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重逢

　　刘长生闭着眼睛睡在床上，他面容痛苦，只因他发了一个噩梦。
　　梦中他正被五花大绑，跪在阎罗殿中，接受冥君审判。
　　他看见了他的父母，正忿恨地望着他：“就是这个不孝子，害死了我们！阎王大人，要为我们做主啊！”
　　阎罗王道：“二位放心，孤一定会为二位做主！刘长生下界凡人，不思饮水思源，报答父母，反而将二人迫害致死。今日孤便判你个不忠不孝之罪！来人啊，将恶贼刘长生打入第十三层血池地狱，永世不得翻身！”
　　牛头马面应声而来，刘长生想要辩解，却无奈无论如何，竟发不出声音来，他拼命想要挣扎，却被定住一般，不能挪动分毫！牛头马面渐渐逼近，左右将他夹起，拖了数十百丈。
　　他模模糊糊听到有人在问：“何人又犯事了？”
　　牛头马面道：“噢，下界凡人刘长生，犯了不忠不孝之罪，要打入十三层地狱这是大王的手谕。”
　　那人看过，道：“可以了，把他丢下去吧。”
　　牛头马面便将刘长生往空中一抛，刘长生若有所失，突然心砰砰乱跳，就在这个时候，他惊醒过来。
　　其时已是汗如雨下，气喘吁吁。
　　他思量着先前的噩梦，越思量越不是味道。
　　“我刘长生虽然不济，但也并非真的便是如此不堪之人。所以先前只是梦境而已，当不得真。我娘教我，只要凡事敬重天地，爱惜万物。不求功名富贵，但求无愧于心，则可。既然如此，我何须去管自己身死之后究竟是上天宫，还是入冥府？”
　　想到这里，他心里便已坦然。
　　于是他轻推开窗，任由那中秋时节的凉风送入屋内，拂入心扉。他抬起头，去看那如皓如银圆似盘的满月，叨念道：“约莫快要半年了吧，小柔终究是没有与我再见一面。”
　　那银蟾一般的月光洒落在他脸庞，正好照见了他满脸的忧伤。
　　“或许小柔早已将我这个孱弱不堪又讨人厌的废物忘怀了吧。”
　　他闭上眼睛，仔仔细细地回想着和小柔在一起嬉闹，玩耍的点点滴滴，想到快乐往事，不禁泛起一丝笑意。
　　“这样也好。小柔若把我忘了，就能真真正正地找到般配于她的如意郎君了。”
　　突然窗外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打断。
　　他举目望去，见得一个瘦小的人影，蹑手蹑脚，鬼鬼祟祟地朝他走来。那人影越拉越近，他看得清了，但见一张白如鹅卵的瘦长脸颊和一双皓若辰星的大眼睛。
　　小柔！这么晚了，她来这里干嘛？
　　邹小柔同时也看见了刘长生，吃了一惊，抽身便欲逃走，走了两步却又忍不住，悄悄地游到刘长生的窗前。
　　“小柔，你。。。。。”刘长生又惊又疑。
　　“嘘。。。。。”邹小柔神神秘秘，把食指竖在嘴上。
　　刘长生小声说道：“小柔，这么晚了，你来这里干什么？”
　　邹小柔张张嘴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硬生生地吞了下去：“我，我。。。。。。”
　　刘长生盯着她，示意让她说下去。
　　她心里有鬼，将两只手纠缠在一起，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看起来十分奇怪。很久之后，她终于打定主意，说道：“我就想看看长生哥哥你。现在我看到啦，该走了。”
　　“等等，小柔。。。。。”
　　她却不等刘长生言语，掉头便走，走了几步却又忍不住回头看一下，走几步又看一下。渐渐消失在夜色之中。
　　然而刘长生始终觉得，今天的小柔有些古怪，具体古怪在哪里，他又说不上来。他不太放心，所以披了件衣裳，掩上房门，悄悄跟了上去。
　　所幸小柔蹑手蹑脚，走得很慢。这二人一前一后，都是小心翼翼地前行着。
　　刘长生一路跟着她，直到她家。然而她却并没有回家，而是拐了个弯，朝村口的方向走去。
　　这么晚的天，她到底要去哪里？刘长生越来越疑惑。
　　转眼之间，就已经到了村口。小柔停了一会，左右看了一下，然后往左边的小路走了。那是上山的路。
　　刘长生顿时心里一慌，无论是谁，在这个时候上山都不是什么舒服的事情。村里的老人家常常说道，村子后面的苍茫山，不仅有凶猛的野兽，甚至还有妖魔鬼怪！大白天敢上山的人都很少，而且也不敢走得远了，换做是晚上的话，真的是不堪设想。
　　无论怎样，刘长生都不能让她胡闹下去了。所以他停止了跟踪，朝她喊道：
　　“小柔，你要到哪里去？”
　　邹小柔心里有鬼，本就紧张，突然被这一声喝喊，吓得跳起三丈来高。慌忙回头来看，见到是长生哥哥，心下稍安，突然又是一阵错愕，结结巴巴地道：
　　“长，长生哥哥，你为，为什么跟踪我？”
　　趁她发呆的时节，刘长生连忙赶拢两步，抓着她的肩头，道：“我不放心你，所以跟了过来。这里很危险，你快跟我回去。”
　　邹小柔一把把他推开：“我不回去！我不回去！今天我爹娘高兴，多喝了点，才忘了锁门，我好不容易才逃了出来，再也不会回去了！”
　　刘长生惊道：“小柔，你要离家出走？”
　　邹小柔郑重地点了点头。
　　刘长生道：“小柔，你听我言：父母对你有生身之恩，长养之德。所以孝道最大。我我刘长生父母早走，每每遗憾。如今小柔父母健在，理应报答才是，岂可轻易便离家出走？”
　　刘长生本是一番好意，没想到激起了邹小柔强烈的反应：“我不听我不听！他们根本就不是真的关心我，他们，，，他们，，，反正这次我说什么都不会回去了。”
　　以前的邹小柔，一直对他言听计从，然而今天从她一出现，直到现在，都表现得古古怪怪，让他莫名其妙。
　　然而刘长生终究是透亮之人，他很快猜想到，一定有什么事情发生在小柔身上，而且，那对小柔而言，一定是一件难以承受之事。
　　于是他轻轻抚摸着小柔的头，轻声言道：“小柔妹妹，可是你父母逼你做你不愿意做的事情了么？可以说给长生哥哥听吗？”
　　
　　这一句话深深触动了邹小柔的心弦，她竟“哇”地一声哭了。刘长生慌忙劝道：“小柔妹妹莫哭！有你长生哥哥在这里，什么都不用怕。”
　　邹小柔抽泣道：“他们，他们这半年以来，不但天天把我锁在房里，不准我出来，还逼迫我写跟长生哥哥的绝情绝义书，我誓死不从。没想到这一次，他们更加过分！”
　　刘长生心道：“她父母这么做，也是无可厚非。我毕竟是个不祥之人，任何一个父母，也是不能安心将女儿交给我的吧。”
　　邹小柔继续说道：“昨天，家里面来了两个人。我出不来，就在门口偷听。原来是有人来向我提亲。起先我爹断然拒绝，没料到我娘一口应承下来，还好言好语，将那来人打发回去，口里说道：‘这下我邹家终于发财了！发财了！邹老头，你说你老邹家上辈子积的什么德，竟然能让我们结识这样的达官贵人！’
　　“我爹有些生气，高声说道：‘何红花，我说你安的什么鬼心？那个孙家少爷是个什么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把你女儿嫁给那种人，你当真放得下心？’
　　“我娘道：‘放不下心？我放一千个心！人家孙家有钱有势，你与他做了亲家，能亏待了你？还有，孙家少爷怎么的就不好了？还比不过那个短命肺痨鬼吗？’（小柔说到短命肺痨鬼，脸一红，舌头吐得老长。刘长生微微一笑，表示无妨）
　　“我爹听我娘这样说，也附和道：‘是啊，无论怎样都比刘长生好多了。只是孙少爷不是有了七八个妻妾了吗，小柔过门过去做小的，怕是要被欺负。’
　　“我娘就说道：‘我说你个邹老头，前怕狼后怕虎，磨叽个啥？人家娶十个八个，是人家有钱，人家乐意。现在是让你嫁女儿，不是卖女儿。再说了，真的是卖女儿的话，只要出得起钱，老娘也把她给卖了！’
　　“我爹听完十分气愤：‘你，你，这是为人父母应该说的话吗？我们辛辛苦苦把女儿养大，图个啥？’
　　“我娘高声道：‘是啊，图个啥？这么多年，吃我的，穿我的，不就是图找个好婆家，拿点礼金吗？不然我这么多年来的衣食住行，找谁开销去？你还指望女儿给你养老不成？我们这不还有个儿子吗？来，小宝乖，给你爹请个安。’
　　“我听到弟弟说道：‘爹，孩儿跟你请安了。’
　　“我娘笑得合不拢嘴：“你看你看，邹老头，你有个这么乖的儿子，还要贪图个啥？你那个野丫头，有我的宝贝儿子一半听我就好了，一天不学好，只喜欢跟那个短命肺痨鬼厮混，那小子要钱没钱，要地没地，还一身的毛病！’
　　“我爹耳根软了：‘是是是，还是你说得有道理，我听你的。咱们这次的礼金多少来着？’
　　“我娘一听礼金两个字，一阵欢笑：‘一百两银子啦。你看孙家多大方，够你大手大脚过一辈子了吧！我这就去给你们整些好菜，咱爷仨今天好好喝一杯。’
　　“我爹道：‘也给小柔吃点。’
　　“娘道：‘知道！咱们吃完之后，剩饭剩菜给她留着呐，不会亏了她！’
　　“当天晚上，他们三个吃完之后，便把我放了出来。他们喝了很多酒，也没有来管我，就早早地睡下了。我见他们睡得死了，才能偷偷跑出来，再见到长生哥哥你。我怕要是真的嫁给了孙少爷，就再也见不到长生哥哥了！”
　　刘长生静静地听完这一切，唏嘘不已。这乱世人心，男尊女卑，早有定论，然而自己内心之中，从未存此偏见想法。那孙家少爷，平日里便是仗着自家权势，欺凌弱小之徒，但凡见到美色，或威逼，或利诱，通通都要弄到手才肯甘心。女人在他手里不过是玩物而已，何来尊重爱护一说？
　　我刘长生虽然不济，家贫体弱，难道就因为这个，便要将亲爱女子的幸福断然相送么？大丈夫有可为，有可不为。倘若小柔果真寻得如意郎君，我刘长生说放便放，绝无后悔，倘若是这般小人子弟，我刘长生便要担当，绝不相送！
　　他长长地唏嘘一声，道：“我明白了，小柔。你此时此刻的感受，我完全能够理解。”
　　邹小柔既是安慰，又是害怕的看着他。她害怕刘长生并没有真正体会到她的感受，不知道到底什么才是作为一个女人真正的幸福。
　　刘长生看着小柔那双明媚的眼睛，带着深深的忧伤，柔肠百转。他轻轻将小柔的头送入自己的怀中，道：“小柔，尽管我是个愚昧又孱弱的懦夫，但我也知道，何为礼，何为义，何为仁，何为智，何为信。那孙家少爷，五德全失，不成体统，我又如何忍心将自己最心爱之人拱手相送？”
　　他紧紧握着小柔的手，将自己身体的热度和心意，完完全全地传递给他：“拿得起，放得下，才是丈夫所为。现在便是我刘长生该拿起的时候了。如果你真的要远走高飞的话，我刘长生，便要陪你到海角天涯！”
　　顿有一道巨大的暖流，从邹小柔的体内涌了出来，直流到心田之中。那一刻，她再次深深印证了地自己的眼光，从来都没有错过。刘长生是她这一辈子，可以真正托付的人。能在千百世的六道轮转中，千百亿的生灵之中，能今生与他邂逅，是自己几世修来的福德。在那一刻，她已将自己作为一个女人的心意，完完全全地交给了这个男人。
　　长生哥哥，果然是这辈子对我邹小柔最好的人，以后就算为了他而死，我也心甘情愿。
　　眼下就有一件事情，她必须去做。
　　于是她说道：“长生哥哥，你可知刚才我为什么见到你之后，要逃走么？”
　　刘长生摇摇头，小柔那时的模样的确很奇怪，他不知道为什么。
　　邹小柔道：“现在，小柔要你就在这里等我，我要去办件事情。”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眼中透着一股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坚决，然而这坚决之中，又有无限的哀伤。
　　刘长生察觉到了其中的不妥：“小柔妹妹，你到底要去哪里？”
　　邹小柔低下头：“这个，这个。。。。。。”
　　刘长生道：“倘若你不说出来的话，恕我不能放你一个人走。我刚才说过，天涯海角，刀山火海，我也要陪你一起走。”
　　邹小柔十分为难：“但这次，你不能陪我一起走，你会送命的。我不要你死，长生哥哥！”
　　刘长生道：“所以，我也不会让你孤零零的去涉险。”
　　小柔考虑了很久，她知道自己拗不过他。最后，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好吧，我告诉你吧。我要去断魂崖找血灵芝，这样就能治好你的病啦。”
　　“断魂崖！”刘长生听到这三个字，倒吸了一口凉气，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