第九章：大头

　　大头哥还有一个外号，叫六指和尚。因为他小的时候在大拇指的外侧又长了一个小指头，他便因此而得名。
　　那个多余的指头，也有指甲盖儿，能屈能伸，非常特别！
　　我和他，是从小一起光着屁股长大的发小。从一年级，一直同班到五年级。
　　六指和尚这个外号，来源于他特别的指头，他小的时候，脑袋就出奇的大，天天剃着个光头，所以我们又叫他和尚，久而久之，六指和尚就成了他的代名词。我们只是偷偷的叫他，因为，曾经有个同学当面叫他的时候，他真的是恼火了。而且是大打出手，把人家打得鼻青脸肿的，直到家长领着孩子告状到学校，所以说，他的生猛野蛮也是从小就养成的。
　　不过六指也有六指的好处。上小学一年级的时候，记得是在数学课上。数学老师给我们出了一道题。问5加6等于几？当我们的同学，还算得热火朝天的时候。他已经搬着他的指头，算了个明白。第一个举起手来说。报告老师，等于十一。老师说，他的答案是正确的。我们都非常的惊讶。大家都用膜拜的眼光看着他。怀疑他，平常数学不是很好的他。怎么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算出了结果。后来他告诉了我们其中的秘密。原来他是数指头数出来的。先数了一只手的指头是5，又数了另一只手的指头是6。再把所有的手指头重新数一遍。得出的结果，就是11。听他介绍着自己独特的算法。大家不再惊讶了。而是觉得好笑，想笑又不敢笑出声来，怕他会翻脸…
　　六指能说一口的好故事，他讲的故事非常有特点，虽然故事内容也没有什么曲折动人之处，但他会配上很多动感的象声词，讲的有声有色！比如火车来了，他会捂起嘴巴“呜呜”的叫上半天，然后两只手不断的划着半圆，作车轮滚动状，嘴里还不断的“咔咔咔”地叫着，学得很是有成色。再比如学习八路军打日本鬼子，伸出手指头作枪状，眯缝着一只眼睛，嘴里“啪沟”几声，然后再迅速的跑到另一边，一只手猛地捂住胸脯，作中枪状，嘴里哀号几声，身体像是抽了骨头，软软的倒在地上，一会，又爬起来，继续绘声绘色的讲了起来，也不弹去身上的尘土，上课了，经常是带着满身的尘土坐在课桌旁，被老师发现了，就把他请出去罚站
　　即使是罚站，他依然是控制不住讲故事的欲望，有点儿意犹未尽的感觉，仍然在外面小声的嘀咕，有时讲到兴致高涨时，也会喜形于色，全然忘记了自己的处境，会“哒哒哒”的打上一梭子子弹，惊的屋里上课的同学们的脸，像向日葵一样齐刷刷的向外望去，他会突然停止了自言自语，静静的等待着什么要发生，老师一个健步窜出去，揪着他的耳朵把他提进来，让他站在讲台的一角，众目睽睽之下，他眨巴着两只狗不理包子一般大的眼睛，一脸的茫然，无助！肥头大脸的表情是极其复杂的，一会儿懵懂，一会儿苦笑，一会儿呆滞，唯独缺少的是羞涩，但他会彻底老实了
　　他用六指打枪是很有一套的，属于独创，别人也是学不来的，伸出左手的大拇指和食指，这就是手枪，开枪的时候，他会扳开大拇指上多出来的指头当枪的保险，嘴巴里还不断的“咔咔”着，发出压子弹的声音，然后就是瞄准，扣动扳机，潇洒的吹枪烟，得意的狞笑，这一套熟练的流程下来，实在是魅力无限的，把我们这群粉丝羡慕的不行，甚至也生出了多长一个指头的愿望
　　说归说，后来随着年龄慢慢的长大，他的心理上要承受很大的压力，家长认为以后娶媳妇也是个问题，上五年级的时候，他还是做了一个小手术，把多余的那根指头切掉了。久了，大家也就慢慢淡忘了他六指的过往，六指和尚的外号也随之被大家淡忘了！
　　他的大头的外号只是来源于最近几年，如今他也是四十多岁的人了，由于脑袋出奇的大，所以又有了一个外号叫大头，从他切掉手指头的那个时刻起，一直到前几年，在我的记忆中对他的印象似乎是空白的，但毕竟是从小一起光着屁股长大的发小，他的故事一直对我们耳濡目染着，在那个空洞苍白的童年时光里，大头也许是我们唯一另类的色彩了
　　的确，我的童年没有鲜艳的色彩，只有单一的土黄色，土黄色的阳光，土黄色的茅草房，土黄色的残垣断壁，土黄色的原野…。
　　大头没上过几天学，五年级没上完就辍学了，那时他不过十三四岁，天天在大街上耍，像这样的孩子，村里的人都叫他“街孩子”，也就是盲流的意思。大头最让我敬佩的，是很有领导才能，他的屁股后面天天跟着一大群的孩子们，手持棍棒，头戴“冠冕”，嘴里高喊着“杀啊！冲啊！”，满街的乱窜，每到了星期六，那些还在上学的孩子们放了学，扔了书包，第一个加入到他的队伍里去，于是，他的队伍就壮大了起来，他很有成就感，洋洋自得的样子，大家之所以喜欢跟他在一起，就因了他讲故事的风趣吧，而且，那时候的他也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钱，表现好的孩子他都会买一些小零食作为奖励，这个是最让我们崇拜的，因为能吃到他买的糖精，大米花，那是最幸福的事情了。过了两年，由于他诸多的优点吸引着很多同龄友，当然也吸引了异性，他还有了女友，而且还是天天跟他住在一起的那种，把我们惊得不行，当然还有复杂的心态，就是羡慕嫉妒恨了
　　村后有一个大沙坑，每次下了雨，就会聚集了一汪水，沙坑是积攒不了太多的水的，沙子质松水渗的也快，用不了几天就会水尽沙出。我们这群娃儿就像是赶着下仔的青蛙，趁着短暂的蓄水期要尽情的玩乐几天，有时甚至是逃课，学也不去上了，泡在水里避暑。每到这时，我们的领头人就是大头，他就会领我们去下水，大头长了一副宽身板，也有一身游泳的好本领，他憋口气躺在水里，就不会沉下去，不过我却不恭维他，因为他的技术纯粹是淹出来的，十次下水九次危险，他胆子大，每次总是第一个脱光了衣服下水。也不管水的深浅，只听见扑通一声。一猛子就扎了下去。还留着半截屁股露在水面上。有时候扎的深了。他从水里露出了脑袋。溜光的脑袋上就顶着一头的紫泥和水草，只露着两个包子大的眼睛，双手交叉着把脸一抹，嘴里吐出一股子水柱，站在水里憨憨的笑，一副很爽的样子
　　等我们下一个星期六放了学再重新去的时候。沙坑里的水，已经剩了很少的一汪。但这一切。仍然阻止不了我们下水的欲望。有时候水浅的已经没不了屁股。水面的面积也缩小到像一间厕所那般大。我们像一群水尽待死的小蝌蚪，还挤在一起拼命的挣扎着，这实在没意思，站着露鸡鸡，蹲着露胸脯，趴着露屁股。这点儿水都不够我们喝的，有的孩子就抱了裤衩子跑了。大头像个泥鳅，自顾的在水里钻来钻去，总是最后一个上岸，最后一个回家。
　　不管怎样，大头的游泳技术是练出来了，就是在这样脏兮兮的池塘里练出来的，没想到的是，几天后，他的游泳技术还派上用场了，这使我想起一个记忆深刻的故事…
　　三年级那会儿，我们热衷于弹瓷球，现在想想，那是我们最喜欢的课间游戏了，记忆也最深刻。玻璃球一分钱能买一个，有钱的孩子毫不吝啬的去买，口袋里天天装得满满的，走起路来哗啦哗啦的直响，没钱的孩子就回家偷钱买瓷球，弹球技术好的孩子靠这个本事也能赢到球。没钱的，偷不到钱的，技术不好的，就别出心裁，用泥巴搓圆了，晒干了，愣充瓷球，想加入正式弹瓷球的组织，须有真材实料才行，以次充好，总会有坏孩子把你的泥巴球夺过来，然后踩得稀巴烂。我那时候没钱买，也偷了姐姐几角钱去买，被发现了一顿胖揍，以后再也不敢了。只能眼巴巴的看着他们玩，急得我抓耳挠腮。后来，我终于是突发聪明，发现了姐姐织花用的棒槌，每个棒槌上的吊坠都是由四个小瓷珠珠串联起来的。瓷珠有玉米粒那般大，都有个穿线预留的小孔，但这毫不影响它的圆度以及它的准度。我像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抓住一把棒槌狠狠的一撸，就攥了一把的瓷珠珠，装进口袋，逃也似的向学校跑去。课间的时候，我加入了他们的真实亮战，大头要检查我的实物，他捏着我递给他的瓷珠端详了老半天，说是泥巴做的吧！不是，说是弹珠吧，又太小。正犹豫间，有好友在一旁帮腔说好话，大头就允许我加入了实战队伍。没想到这小珠珠实力不凡，以一顶十。重要的是它体型小，目标也小。好多次被击中却总能化险为夷，那玻璃球蹦着就从它的上面跳过去了。而它击打起玻璃球来，却毫不含糊，出奇的准。就这样，一个课间操的时间，我不损一兵一卒，却赚了个盆满钵满，把大头领导的虾兵蟹将打的直冒虚汗，直叫后悔，后悔当初他的宽容，让我的加入，才有了如今的惨败。我如此连胜了几天，不得了了，那书包里都装满了玻璃球，放学回家，沉甸甸的书包压得我的脖子都疼。后来，我就开始公开对外卖瓷球，一毛钱二十个，比他们到供销社买便宜一半还多，生意做的如火如荼，因此，好多平常不太搭理我的孩子也主动和我搭讪，希望我能大方些，施舍给他们一些玻璃球，就连总是以大王自尊的大头也对我笑容可掬，毕恭毕敬。那时我才发现，总是环瞪大眼，凶神恶煞的大头原来也有他的奴才相，这种幸福的感觉我享受了好长一段时间。
　　然而，这样的好日子总是不会长久的，有一次语文课上，我们的班主任文厚老师夹着课本走进了教室，那时的他三十多岁，五短身材，三七分的小长发，两只小眼睛滴溜溜的左右环顾，是个很精明的人。他把课本平静的往讲台上一放，然后严肃的说:同学们，最近的学习成绩是集体直线下降，但是，我发现弹玻璃球的热情却很高涨啊！我看是这些天大家都热衷于游戏，把学习给忽略了吧？。然后，他贼溜溜的眼睛挨个打量了起来，看到谁，谁的脸就红了，看到我的时候，我表情极不自然的垂下头，不敢直视他犀利的目光，双手插在裤兜里，握着那些玻璃球不知所措，一会儿感觉手心黏糊糊的，像是出了汗。老师轻微的一笑，继续说:“大家也不用紧张，这样吧！同学们都主动的把你们的玻璃球交上来，由我统一处理吧！”，他把目光瞄向了大头，用命令的口吻说“大头，到后面拿一个洗手盆过来，放到我的讲台上”，“是…”大头噗愣站了起来，蹭的桌子椅子一阵吱呦呦的乱响，他回答的极其干脆，转身就向办公室走去，一会儿功夫，就把一个塑料洗手盆放到了讲台上，文厚老师用教鞭敲敲盆子，大声的说:“好了，开始吧，大家自动点儿，不过我可不希望有人做小动作，如果让我发现有人偷着留下东西，也就是说，上交的不彻底，哼哼……”，他哼哼了两声，同时，用指头粗的教鞭狠狠敲击了两下塑料盆子，那个破盆子，发出了沙拉沙拉的破声音。发现有人作弊，他没说怎么着，只是哼哼了两声
　　不过，就这两声哼哼，比明确了体罚方式还要恐怖，毕竟是摸不着边的事，让我们心里没底啊，发毛啊！那次的上交很彻底，没有一个人敢私自遗留。结果，那个盆子里，便装了一半的玻璃球，也有别的，有我的瓷珠珠，五颜六色的瓷球，甚至还有哪个不要脸的，抓了一把泥巴球也放进里面滥竽充数。文厚老师很满意的笑笑，又点了大头的名字，让他端着盆子到厕所里，把瓷珠倒进尿缸里去，大头端起盆子就走，刚到门口，文厚老师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问题，大声的说“慢着”，然后指指我，诡异的说“你跟着他去，做个监督”。这老小子可是真有心计啊，他是怕大头一个人捣鬼，中饱私囊，让我做监督呢！
　　我和大头一前一后向厕所走去，那时我们也真是老实，没商量着半路贪污一部分
　　大头端着盆子走到那个大尿缸跟前，手一扬，哗啦一声，那半盆子的瓷珠尽数落入尿缸里，随即，一股子极其难闻的味道扑鼻而来，由于大头的手扬的高，随着哗啦的响声，溅起的尿液四处飞落，吓得我一手捏着鼻子，连连后退。大头躲闪不及，裤子都湿了一半。再看那个大尿缸，表面泛起了黑色的污泥，啪啪的闪灭着白色的泡泡，惊人啊！
　　说起这个尿缸，可是有些年头了，从我上学的时候起，它就一直存在着，也不知道它呆在那个角落里多少年了。那是个一号的大瓷缸，整个缸体都埋进了地里，只留下敞开的大口，里面的尿液天天满满的，日积月累，它就成了一种摆设，因为每个人都往里面撒尿，也没有人收拾，尿进去多少，就溢出来多少，所以跟向地上撒尿差不多。
　　回到教室，老师还问我们“倒进去了没有？”。在确定我们完美完成了这次任务以后，他就继续讲他的课了
　　我们是熬啊！终于是熬到放学了，我发现大头就徘徊在学校的门口，久久不愿离去，其实，我明白他想做什么，我也故意逗留，不回家，看看老师同学们走的差不多了，大头便径直向厕所走去，我也尾随其后，跟了进去。他看见我没有惊讶，甚至是连头都不抬一下，手里握着一根树杈，双脚踩在尿缸的沿上，不断的在里面来回的搅动着，陈年累积的尿积泥被搅动了上来，伴着一股子刺鼻的臭味，呛的人能昏死过去。我说“你别搅了，这样是弄不上来的，除非………”。他抬起大脑袋看着我，说“除非怎么样？”。我捏着鼻子，用不太清楚的语音说“除非，你下去……”。他沉思了！我的眼前浮现出他扎猛子时，露在水面的光屁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