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萨（十一）

　　洛扎当初只是觉得我的短发很像他的母亲，并且我也是从他的母亲出生的那个地方来到西藏的女人，虽然他嘴上不说甚至也不这么认为，但是他的潜意识中却很在意。我正是钻了他潜意识的空子，一个人的潜意识中存在着很多连他自己也察觉不到的东西，这东西对于个人来说是给予，对于两个人的相遇到走到一块，却是一种缘分，缘分正是存在于每一个人的潜意识当中。所以，接受我，洛扎纯粹是爱屋及乌。
　　而在一个正常的男人，对于一个有点姿色的女子本该采取点什么亲昵行动的时候，他无动于衷的正人君子姿态，着实激起我的不计后果的身体力行。
　　我想：你把我接到你家，你对我这么好，你不动情我还动情了呢。
　　那一晚，天气并不是多么的月明星稀，也没有看到乌鹊南飞，还有点要下雨的架势，夜风也好像在给我助威了，把阳台上的玻璃窗推得哗哗响，我鼓足勇气，勇敢地下楼，轻轻敲门，进了洛扎的房间。
　　他还没有睡，靠在床上看书，看到穿着睡衣的我突然出现，他看上去一愣，问我怎么了。
　　我没有回答他的问话，先上了他的床掀开被子，钻进去躺下。这才十分淡定地说，自己今晚上不想一个人睡觉了。
　　想不到他很正人君子地：“这怎么行呢？”
　　“你这样才不行的，这样对我很不公平。”我说。
　　我后来一直纳闷自己当时哪里来的勇气，甚至迷信地认为有一个看不见的可以控制我心情和行动的魂灵就站在暗处，我的一举一动都是受着那个灵魂的指示，使我自动去宽衣解带上了一个男人的床。其实这都是给自己的行为找借口罢了。
　　他问我：“妹妹，怎么才是行？才是公平呢？”
　　“我要你抱住我！”
　　他也不看书了，拧暗了台灯，躺下抱住我，说：“这么好吗？”
　　“随便你！”
　　……
　　他真的很听话地开始对我“随便”了。
　　原来一个有着正常七情六欲的男人，坐怀不乱都是空谈。
　　过后，他责备自己，说到底，他到关键时候，也不知道自己想要怎么做才是最好了。
　　他说自己一个人其实也挺好的。
　　但是，有了我，他又觉着与我一起也是不错的。
　　这么不诚实啊！真搞不懂这是一个什么样的男人！女人主动投怀送抱了，你还说这样的话？！虚伪不虚伪啊？
　　见我生气得涨红了脸了，他赶紧给我台阶下，伸手就捏我的鼻子。
　　我不只是生气，我是伤自尊了。
　　我说：“你知道不知道，我做到这份上是需要多么破釜沉舟的勇气。
　　洛扎说自己真的不知道怎样好了，他从来没有这样过，过去也有过女人投怀送抱，他都把持住了。
　　唉，亏得他没有把持住自己，若是那样，此刻我不可能在他面前撒娇，我可能早已羞愧难当地离开这里了。
　　如何对我，他后来觉得顺其自然的最好。这个过于含蓄的男人，他其实也不是很拒绝自己身边有个女人。既然经历了，既然有了，不需要准备什么，也不需要犹豫什么。我们俩的相遇就像是两个孤独者的不期而遇。
　　不是有人说过，生命本身就是一次孤独的长途跋涉，旅途之中，不可能总是一个人，一定会偶遇谁，两个人的灵与肉被一种不可知的偶遇力量推推搡搡弄到了一块儿。这是不是也是缘分呢？
　　这个打算单身到老的男人，无意之中认识了我这样一个女人，然后这种生活就开始了。他说有了我以后，有点柳暗花明又一村了，突然觉得什么都与以前一个人的时候不一样。开始，的确是有点不很适应，但心里还是充满了喜悦，只要我在他面前，特别是我们两个人的时候，他忍不住想抬起手摸摸我的头或者身体的某个部位。
　　我当然来者不拒。
　　洛扎最欣慰的是，他看到父亲每天看见我很开心的样子，他也就觉得把我接到家里是正确的。父亲高兴，他也高兴，都高兴，皆大欢喜了，也就自然而然习惯了，自己家里有我这个短发女人出来进去，楼上楼下。
　　每次从他的窗下经过，我就趴在窗口叫他“黑哥”。
　　“早！黑哥。”
　　“你亲自起来啦？都十点了，还早啊？”
　　“嘿嘿！不好意思，我又睡过头了。”
　　“可以理解，你是夜猫子。”
　　“黑哥！”
　　“怎么？累啦？”
　　“不是，想你了，下来看看你。”
　　“是吗？”
　　洛扎说着朝客厅努努嘴，意思是保姆在呢，不要这样大声。
　　其实我有时候是逗他，知道他听这话会紧张。在楼上我早看见小保姆推着自行车出去买东西去了，而且老父亲转经还没有回来。这偌大的院子里除了花花草草就只有我们俩。
　　我开门进去，趴在他耳朵上小声告诉他：“强久刚才出去啦。”
　　在洛扎面前，我觉得自己有时候，就像个没有长大的孩子，而他也显出平时没有的幽默和轻松来。
　　“是吗？”
　　“装假你！”
　　他把我抱起，走出屋子，在院子里转两圈，以此来表现他男人的力量。
　　我问他：“黑哥，你这样不累啊？我很重的。”
　　“重什么，这小身板，最多也就是百八十斤。”
　　“我觉得到了拉萨我已经胖了至少五斤呢。”
　　“再胖点最好。”
　　“哪里啊！不能再胖啦。”
　　有一天晚上，等着其他人都睡下，他说自己一定要真正对我表示点什么才是，说完，把我从楼上抱到楼下他的房间。他必须这么做一次我们两人的仪式，要不他心里永远觉得不安。
　　“你以后再也不要想着你是现代的‘崔莺莺’，是我把你抢下楼的！”
　　“黑哥，我完全理解你的意思，我懂！对我来说，任何形式并不重要。”
　　“你真不在意？”
　　“你们对我已经足够好了。”
　　“看起来你是受了很多苦了。”
　　“何止是受了很多苦……”我话没说完，心里突然心酸起来。他的这句话真的戳到我的辛酸穴了。
　　也只有洛扎和他的老父亲才看出我是一个受过很多苦的女子，像我这样一个心强命不强的女子，自讨苦吃的经历恐怕三天三夜也说不完，更不要说生活强加的苦了。
　　“激动啦？”
　　“嗯！是感动……”
　　我说这样已经很好了，其它都是传统性的形式而已，形式上的东西，我无所谓的。
　　“这是你的真心话吗？”
　　“当然是真心话！”
　　“过后可不要后悔啊？”
　　我又告诉他，我就是喜欢他谦谦君子的样子，如果他不是正人君子，我也不会跟着他到他家来，然后再心安理得住在这里，哪里也不愿意去。我说的是真心话，他越是看上去正儿八经的，我越是要在他面前展示我女人的魅力，结果是他终于被我挑起了兴致，我的目的就达到了，然后看着他累得不愿意动弹但是很满足的样子。我就是要他这样，这样我就可以很惬意地，躺在他怀抱里闭着眼，享受这不可多得的幸福。
　　所以，他经常用淘气这个词形容我。如果我忙得焦头烂额顾不上了，他也会在自己的电脑扣扣上问：“这两天怎么蔫啦？哪里不舒服？”
　　“黑哥！我好着呢，在做应该做的不淘气的事情。”这两天受朋友所托，涂抹两幅水墨山水画。从来都是随意而画，没有当成太隆重的事情。这一次必须认真点了。对于我来说，只要不是凭兴趣的事情，就觉得特别棘手。已经趴在地上画了几天了，而且提前跟洛扎说好，画好了才能看，现在不能上楼打扰我，但这还是有条件的——每完成一幅画，要拿到楼下供大家赏析。所以这两天，我特别忘我地画画，当然也顾不上想他，他却有点耐不住了。
　　一天里能给我打开的电脑扣扣上发好几条问候。
　　“我觉得那些山水画不是你画的，楼上一定有个人在暗中帮你！”
　　我看见这条信息，想了想，没有回答他。
　　他又给我发过来一个微笑的脸，再问：“你一个人睡觉不害怕？”
　　“我根本就睡不着！”我说。
　　接着，我就给他发一个坏笑的脸。
　　接下来他就约我晚上到他房子里去。
　　他每次想我的时候都是在电脑上给我说，从来不当着面说出来。
　　如果我不想去，我就说今晚上不下楼区。如果我要去到他房子里，我就“嗯”一声。
　　有一天，我突然灵机一动，我就风了个飞吻抛媚眼的，邀请他：“黑哥你上楼来！”
　　“我上楼？这我真还没想过……”
　　“上来呀！黑哥！”
　　“合适不？”
　　“有什么不合适的，这时你家的楼，又不是我家的楼！”
　　“你分得这么清啊？”
　　“本来嘛！”
　　洛扎：“好，今晚我去妹妹楼上。”
　　我发现他对上楼睡觉充满很大好奇和兴奋。
　　他说从住到这个院子，这个书房的床，他自己还真没睡过，也想不到，这个大床是为我准备的。最初设计书房，他计划是放张中号床，从来不参与他房间设计的父亲，那一天却突然建议他，书房应该放一张大床，说是书房空间这么大，放一张大床不但显示出书房主人的宽怀大气，若是接待了两个朋友，他们住在这样的书房就觉得像在自己家里一样。
　　想不到，两个以上的朋友还没来得及接待，自己倒是先享用上了。看来还是父亲有先见之明。
　　洛扎最后这句话，听上去内容十分丰富。
　　每当这个时候，我会不由自主地想起来，我们俩初次认识的某些小细节，一边想着一边在心里悄悄的笑。
　　电脑啊电脑！
　　菩萨啊菩萨！
　　我和洛扎的这些生活小乐趣，祖怎样的绞尽脑汁也不会猜到咫尺之间，楼上楼下，我们却在电脑上玩着缠绵的情话游戏。
　　只从与洛扎黏糊上，与祖联系见面的次数就少了。她似乎也很忙似的，只是偶尔晚上给我打个电话聊一会儿。这之间，我到她的公寓房去了一次，告诉她我就住在洛扎家的楼上了，相距这么近，走动也方便。
　　她话中有话地问我：“是你方便还是我方便？”
　　“我们来回走动都方便呢！你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觉得是你和大黑半夜偷情方便！”
　　“……你瞎想什么呢？”
　　“现在不发生，该发生的终将发生！”
　　“随你怎么想吧。”
　　我承认祖的先见之明。
　　就在我心里高兴着，祖忙着自己的业务顾不上来扰乱我的甜蜜生活，仿佛她长着一对触觉，感知了我心有所思，一天晚饭过后，她毫不客气地找上门来了。
　　此时，我也是刚上楼回到房间，在电脑跟前坐下。
　　看着她冷若冰霜的样子，我问：“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也不提前给我电话。”
　　“这么害怕我来？难道我不能这个时候来吗？”
　　“你吃了火药啦？病啦？”
　　“我来看看你不行吗？”
　　“行行行！祖奶奶！”
　　祖的到来，使我一阵忙乱，首先想办法让她消消心里的火气。她若是心里窝火，可是什么难听的话都能说出来的。我们俩认识几年了，我是已经习惯了，最好不要影响到楼下的贵人们。
　　不过，洛扎还是闻声来到楼上。
　　祖看了洛扎一样，问：“谁让你上来的？”
　　洛扎看上去也不生气，他回答祖：“你把我的窗子砸得咚咚响，我敢不上来吗？”
　　洛扎的到来总算给我解了围。小保姆披散着头发也赶紧提着一壶茶上来，看样子她也是要睡下了。
　　祖掏出自己随身带的香烟，先给自己抽出来一支，再给洛扎递过去一支。洛扎接过香烟，掏出自己的打火机，把祖叼在嘴上的香烟点燃，才燃上自己的那根香烟。
　　喝茶，抽烟，说话聊天。不一会我的房间就弥漫着一股女士烟的香烟味。祖谈起最近自己的几个业务，问起洛扎认不认识某个人。
　　洛扎说，有交往但不深。
　　祖告诉洛扎，据可靠消息透露，那家伙有一个4S店，名义上是别人的，实际上，百分之八十的投资是他的。因为他的关系网很大，所以他的4S店生意特别好——祖不是要买车，她是想把那家店子的车险业务搞到手。
　　“你做的好像是人寿保险吧？”洛扎问祖。
　　“凡是挣钱的保险我都做！”
　　洛扎说自己不会去帮她这个忙的，他对保险不感兴趣。
　　“你把那家伙帮我约出来，吃顿饭，其它事情就不劳驾你了。”
　　祖这家伙很会利用人。把朋友约出来吃饭，洛扎就是什么也不说，那家伙若是真的看重洛扎，祖在这方面首先就占了大便宜了，业务十有八九能谈成。
　　听到这里，我才知道，祖这时候过来，不是来找我的，还是与她的保险业务有关的事情，她真正要找的是洛扎。这让我彻底松了一口气。我自己就无所谓了，住到洛扎家里，我真害怕她闹腾，并不是我有什么把柄握在她手里，主要是我们太熟悉了，她从来没把我当外人。
　　临送她出门，都走到大门外了，她竟然提出，要洛扎把楼上的空房子租给她住算了，省得她跑来跑去麻烦。
　　“那是我女儿的房间。”
　　“她不是在国外的嘛？”
　　“她到哪里，家里必须得有女儿的房间。”
　　“不让住直接说出来就是了，哼！”
　　“我这里又不是出租公寓。”
　　祖听了洛扎这句话，看看我再看看洛扎，一下笑了起来，越笑声音越大，笑着扭摆着腰身走了。
　　望着她远去的身影，我知道祖又一次让人虚惊一场。
　　过后，我说祖：“你这么坏的脾气，总是得理不饶人。”
　　“我脾气坏吗？”
　　“很坏哦，跟人说话总是没有商量的余地。”
　　“我干嘛要留余地？给谁留余地？给对手？”
　　“难道我是你的对手？”
　　“有时候是。”
　　“真不知道你是怎么与客户谈业务的。”
　　“你想知道吗？跟着我深入体验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