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在这异乡的头一个夜，年轻的老吴睡得很不踏实。兴奋、激动、莫名的隐忧与焦虑，还有隔壁床上胡茂盛口中传来的那极具杀伤力的鼾声与磨牙声，老吴有太多辗转反侧的理由。
　　翻来覆去睡不着的老吴不可避免的想起如玉，回想着饭后的餐桌旁被自己拥在怀里的如玉，年轻的吴声无法控制的用手尝试着在自己的身体上为自己人生第一次的幻想推开了一扇抵达之门。黎明的曙光随着老吴幻想的消泯一点一滴的渗落在窗前的地板上，听着窗外树枝上空阔的鸟鸣与楼下渐渐稠密的脚步声，老吴起身下了床，胡茂盛鼾声如故，看着在睡梦里咬牙切齿的胡茂盛，老吴轻手轻脚走到了胡茂盛的床前，促狭的用手使劲的捏住胡茂盛的腮帮。
　　“唔……唔。”胡茂盛在老吴手指的压迫下呻吟了两声，迷迷糊糊的睁开眼。
　　“可以起床了，起床吧，起来！”
　　胡茂盛睡眼惺忪，懒懒的翻了个身赖在床侧不动。
　　老吴委婉的说道：“今天是培训的头一天，我们还要赶去罗文田的办事处，赶快起来……”
　　“呃——”胡茂盛恹恹的在床上伸了个懒腰，老吴一放手回到自己的床边，囫囵的将衣服穿在身上。
　　老吴打开房门的时候，如玉刚刚漱洗完毕。
　　“起来啦。”如玉轻启的嘴唇浅露丁香一点，甜甜的问候中散发着牙膏的芳香。
　　一股蓦然从心里生出的欲望顿时在老吴的体内冲撞得老吴几乎难以自持，“起来了，你早。”如玉清澈的眼神里，老吴憋住了气的也随之问候了一句，并在卯足了劲的的问候声中把内心的冲动传导到用以漱口的漱杯上，漱杯与牙刷剧烈的晃荡声里，如玉柔柔的一笑。
　　甜蜜，使水房里的老吴将胡茂盛的牙膏当作了皮鞋去污剂。
　　在罗文田的办事处里，罗文田过分的殷勤只针对如玉一个人，这让已经心有所属的如玉感觉说不出的别扭，同时，秦秘书那张长了些少许雀斑的俏脸也越来越难看。
　　“昨晚休息的怎么样？”罗文田紧盯着坐在沙发上的如玉关切的问道。
　　“还可以。”如玉轻声的回答着罗文田的询问并有意回避着罗文田的眼神。
　　“早点吃过了吗？”罗文田继续迎着如玉殷切的问道。
　　“嗯，吃过了。”
　　“有什么不习惯吗？”
　　“没有。”
　　“哦……真没有吗？”面对罗文田对自己一再表现出的关心，如玉越来越别扭，最后索性不再理会罗文田，而是扭过头依赖的看着坐在身边的老吴。
　　虽然此时罗文田稍显得尴尬的神情在老吴的想象中与癞蛤蟆有很大出入，但老吴还是接过了罗文田的话以一种对高等棘皮动物的对话方式化解了罗文田的难堪，“感谢罗厂长关心，没有什么不习惯，再说，也就是个把月的时间。”
　　“呵呵。对，对。”罗文田勉强的笑了笑，在罗文田干涩的笑声里，坐在如玉身边的老吴非但一点都感受不到罗文田爱屋及乌的殷勤雨露，而且还隐隐感觉出罗文田笑声中暗藏着的些许妒意。
　　接下来在如玉依赖的神情里，罗文田执意要老吴留在办事处与秦秘书共同探讨即将要发生的事情，这让老吴大惑不解，老吴不知道有什么事情会即将发生，而当罗文田郑重其事的指着桌沿的墙面上来来回回的一溜蚂蚁和头上的绿帽子有些泛潮为由一再举例说明天要下雨时，老吴对这个通过蚂蚁和绿帽子把未来掌握在自己手里的人已由开始的崇敬逐步转化成了轻视。
　　“天要下雨你来回不方便。”罗文田客气的对老吴说：“场地你也看过，你就不要去了，不用担心，她们三个人的培训我会安排妥当。”
　　耳听着罗文田这个看似完全为自己着想的建议老吴一时不好说出拒绝的话，老吴不想在人前流露出自己的儿女之态。
　　“茂盛，用点心。”老吴把慎重的目光递向胡茂盛意味深长的叮嘱了一句。
　　“你家吴声长得真是讨人喜欢。”在这里必须要对老吴的形象做一个总括，鼻子是鼻子，眼是眼，而且两只耳朵生得也基本对称，这就是老吴的大致形象。说老吴长得讨人喜欢的是与老吴家隔了一条街的寡妇朱砂柚花曾经说过的一句话，朱砂柚花的这一句话充分的肯定了年轻的老吴在以朱砂柚花为首的广大妇女心目中的崇高地位，也就是这句话，曾把老吴他妈吓得在没有一点心得体会的情况下就匆忙干起了拉郎配的职业，并不止一日的连续刷新一天内为朱砂柚花介绍八个对象的纪录，直至勤奋到最后老吴家附近公园里看守游船的老光棍老聂一见到吴母便立刻两眼翻白自觉做出一副抽风状自言自语的说起“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给自己带来的实际好处。
　　在这间略显得拥挤的办事处内，秦秘书对老吴的兴趣就象天空中的乌云越来越浓厚，这个始终把大腿暴露在外面的女人此时一心把老吴投向自己的微笑刻意的理解成是对自己的欣赏，与如玉独处一室不同，老吴明显对秦秘书身上传来的生物电波没有任何感应，老吴依然以含蓄的微笑礼貌的面对着秦秘书，房间里的空气在老吴的微笑中一时显得极为流畅。
　　“就要下雨了。”秦秘书指了指屋外。
　　“是啊。”老吴顺着秦秘书翘起的兰花指朝屋外看了看。
　　这已经涉及到了即将要发生的事情，于是二人相互间开始抱着友好探讨的态度从下雨的第一步骤打雷开始谈了起来，打雷这个话题是很能考验一个人的横向思维能力的，应该说两个人的横向思维能力都很出众，在无所不至的废话中二人渐渐由打雷谈到了文学作品，本来秦秘书很想跟老吴具体谈一谈曹禺的《雷雨》，但由于老吴极力要把屋外的情形和雷公扯上关系，所以，依着老吴的意思，秦秘书只好无可奈何的与老吴谈论起了孙悟空。
　　“小吴，有女朋友吗？”当孙悟空的那根金箍棒在老吴兴致盎然的描述中被秦秘书突然的发问打断时，老吴在意识闪断的瞬间里脱口而出“没有啊，不可能啊，你怎么想得出来。”
　　老吴在回答秦秘书的话时竟然忍俊不禁笑了起来，孙悟空哪来的女朋友。
　　秦秘书有点摸不着头脑，她不明白老吴的话是什么意思，又为什么发笑，难道是因为自己？自恋的秦秘书哪会知晓在兴头上被自己打断了话题的老吴会将自己的这一问与孙悟空联系在一起。但这也只是刹那间，就在秦秘书不动声色的又问了老吴一句并随之再想要问些什么，恍悟过来的老吴已然在止住的笑声中显露出了一脸不愿回答的神色。对于这个把大腿当作遥控器并时不时的露一露底裤颜色的秦秘书，年轻的老吴虽然谈不上反感，但也绝对谈不上有多少好感，老吴很奇怪在彼此都对孙悟空舍生忘死的搬救兵精神心怀敬意的时候秦秘书怎么会冒出这么句话，在整个以《西游记》为谈话内容的文学交流中这显然有点离谱。
　　老吴拒绝的神情让秦秘书的话孤单单的吊在天花板上，显得是那么多余。秦秘书顿时不想再多问，从老吴简单的表情里秦秘书清楚的知道自己和年轻的老吴之间不会发生一些令人难以忘怀的事，这个年轻人不是罗文田，不是刘二瘸子，这个比自己年少的男人有着他自己正确的爱情观，他根本就不屑于留意自己这朵在墙头频频招摇的红杏。秦秘书于是借大口喝水来表现自己只是随口一问，并在喝水的动作中用拿着茶杯盖的左手频频指向老吴的脖子，用眼神示意老吴整理整理因为随意而没有翻开的衣领，这一招很管用，这一有别于《雷雨》中繁漪纠结不清的眼神示意让年轻的老吴在那一刻相信，秦秘书之所以问及自己有没有女朋友完全是因为自己无人打理的脖子，是自己这没有丝毫女性督促迹象的着衣方式引发了秦秘书善意的关怀。
　　雨，渐渐的停住，雷声远遁，失去了话题的老吴与秦秘书在干巴巴的气氛中彼此都觉得有点呼吸困难，无话可说造成的缺氧使老吴的嘴巴张了两下，老吴想另外寻个话题，可一时半会老吴却又不知道从哪里找个话题来说，老吴下意识里想顺着孙悟空再往下说说猪八戒，可问题在于猪八戒不但没有什么光辉事迹，而且还是个典型的好色之徒，这个话题如果一旦展开万一让秦秘书产生误会那就不知道该如何收场了，老吴想想还是算了，秦秘书见老吴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知道老吴想通过说话来缓解空气循环不良造成的肺部压力，秦秘书已经没有兴趣知道老吴想要说什么，在作出了自己和老吴之间不会发生什么佳话的判断后，秦秘书清楚自己必须要维护自己身为一名女性的矜持。
　　秦秘书一本正经的忙了起来，沙发上的老吴渐渐感受到了冷落，屋外的空气质量越来越良好，老吴当下从沙发上站起，极绅士的对忙着将桌上的文件夹一一打开又逐一合上的秦秘书说了声“你忙吧”便走出了办事处，走出门外的老吴在吸了一口含氧量极高的空气后大声的唱了一句“我爱你，中国”，猝不及防的歌声中，秦秘书迅速整了整筒裙再次把职业的微笑挂在了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