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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3) 悲欢离合之三

作品名称:石桥街      作者:未杲唐麒      发布时间:2016-02-20 11:45:16      字数:4376

  父亲拉着儿子的手,避大街,穿小巷,轻步疾行,跟平日里笃悠悠的文重儒判若两人。文念孝已经很多年未曾被父亲这样拉着手一道走路了,虽然父亲的手已经粗糙而筋瘦,可是和很多年前一样,还是那么的有力而温暖。
  父子俩就这样太太平平走到街后一家后门外,文重儒轻轻叩响木板门,屋里有人还未上床,应声问道:“哪一个?”
  文重儒听得出正是周伯同便轻声回答道:“是我!”
  周伯同自然也听出了是谁,赶紧打开门道:“老阿哥今天怎的了,这么晚还走后门?”
  没料着文重儒背后还有一个人,只听那人叫了一声“伯伯”!周伯同借着灯光细一看,“是念孝呀……”周伯同大感意外道,“你几时回的?”本想多亲热几句的,却被文重儒的手势噎了回去,不解道,“怎的……”
  进到屋里,文重儒反客为主把后门关上了朝儿子道:“念孝,你周家伯伯不是外人,有甚的你尽管放心地说。”
  文念孝见父亲如此说法,便述说了清明节那天的遭遇:天安门广场上百万人民云集悼念敬爱的周总理,壮怀激烈,场面感人!更有人发表讲演,声泪俱下,感人至深。花圈、标语、诗词……悼念周总理,拥护邓小平,痛批“四人帮”。第二天,“四人帮”派出武装人员组成封锁线,冲突中天安门广场血迹斑斑。文念孝是诗词创作者之一,所以也是立案追查的对象!朋友和同事们都劝他避一避风头……
  石桥街虽然是个小地方,可是和北京、南京、上海、广州这些大城市一样,石桥街人也无时无刻不在关心着神州大地的喜怒哀乐风云变幻。周总理逝世的噩耗传到石桥街后,连座座石桥都悲痛得在颤抖。周伯同虽然被岁月磨炼得近乎玩世不恭,可在广播喇叭的哀乐声里,同样也在刺骨的寒风中默立了许久,悲泪涟涟……
  不过石桥街毕竟是个小地方,清明节前后发生在许多大城市以及天安门广场上的情景,传到石桥街确实要慢了一两个节拍。文念孝把自己逃回石桥街的缘由一讲,周伯同和文重儒都惊呆了!“怎的会得这样?怎的会得这样?”
  周伯同这几年形势不错!二女一子三个有了工作资格的子女,在他的偏锋之剑开路下,既不曾上山也没有下乡,全都安排了称心的工作!尤其他的大女儿周国英,还在县城纺织厂当了办公室干部。这一星期恰逢妻子唐玉珍上中班,小儿子和小女儿明天一早要上学,做完功课早早上床睡了。因是清明一过捉黄鳝的季节便就来临,所以客堂间就他周伯同一人忙着整理他那夜转田头的全副装备。文重儒父子夜访,让他知道了外面的世界“山雨欲来风满楼”……
  看形势得先给文念孝安顿个去处。周伯同横思竖想只有大女儿周国英那儿最稳当!一来因为老周家跟老文家,父党母党妻党全无瓜葛,血缘连坐更不搭界!文念孝在那里安身,即便周文王再世也不见得算得出来。二来周国英在县城住的是姨夫家的房子,而唐玉珍她妹妹一家人全在千里之外的大城市里工作生活,三两年的也不见得会有个人回来探望,独门独户,单纯清爽。三来周国英和文念孝虽然谈不上青梅竹马,却也勉强可算两小无猜,周伯同和文重儒过从甚密,家属子女也多有来往。周国英虽然小了文念孝好几岁,可是她对这位大哥哥一直敬重而亲近。想到这里,周伯同当机立断:“老阿哥你赶紧回去,有人问起了念孝,你一定要稳住,千万不可以漏了口风!念孝这就跟我走,送你去一个最最安全的地方。”
  周伯同带着文念孝,并且带上三节手电筒黄鳝夹和一只布袋以作掩护,抄小路先往反县城方向急行数里然后拐上了公路。叔侄二人在公路边阴影里,一边等候开往县城方向的车辆,周伯同一边教了文念孝路上有查问的一些应对说法。当时来往于县城的班车,白天也不过一个钟头一班,从早六点到晚七点一共十四个往返而已!此时此刻只有希望过路的货车能帮帮忙早点出现。等呀等,半个多钟头过后,顺方向而来的公路上总算射过来一束雪亮的汽车灯光,周伯同关照文念孝先藏在阴影里,等自己拦住汽车后听指挥再行动。周伯同蹿上公路站在路中央,面对轰然而来的汽车使劲打着请求停车的手势,货车“嚓——”一个急刹车,在距离周伯同很近处停了下来。
  “你找死呀——你!”驾驶员把脑袋伸出驾驶室,恶狠狠地骂道。那会儿除了干部中的新贵,就数驾驶员脾气大了!
  “师傅,帮帮忙!”周伯同恳求的同时递到驾驶员眼前一张五元面额的纸币——当时同样的地点坐班车到县城每张全票才只两角五分,这五元钱足够他坐上十个来回——还装出一副忠厚相满脸堆笑道,“一点小意思请师傅买包香烟抽!”
  那驾驶员见了五元大钞票果然客气不少,问道:“你有什么事?”
  周伯同赶紧回答:“老丈人生病住了院,要去县城探望。”周伯同他老丈人已经仙逝多年,所以也不怕触他老人家的霉头。
  “你怎么不早说呀?快上来吧!”得人钱财为人消灾,驾驶员何乐而不为?周伯同朝阴影处招了招手,文念孝见状三步并做两步奔过来,叔侄二人相帮着爬进车厢。驾驶员看在五元钱的面上将他二人一直送到人民医院大门口。
  其实女儿周国英的住处还得再往回走一里多路,为求万全周伯同多了个心眼玩了个行踪无定。
  周国英虽然已经上床,却还未曾睡着,所以总算不用多大动静便叫开了门。进了屋后自然也是一番惊喜,寒暄问讯回答感怀感叹。时间尽管已经不早了,可是周伯同为了更加安全可靠,还是吩咐了女儿和文念孝一些注意事项,又拦了辆过路的卡车,连夜返回了石桥街。还去秧田河浜边转悠了一下,竟也鱼虾蛙鳝小有收获……回到家略微收拾一下,上中班的唐玉珍便也下班回来了。
  周伯同虽然晓得文念孝的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安全,可是妻子唐玉珍是瞒不得的!便将刚刚发生的一切一五一十全部向妻子作了汇报。
  唐玉珍乍听之下不由得“花容失色”,到了这般年龄鲜花之花自然算不上了。只是她青丝间已见二毛,花白之“花”总还当得。更何况这几年收入大增日子宽裕心境舒畅,脸色白嫩红润连鱼尾纹也浅了许多,称不得牡丹花玫瑰花茉莉花海棠花……与喇叭花还是可以比一比的。要说这也怪不得她要“花容失色”,一个女人家相夫教子过得安逸太平是心中的愿望,这么的担着个天大的干系能不忐忑?不过她却也很快就恢复了平静,想起文重儒多次有恩于自己家,如今文家有难而自己的丈夫若是冷血到良心都不要,那这人还做得下去吗?夫妻俩各想各的心事,一夜未曾睡着。就这么惶惶然过了好几天,所幸总算不曾出什么不可收拾的豁子。
  周伯同心里稍安便找了个机会与文重儒见了一面,文重儒告诉周伯同:文念孝幸亏不曾留在家里,次日中午饭时分,有两个自称“外调”的大汉,在石桥大队支部书记唐伟国的陪同下找上门来。先是东问西问,接着屋里屋外仔细地“视察”了一番,到后来对文重儒夫妇道:“你们的儿子文念孝在天安门广场上犯下了反革命罪行,现在他逃窜在外,你们要是知道他的下落,必须如实告诉我们,这不但是在挽救他,免得他走上和无产阶级政权对抗到底的死路,也是考验你们全家走哪一条路的关键问题!你们应该明白:文念孝只有主动、彻底坦白交待,悔过自新,反戈一击,争取立功重新做人,才有出路!何去何从你们可要想清楚了!”
  文重儒因为心中有底,虽说心口怦怦乱跳,不过神情倒还算镇定!可是他的妻子几曾见过如此阵势,早就吓得面如土色浑身发抖。文重儒尽管生性胆小怕事,舐犊护犊情急处却也敢拼上一拼,又见妻子被两个狐假虎威为虎作伥的东西吓成这样,一时里气往上撞,涨红了脸就想痛骂那两个家伙一场,却见一旁的唐支书不住偷偷地朝自己使眼色让自己保持冷静,猛然省起石桥街一句老话“狗朝你吠——是呆子你就和它对骂好了”!文重儒其实是个内秀之人,马上配合唐支书,装作头痛的样子双手抱头,一下子趴在了桌子上。
  唐伟国见状赶紧朝那二人道:“这老文家一家子都是有名的老实头,看样子都被你们吓坏了。依我看文念孝是不敢回石桥街来的!他是个知识分子,不可能不懂‘小隐隐于野,中隐隐于市,大隐隐于朝’的道理,像我们石桥街这种小地方,来这里躲避还不是自投罗网?你们放心,我会得安排人注意好的,只要文念孝一露面,我立即会得向上汇报。”与其说唐支书在向那二人保证,倒不如说是在提醒文重儒小心了!
  那两个人走后,唐支书在文重儒肩上轻轻拍了两下也走了。文重儒定心了不少,又告诉妻子“儿子念孝没有事”,却也不敢多露口风。
  周伯同听文重儒这样一讲,也就踏实多了,又抽个空去县城一趟,见女儿国英早上班晚回家,文念孝任由周国英将他反锁在家,一切正常。周伯同又多了几分定心,回到家向妻子唐玉珍一一作了汇报,夫妻俩一齐口念“阿弥陀佛”,议论了半夜“好人会有好报”。
  周国英对这位文家阿哥虽然一直敬重且有亲近感,可是像这样的朝夕相处还是头一遭。周国英正是谈婚论嫁的年龄,厂里厂外不是没有年貌相当的男青年对她有过爱的表示,可是她心中忽明忽暗似乎总有个衡量,认为这些男青年达不到标准。时局风云突变忽然把她的念孝哥送到了身旁,她才终于明白:那个忽明忽暗的标准正是来自于这位文念孝,惊喜之余更为念孝的命运感到担忧。
  文念孝到来后,周国英为防引起同事和熟人的怀疑,中午照样在厂里食堂午餐,只是家中提前备好卷面、鸡蛋、榨菜、雪菜等,让念孝哥自己插上电炉自炊自食。她下班后则总是第一个离开办公室,先去菜市场转转,买一两样应时菜蔬卤煮带回家。再就是她的办公室在技术科,以前对本职工作以外所发生的一切尤其政治方面,大都甘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自由主义毛病,而不愿惹是非。现在一进厂门便先到收发室问文件取报纸,对政治运动态势认真学习用心分析,回到家后便关门闭户,边烧煮晚饭,边听念孝哥讲着外面世界的美好和斗争。晚饭后收拾好锅盆碗筷,念孝哥也看完了她带回家的当天报纸,就缠着念孝哥给她讲古典名著或名人传奇,偶尔也乘无月天黑夜,陪着念孝哥到偏僻处散散步。这样的日子文念孝虽然寂寞无聊,而且时时思念着工厂、同事、朋友、事业、亲人……尤其忧虑国家的前途,可是每晚的温馨时光,却也带给了他无比的温暖和温存。
  一天,在他念起悼念周总理“天惊一声雷,地倾绝其维。顿时九州寂,无语皆泪水。相告不成声,欲言泪复垂。听时不敢信,信时心已碎”的诗时,不由得百感交集潸然泪下。周国英见状,也陪着珠泪滚滚,并用自己香喷喷的手帕替念孝哥揩泪。两个人的泪和在了一起,心也贴得更紧。从来不喝酒的文念孝取来了烧菜的料酒,连饮数口以消心头愁痛伤感。可是酒入愁肠愁更愁,文念孝胸中块垒更盛,一时里不能自已,竟将半瓶料酒统统倒进喉咙……可是那料酒也是酒,文念孝又是个滴酒不沾的人,一个头重脚轻,整个人竟似稀泥般软瘫下来。幸亏周国英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他,将他架到床上躺下。也不知昏沉沉睡了多久,文念孝蒙蒙眬眬睁开双眼,灯光里见自己臂弯紧拥着青丝散乱、粉面如花的周国英睡在一个枕头上,一阵心乱喉热,想叫醒他的国英妹,既是不忍又是不舍,禁不住在她发际、鼻端、唇上深嗅轻吻……却不料他的国英妹并未熟睡,一把反拥过来,再也不肯放松。一时情热如火,哪管外面的世界风云变幻,二人天地且试“桃花源里可耕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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