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矿难(二)

作品名称:蚕食      作者:吉林老兵      发布时间:2016-04-14 00:16:01      字数:3123

  “老哥呀,这话在理儿呀。这安全生产放松一点都不行,可千万不能为了一时之利而丢了西瓜捡芝麻呀。你说这老六,这是……”孙局长话到嘴边,留了半截,大有恨铁不成钢的味道。话里话外,能够看得出与老六的关系。
  “我也听到点信,这老六到底什么情况?不太严重吧?”黄老板装出无意地问了一句,掏出烟递了一支过去。
  “啥情况?大雨过后不排险,急着出料。结果落石滑下来……唉!一死一伤,你说说,哪多哪少?我看至少赔个几十万不说,停产半个月整顿那是跑不了的,这不是因小失大嘛。这个老六,就是一个浑人,打铁烤糊卵子——看不出火候。”孙局长摇着头,叹口气接着说,“死者媳妇、孩子抱着老六的大腿哭,就是要人。医院、家里哭天抹泪,让老六上哪整人去?这一下子好了,小区安全生产的牌子算是砸了。这不是开玩笑吗!”这一句,孙局长显然是不满意的口吻,这可是涉及到他的政绩和仕途的大问题。
  “是呀是呀,自从整这个矿山,我这心没一天安稳过,就怕出事。瞧瞧老哥这头发,没几根黑的了,操心呀!”黄老板抓了一把头发,确实是灰突突的,黑的没多少。
  “黄大哥,这两天要开安全生产会,我给你透露个消息,咱开采方式要彻底改变了,要自上而下、阶梯式开采了,不能再这样跟老鼠打洞一样往下掏了,忒危险了。”孙局长望了眼远处的矿区。
  “应该应该的,这挣多少也买不来一条命不是。”黄老板附和着。他突然想起了老郭头的话,看来还真让老家伙说中了,真是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哇……
  
  “所长,有眉目了,有眉目了!”关所长正在高大的座椅上皱着眉头。上午的园区领导会议上,主任再一次提到了各矿山、板厂丢电闸箱的事,虽然没有指名道姓说派出所,可这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就差说派出所是吃干饭的了。此时,小张匆匆忙忙跑进办公室,连门都没敲。
  “你小子咋这么毛愣?慌什么慌。”显然是一肚子的火没处发。
  “所长,发现一个收废品的,外形和登记上的照片很像。据镇里群众反映,这家伙出现一年多了,他来之后十来个月,便出现了丢电闸箱的事。”小张没顾上所长难看的脸色,一口气汇报完。
  “你见过这个人?”
  “见过,外形真像。要不要先整到派出所审问一下?”
  “屁话,没证据随便就抓人?还有没有政策法纪观念了?”关所长点起一支烟,思考着。
  大半截烟往烟灰缸里一戳:“盯着这家伙,待他外出收破烂时,找到住处查一查,搞清楚再说。”
  “是,所长!”小张像得到了尚方宝剑,又像是逮住了立功表现的机会,一转身飞了出去……
  
  有些事真就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天小张正在巡逻中,看到那个酷似二猴子的拾荒人正推着破三驴子走出住的小偏房,边敲着破锣,边吆喝着。
  小张眼睛一亮,待这人离开后,让同行的人在外守候,自己快速就想往院里钻了。
  “张哥,搜查证!”同行人提醒着。
  “还证什么呀,再办证黄瓜菜都凉了。先斩后奏,找到证据再说。”话音刚落,一转身钻了进去。
  
  黑洞洞的小屋,阴暗潮湿,一股霉变味扑鼻而入。罐头盒子、废报纸、破纸壳子堆满了屋地。看了一圈,并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呸,看来是瞎子点灯——白废蜡了。”小张气急败坏地向一堆易拉罐上踢了一脚。随着一阵“哗啦啦”的声响,高高地堆在墙角的易拉罐堆散落下来。突然,一块亮闪闪的东西在阴暗中发着贼光,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咦,这是什么东西?”好奇的小张弯腰用手拨弄着,“啊!电闸?”小张不由自主地喊了一声,心“怦怦”开始加速,“奶奶的,终于找到你了……”
  
  天渐渐暗了下来,拾荒者外出尚未回来。小张与同伴悄悄蹲守在离这小屋子不远的一个墙拐角处,不时地活动一下已经放酸的两条脚。
  “张哥,这小子不会不回来吧?”一警员焦急地问。
  “沉住气,就不信他是铁人不睡觉。”
  “来,整一支,提提精神。”
  “别动火,小心暴露了。”小张提醒着。
  一支烟,在警员的鼻子底下转来转去,使劲嗅着那淡淡的香味,眼睛始终瞪得像灯泡。
  “张哥,你说这小子能是猴二?”
  “是不是猴二我不敢说,但肯定是偷电闸的那小子。这回我倒要看看,这小子为啥偷了电闸还不卖钱,真邪了门了。”张警官脑袋里画着圈圈,他这些天一直在琢磨这个问题,可就是解不开扣子。
  突然,一阵由远及近的“叮当”声传了过来,两人一下子警觉起来。
  “听!好像是破车声,来了,紧张起来!”张警官一压同伴的肩,两人隐身到黑暗处……
  “咣当、哗啦”,破旧的大门被打开,一个三驴子推进了院,一个黑影跳下车。又是一声“咣”破锣落地声,在静静的夜色里,显得更加的刺耳、阴森。
  “啪”的一声,电灯打开,一道昏暗的光线,从小屋的破窗子里透射出来,正好射在那个黑黝黝泛着铜光的破锣上。
  小张拉了一下同伴,两人悄悄接近小屋子,闪身钻进了小院。
  
  拾荒者进了小屋,打开电灯,坐在炕边,掏出一个烟口袋,卷起了“喇叭筒”,“呲”的一声划着了一根火柴。一股浓烈的旱烟味充斥着窄小的空间。
  突然,拾荒者眼里充满了惊恐,眼光呆呆地直射着墙角的一堆易拉罐。那泛着铜光的电闸正好显露出来。他手一哆嗦,卷烟掉在了地上。
  像受到了一股强烈的刺激,疯了一样扑到那堆杂物面前,直直盯着那个可怕的闸刀,眼神越来越混浊,面部越来越僵硬。一种不祥的预兆从他心头掠过,他脸上的肌肉跳动了一下,浑身开始渐渐瘫软,往事慢慢浮现在眼前……
  
  此人,正是二猴子。就是那个曾经被一个女人欺骗,将自家的那片土地,无奈地卖给矿山老板的二猴子;那个老婆一气之下与之离婚,妻离子散的二猴子;那个身上带了几千元钱,只身出走、背井离乡的二猴子。
  当初离开家乡,一是气,被一个女人给骗了,却无处说理;二是恨,矿山开发,硬是活生生将自己懒以生存的土地给整没了;三是悔,后悔自己不走正路,没脸再在家乡呆着,发誓要挣钱,再出人头地。
  于是,北方没混出什么名堂,又杀向“长三角”。在建筑工地扛过水泥、搬过砖,在修路大军中挖过土方、和过泥,在工厂小区做过门卫、当过保安,更在养殖场里喂过猪、养过狗。可折腾了一溜十三招,到头来还是只能保证不饿肚子。当初的理想早已随着肚子的咕咕叫声、工头的吆喝声、城市靓男美女的嘲笑声,融化在了那蓝蓝的天空里。
  几年下来,二猴子已经成了一只干猴子、老猴子。不到五十岁的年纪,看上去和六十几岁人差不多,四面透风的工棚子,令他蜷缩一团。就在这蜷缩的身体里,一股无名的火慢慢升腾,一种报复的心一点点产生。
  一年前,穷困潦倒的二猴子悄悄返回了家乡,悄悄干起了收破烂的营生。但他心里清楚,他此次回来,就是要报复让他失去土地的人。可他又更明白,那个骗他的女人,也只是一个工具罢了,如果不是有人出钱雇用她,她也不会找到自己的门上。
  “老子一天刮三遍胡子,你不让我露脸,我也不让你出头。谁让我丢了土地,老子就报复谁。”这就是二猴子的想法。
  已经离开家乡几年的他,外面的风雨令他基本改变了模样,如果不细看,根本没有人能认出来。于是,一个个报复计划在偷偷实施着,一个个罪恶的电闸箱被他搬回了家。每每看到自己“抢”来的东西,他总是在那黑黝黝的脸上,留下一次次充满褶皱的笑容。他对谁都没有仇,他只是对矿山有恨,对那片黑土地有情……
  
  默默拾起隐藏在易拉罐下面的刀闸,一个、二个、三个……抱在怀里,一步一移地走到房门前。
  突然,房门“咣”地一声被撞开,两个人影出现在他的面前。
  二猴子心里一惊,怀里的东西“哗啦啦、咣当当”掉在地上。抬眼看看这两个正气凛然的人,木讷地问:“你们是……是警察?”
  “你是候宝库?”张警官问道。
  “是,我跟你们走。”
  “知道为什么找你?”
  “盗窃。”
  “走吧!”
  “咔嚓”一声,灯熄灭了,“咣当”一声,院门关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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