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柔弱母亲狂怒拼命护小女

　　大哥很快就把大伯叫到了我们家。大伯坐在继父对面后，继父把早已倒满酒的酒杯端到大伯面前，笑着说道：“你看，我们兄弟俩虽说每天都要见面，但坐在一起喝酒却很难得，来，大哥，我们干一杯。”
　　大伯端起酒杯很爽快地说：“好。”
　　他和继父的酒杯碰了一下，一口喝干了酒。于是，继父和大伯你敬一杯我敬一杯边喝酒边聊了起来。我和母亲以及大哥就围在桌边一声不吭的吃着饭。
　　几杯酒喝下肚后，继父有意问道：“大哥，最近咋样？忙吗？快过年了，该轻松轻松了。”
　　喝了几杯酒，大伯的话也多了起来，内心里似乎有些伤感，他摇了摇头说道：“咋样？还不是那样，窝心又窝气。”他夸我父亲：“还是你福气好，本来就生了个儿子刘强，长得帅气又勤快，读书成绩又好，现在又添了个这么可爱的晓林，让我眼红啊！”
　　继父说：“说啥呀，其实我还眼红你，你看你那三个闺女，珍珍，玉玉，秀秀，那是又听话又孝顺，长得漂漂亮亮，简直就是三朵花，一朵赛一朵。”
　　大伯一摆手说道：“啥三朵花，三个陪钱货！”他喝了一口酒，又一摇头说道：“想起来心头就来气，我这辈子完了，断了香火，活在世上腰杆硬不起来，将来死了连个端灵牌子的人都没有。”
　　继父拍了拍大伯的肩膀说道：“大哥你咋这样想呢，不管是儿子还是女儿，都是我们的宝贝，儿女都一样，哪个说的女儿就不能接香火了？又有哪个规定的女儿不可以端灵牌子？你呀，老封建。如果我有三个这么可爱的女儿，我会高兴得睡着了也会笑醒。”
　　大伯“嘿嘿”地苦笑了一声：“你说得好听，你没摊上吧，你要是摊上了说不定比我还窝心窝气。”他喝了口酒又说：“我晓得，我那个臭婆娘刚才来找过你，你叫我来喝酒要对我说些啥我也清楚。”说到这里，他咬了咬牙开始骂起我大婶来：“不要脸的臭婆娘，给老子生不出个儿子来，她还好意思开口找人帮忙！”
　　继父点了点头说：“是呀，大嫂的确来过，一听大嫂说你要把秀秀送人，兄弟我着急呀，所以才叫刘强去请你过来喝酒，我们兄弟俩好好摆谈摆谈。”他又拍了拍大伯的肩膀说道：“大哥啊，秀秀可是你的亲生骨肉，你咋就这么轻易的说送人就送人了呢，这会伤害到秀秀，毁了大嫂，说不定你将来会后悔甚至是恨自己，这件事你可要好好的掂量掂量呀！”继父的声音很轻但他的语气给人的感觉却是很沉重。
　　大伯一摆手很不以为然地说：“我早就想好了，我后悔啥子？我又恨自己啥子呢？这是关系到我家传宗接代的大事情。我不甘心就这样断了香火，我把秀秀送人，再生个儿子。再说，那个陕西放蜂子的老范来我们这里摆蜂箱也有好几年了，他这个人踏实心肠又好，家里头的条件也不错，人家妻子不能生育，就想抱养一个女儿，秀秀去他们家，比在我们家享福。”
　　听大伯这么一说，继父摇了摇头说：“大哥，你可不能这样说啊，儿女最享福的，就是能和自己的亲生父母兄弟姐妹在一起，在自己的家里，再苦心里都甜，在别人家里，再甜心里都是苦的。”
　　大伯似乎有些不耐烦地说道：“兄弟，你晓得我心里有多苦吗？好了好了，你别再劝我了，我的主意已经拿定，我已经给村上和镇上打过招呼了，等开春油菜收顶花老范回陕西的时候我就去把秀秀的抱养手续办好，老范就带秀秀回陕西。”
　　继父皱起了眉头，他盯着大伯问道：“你主意定死了？不可以改变了？”
　　大伯肯定地一点头：“嗯，定死了，肯定不可以改变了。”
　　继父大声说道：“大哥，你不能这样啊！”看得出来，继父内心的火气升了上来，他两眼放射出气愤的光：“你这是不是太霸道了呢？凭啥你一个人就决定把秀秀送人？”说到这里，继父好象觉得自己口气太硬了，于是又放低了声音，温和地说：“大哥啊，秀秀可是你和大嫂两个人的女儿，要把秀秀送人，应该和大嫂商量好，必须经大嫂同意才行。”
　　大伯一下子站了起来，一咧嘴鼓起眼晴盯着继父说道：“哼，我是一家之主，我要她同意？她算个啥？生不出儿子的臭婆娘！老子没把他撵出家门就对她够好的了，还要她同意！”
　　继父也站了起来，他气呼呼地说：“你咋这样说话呢？生儿生女是大嫂一个人的事吗？大嫂没生儿子就是她的罪过？”
　　大伯大声地顶着继父：“不是她的罪过还是我的罪过！”
　　继父摇着头叹道：“唉，你咋说这种话呀！”他偏起头问着大伯：“秀秀是我们刘家的后代吧？”
　　大伯一昂头：“难道这还有假？”
　　继父于是说：“那，要把秀秀送人，总应该让我们刘家的每个人都同意了才行吧。”
　　大伯哈哈大笑道：“秀秀是刘家的后代不假，可她喝过哪家一碗水？又吃过哪家一口饭？我要把秀秀送人，还要刘家的每个人同意才行，真是笑话。”
　　眼看着硬劝解决不了问题，继父握住了大伯的双手，几乎是乞求着大伯：“大哥啊，算是兄弟我求你了，留下秀秀吧！”他的双眼湿润起来：“为了大嫂，为了秀秀，也为了你的整个家，就打消送秀秀的念头吧！骨肉分离那可是人世间最悲伤的事啊！兄弟担心，没了秀秀，大嫂会受不了，说不定你这个家会出现大的意外，到那个时候，你后悔也来不及了。”继父望着大伯：“大哥呀，你可要好好掂量掂量啊！”
　　见继父这么认真，大伯心里似乎有些发软，他眨了眨眼睛，吞了吞口水，松开了继父的手说：“好了好了，别说了，我心里有数。”说完很不耐烦地一挥手走了。
　　开学后，我和大哥一头钻进了学习中。继父和母亲象往常一样，早出晚归的在河坝里忙着。到了夜晚，是我们一家最忙的时候，我和大哥煮饭炒菜，继父和母亲忙着准备猪饲料。每天晚上吃了晚饭后，继父和母亲就叫我和大哥去睡觉，而他们却还要喂猪、打扫猪圈、洗衣服等一直忙到夜深人静。
　　这天晚上，我和大哥己上床睡下了，继父因为傍晚时分被邻居邱大爷叫去帮忙抬几块用来垫猪圈底的石板还没回家，母亲估计他还在邱大爷家喝酒，便在堂屋里洗着衣服等着他回来。朦朦胧胧中，我听见了母亲的哭泣声，尽管这哭泣声很低沉，但在这宁静的夜晚却那么刺耳，便急忙坐了起来。大哥被我惊醒，也坐了起来。我们披上衣服跳下床出了门。
　　“妈，你咋拉？”我惊慌地问道。母亲哭得更伤心了，她左手捏着继父的衣服，右手拿着一张纸条。大哥从母亲手里拿过纸条急忙仔细地看起来，目光刚落到纸上，泪水就夺眶而出，他一转回到屋里扑倒在床上伤心地哭了起来。我急忙进屋从大哥手里拿过纸条一看，泪水也禁不住流了出来—那是继父的卖血单！
　　阳春三月，油菜黄了，麦苗绿了，那田边地角的野草钻出地面伸开绿叶开出了花朵，整个大地充满了生机和活力。清江河的水清澈见底，一群群鸭子在河里戏水，河滩上绿草青青，两岸青丝般的垂柳迎风摇曳，这眼前真象是一幅很美的风景画。每天路过青江桥，我都会伏在桥栏上停留一会，尽情地欣赏着美丽的青江河。
　　大哥读书非常用功，学习成绩一直保持在全班前三名内。我呢，也不甘落后，无论是单元测验还是综合考试，各科成绩总是全班第一名。今天下午，开学后的第一次单元测验的试卷发了下来，我的语文数学成绩又是双百分。放学后，我喜兹兹的把试卷揣进书包又蹦又跳的回到家。我放下书包开始打扫家里的卫生。不一会大哥也蹬着自行车回来了，我和往常一样配合着大哥做好饭菜。大哥接着开始打扫猪圈，我就等着继父和母亲回来吃饭。天完全黑下来后，继父和母亲才抬着钢筛拿着铁铲回来。我将吊在灶门上的水壶里的热水倒到盆里，待继父和母亲洗完脸手后，我们一家人便围在饭桌旁准备吃晚饭了。大哥忙着端饭菜上桌，我便从书包里拿出试卷双手递给继父说：“爸，这是我这学期笫一次单元测验的试卷。”继父接过来很认真的看了后，那张又粗又黑、布满皱纹的脸笑得开了花，很骄傲地说道：“我的娃真有出息呀，每次考试每科都得一百分，将来，肯定能考上大学干大事情！”
　　“二伯！二伯！”突然，大伯的大女儿珍珍急匆匆跑到我们家门口，只见她喘着粗气，眼挂泪珠，神色恐慌。
　　“珍珍！”继父急忙起身问道，“出啥事啦？”
　　“我爸明天早晨要秀秀跟放蜂子的人走，我妈不同意，我爸就打我妈了。”珍珍哭着说道。
　　“唉，这个大哥真是铁了心，我去看看。”继父拉着珍珍跑着去了大伯家。
　　母亲也放下碗站起身说：“唉，真是造孽呀！我也去看看。”母亲转身出了门，我也跟着她去了大伯家。
　　“你这恶毒的东西，狼狗不如！”在大伯家的门口，大婶扯着大伯的衣领，大伯抓着大婶的头发，两人扭在一起。珍珍和玉玉、秀秀三个缩在门边吓得抱在一团浑身发抖不停地哭着。
　　继父拼命的掰着大伯抓着大婶头发的手，并吼叫道：“大哥，你放开手！”
　　母亲也过去劝道：“有啥子事好好的商量嘛，都快把手松开呀！”
　　大伯松开了手，嘴里还狠狠地骂道：“你他妈没用的臭婆娘，还敢干涉老子的事，看老子打不死你才怪！”
　　“老天爷呀，你睁大眼睛看看这个烂心肝丧尽天良的狗东西，他要把亲生女儿卖了，你要是长了眼就用雷劈死他呀！”大婶坐在地上，她嘴角流着血，披着一头乱发望着天空捶胸顿足地哭喊着。
　　“你她妈的还敢嚎！”大伯冲到大婶面前，挥起大手啪啪啪狠劲地在大婶脸上抽起巴掌来，边抽边说“我叫你嚎！叫你嚎！老子养了秀秀七年，人家给点抚养费不应该吗？”
　　“你不是人，你是畜牲！你不得好死！我和你拼了！”大婶猛地起身发疯了一般抓起一条板凳举过头顶狠劲地朝大伯砸去，大伯把身子一闪，躲过了板凳。大婶快速地从地上抓起板凳又要向大伯砸去。
　　“快放下！”母亲慌忙抓住板凳并使劲的夺过板凳，然后一把抱住了大婶，轻柔地说道：“大嫂啊，就忍忍吧！”母亲哭了。
　　我吓呆了，也惊呆了，我怎么也不会想到平时在大伯面前总是逆来顺受的大婶在此时会有这么大的勇气和力量对抗大伯。这也许就叫物极必反吧，当痛苦积蓄到一定的时候，就会变成愤怒的的火山，一触即爆发。此时的大婶，她就象一头从火山里喷发出来的母狮，当他看到她的幼崽的安全在受威胁时，发疯般的用尽全身力气来保护她。
　　继父抱着大伯，他大声吼道：“大哥，你咋能这样！她们可都是你最亲最爱的人呀，你咋对她们下这样的狠手呢！不是兄弟我说你，你是一家之主呀，你就这样当的家？”看得出来，继父火气涌了上来。
　　“太气人了！”大伯在继父怀里喘着粗气，指着大婶说道，“她长胆子了，竟敢和我作对！”
　　“天打五雷轰的东西，你不是人！你是畜牲！”大婶在母亲怀里挣扎着指着大伯大声的叫骂道。
　　“人也好，畜牲也好，你还能把老子咋样？老子说了的事情就必须办，明早秀秀必须跟老范走！”大伯非常霸气地说道。
　　“秀秀啥时走，我就啥时候死在你面前！”大婶指着大伯口气坚硬地说道。
　　这时候，秀秀突然跑到大伯面前，“卟通”一声跪了下来，眼泪汪汪地对大伯说：“爸爸，求求你，不要把我送给别人……我……今后不穿新衣裳，不穿新鞋子，不喊肚子饿……我……我会勤快多干活……”
　　“秀秀啊……”大婶挣开母亲的手跑过去紧紧地搂住了秀秀，哭着说道，“有妈在，哪个也不要想把你夺走！”
　　“哼，那你就等着看我明天咋叫老范把秀秀带走！”大伯昂着头说道。
　　“晓林他妈，”继父叫着母亲，“你和大嫂带着三个侄女到我们家去吃点东西吧。”我明白，继父这是为了缓和一下气氛。母亲于是拉着大婶叫着珍珍和玉玉、秀秀和我往我们家走。继父也拉着大伯进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