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祸兮福所依
作品名称:惜爱 作者:蜀山怪客 发布时间:2016-02-22 22:19:52 字数:4951
包产到户的第二年,种下的麦子变成了一片金黄,眼看就要收割麦子了,不料接连落了三天的暴雨,沱江河水猛涨,滔滔洪水直往坝子上涌来。天上还落着大雨,老疙瘩队长穿戴着蓑衣斗篷跑到那根黄果树下,又敲响了那只钢管钟。好久没有听到钟声的人们,就急急慌慌的往晒坝跑来。
“社员们。洪水来势凶猛,已经上坝子啦!大家快去抢收自家的麦子呀!”老疙瘩大声的喊完,就拿起镰刀,扁担,带头往河坝上跑去。
莽娃头上只戴了顶草帽,手里捏着那根烟杆儿跑来,见大家都去抢收麦子,才转身往家里跑去拿镰刀,正碰上翠花和春花两个美貌女子。
“莽娃哥。快去割麦子吧!等一下洪水就淹到坝子上啦!”春花有些媚态的说。“我,我还要回去拿镰刀呢!”莽娃只看了她一眼,正转身要走,翠花说:“莽娃哥。我这里有一把,我去帮你割嘛!”她和胖墩两人的麦子播种得迟,麦子才刚刚灌浆,还绿油油的在风雨中飘逸。
春花听了很不高兴的说:“我们家的劳力多,我也去帮你割。”莽娃没有啃声,就接过翠花手里的镰刀,和她一起转身往河边上走。
春花刚要跟去,看见小地主背着一大捆麦子走过来。“春花姐。这是你家的麦子,快去河边上,你妈老汉儿都在那里呀!”小地主说。
“哪个要你帮我家割嘛!”春花生气的埋怨小地主一声,就朝河边上走了。小地主望着她的背影,嘿嘿笑着说:“算命的说了,你我早晚是一家人呀!”
沱江河变成了凶猛的野兽,洪水漫过河岸,直往麦田里冲来。金黄的麦子已经被淹了一大片,好多人就泡在洪水里,紧张的抢割着麦子。
莽娃跑到河边,望了一下凶猛的洪水,再看看自家的麦子在洪水里摇荡,就一下子冲进水里,往河岸边走。翠花在他身后喊:“莽娃哥。前面危险那!你别过去呀!”
“你别下来,就在干坎上等着我!”莽娃回头说。春花也跑过来,看了一眼翠花那张惊恐的脸,二话不说,把裤角挽到大腿,背起一个大背篼就走进洪水里,朝莽娃身边追去。
“你,你下来干啥?”莽娃问。他已经站在岸边上,洪水淹过了他的下半身。春花说:“这些麦子是你家半年的口粮,你快割。我来背到干坎上去呀!”
莽娃没有带背篼,手里割下的麦子不知往那里放,他心里倒很是感激春花,就把麦子放进她的背篼里。但还没有割满一背篼,洪水就淹到了两人的胸口上了。
“哎呀!我陷在泥里啦,脚杆扯不起来呀!”春花有些惊慌的喊。干坎上的翠花也喊着:“莽娃哥。太危险啦!你们都上来吧!”
金婶在远处喊:“哎呀不好啦!苟队长被洪水卷走啦!”好多人听见喊声,都往河面上看,只看见一个人头在迸流的水面上向下游飘去。
“苟队长!”很多人都大声喊。莽娃想游过去救,春花扯着他说:“来不及啦!我们还是上岸去吧!”
雨越落越大,风把两人头上的草帽都吹跑了。莽娃去拉春花的手,想回到干坎上。但春花的脚陷在泥水里,他使劲拉了几下都没有把她拉动。“不要背篼了,快甩掉呀!”他说着,就把春花背上的背篼解下来,那个背篼一下子就被洪水卷走了。
他抱着她的腰就朝干坎上走,春花也紧紧的抱着莽娃的肩膀,心里那种感觉使她脸上浮现出两片激动的红晕。莽娃把她扶到岸上,她还没有松开手。这让翠花见了很不高兴,“快看啦!河里有人!”她惊恐的喊。
春花从莽娃的怀里抽出身子,两人往河面上看,就看见洪水中有个漂浮着的屋顶上,站着几个人在惊慌的喊救命。莽娃想去救,春花拉着他说:“洪水太猛,根本不能游过去呀!”
莽娃叹口气说:“唉!不晓得苟队长生死如何啊!”猛抬头看见河面上一股洪水,象铺盖似的朝他们冲来。“不好!是洪锋来啦!”他喊着,就一手拉着春花,一手拉着翠花,惊慌失措的往后面跑。
三个人刚刚跑到公路上,一回头,就看见整个平坝变成了一片汪洋。“哎呀!好险!”翠花吓得脸色苍白的说。春花望着莽娃那张满是雨水的脸说:“不晓得其他人逃出来没有?”
从麦地里跑出来的农民都站在他们旁边,金婶一身水淋淋的走过来问:“还有没有人在地里?”莽娃盯着滚滚的洪水,只是摇了摇头。春花说:“好像只有苟队长不见了。”
金婶惊呼的喊起来:“天啦!该不会被淹死了吧!”大家正在恐慌的替老疙瘩队长担忧,大队支书赖喜礼带着几个干部,敲着一面铜锣跑来喊:“大家别站在公路上,赶快回家搬东西呀!洪水很快就要淹到村子来啦!”
大家就急忙往各自的家里跑去。莽娃没有走,身边的两个姑娘都回去抢家里的东西去了。他望着被洪水淹没的麦地,喃喃的说:“妈的。半年的口粮就这么泡汤了!”
“大莽。你们的苟队长呢?”大队支书在旁边问。“逑。他被洪水冲跑了!恐怕死逑啦!”莽娃说。赖喜礼挥了一下手里的铜锣说:“那龟儿子水性好,淹不死他!你别站在这里,快回家去搬东西呀!”说完,又敲着铜锣朝上面的村子跑去。
天麻黑的时候,村子就被洪水淹没了,村民们都搬迁到了鳌山上的坡土里。雨停了,风却使劲的吹,从山坡上往下面看,滔滔的洪水冲刷着村子里的房屋,好多屋子都倒塌在洪水里,屋顶被水浪卷着,向下游慢慢飘去。
“哎呀!这下咋办那。麦子被淹了,房子也倒了,抢出来的都是些破衣服烂被子。以后的日子咋过啊!”金婶和好些妇女都哭腔烂调的喊。
“老苟耶!你死得连一个尸体都没有啦!叫我们咋个给你送丧呀!妈呀!”苟队长家的亲人在山坡上伤心的哭。
黄春花听了,脸上很严肃的对金婶说:“现在苟队长不在了,这个时候应该有人来领导大家,度过眼前的灾难呀!”
金婶心里酸酸的,眼睛里包着泪水说:“你有啥主意,就给大家安排了嘛。等大队干部把新队长决定下来再说。”
春花看了看眼前的人们,就走到莽娃跟前,小声的说:“大莽。你来代理队长,给大家安排一下,度过现在的困境吧!”
莽娃蹲着在抽叶子烟,他只抢出来一床被盖,其他的东西都淹没在洪水里了,还有就是他手上这根烟根和烟根儿上的那个绣花烟袋。“苟队长不会死。”他头也没抬的说。
黄春花蹲下身子说:“这是个好机会,你得好好表现一下。”说完,她站起身对人们说:“现在苟队长已经生死不明,就由陈大莽暂时代理他的职务吧!”
黄家的人正要反对,一个声音在黑暗的山坡上响起,把惊恐中的人们都吓了一跳。“哪个说我不在啦?”是老疙瘩队长。
他浑身上下都是泥水,那张疙瘩脸在昏黄的夜色中,变得更加凶恶可怕。“哎呀!苟队长的阴魂回来了啊!”小地主和好些人吓得叫喊起来。
“你老祖宗的阴魂儿才回来了呢!狗日的小杂种!”老疙瘩队长冲着小地主骂。他看见莽娃在抽叶子烟,就过去抢来在沾满泥巴的嘴上很急的吸了一口。“看着老子干啥子?大家赶紧找些东西搭棚子嘛,天就要黑啦!”他对那些呆呆地望着他的人们吼。
几天后,坝子上的洪水就消失了,但放生坝变成了一片沙滩。鳌山脚下的村庄也变成了一片废墟。天空中的红火大太阳把那些存留在地里的泥土,晒得一块块的开了缝。没有来得及收割的麦子,成片地倒在泥沙里,那些麻雀和白鹭鸟儿,就一群群地在田地里啄食麦秆上的麦子。
莽娃和他老娘在地里点播玉米,他光着膀子,火一样的太阳晒得他脸上和膀子上都在冒汗。旁边的地里是那个苗条的李翠花,她身上穿着一件蓝色白花的衬衣,清丽的脸上也淌着一颗颗的汗珠。
黄春花也在她家的地里点播玉米,她身后那根电杆上的大喇叭在吼着“抢种抢收,生产自救!”的号召。刺耳的广播声把农民们心里的埋怨和困惑压得说不出话来,大家就埋着头拼命地在自家的地里做活路。
翠花走到莽娃面前,看见他累得满头大汗,就拿出绣花帕子想去给莽娃揩脸上的汗水。莽娃就伸着脸让她揩。春花在远处看见了,心里就直冒酸水,她几步走过来,把头上的草帽揭下来戴在莽娃的头上,关切地说:“这么大的太阳就不晓得戴草帽,把脸晒黑了人家会心疼哟!”
莽娃看了春花一眼,就把头上的草帽拿下来给翠花戴上,呵呵的笑着说:“你那张脸本来就黑,还戴啥帽子嘛。就给翠花戴了哈!”春花就气得转身走了。
一辆手扶拖拉机开到那条机耕道上,正往河边开去。莽娃看见那个知青胖墩儿就坐在驾驶台上。“喂!胖墩儿。你娃娃不来帮翠花点玉米,跑河边去干啥?”他喊。
涨洪水的时候胖墩儿就跑回城里去了。拖拉机停了下来,胖墩儿就跑到地里,先给翠花打个招呼,就把莽娃拉到田埂上,拿出一包香烟来说:“莽娃哥,抽一支这个,大前门牌子的呢!”莽娃拿出那个系着绣花烟袋的烟杆说:“球。你那个莫得劲,老子抽这个才过瘾。”
“我很快就调回城里去啦!”胖墩儿有些骄傲的说。莽娃盯着他那张圆乎乎的胖脸问:“哎!你龟儿子要把翠花带走吗?”胖墩儿吸一口香烟说:“莽娃哥。兄弟晓得你喜欢她,哪个敢夺你所爱嘛。再说嘛,她把这个烟袋都送你了,这是你们两个的定情之物嘛,我胖墩儿还敢跟你抢么!”
“那还差不多。”莽娃把那个烟袋捏在手里看着,脸上现出喜悦的笑。“哎。你开着拖拉机到河边去装啥子?”他问胖墩。
“装砂石。”胖墩儿低声地说:“你哥们儿别告诉其他人哈!这个河边上有那么多砂石,都是能够卖大钱的呀!装一车要卖几十块钱呢。”
莽娃听了心里一震,就捶了一下胖墩儿说:“你狗日的就不够朋友了,咋个不喊我跟你一起挣钱去那?”胖墩儿就说:“嗨!我就是来找你一起干的嘛。你看看我这个身子,哪能干这种力气活?莽娃哥,这样吧!你负责把河边那些砂石清理出来,我负责找买主,你我两个五五分成。要得不哇?”
能够找到一条挣钱的路子,他都想了好些年了。但这地里的庄稼咋个办,年迈的老娘是不能把庄稼种下去的,还有翠花的责任地,他也得帮她种呀!就说:“呵呵呵!当然要得啰!就是地里的庄稼莫得人种了。”
“嗨。这地里能种出多少钱那?”胖墩儿说。“那我想想看,你娃娃别再找其他人了哈!”莽娃就裂开嘴巴笑。“嘘!你小声点,别让人晓得了哈!”胖墩儿悄声的说完就转身走了,他爬上拖拉机又大声的对莽娃说:“莽娃哥。你两个选一个,要早点决定下来呀!”
莽娃点头答应了一下。胖墩的话被地里的两个姑娘都听见了,翠花抬头看了一眼莽娃,脸上比火辣辣的阳光还热。春花停下手里的活,望着前面的莽娃,心里就浮想联翩起来。
晚上了收工,莽娃吃得饱饱的,就拿起一把锄头和一个铁铲,悄悄地往河边走去。“大莽。你白天还没有累够,晚上还去地里呀?别把身子累出病了哈!”陈大娘追出来喊。莽娃已经走到公路上,只回头挥了挥手。他往四周看了看,就像做贼似的怕被人看见,见没有人注意,才一撒腿往河边跑去。
其实有个人一直在自家的门口盯着他,是黑牡丹春花。白天莽娃和胖墩儿的谈话,她模糊的听了几句,明白他两个好像要联手卖河坝上的砂石。“你陈大莽想卖砂石,搞投机倒把,走资本主义道路。看我不狠狠的收拾你!”春花心里想。
此时她正坐在门口的石墩上端着碗吃饭,看见莽娃有些神秘地朝河坝跑了,就放下还没有吃完的稀饭,在墙边拿了把铁铲,也急匆匆地往河边追去。她要去抓个走资本主义道路的现行犯。
那晚的月色很好,半月就挂在沱江河的上空。咆哮了几天的河水已经流到了大海,留下一片柔软的细沙在河滩上。“哈哈哈!好多好多河沙啊!卖到过年也卖不完哟!”他很是激动地笑了起来,就脱掉身上那件黄军装,在手上吐了几口口水便开始干活了。
河沙里夹着一些卵石和泥土,要先把卵石和泥土清理出来,然后把干净的河沙堆成一堆堆的,车子来了才好装。莽娃就一边清理着那些卵石和泥土,一边在心里盘算着:“妈的,这么多年了。老子还不晓得这些砂石能够卖钱。等卖到了钱,先给老娘卖一件新衣服,老娘一辈子都没有穿过一件新衣服啊!嘿嘿!然后,再盖几间新房子。对,房子要盖得很漂亮,然后就和翠花结婚。”莽娃想着,脸上就现出开心的笑,根本没有注意到远处还有一个人在盯着他。
黄春花走拢河滩,就有些犹豫了。月色中莽娃那个健壮的身影,还有他腰杆上那个甩来甩去的烟袋,使她没有勇气走去指责莽娃的行动。于是就躲在河滩的芭茅林里,双手撑着下颚,两眼盯着莽娃,心里翻来翻去的想了好久,终于才拿定注意,就悄悄地离开了河滩,往大队支书赖喜礼家里走去。
莽娃一直在河滩上干到半月走到西边的云层里,河滩四周都变得一片漆黑,才坐下来抽口叶子烟。他清理出来的砂石已经堆成了一座小山包。“嘿嘿!恐怕装十车也装不完咯!”他开心的说,就准备回家去睡个好觉,又有点不放心这些河沙,就去折了一把芭茅叶子,插在那堆河沙上面做个记号。他是怕别人来偷,也是怕胖墩儿背着他把这些河沙运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