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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廷之深-3

作品名称:江山      作者:纳兰寻      发布时间:2016-01-11 21:34:28      字数:5775

  四月的天,已经有些热意,勤政殿后的牡丹花开得正艳,靠在窗前就能看到不远处的一片姹紫嫣红,微微清风送来淡淡的花香,此情此景,若是配上清茶佐以弦乐,真真是种享受。然而,这一切与大齐最顶端的两个男人无关。
  勤政殿内,萧澈在练字,萧凛在批阅奏折,殿内很安静,没有宫人走动,即使是更换茶水,也是轻手轻脚的。突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地脚步声,很快,王福全神色慌张地行礼道:“陛下,皇后娘娘无故昏厥。”
  “什么?”两道惊慌的声音同时响起。以皇后的地位,按规制,每隔五天就要请一次平安脉,有什么小毛病仅仅靠食补就能解决,这突然的昏厥,实在太像不祥之兆。两人悬着心匆匆忙忙赶到凤仪宫,却无意料之中的慌乱,反倒人人脸上带着喜色,萧凛和萧澈面面相觑,太医院判宋春和上前,“恭喜陛下,娘娘有喜了!”
  萧凛闻言,惊喜交加,他怎么也没想到,皇后居然又有孕了,虽说嫡子永远不嫌多,可当初皇后生太子时伤了身子,御医断言今后难以受孕。颁下赏赐后,不顾身后一地谢恩之声,急忙去里间看望皇后。
  萧澈说不出内心是什么感觉,只觉得有些激动,他在前世就很喜欢小孩子,奈何政策所限父母只生了他一个,现在投生皇家,即使兄弟众多,但最是无情帝王家,在权力面前,手足之情怎可信?这便是为什么他遇见萧沐就把其纳入保护范围的原因,亲手教养出一个帮手,总好过任他自生自灭或者日后成为心腹之患。现在,他将有一个弟弟或妹妹,同父同母的兄弟或兄妹。这个世界上,除了父母,最亲近的手足。只是这么想想,萧澈就觉得很幸福,不知不觉中,一双桃花眼湾成个月牙。
  皇后有喜这个消息很快就传遍内宫,不管各宫的妃嫔是怎么想的,但表面上还是作出一副姐妹情深的嘴脸,捧着一些据说一件比一件名贵的补品到凤仪宫来,打扮地花枝招展,对皇帝抛媚眼,妄图趁皇后怀孕爬上龙床获得恩宠。
  萧凛现在全部心思都放在爱妻身上了,哪有闲情逸志去瞧其他妃子。每天早早上朝,一下朝就直奔凤仪宫,连奏折都搬到凤仪宫来批。为了不当电灯泡,萧澈每天只是在午膳时去一下,而萧凛也就是在这段时间里检查太子的功课和教授武功。
  就这样,在皇帝和太子热烈期盼和各路人马心思难测中,迎来了皇后生产的这一天。
  九月怀胎苦,生孩子更是鬼门关上走一遭,萧澈和萧凛在偏殿等着,心里都是激动混杂着担心,纵然全国最好的大夫都外一旁待命。今日是大寒,外面正下着大雪,纷纷扬扬,偏殿里有火炉,地龙也烧得暖暖的,萧凛有些小激动,在殿内来回踱着步。
  “阿爹,之前儿臣出生的时候,您也是如此吗?”萧澈突然出声问道。萧凛一愣,似是在回忆当年的情景,半晌,他叹道:“那时候朕比现在还紧张,你母后身子不好,怕啊……”
  萧澈可爱的歪歪脑袋,却没再说什么。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盼到报喜的宫人,“恭喜陛下,贺喜陛下,皇后娘娘诞下一位小皇子!”
  萧凛大喜,拉着萧澈快步走进内殿,因为时间仓促,产房还来不及收拾,床上一片凌乱,空气中还弥漫着掺杂血腥味的古怪气息,但萧凛顾不上这些,他奔到床榻前,伸手握住床上那个形容狼狈的女子,“倾城,辛苦你了……”
  萧澈看着眼前之景,微微一笑,王福全挥手让闲杂人等退下,萧澈伸手从接生宫人那儿抱起早已包裹好的婴儿,仔细一看,不由皱眉。
  怎么这么丑?就像个猴子……
  难道,我出生时也长这个样子?
  宫里其实是个很奇怪的地方,有些事情瞒得密不透风,比如哪个宫少了个宫女太监什么的,而有些事情,第一时间就传遍各个角落,然后飞速扩散到宫外,譬如,皇后又生了个嫡子。时隔多年,喜得嫡子,萧凛忙完了年节和春祭,趁着春闱刚过,正巧赶上幼子的满月,决定办一个宴会,众大臣心怀各种各样可告人或不可告人的目的,全都表示赞同。新年伊始,御史也不会不懂看人眼色上来嚷嚷什么奢侈伤财的,人人都想要个好兆头。皇帝要举办晚宴,那办事效率自然不是普通的快,整个皇宫的人都动起来,各宫妃子开始大采办,挑衣饰、选脂粉,把自己打扮的美美的,力压群芳,得到皇帝的青睐,稍有资色的宫女也费心打扮,想在宴会上攀个高枝,要知道,能参加宫宴,那身份可都不简单,随便哪一个,只要勾搭上,运气好点成了小妾,这辈子算发达了,翻身做主子了。何况春闱刚过,朝堂上新晋了一批年轻官员,虽然官职低微,可人家年轻啊,保不准日后就是什么封疆大吏,这要是攀扯上了,那真是三生有幸。
  代理宫务的德妃也忙得人仰马翻,布置会场,筛选节目,安排座次、安全问题,重点是,这些事情每一样她都要殆精竭虑做到最好,毕竟上头还有皇后坐镇把关……
  兵荒马乱忙活了两天,一切准备就绪,就等皇帝一声令下开席了。
  皇帝正颇为不爽地看西朔的朝贡使节打口水战,心里暗暗骂着西朔人没眼力,没看出来自已很不想待在这儿吗?浪费占用自己陪爱妻的时间,真让人气愤。
  得知一切准备好了,皇帝就意思意思地问了一下西朔代表去不去,本来只是句礼貌客套的话,可西朔蛮夷之邦,哪分得出什么客套不客套,一听皇帝管饭,自是满口答应。
  宴会的地点在皇宫的西南方,前朝太后喜好看戏,先帝就特意在景阳湖上修了个水榭,湖边一溜的梨树,眼下梨花开得正好,回廊里又铺设了地暖,将宴会放在这里举办,德妃也是有心了。此时临湖阁里,因着皇帝还未到场,各宫的妃子在屏风后就耍起了嘴皮子,明嘲暗讽,假惺惺地互相吹捧着;而朝堂重臣们,此时也分作几团凑在一起,彼此又是眨眼又是比手划脚,硬装着两袖清风的高洁样,时不时明里暗里嘲讽抨击一下对方阵营,美名其曰,交流感情。
  “秦皓,你说殿下的弟弟有殿下好看吗?”罗砚秋拉着秦皓的衣角,神神秘秘地问道。
  奏皓想了想,“应该差不多吧,毕竟皇后娘娘可是顾家人。”
  “可是…我听人说,殿下的弟弟好丑哇——”
  “胡说什么呢?怎么可能?你又从哪来的小道消息?小孩子刚生下来,还不都一个样儿。”
  “谁说的,本公子生下来就迷倒了接生婆!”罗砚秋不服气地反驳道。
  “切——你还真当我不知道啊,你放了个臭屁,硬生生把接生婆给熏倒的……”
  罗砚秋恼羞成怒,正欲为名誉而战,却听宫人高声唱诺儿,这是皇帝与太子到了。在场的所有人都跪伏在地,恭声道:“恭迎陛下——”
  一大一小两道玄色的身影在众人的簇拥下缓缓而来,当头的那人,剑眉飞扬,眼中精芒闪烁,面容清冷绝美,高不可攀,他的出场,无人敢掠其锋芒,皇室精细调理出来的第一人,又岂是浪得虚名?而旁边的稚童,并没有因为身边人的风华而黯然失色,五官虽未长开,却已具清华,一身玄色太子常服,愈发显得玉树琼枝,临风而立,宛如天人,较之身边那人,多了一份温雅,少了一分傲然。
  萧凛在首位坐下,拂袖道:“众卿平身——”接着,宴会就开始了。
  依然是那老一套,一群精挑细选的舞女在不远处的水榭上搔首弄姿,音乐还是一成不变的欢歌悦曲,众臣子相互敬着酒,你灌我我灌你,势把对方灌趴下才觉得自己有面子,时不时还与志同道合的人讨论讨论哪个宫女更漂亮,哪个舞女更妖媚。
  灯火通明,歌舞升平,美女如云,觥斛交错,欢声笑语,好一片盛世行宴图。
  萧澈端坐在下首,没有把注意力放在歌舞上,只是微蹙着眉,不知在想什么。萧凛见状,好奇问道:“澈儿可是不喜欢这些歌舞?”
  这句话虽问的声音很低,但玉阶上的随待宫人都听见了,众人都捏了把冷汗,以皇帝爱子的程度,只要太子殿下说出一个不字,那就要有一群人倒霉了。
  “儿臣只是想起阿九而已。”阿九就是不久前出生的九皇子,尚未取名。当然,萧澈此时心不在焉也不能怨他,现场表演的这么歌舞,萧澈早已看得厌烦。如此,也只能转移一下注意力,想想这一个月从丑小鸭蜕化成白天鹅的小弟弟,免得在宴会上打瞌睡影响形象。
  听爱子提起小儿子,皇帝也皱起眉,“小九怎么天天都在哭闹,一点儿都不安分……”萧澈满头黑线,刚出生的婴儿怎么可能知道什么叫安分,识时务者为俊杰的事自是办不到,要是不哭不闹反倒有问题了……
  “哪有你当初听话,他天天吵得你母后睡不好,小孩子都是这样烦人吗?”
  萧澈在心底应道,那是因为我那时都二十多岁了,你让一个成年人像个婴儿一样张着嘴哇哇叫,成何体统。
  说起来,萧澈受宠那可是天下人皆知的,这个孩子刚一出生不多久就被册封为太子,因其不亲近奶妈,皇后就把他带在身边用母乳哺养,而皇帝对乖巧的太子殿下,也是呵护备至,可以说,萧澈是大齐开国以来,唯一一个没有奶娘的皇子,并且由皇帝皇后一手抚养长大,太子三岁时才搬出凤仪宫,住进端本宫。
  “这位就是太子殿下?”一道大嗓门打断了皇帝与太子之间的情感交流。皇帝眉头皱得更狠了,难道这西朔无人了?怎么派这么一个没眼力见的人过来?
  萧澈看何说话那人,只一眼,就判定说话那人不过是探路石,有些好笑,以前只道草原人性格直爽豪放,现在看看,那花花肠子也绕了九转十八弯。
  “大胆,我大齐太子岂是尔等蛮夷轻慢了得?”一个武将站起身,横眉冷对西朔人。
  西朔那边一个肤色黝黑五官深邃、貌似正人君子的中年男人站起身,“你们大齐人都是这般待客之道吗?号称礼仪上国,却如此蛮横,我们西朔人不过是仰慕太子殿下风华而已,你们却——”
  仰慕太子殿下的风华?
  您那问话语气能体现‘仰慕’这个词吗?说难听点,就像挑大白菜时问一声,“这白菜多少钱一斤?”
  可纵然大齐人再怎么气愤也无可奈何,你总不能揪着别人说话的口气不放吧,这反倒着了对方的话柄,可如果忍气吞声的话,又实在有损大齐威严,可怜那个武将,憋得面红耳赤,只能“你!你——”个不停。西朔人面露得色,就好像他们现在嘴皮子上占了便宜,来日就可以将大齐的国土并入他们的版图似的。
  “我大齐是不是礼仪上国诸位以后就能慢慢体会,毕竟现在西朔与大齐是臣属关系,以后交流的机会还是很多的……”一个文官打扮的年轻男子站起来道:“大齐虽有待客之礼,但也要看对方是什么人,和大齐友好和平相处的大齐自是欢迎,但若是存心挑衅,那就别怪我大齐‘礼尚往来’了!”
  一番话说得不卑不亢,软硬皆有,既暗示西朔此时臣属关系,又为刚才的事找了个很好的台阶,说得西朔人连反驳都找不到借口。
  萧澈勾起唇角,眼里闪过几分笑意,这个人倒是个人才,和平共处五项原则的雏形啊。
  “澈儿觉得此人如何?”萧凛见太子把目光投向场中那个年轻文官,便开口问道。萧澈是国之储君,从他过完五岁生辰开始,萧凛开始有意无意地教授太子朝堂之道,这看人用人,非常重要。
  萧澈隐约猜到皇帝的用意,认认真真想好措辞,“儿臣觉得此人心智敏捷,思维缜密,又知进退,是可造之才,若再磨砺一段时间,可当重任。”
  皇帝显然是很满意太子的回答,当然,太子从来没让他失望过。
  宴会又恢复了先前的热闹,这会上的人都是人精,看颜色办事,上头的那位不是很在意刚刚的小插曲,下头的众人自然打着哈哈转移话题,又开始东家长西家短,而西朔那边的几人也头挨头,咬着耳朵,不知又在蕴酿什么。
  萧沂坐在玉阶下,皇帝与太子之间的互动自然看的清清楚楚,正因为看着清楚,心里更加酸涩。看着皇帝用慈爱的目光看着太子,为太子夹菜,萧沂咬住唇低下头,记忆中,父皇从来没有这样对过自己,每次去给父皇请安,父皇都是抱着太子,从未关心一次自己,连功课父皇也只是随便问一下。可萧沂知道,太子的功课父皇都亲自一一过问,甚至有很多都是父皇亲自教导。无论在任何场合,父皇的眼里只有太子,还有皇后,这宫里其他人都不过是用来衬托皇后的无边美貌和太子殿下的睿智深明。
  仅仅只是一道玉阶,界线却是那么分明,阶上为君,阶下为臣。
  “喂!你刚刚怎么不为殿下解围,让那个家伙抢了风头!”罗砚秋捅了捅方征明,很是不满。
  方征明高深莫测地一笑,“你觉得陛下是为何办这个宴会?”
  罗砚秋用看白痴的眼光看着方征明。
  方征明好笑地摇摇头,“砚秋,所谓的‘庆祝九殿下满月’不过是表面理由罢了。殿下常说,看待任何事情都要透过现象看本质。陛下办这个宴会目的,一是让太子公开出场,要知道这可是殿下第一次出席宴会,二是让西朔人见识一下我大齐的繁华,不然你以为陛下为什么为一个皇子办这么盛大的宴会,而陛下也料到了西朔人不会甘于平静,自会在宴会上捅点事儿,而这时就是考验众臣子的应变能力了。今年初的春闱,朝堂上可储备了不少新人,而这些人要抓机会表现自己,今晚的宴会就是一个很好的舞台。很显然,今年的新科举状元郑瑞抓住了机会。”
  “既然是个机会,那你为什么不上?”罗硕秋很是不解。
  方征明正色道:“我们三人都不必上,难道你还没看出来,陛下是在教太子殿下朝堂之道,这个郑瑞,估计会成为太子的人。”早在去年,朝堂上,就隐隐有了一点小变化,比如说,出现储君党,也不知道陛下是怎么样想的,居然任其发展,甚至有些偏袒,但这些微妙变化,方征明都看在眼里。
  “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陛下有意让太子发现人才然后招揽过去,壮大储君党,而咱三个本就是太子的人所以不必去献丑......”
  “你上去了那才叫献丑好吗?”
  宴会并没有进行到很晚,都是第二天有正事的人,当萧凛带着萧澈中途离席后,那些宫妃也了然无趣地跟着走了,剩下的朝臣大多也就陆陆续续地出宫回家。
  方征明的祖父是太子太傅方擎之,长了一张仙风道骨的脸,走在路上都能被百姓当做活神仙的那种角色,人前他甚少开口,保持高人神秘莫测的样子,当然,给太子授课地时候,他还是很负责的。不过,一回到家,整个人就不对了。
  “快!给阿耶说说,今儿可有看上的?”端坐在太师椅上,喝着丫鬟呈上来的醒酒汤,面无表情地说着令方征明内伤的话。
  呵呵,不问这个问题,我们还是关系很好的爷孙。
  “你年纪也不小了……”我才十二岁好吗?
  “咱们家也不兴通房丫头那一套,这人生大事,你自己也长长心……”所以呢?
  “你阿爹又是个不长心的,去了通州也不知道过问下您的婚事……”这才是正常的好吗?姑娘家十二岁才会考虑婚事啊,您家的是孙子啊……
  “阿耶年岁大了,身子越来越不行了,说不得哪天就一睡不醒,可不看一眼乖孙你娶亲,我这双眼就闭不上呐……”那前两天还说着要去西山打猎的是谁?
  方征明一边腹诽,一边安抚逼婚的老爷子,心里万分想念远在通州的父亲。如今算算,父亲外放已有三年,马上就是吏部考评,想来父亲又要换地方了,想起年前父亲来信说有可能会调任贺州,不管怎么说,离都城近了许多,想来,有父亲分担来自老爷子的压力,他的日子也会轻松许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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