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破幻象超脱吊死尸魂

　　住持听悟空问此，先念了声‘阿弥陀佛’才开始说起：“这话还得从三年前说起，那大宅子的主人原是此地一个姓陆的大户，这陆大户虽广有钱粮，但做人还说得过去，并不太仗势欺压良善，因此，当地百姓称他为陆善人。那时，附近有一伙小响马经常趁着赶集的日子来陆家寨抢东西，百姓们曾去请官军来清剿，官府以小响马没成气候并且也没干什么杀人越货的大罪为由，懒得兴师动众。
　　陆善人见官府没动静，便只好自己出钱成立了一伙护寨的民勇，每逢集日民勇就守住寨门对眼生的人进行盘查。响马见陆善人断了他们的财路，对他是切齿深恨，他们又纠集了几个江湖盗匪，趁着月黑风高之夜砍开马善人家大门，残忍的把马善人全家三十五老少杀个精光，临走更是一把火烧毁了整个大宅。官府这才震怒，用官银厚葬了马善人一家后，出重兵一举剿捕凌迟了全部响马。”
　　悟空、沙僧听到此处也不禁为马善人一家而心酸悲愤。
　　沙僧突然插嘴道：“既然马善人一家都是被强盗所杀，那女吊死鬼又是咋回事呢？”住持道：“我话还未完哩。”悟空催促道：“快说、快说！”
　　住持看悟空是个急性子便接着道：“却说陆善人的千金有个贴身大丫鬟，这丫鬟因母亲有病告假回家，竟意外躲过此劫，几天后，丫鬟回到东家，看到如此变故悲伤欲绝，当来到后花园皂荚树下，回想起平日小姐待自己亲如姐妹并常在树下玩耍的情形，更是失声痛哭几欲昏厥，一时情绪失控，便解下绫带吊死于皂荚树上。过了好些日子才被人无意发现，丫鬟的母亲听说女儿的尸首已经腐烂无法再搬运，只好求人把她就地埋在了皂荚树下。”
　　听到动情处，悟空喃喃自语道：“没曾想这丫鬟重情如此，虽然枉送性命过于糊涂，倒也有几分可敬，比之世上转目无情的来还是很值得称赞呢。”
　　悟空沉默了一阵若有所思道：“丫鬟死而为鬼也许并非有意想祸害他人。”住持接过话题道：“丫鬟率性耿直，自缢丧命，吊死时的一瞬刻骨铭心烙之于灵魂深处，死而为孤鬼，潜意识便历历不能忘情于绫带，所以才每每被散乱的魂魄不自主的反复闪现那临终一刻的景象。”沙僧听着听着竟然感动的掉下泪来，有些哽咽的道：“嗨，这故事也真够悲怆的呢。”
　　悟空道：“丫鬟年纪轻轻感念旧情而投环殒命，事虽可恨，情实可怜。怎样才能使她尽快摆脱这反反复复痛苦的轮回呢，请住持指点一二？”住持手捻念珠神情凝重的道：“二位若想超脱丫鬟，必须要寻果问因，追根溯源。阿弥陀佛......”
　　住持说完便紧闭双目、默不作声，盘腿打坐起来。
　　晚上，悟空躺在禅床上久久不能入眠，反复琢磨着住持那句“寻果问因，追根溯源”的偈语。突然，他似乎有所参悟，放倒身子安然睡去。
　　第二天一早，悟空迫不及待叫醒沙僧。两人直奔陆家寨。
　　来到陆宅门口，悟空道：“沙师弟，待会儿我先直去后花园，你就只管在院内月亮门处耐心等待，一旦寻到根由、破解了答案，我会大声叫你，到时你切记千万要应我一句！”沙僧连连应诺。
　　说着悟空便走近陆宅，念声咒语：“变！”霎时一个村妇身穿长裙站在哪儿，冲沙僧做了个鬼脸，沙僧忍不住笑起来，只见她：一迈猴步跨到门里，二目无泪愣装悲泣。三寸金莲又窜又跳，四处乱瞅惹东拽西。五彩裙儿早就刮烂，陆宅里头他自演戏。只因七情六欲催生怜悯，这才八九变化去寻根底。
　　看看就到月亮门，悟空忙吐口唾沫朝两眼一抹哭哭啼啼起来，一边往里走一边自怨自艾，嘀嘀咕咕数落着自个如何被抛弃、如何悲惨的处境。
　　悟空所以变化，为的是引吊死鬼现形，他好见机行事，找出施计的点位。
　　果然如悟空所料，他这儿正一本正经表演着泪眼涟涟的悲剧人生呢，女鬼飘然而至，悟空急忙装出更悲情的样子哽咽不止。女鬼主动搭讪与“她”攀谈起来。“悟空”告诉她说：“自己打小父母双亡，跟着哥嫂长大，后来哥嫂贪图钱财把她卖给了人家作小妾，因原配看她不顺眼便把她打了出来，哥嫂也恼她不争气拒绝进门，自己看看实在走投无路，便想寻个地方一死了之。”
　　女鬼听完暗自大喜道：“姐姐，不要太难过，今儿个你我相遇也算是有缘，妹妹我带你去个幸福快乐的地方，让你从此不再有忧愁烦恼。”女鬼说完冲悟空吹了口气，接着拿出她那个红绫丝带，打成扣圈举到悟空面前，悟空直觉得一缕昏昏鬼气侵之于心，不禁暗道：“此时若换成一般凡夫俗子定然会被鬼气迷了心智，怪不得前面那村妇一如恍若梦寐的样子。”悟空忙又表现出迷迷蒙蒙的模样，女鬼见悟空两眼似睁非睁只是傻傻看着绫圈却不引颈而入，也许怕迟则生变，竟一伸胳膊举起绫圈套向悟空的脖颈，悟空见状，摇身变作一只猫头鹰展开翅膀“扑棱”一下钻圈而入。女鬼大惊，倒地无影。
　　“猫头鹰”飞落皂荚树最高枝头，霎时就换了景象，看下面是一片青砖灰瓦的宅院，檐下红灯高挂，丫鬟、仆妇穿梭往来、好不热闹。突然，听得人声嘈杂，接着是哭叫连天，一队强人如狼似虎蜂拥而入、大开杀戒，转眼间尸横遍地，然后是烈火腾空，强盗也没了踪影。树顶上悟空气得怒发冲冠，真想下去一顿棍棒把他们砸成肉饼，可这些只是一闪而过。接着便看到官兵们收拾尸首、清理现场。然后复归平静。一片寂静之后，看到一个丫鬟模样的女子哀哀嚎啕着由前院来到皂荚树下，女子悲伤的简直痛不欲生，在皂荚树下哭泣徘徊良久，拿出一条红绫带挂到皂荚树叉，脚蹬砖块，打个活结，伸颈而入。又过了会，看到一地保模样者带俩后生，在皂荚树前挖一土坑，之后，把女子上吊的红绫带弄断，女尸掉落坑中，三个草草掩埋完毕就落荒而去。这之后就一片死寂。
　　悟空盘踞在树头俯视已久，见再没了动静，便抬脚欲走，差点没一头栽下来，这才想到自己还是个猫头鹰呢，展翅飞落下来，念动咒语还原本身，大叫一声：“沙师弟！”沙僧正等的焦躁，听到悟空叫喊忙应到：“大师兄，我在这儿！”悟空立刻借着金身罗汉的罡气现出身来。沙僧见悟空出来便好奇的问道：“大师兄，你之前吩咐我说若听你叫我的时候务必答应一声，莫非还有什么说法？”悟空不好意思一乐：“没说法、没说法。”
　　原来，当初悟空想到若欲解开吊死女鬼作祟的缘由，最好的办法便是再现最初的场景，而再现这场景的唯一办法就是借女鬼之绫圈回到事情的起始点，悟空冒险而入之初也怕在阴毒浓烈的幻景中经历太久迷失了本性，才郑重其事叮嘱沙僧听到他的喊叫务必应一声，因为悟空想到，阴阳互应，即便自己被阴毒侵迷，凭外面金身罗汉沙僧的天罡正阳神气也可洞穿这无形的人鬼界限，唤回自己的本形，这完全是悟空的谨慎小心处，所以就没好意思告诉沙僧。
　　见悟空安然归来，沙僧忙不迭的问道：“大师兄，根由可曾寻到？”悟空兴奋的道：“寻着了、寻着了！”沙僧道：“快讲来听听！”悟空不慌不忙的说：“这女鬼正是皂荚树上吊死的那个丫鬟，只怪当时人们太匆忙草率，下葬时忘记把她脖子上的绫带弄掉，因有绫带紧缠，以至于她死后难入鬼门，而令游魂飘荡，时聚时散于皂荚树周围，所以，铭刻于记忆深处的吊死情形便念念不能忘却，她之散荡魂魄凝聚为幻象在潜意识的支配下时时闪现，又因她长期饱受寂苦、孤单无依，有时就不自主的去缠惹一些气势衰微、精神颓丧者，欲作其附伴，以慰寂寥。其实害人并非她本愿呀。这一切也正如住持所说。”
　　沙僧道：“既然知道了因由，接下来我们应该怎么做呢？”悟空道：“我们必须挖出尸骨，把绫带从她脖子上取掉，那样方可灭此吊死鬼勾人的幻象，从而让她早日超脱，也算是我们的功德。”
　　悟空、沙僧大体找好方位便挖了下去，也就二尺深左右就发现了朽烂的女尸，脖子上果然还紧紧缠着绫带，悟空把绫带扯掉，当场用三昧真火烧个干净。悟空让沙僧把皂荚树也连根铲除，怕此树阴气太盛，以后再有游魂路鬼依附作祟。
　　而后，悟空盘腿坐地对着女尸念起自编的超度咒：“投生、投生，往西？往东？阴间路险，阳世路平，早去早走，晚投晚生，齐天大圣，为你念经，快走快走，莫停莫停！”沙僧在一边听到悟空的这篇“超生咒”忍俊不禁直想乐。悟空也知道这篇咒语简直就是个打油诗，便自我解嘲道：“沙师弟莫笑，好歹就当是咱的心里话而已。”沙僧深以为然。
　　两人重新掩埋好女尸，大步离开陆宅。继续他们的使命之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