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春秀在与病魔作顽强抗争时，孟波也没闲着，周日一大早，他怀揣1000多块钱，骑着摩托车往小镇赶去，他要到镇上买点东西，分发给其他几位干活的师傅。孟波是个聪明人，他明白老板志杰奖励给他的这1000块钱不是好拿的，虽然名义是奖励给他的，但暗地里有多少双眼睛盯住他，妒嫉着他，他得拿出些钱来“孝敬”那些同一条战壕里的战友，否则，今后他这儿寸步难行。
　　小镇上有许多商店和农贸市场，离这儿也不远，所以，骑上摩托车疾驶，一支烟的功夫，孟波便到了镇上。他慢悠悠地逛进了一家超市，左顾右盼思忖了半天，才从货架上拿了毛巾香皂浴波之类的日用品，还捎带了不少水果，满满装了一大箱，到收银处一结账，竟要700多元，他吓了一跳：乖乖隆地咚，花去我一大半，真有些心疼，但又一转念，为了能在这儿好好生存，自己也只能这样。
　　孟波摩托车驮着这一箱东西，回到单位已经8点钟，幸好几位师傅还在小食堂里用早餐，他赶紧过去将东西，按人头一包包分摊，再一包包分发掉。拿着孟波给的一大堆东西，几位师傅喜笑颜开，皆大欢喜，纷`纷称赞孟波有良心懂义气，够朋友，而他心里却暗暗骂道：“妈的，都不是一些省油的灯，不给你们能行吗？”
　　了却了一桩心事后，孟波又马不停蹄地跨上摩托车，赶往其他地方。他这次要去的地方是开河市市区，找胡真真有事。自从上次因妹妹孟兰来找他回去，他不辞而别，连妹妹都不见，胡真真一怒之下，再也没和他联系过，他怕暴露自己的行踪，也不敢贸然与胡真真联系，所以，他一直把这事挂在心上。感情往往就是这样，天天厮守在一起，会感觉麻木；而一旦失去，又格外惦记。他开始想念胡真真，这倒不是惦记着她那香艳的肉体，而是忘不了她对他的种种关爱。在他心里，也许除了妻子李春秀外，胡真真是他最喜欢的女人，他甚至后悔当初不该意气用事，轻率地离开开河市。
　　孟波所在地离开河市市区，有200多公里路，若乘车得几个小时才能到达，他赶路心切，骑着摩托车超速行驶，仅2个多小时便到了。来到胡真真所居住的地方，已是中午时分，孟波饥肠辘辘，便在小店里吃了一碗牛肉拉面，嘴一抹，便来到胡真真的住处。孟波知道胡真真这时候应该在家休息，可能还在睡觉，因为他对胡真真的起居习惯，早已了如指掌。
　　“笃笃”，他轻轻地叩了一下，又叩了一下，却没有反映，他忍不住举起手，又重重地拍了几下，里面始终没人出来开门。他感到顿时纳闷，四处张望着，只见对面有一家门开着，有一位大妈正在择菜，地上放着两只塑料脸盆。他立即走过去满脸堆笑地问：“阿姨，你好！对面104室有人吗？”
　　“没人，怎么，你要租房子吗？”那大妈头也没抬，继续在择菜。
　　“不租房，我只是问问104室的胡真真在家吗？”
　　“她早搬走了，里面没人。”
　　“她搬哪儿，你知道吗？”
　　“她没说我怎么知道？你就是去问房东，她也不会知道。”大妈面无表情地抬头看了孟波一眼，又继续低下头择起菜来。
　　眼看白来一趟，孟波无奈，只能很失望地走了。在跨上摩托车一刹那，他突然打了个激灵，掏出手机欲给胡真真打个电话，可手机拿在手里一转念又收起。因为他突然想到打手机不行，很容易暴露自己的行踪，警察说来就来，岂不是自找麻烦吗？所以，他只得悻悻离开。摩托车路过在一家杂货店时，他看见摊位上搁着一部鲜红的电话机，立即意识到这里有公用电话，于是他灵机一动地停下车，一把抄起了电话，想利用公用电话和胡真真联系一下，然而拨好号码后他又泄气地放下了，原来话筒里传来：“你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真是处处遇事事不顺，孟波气不打一出来，一怒之下，他心一横，不顾一切地来到了胡真真所工作的酒店。
　　“请问胡真真小姐在吗？”孟波竭力抑着心里的怒气，客气地问。
　　“胡真真？噢，她今天休息，没上班。”保安淡淡地回答。
　　“你知道她住哪儿吗？”
　　“她住在酒店的顶上，宿舍里。”
　　“可不可以进去找她？我是她朋友。”
　　“那不行，老板有规定。”
　　“那就请你打个电话，让她下来。”
　　于是，保安拨起了电话。孟波掏出烟，点燃了一支吸着，倚在酒店的墙上等着。不到5分钟，从酒店的转门里闪出一个人来，高跟鞋，一身艳丽的工作旗袍，孟波一瞄，正是胡真真。
　　“你怎么来了？”胡真真眼睛里掠过一丝不安。
　　孟波见胡真真并没有流露出惊喜的眼神，大失所望，但不动声色地说：“我是特地来看你的。”
　　“有事吗？”胡真真又问，脸上始终没有一丝笑容。
　　“没事就不能来吗？”孟波吸了最后一口烟，将香烟扔在了地上。
　　“我不是这意思……这样吧！这里说话不方便，要不，你到对面那家咖啡馆底楼等我，我去宿舍一趟，马上就来，你看怎样？”胡真真温和地看着孟波。
　　在胡真真所说的那家咖啡馆的底楼，孟波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坐了下来。一支烟的功夫，胡真真如约而至，她换了一身淡粉红碎花连衫裙，脸上抹去了浓妆，素面朝天，胳膊挎着一只精致的小包，款款而来。
　　“来两杯咖啡，再加一盘西点。”胡真真朝服务员喊了一声。
　　“西点就不用了吧？我刚吃过。”孟波提醒。
　　“就不能陪我吃点吗？真小气。”胡真真瞪了他一眼。
　　“好心当成驴肝肺，我是替你着想，真拎不清。”孟波嘀咕着。
　　“我又没要你埋单，你才拎不清呢！”胡真真噘起了小嘴。
　　孟波最爱看胡真真噘嘴的样子，一个字：萌！因为这是女人对男人撒娇的主要方法，嗲，糯，温暖无比。他露出了笑容：“好啦！别耍性子了，见面就拌嘴，别人看见多不好。”
　　胡真真这才气消心平，在孟波的对面坐下。
　　咖啡西点端上来了。孟波握着小小的咖啡杯喝了一口，不禁皱起了眉：“这么苦？一点甜味都没有。”
　　“不苦还叫咖啡吗？这是正宗的蓝山咖啡，真是乡巴佬。”胡真真讥讽道。
　　“我问你，你为什么要更换手机号码？害得我到处乱找你。”孟波很不满地瞥视着胡真真。
　　“哦，原来那只号码芯片受损，不能使用了，我只能更换。”胡真真解释。
　　“那你也应该告诉我一声。”
　　“我怎么告诉你？你现在常常连电话都懒得接。”胡真真沉下脸。
　　孟波哑然，脸色显露出窘迫，他慢慢地搅拌着咖啡，沉默了片刻才开口：“真真，我发现你变了，变得我有些不认识你了。”
　　“这话用在你身上才合适。”胡真真斜睨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你现在变得越来越冷酷无情了，可以连自己的妹妹都不见，老婆生病住院都害怕回去看看，这和冷血动物有啥区别？”
　　胡真真的话毫不客气，戳中了孟波的要害，他手一哆嗦，杯子里的咖啡溅了出来。他有些恼羞成怒地说：“我这不是没办法吗？警察在到处通缉我，我总不能自投罗网吧？”
　　“孟波，我理解你现在的处境，但你这样四处流浪、居无定所到哪一天是头呀？我看你与其每天担惊受怕，还不如早下决心早作了断，大男人要敢作敢为。”胡真真轻轻转动着咖啡杯，眼睛柔和地看着孟波。
　　孟波不敢正视胡真真，把头扭向窗外，没吱声。胡真真见状，又说：“我知道你现在有一肚子的委屈，对我也心存不满，但我必须把话挑明，你既然把我当朋友，我就要对你负责，我还有一些话还没说，如果说出来，你肯定恨我。”
　　“有啥屁就尽管放，反正我是屁多了也不怕臭。”孟波冷冷地看了胡真真一眼。
　　“我想我们现在暂时不要来往了好吗？你别多心，我不是喜新厌旧，也没有。我只是觉得我们老这样下去也不是回事，你有你的家庭，我也应该有自己的生活……”胡真真看着孟波诚恳而坦率地说。
　　孟波没料到胡真真会跟他摊牌，他气急败坏，上前一下子揪住胡真真的衣襟，挥起了拳头，可拳头举在半空中，又软软地放下了。他朝胡真真怒目而视，然后迅速拿起桌上的头盔，愤然而走。
　　“等一等。”胡真真奔出咖啡馆，对正在发动摩托车的孟波，掷地有声地扔下一句话：“孟波，还是听我一句劝，不要执迷不悟了，悬崖勒马吧！只要你早点投案自首，哪怕你关上几年，出来，我们依然是好朋友。”
　　胡真真说完，转过身朝酒店方向走去。孟波一怔，扭头朝胡真真的后背看着，随后颓然地趴在了摩托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