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六章
　　
　　耿明一直是个热心肠的人，加上他喜欢春秀，所以出手相助理所应当。然而，耿明也不是个有钱的人，一则家境并不富裕，二则他大学毕业工作没多久，收入相当有限。他到银行ATM机上，将自己所有的积蓄全部取了出来，数来数去也只有4500元，缺口太大，他有些泄气。踌躇半天，他还是往老家打了个电话，想从父母那儿筹点款，可和父母聊了几句，却始终没勇气开口要钱，因为在他眼前突然浮起父亲在工地背水泥的艰难场景，想起母亲这几年为供他上大学，含辛茹苦摆摊卖葱姜的不易，他不忍心再给父母添麻烦。怎么办呢？他抓耳挠腮愁眉苦脸地在屋打转，突然脑海一闪，想起了一个人：汪小琪，对！跟她借点钱，那还不是小菜一碟吗？他一兴奋，掏手机就给汪小琪打电话，可电话还没拨通他又放下了，因为他此时记起了与汪小琪之间的矛盾，自从上次婉拒了汪小琪后，汪小琪再也没和他联系过，他怎么好意思开口？
　　为春秀手术费一事，耿明今天没上班，特地请假在外到处筹款，奔波了一天，才从同学那里零零碎碎筹借到6000块钱，除了自己拿出的那点，以及孟兰的万把块钱，离那5万元还有3万元的差距，他心顿时凉了半截。已是星光满天，灯火辉煌的夜晚。耿明还没吃晚饭，他沮丧地关好房门，快步地往楼下走，打算到外面随便吃点啥打发肚子。阁楼的楼梯很窄，又是木板结构，上下楼梯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平时他很注意，唯恐响声大，会引起邻居的指责，但今晚他早已把这抛在了脑后，“蹬蹬”地往下走，没引来邻居的指责，自己却滑了一脚，整个身子往后仰，像乘滑梯般摔在了楼底下，他想站起来，可已经站不起来。
　　响声引来了一位白发苍苍的大爷，他上前急忙将耿明搀扶起，关切地问：“要不要送你到医院去看看？”
　　耿明哪有心思去医院？他扶着扶手勉强笑笑：“谢谢大爷，不要紧的。”
　　其实，耿明这时腰已经疼得很厉害，但他不好意思说。等这位大爷走后，他才一手托着腰，一手拉着扶手，满头大汗艰难地登上了楼梯，“砰”地一声，倒在了房间里的地板上，一动不动。
　　在地板上躺了整整一小时后，耿明才觉得腰疼有所缓解，他慢慢抓住床沿，总算坐到了床上。自己怎么这么倒霉？他叹息了一声轻轻地捶打着腰，想着如何解决今晚的吃饭问题，蓦然心生一计，抓起手机给汪小琪发了一条短信：“我在楼梯口不小心摔了一跤，很疼。”
　　耿明的意思很明白，就是想用短信来试探汪小琪的反映，她会不会来？可等了好长时间，他也没听见手机响一声。他大失所望，只好自己从桌子上抓起一包方便面干啃着。这时，手机终于响了一下，他抓起一看，确实是汪小琪来的短信，可内容让他哭笑不得：“对不起，你发错了，应该发给李春秀。”耿明立即明白汪小琪对他还耿耿于怀，不由得苦笑了一下，无奈地倒在了床上。
　　正当耿明觉得已经彻底没戏，蹬掉鞋子准备和衣睡觉时，楼梯一阵骤响，一会儿小房门被推开，汪小琪亭亭玉立地站在门口。耿明露出了惊喜，他支起身体朝汪小琪笑笑：“谢谢你来看我，快请进。”
　　汪小琪迟疑着，满眼哀怨地看着耿明：“你不是有李春秀吗？还叫我来干吗？”
　　耿明想解释，忽然腰肌又闪了一下，疼得他呲牙咧嘴的。汪小琪慌忙进屋，放下手中的小包，在他腰际轻轻地按摩着，温柔地问：“伤得重吗？要不要送你去医院看看？”
　　“不要紧，只是不当心扭了一下，你给我去买点伤筋膏药就行。”耿明皱着眉说。
　　不一会儿，汪小琪提着一大袋东西回来了。她取出一包膏药，噘着嘴说：“来，躺下吧！我给你贴一下。”
　　耿明顺从地躺了下来，汪小琪掀开他的衣服，在他腰际贴上两张膏药后，又将他扶坐了起来，打开一盒食品，放在他面前：“趁热吃吧！”
　　耿明一看，嚯，肯德基，好香的鸡，他也不客气，立刻狼吞虎咽起来。
　　“喂，你手下留点情，我还没吃呢！”汪小琪瞪了他一眼。
　　“哦，我说呢！怎么会买两份肯德基？来吧！”耿明嬉笑着，伸手将盒子递在了汪小琪的面前。
　　汪小琪举止优雅地啃着一只鸡腿，眼睛却朝耿明斜睨着：“怎么？有事了就给我来电话了，没事就把我忘了？”
　　耿明没吱声，脸上却露出了愠色。汪小琪见状忙放下鸡腿，抱住耿明莞尔一笑：“跟你开个玩笑，其实我早就想来了，今天你正好给了我一个机会。你肯定也想我，是吧？”
　　“没事，吃吧！”耿明若无其事地咀嚼着食物，盯了汪小琪一眼：“你今天休息呢？”
　　“没，上班呢！你呢？”汪小琪说。
　　“我今天请假一天，有事。”
　　“是吗？啥事要请假一天？”汪小琪纳闷地问。
　　“你的情敌李春秀住院动手术，钱不够，我给她筹款去了。”耿明终于把最要紧的事说了出去。
　　“啥，她住院了？得了啥毛病？”汪小琪有些吃惊。
　　“卵巢癌，中晚期。”耿明丢下食物，用餐巾纸擦着手。
　　“是吗？这么可怕。”汪小琪惊恐地睁大着眼睛。
　　“眼下最要紧的是手术费，5万元的手术费还没着落，我想帮她一把，可能力有限。”耿明心情沉重地说。
　　“还缺多少钱？”
　　“3万吧！”
　　汪小琪默然，又拿起一块鸡肉往嘴里慢慢地送着，似乎在考虑什么。耿明瞥了她一眼：“想什么呢？没你的事，吃完就回去吧！时间也不早了。”
　　汪小琪依然默不作声，将手里仅剩的一点食物吃完后，抽出餐巾纸擦了擦手，然后从随身带的小包里，翻出一张银行借记卡，递给耿明：“这卡里大概有5万多块钱，你给她用吧！”
　　耿明原本只指望从她那儿借个一两万块钱，却意想不到汪小琪慷慨地拿出了整张银行卡，他大受感动，怔怔地问：“你这不是开玩笑吧？”
　　“谁跟你开玩笑了？当然是真的。”汪小琪直勾勾地看着耿明。
　　“你可要想好，以后不要后悔？”
　　“不就是几万块钱吗？钱重要还是人重要？”
　　耿明心底霎时涌入一股暖流，他感慨万千地上前，一把将汪小琪抱住狂吻起来。
　　
　　第二十七章
　　
　　明天就是动手术的日子，春秀为了把自己身子弄得干净些，在孟兰的陪护下，到医院附近将头发剪短了些，又到浴室痛快地洗了一把澡，傍晚时分才回到医院。此时已经到了用晚餐时候，医院的小餐车正往各病房送着晚餐。孟兰给春秀打完饭菜，往柜子上一搁，说：
　　“嫂子，今晚我得早点走，还得到菜场买菜烧晚饭呢！你吃完后，碗筷就搁一边，明天一早我来收拾。”
　　“行，你就早点走，我没事，自己会收拾的。”春秀正梳理着湿漉漉的头发，抿嘴一笑。
　　“明天我还得早点来，因为你要动手术，要做一些手术前的准备。”孟兰说。
　　“没关系的，反正还有护士和护工，她们会帮忙弄的。”
　　“不，我还得早点来，因为医生嘱咐要家属陪同到手术室，再说，妈可能也要来。”
　　“是吗？妈也要来？她眼睛不好，看不清楚东西，万一有个闪失怎么办？”春秀有些担忧。
　　“好吧！我尽量劝说她别来……”孟兰点点头。
　　孟兰提着一包脏衣服走了。春秀梳理完毕，拿着木梳坐在床边怔怔地发呆。她在为明天的手术忐忑不安，尤其担忧肚子里孩子的安危，能否保全孩子，医生的态度至今还是含糊其辞不置可否。身体微胖秃顶的王医生来了，手里拿着几张单子，正在病房门口与小护士低低地说话。她估计王医生是为明天的手术而来，她也正想找他问问情况。
　　王医生微笑着进来了，春秀主动打着招呼：“王医生，你还没下班呢？”
　　“我今天上中班，你还没吃饭呢？”
　　“嗯，等一会儿没事。”春秀笑笑。
　　客套了几句，王医生切入话题：“是这样，李春秀，本来这事是和你家属谈的，但我好像看见孟兰走了，所以就找你来了。”
　　“啥事？”春秀不解地看着王医生。
　　“明天的手术，可能要暂缓进行了。”王医生说。
　　“为啥？”
　　“血库里的血量不够。”
　　春秀一愣：“医院没事先联系吗？”
　　“不，是因为有一家医院抢救病人急需用血，而血库里的血又不够，就将我们的计划占用了。”王医生解释。
　　“哦，是这样。那需要多少呢？”春秀心里一凉。
　　“不多，但是必须备的，否则没法手术。”王医生无奈地说。
　　“啥血这么金贵？”春秀诧异。
　　“你不知道自己是啥血型？”
　　“不知道，你们又没告诉我。”
　　“哦，那我告诉你吧！你的血型是一种非常罕见而稀少的血型，叫O型RH阴性血，也叫熊猫血。”王医生解释。
　　对于熊猫血，春秀早有所耳闻，在人群中确实很稀少，只不过没想到自己也是这种血型，她有些愣愣地看着王医生，心情变得复杂起来。沉默了片刻，她有些失落地问：“王医生，那还得等多久呢？”
　　“不知道，说快也快，说慢也慢，只要有血，随时可以手术。”王医生坦言。
　　安慰了几句，王医生走了。春秀还呆呆地坐在床上，想着刚才的事。因为缺血的缘故，自己的手术要延迟，这是她没料到的，虽然这暂时缓解了她原先紧张的心情，但这是她不愿意的，因为手术延迟一天，就会加大手术的难度，而这又势必会给肚里的孩子带来风险。小柜上的饭菜慢慢地变凉，春秀的心情也慢慢地变凉，她欲哭无泪。心灰意冷之时，她突然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和姐姐。医生不是说只要有血，随时可以手术吗？假如母亲或姐姐同自己是一样的血型，让她们来献点血，问题岂不是迎刃而解吗？可她再一思忖，不行！让母亲姐姐来献血，不等于将自己的病告诉她们了吗？她怕母亲和姐姐担忧，至今还没对她们泄露过自己的病情。
　　春秀难受极了，晚饭都没吃，倒在床上想着心事，以至于手机铃响了几次，她都没接。直到心情稍稍平稳，她才打开手机，一看竟是耿明来的电话，她赶忙将电话打了过去，并将手术延迟一事，一并告诉了他。
　　“姐，你说的对，手术最好趁早进行，否则对你对孩子都不利。”耿明直言不讳。
　　“可是没有备血，手术不能做呀！”春秀忧心忡忡道。
　　“没事，我给你想想办法。”耿明胸有成竹地说。
　　耿明想的办法，就是利用现在流行的微博和QQ，在网上发贴，将春秀的病情公布于众，动员自己的网友、亲朋好友去献血。可是帖子发出3天，才零星地来了5个人，最要命的是，这5人经医院血检，都不是熊猫血。耿明技穷智竭，无法可想。
　　正当春秀无路可走，欲与姐姐联系时，这天傍晚来了一位姑娘，面貌清秀，身材苗条，手里捧着一束鲜花，亭亭玉立地朝病房走来。
　　“你找谁？”同病房的病友问。
　　“我找李春秀。”姑娘怯怯地说。
　　春秀正在床上听音乐，她忙坐起来打着招呼：“我就是，请问你是？……”
　　那姑娘看了春秀一眼，立即走到她床前激动地说：“春秀姐，你不认识我啦？我就是被你救起的那位……”
　　“噢，是你，你怎么找到这儿的？”春秀感到惊讶，却也激动起来，下床和姑娘紧紧相拥。
　　“我是从微博里得知你的事情的，姐，你要坚强哦！”姑娘热泪盈眶地说。
　　“没事，我很坚强，你呢？还没从阴影里走出来吗？”春秀关切地问。
　　“姐，我早想明白了，已经和他分手了。再想不通，自己就太对不起父母，也对不起你。”姑娘羞涩地一笑。
　　俩人正聊着，姑娘突然想起了什么，把手里的鲜花往春秀怀里一塞，说：“姐，你等我一会儿，我去去就来。”
　　“你干吗？”春秀不解。
　　“我去问问献血的事。”姑娘回答。
　　“献血？你给谁献血？”
　　“给你呀！你不是急需用血吗？”
　　“这么说来，你也是熊猫血？”春秀大感意外。
　　“对！姐，你说巧不巧？咱是不是有缘分？”姑娘嫣然一笑。
　　春秀感动得不知说什么才好，但她还是摇摇头，说：“不行，你身体刚恢复，会受不了的，这事我自有打算，你就别管了。”
　　想不到姑娘突然抽泣了起来，呜咽着说：“姐，你就让我献回血吧？我献点血算什么？我的命都是你救的……”
　　说着，姑娘一个转身，不顾春秀的阻拦，毅然朝医生办公室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