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承担责任

　　就这样她紧紧跟着他，她在月光下看出他的影子，好在这条小路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小时候他们经常爬山游玩，丢失七彩龙珠时，为寻找下龙王洞的方法，整天山里钻、坡上滚，连路边的几棵树苗，哪里有个小坎子，她闭着眼睛都清清楚楚。
　　白玉龙与焦玉姑一前一后来到龙父山中。焦玉姑不知怎么的，脚下一个小石子绊了脚，“扑通”一声跌倒了。她知道这声音很响，前面的他一定听到了。她见他站住了，回头看了看，她急中生智，身子一滚，躲在路边的草丛中。好在他没有回去查看，她想他不会回头看了，这深更半夜的大山里，怎么会有人跟在后面呢?也许是只小松鼠，或者是小兔子什么的，不会想到有人的。她见他只站了一小会，又回身向山上走去了。她奇怪地发现，他现在走得比较慢，特别是走在几个危险的路上就更慢了，好像有心等着她。就这样，他们终于登上了龙父山头，来到龙王洞口，只见他在洞口站了一会就坐在洞口边上，面对自己的家乡，一动也不动。她想他也许想到这里来坐一会儿就回去。就先躲在一个十分保险和安全的地方。她看到前面有个柴垛，这可是那天木牛父子搭棚盼着我们归来的时候堆的，她就坐在柴堆后看着他的动静了。
　　这时白玉龙正静静地坐在龙王洞边，等待着母亲，他想到时辰可能是早了一点，就面对家乡，面对自己的国家、城市和亲人，他想到母亲可能安排自己永远地离开这里，觉得心潮起伏，浮想联翩。
　　是啊，身为国王，国家的灾难像龙父山那样沉重地压在他的身上，使劲撕扯着他，折磨着他，他真的好后悔啊，一个小小的疏忽造成如此的灾难!他放眼望去，展现在眼前的是自己熟悉的城市：最先看到的是有一排长的火光，朦朦胧胧的像罩了一层纱，在他的想像中，那是广场边红烧土块的砖墙，这可是多少年来为建立功勋的人盖的砖墙灰瓦房子啊。有过厅走廊，院子内石条铺地，而这么一片好房子如今经过近几天的风吹雨淋，飞檐倾塌了，檐瓦也有些脱落，墙上长出了一片片青色的藓苔，房屋四周是一排排整齐的树木。再看到一条条的街道，像棋盘一样分布，通向东西南北四大城门。
　　他清楚地记得，那通向东门的是条商业街道，街道路面铺上龙父山的七彩石条，两边是商贩的店铺，各家门面装饰一新，每户门面前摆着各种货物，从日用锅碗瓢盆到各类玉器，琳琅满目。有的为了招引顾客用几根木棍搭个架子，把货物挂起来，也有一些流动商贩，推着货车来回叫卖，可热闹了。
　　通向西门的是农产品、山货市场、那顶花带刺的黄瓜、小灯笼似的辣椒，胖姥姥般的冬瓜，还有绿油油的青菜，金黄的梨子，青里透红的桃子，真是说不尽看不完，还有蛋、肉、鸡和米、土豆、花生土产品，那小贩的叫卖声，小孩呼喊声，还有欢乐的笑声，把城市搞得十分喧闹。哦，还有那活蹦乱跳的金黄色的大鱼。记得小时候听大人们说，我父亲就是从这里买回去一条白色鲤鱼，那鲤鱼说它是东海龙王的儿子，准备转世人间的，是父亲把它放进河里去了以后，我母亲才生下了我。如今那神狮说我是东海龙王的儿子转世，可为何生下来就有这么多的灾难呢?他还想着南街和北街，那里是紧靠着龙父山而建的神庙、祭坛，还有石器作坊、工业作坊、玉器作坊，还有水井、壕沟、城外有护城河，河外四周是一个个村庄，每个村子都是竹篱密密，茅屋重重，参天野树近门，曲水溪桥映户，黄泥墙上稻茎护掩，绿色小院花开飘香，道路两边，杨柳依依，村前宅后，良田一片。再远一点就是龙父山脚了，那是林密鸟叫，牛羊满坡。多么完整的城市，多么美丽的乡村，多么幸福的人民啊。我们的祖先经过了几千年的辛劳和汗水，城市才有今天这样的规模，可是今天像水中捞出的一样，房檐上滴着水，树叶上挂着水，石头上流着水，城里乡村像泡在水中，散发着湿漉漉的水腥味儿。眼看着这个美好的城市要在我的眼前丢失。哦，天，不能啊，就是丢了自己的生命，也不能丢掉这个故乡啊。想到这里，他把个人的事和城市的事有了比较。他忽然想到愿意听从母亲的安排，只要保住城市，就是割去自己所有的爱，离开人间也是值得的。他望了望龙王洞口，他盼着母亲早点出现。他在等待，他有时也看着洞边草堆，因为那里有他熟悉的身影。
　　这时焦玉姑躲在柴堆后，伸着脖子看了他好长时间，看他真像一座雕像，一动也不动。她不知如何是好，她是想到他可能成为雕像的，因为她自己就听母亲说过，她的父母是天上掉的和地上冒的，出生时有飞龙游天。人们都估计他是白龙转世，今天可能身子变成雕像而灵魂化为白龙离开了。但她又一想，不会的，眼前的家乡正受灾难，多少人还泡在水中，再过一些日子人们就要缺粮遭受饥饿之苦，在这样的节骨眼上，他是不会不闻不问而独自离开的。她经常想到他总有一天，也许到老时不会就那么死去，而是出走，或早或迟。但是不是这个时候，她看到他那个样子，很急，想上前去喊一声，又怕暴露了自己，又想捡起一个小石子儿砸他一下，又怕砸在他头上，让他吃了亏。想来想去，也只好等到天亮才能见到真相。她相信自己不会有睡意，那天，为了火烧龟壳，四天四夜没合眼都挺过来了，今天一个晚上还能有问题吗?
　　“我的心上人，别躲了，快出来吧。”这是白玉龙的声音。
　　焦玉姑听到他这个很突然的无名无姓的喊声，心里为之一颤，“我的心上人”，这个人是谁呢?难道这洞边有个女人同他约会?她是知道他的，与他有关系的女人只有一个，那就是白银花公主，他难道是在叫她吗?现在的公主可是在水晶宫里同龟王在一起呢，他怎么会叫到她呢?要不难道他后悔当初不该选我这个王后了?是啊，要是选择了白银花公主为王后，就不会发生七彩龙珠丢失的事情了。想到这里，她心中一阵愧疚。
　　“玉姑，你为何还是躲在柴堆后不出来呢?”
　　怎么，玉姑，他真的叫了声玉姑，不是我听错了，是真在叫我了。她又一阵惊喜，他又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呢?于是，她慢慢站立起来，说道：“你是在叫我吗?”
　　“你说呢?”白玉龙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呢?”焦玉姑一步一步走过去。
　　“凭感觉啊。”
　　“你是什么时候感觉到的呢?”
　　“在龙父山脚下，我听到后面一个很熟悉的响声，我回头在月光下又看到了我更熟悉的身影。”
　　“真是这么回事?”
　　“难道你没感到，我上山时已放慢了脚步?”
　　哦，天，想起来了，确实有这么一回事，焦玉姑再也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一下子扑在他的怀里，紧紧地拥抱着他，许久许久……此时此刻，她眼圈子里的泪水扑嗒扑嗒地从脸上滚落下来，心里像猫抓的一样疼痛。而他的心沉甸甸的，好像停止了一切思维和幻想，身子像被无形的枷锁锁住了，身心十分沉重。他们都不约而同地在想，就在前几天，同样的夜晚，同样的龙王洞口，他选择了她做王后，她死活也不愿意，是月下老人为他们牵线搭桥，才使他们有了美满的婚姻。可万万没想到仅几天时间，这根红线被龟王割断了，这对恩爱夫妻面临生离死别。
　　多么不平常的夜啊。龙父山四周是那样的静寂和灰暗。龙王洞里更是黑成了团。可是月光是那样的皎洁而清凄，照得山坡灰蒙蒙的光亮，也照亮了这对恩爱夫妻的身影。他们身边的几棵松树的影子，映在他俩的身前身后，在微风吹拂下晃悠着，像是许多鬼魅在他们身边走动。而他们一点也不惧怕，只是痛苦和悲凄侵入他们的心，使他们身子禁不住颤动起来，互相倾吐着发自内心的声音。
　　“你刚才叫心上人，我以为在叫银花呢。”
　　“我怎么会叫她呢?”．
　　“当初你要是选择了她，不就没有今天的事了?”
　　“玉姑，你想哪去了，她那天离宫出走，我为什么要那么寻找她?我真后悔呀!”
　　“那你瞒我到这里来干什么呢?”
　　“这是我母亲的需要啊。”
　　白玉龙就把石狮子同她说的话全部告诉了焦玉姑。
　　“其实，你在抱着石狮子痛哭的时候我也见到了，我看出你的心思，夜里并没有睡，你还把泪水滚在我的脸上。”
　　“是啊，我怕对你说了，自己没有勇气离开你到龙王洞口来见我的母亲。现在我人已来了，心里也想通了。”
　　“你一个人太危险，还是带我一道去吧。”
　　“可是母亲只叫我一个人的。因为我要变成另外一种人。”
　　“你这一去就永远不会回来了。”
　　“我现在想，天南地北，各处一方，地下天上，只要心心相印是一样的。”
　　“玉龙!”焦玉姑紧紧抱着他，像怕他飞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