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清 歡 』(29)

　　姚树和路清见了，彼此都楞了一下，仔细看了一眼，竟好像都略微有一点儿窘似的。可有什么可窘的呢？如果真的有，不过可能都觉得这样的婚礼过于仓促滑稽了，又都是长兄、长嫂，妹妹、小叔子这样草草成了家总不是有面子的事情，尽管亲戚一概并不了解。姚树年轻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有点儿横眉竖目，好像舞台上的文天祥，经过了社会的折磨，蒙上了一层风尘之色，反倒看上去顺眼多了。自踏入社会，路清喜欢的异性就不再是那种小白脸了，尽管嫁了玉成。
　　看见姚树，路清的心不知怎的就“突突”跳了两下，脸上的笑有些颤巍巍的：怎么好像见过似的。立刻又端正了下巴，握住了姚树递过来的手：“你好！”公事公办的样子，自己也觉得傻头傻脑的。
　　玉成也过来，漂亮的脸上一个小心翼翼的笑：“以后玉章还要靠大哥了！”姚树并不比玉成年纪大。路清变了色。
　　姚树只微微笑笑，说道：“玉章是个很难得的人材，我们事务所的应酬也挺多的。”
　　玉成还想再说什么，玉章走过来了，请大家入席。
　　路清觉得潘玉成简直不懂事，就算要托孤，也轮不到你这个做大哥的。
　　姚树看着路清的背影，脸上的笑一点点消失了。　　
　　回家的路上，焦仲良专心开了车，一语不发。
　　美琪在一旁叽叽喳喳的，不停得发表自己对这一场别扭的婚宴的印象：“路清的公公婆婆怎么那样啊？尤其那个婆婆，简直就是一个矮冬瓜的嚜。老头儿年轻的时候应该很有点儿姿色吧？不然，也生不出那么漂亮的一对儿子，还别说，潘玉章跟他哥哥倒真的漂亮的厉害！玉树临风的。咦？”疑惑的声口，“他们的父母倒不高，他们两个人个子都不小，基因突变了？对了，”扭过脸看着一直沉默不语的焦仲良。
　　“……”焦仲良依旧沉默，不过飞快看了美琪一眼，询问的目光。
　　“那个女孩子是谁？”
　　“哪个？”焦仲良的心“噗通噗通”使劲儿跳了两下，却不动声色的淡淡的声口。
　　“还有哪个？今天去的客人就咱们两个还有那一对儿，那个女孩子倒真的够漂亮！说实话，我还没有见过那么漂亮的女孩子呢。你们公司里的？我怎么从来没注意过还有这样一个美人儿？比路清还漂亮的多。路清也不是不如她，就是带着小城市的小里小气的，被比下去了。唉～！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咦？你还没有告诉我呢，那个女孩子到底是谁？”
　　“新娘子的好朋友，我们公司的。”
　　“从来没听见你提起过，叫什么？”美琪有些警觉起来。
　　“美琪！”焦仲良又看了美琪一眼，“一个普通员工我不犯着在家里说起。”
　　“哦？”狐疑的声口，“她总有个名字的吧？”
　　“彭绿茉。”自牙齿缝之间挤出来三个字，心有些微微的痛。
　　“彭绿茉？”重复了一声，“名字也取的不错。还真的是人美名字也美呢。对了，那个男的是她男朋友吗？”
　　“不知道。”
　　“不知道吗？”
　　“你觉得我就那么无聊吗？整天就只眼睛盯着漂亮的女员工了？她又不是我的助理秘书。”
　　“哼！你要是找了那样的美女做了秘书我也不答应。小麦很合适，跟了你这么多年，我对她很放心。”
　　焦仲良笑了笑，没有说话。
　　“我怎么觉得彭绿茉的那个男朋友跟她不太般配。”
　　焦仲良飞快睃了一眼美琪，没有看出来什么特别。
　　“你不觉得吗？”
　　焦仲良摇摇头，“我没觉得
　　“哼！”鼻子里就哼了一声，不屑。“男人，就那么迟钝。那个新娘子也配不上潘玉章。”
　　“哦？”
　　“潘玉章多漂亮呀，我总以为他怎么的也会像他哥哥那样娶一个路清那么美的女人的，没想到，”顿了一顿，接下去，“竟是这样的一个胖妞儿。她哥哥倒不错，尽管算不上帅哥，倒也有型有款的，听说是律师？”
　　“美琪！”不耐烦的声口，“你能不能不那么无聊？不过一顿饭，你就打听了那么多的八卦出来？我看你是无聊过分了。”
　　美琪的眉毛抬了抬，嘴巴张了张，到底没有说什么，——焦仲良说的也有几分道理，自己刚才那一大堆可不真的一个“八卦集散地”。
　　焦仲良开车，很专注。
　　美琪也沉默起来。扭过脸，看着窗外，一棵棵光秃秃的树飞快的被甩在了后边。人，个个缩头缩脑的，又刮风了，很冷。　
　　潘家人终于回去了。
　　潘玉章已经去哥哥的事务所上班了。木木舒了一口气。
　　怀孕反应很严重，蜜月就省略了，也省了一笔开销，尽管早已经预算好了。姚母几乎天天过来看一眼，脸色并不怎么好——潘家指望不上，也从来没有想过指望他们，婚礼结束的第三天就让他们回去了，照顾木木的活自己先承了下来，看着那个矮冬瓜一样的老太太也心底里犯嘀咕：“果然放心将女儿交了她手里照顾？”看着又不怎么干净，孕期的女人最要注意的，什么都要注意，果真病了是吃药不吃药？肚子里的孩子顶娇嫩。木木一直都是家里的娇滴滴的小姐，旁的人还真的伺候不了，也不放心。可是，这一桩婚也事实在不称心，却无奈，木木中了邪一样，一门心思，非他不嫁，还怀上了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怀上的？看着已经鼓出来的肚子，已经三个多月了，掐指头算算，应该是十月份吧？早知道就不许她去那个小地方，弄个孽种回来！怎么都想不明白，这样一个外乡人，除了一张漂亮的脸蛋儿，别无长物，怎么就那么爱？哼！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声，都说“女儿外向”，一点不错。
　　姚母总是等潘玉章回了家以后才自己又回去，样样都安排妥当了，不过要他小心一点，旁的并没有要他做什么，倒也相安无事。
　　潘玉章在姚树的律师事务所里并没有具体的事情。一来姚树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给他，二来也是临近年底了，没有太多的工作可以做，案子接得也不多，——国人，自新年之前到了正月结束，悠长的两个月总是没有太多的工作安排的。潘玉章天天不过是到事务所里点了卯，就坐在办公桌前上网聊天、玩游戏，律师事务所的业务他并不感兴趣，当然，也是因为完全不了解。
　　每天按时的上下班，也不出去花天酒地的找了女人，颇有浪子回头金不换的味道。木木看了，心里暗暗高兴。
　　“玉章，谢谢你！”一天，木木在姚母走了之后看着潘玉章，深情款款地说。
　　“说什么呢？！傻丫头！”虚飘飘的声口，半躺半坐得靠在沙发里，一双脚放在茶几上，姚母在的时候绝不敢这样。
　　“你在哥哥那里还开心的么？”小心翼翼的。
　　“挺好的。”眼睛盯着电视。
　　“哦。那就好。”
　　“干嘛这么问？”睃了一眼，有些奇怪。
　　“随便问问。”低垂了一下眼皮。
　　“哦？”眼睛里闪过去一丝狐疑。
　　“大哥给你打电话了？”
　　“没有。”忙抬起眼皮，“我就是怕大哥会难为你，他太认真了，工作起来。”
　　“我已经看出来了。”
　　没有说话，圆圆的眼睛有关切。
　　“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让他生气的。”
　　就笑起来，“玉章，你真的很聪明。我相信你在大哥那里会发展的很好！”非常笃定的声口。
　　潘玉章只笑笑，却不屑，要他们的肯定？哼！心里冷哼了一声。“你今天好像不那么难受？”
　　“今天感觉好一些。”
　　“那就好。早点儿睡吧？已经八点半了。”
　　“太早了，我再坐会儿。”
　　“随你便吧。我去洗澡了。”说着已经站了起来，走进卫生间。
　　木木看着他的背影。卫生间的门“嘭～！”得被撞上了，微微震动了一下。
　　电视里一片嘈杂，正放了一部乱七八糟的家庭剧，打得一塌糊涂的，两亲家的婆婆和母亲，可怜的媳妇。木木的心被针扎了一下。
　　文涛约了之君吃饭，就两个人。之君有些吃惊，答应了。
　　文涛定了自己常去的一间菜馆。
　　之君泊好车子，下了车，抬头看了一眼—“靖茂轩”的霓虹灯亮着，红彤彤的，中国特色，不由得微微一笑，不明白吃饭的地方怎么会起了这样一个名字，有些怪异。
　　走进去。文涛已经在里面等着了，一个很安静的角落，旁边没有餐台，只他们一桌。
　　“哦？”之君略微楞了一下，坐下去，四下里看看，“你怎么找到这样的地方的？难得的闹中取静。”
　　“嘿嘿，”诡秘的味道，“我是这里的老顾客。”
　　“哦。”点点头，“找我来有什么事儿？”
　　“急什么？”文涛睃了一眼之君，推了厚厚的菜单子过来，“先看看，他们家的菜非常不错，尤其清蒸武昌鱼。”
　　“哦？”看了一眼文涛，一页页翻过去，并不认真研究。阖上了菜单递回去，“还是你来吧，我实在不太会点菜。”
　　“你还是那么一身书生气，呵呵。”笑着接过去，并不打开菜单，“那我可就点了哦。”
　　“你请你请。”
　　饶有意味的睃了一眼之君，就扬了扬手：“服务员。”
　　一个穿着中式服装、扎了两根麻花辫子的女孩子走过来，手里拿了点菜器。“可以点菜了？”
　　“嗳。清蒸武昌鱼，……”一路说下去，四五个菜，包括一锅汤。“不必太快。”末了，叮嘱一句。
　　“好的。两位喝点儿什么？”生意人总希望顾客多多益善。
　　“我要开车，就不喝酒了。之君？”
　　“我也是自己开车来的。”
　　“那就来一壶茶吧？”
　　“什么茶？我们有龙井、碧螺春、普洱、菊花……”女孩子口齿伶俐地报着，却期待能够听见那个最贵的茶的名字。
　　“就菊花茶吧。解腻。”之君说。
　　“好吧。”
　　“请稍等。”女孩子走开了，脸上不动声色的没有表情，不像个生意人。
　　之君从不想到文涛也有苦恼：尽管两个女人的心身的温暖覆在他的上面犹如一床软缎面子的鸭绒被子，到底捂得出了一身的汗，悠悠然又怎样？情感上的奢侈，代价并不小，——承担起来也颇费了力气。
　　“你如今怎么打算？”
　　“怎么打算？”文涛奇怪地看了之君，“我肯定不会离婚的。初蓓那样的女人很难得。”
　　“哦？”不理解。
　　“漂亮，人又简单，家庭也不错。”
　　“你还不是有了珍妮？”
　　“不过一时胡涂。对了，我告诉了你，不许跟绿茉提，一个字都不许。”
　　“既然这样的私密，干嘛跟我说？”
　　“唉～！”长叹一声，“也是憋在心里太难受！你是最可靠的人。”
　　“珍妮真的过去了？”
　　“还能怎样？她也不年轻了，不结束也不可能跟我结了婚，不如赶紧转了身，总会有合适的人的。我这样耽误了她也不应该。”
　　之君沉默了，总觉得文涛太轻飘飘了，就这样结束了一个临近中年的女人的爱情？涉及到了道德，他却不愿意评判，并非即将做了亲戚，两个人都有错。
　　“你们怎么样？我听说绿茉的父母要过来过春节？”
　　“嗯。”点点头，不自主就微笑起来，“房子已经完工了，正放味儿呢。家具也看过了，绿茉喜欢简单。”
　　“真替你高兴。”
　　“还要谢谢你这个媒人呢。”
　　“留着以后谢吧？我这个红包跑不掉的。”
　　“呵呵。”微微攒了眉，忽然裳霓的容长脸蛋闪过去，那天吃完火锅回到家，已经九点多了，父母坐在客厅里看电视。见了自己回来，只问了一句：“可还下雪吗？”有一些没话找话。又告诉他之丰一家也早已经回去了，下雪天，路滑不好走。原本以为绿茉会来的，临时变了，也并不在意，不过让之丰一家跑了来又没有见了面多少有一些讪讪的，听说之丰倒没有什么，裳霓嘟哝了一句：“还没过门就这样，哼！不要太纵容了，女人最纵不得的，尤其漂亮女人！不看见我们学校里头，漂亮的女孩子都这样，找个男朋友就一个个兴的什么似的。出状况的也是她们！依仗着自己的脸蛋儿惹了多少事情出来！我们这些辅导员就怕给她们处理事情，没有一件不惹人恼火，又无可奈何，她们自己反倒没事人一样。简直让人不齿！”尽管母亲嘴巴里淡淡的转述了出来，依旧变了颜色。也无法辩解什么，又没有说绿茉不检点，到底让人听了别扭。
　　文涛又说了一些其他乱七八糟的八卦一样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