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清 歡 』(6)

　　新蕾在宿舍里，女孩子们七嘴八舌得说着招聘会的事，每个人都忧心忡忡的，就业市场并不乐观，“狼多肉少”的局面总是现实。以前听见“毕业等于失业”总要笑，以为自己的国家不会这样，到底是社会主义国家，优越性无与伦比，可如今呢？不过是挂羊头卖狗肉罢了，研究生又如何？照样是毕业等于失业，大学生就更不容易谋职了。况且，还有那么多的海归，职业场的竞争一点儿不比战斗场温柔，你死我活也常常上演。
　　文涛的话这两天总在耳边盘旋着，可果然有这样的事吗？外企招人就那么简单？文涛不过是个总监，哪里会有拍板决定的权利。
　　新蕾的脑子很乱，要不要给绿茉去个电话，她到底在外企做过两年的，经验总有的，这样想着，已经拿起了手机。
　　宿舍里乱糟糟的，说话不方便，就走了出来，找了一个僻静的地方，拨通了电话。
　　绿茉听了新蕾问：“绿茉，这样的事在外企可曾有的？”
　　“我还真不知道。”绿茉实话实说，“反正我那个时候是一步步见了好几个人的。”
　　“那你说我姐夫会不会在忽悠我？”
　　“新蕾！”绿茉有些轻微的反感，这样的怀疑，没有道理，“即便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的，文涛到底是你的亲姐夫。”
　　“那，”
　　“不要想那么多！你去一趟初蓓家不就知道了。”
　　“你陪我一起去吧。”
　　“我最近很忙。”
　　“哦，那我自己去好了。”
　　挂了电话，不远处一树树的桃花开得好不热闹，新蕾看着看着，渐渐微笑了起来。　
　　绿茉拿了初稿出来。
　　潘玉章先看了，不禁在心底暗暗叫一声：“好！”脸上却不动声色，轻描淡写地说：“先放这里，程副总看过之后就给焦总看。”从来都是“程副总”，些微的不屑。
　　绿茉看一眼潘玉章，“我再修改修改。”
　　“不忙。”马上又跟一句：“程副总那里应该不会有任何问题。焦总呢，”看着她，顿了顿，才又开口：“这两天好像有事。”解释什么似的。
　　绿茉淡淡笑一下，出了潘玉章的办公室。　　
　　木木坐在座位上，发呆。
　　见绿茉走出潘玉章的办公室，眼睛亮了一下。看着绿茉，招招手。
　　“你这么快就做完了？交给潘玉章了？”声音轻轻的。
　　“嗯。”只点点头。
　　“他怎么说？”
　　“就让我放那里了，说程总不会有任何问题，过两天再给焦总过目。”
　　“不会有什么猫腻吧？”竟然有几分担忧的语气。
　　“怎么会？！他是老板的心腹！”
　　“到底要小心一些。”
　　“我知道的。”说完，就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隐隐约约的有一些不安，手心湿漉漉的，尽管已经阳春三月了，办公室里依旧开了暖风。
　　安静的坐着，心里头却有些乱糟糟的，好像郁积了一团乱七八糟的海藻。绿茉知道，刚才自己将那个活页夹放在潘玉章的桌子上多少带着几分不大情愿，可没有合理的借口，毕竟，潘是自己的上司，做好的工作交给他是合情合理的，到底有一些迟疑，不知道他看出来没有。其实，也并非就真的木木的话起了什么作用，不过这一次文案的完成是因为之君帮了小小的忙，想到之君，脸上就微微红了。
　　从咖啡屋出来，两个人沿着马路走，都很少开口，偶尔之君会看见有人过来会略微挡在前边，好像有护着的味道，虽然并不很以为然，心里到底有一只小小的手轻轻拨动着。
　　回到家，之君的电话也跟了过来，“忽然想起来，你说的工作，不知道我帮的上忙帮不上忙。”
　　听着就笑了，自己的工作，差了十万八千里，这样找借口，看样子果然是印象不错，有好感。
　　“不要笑，”很认真的声口，“没准我还真的能够帮点儿忙呢。”
　　也就真的不再笑了，换了口吻，却半真半假的，好像重回了少女一样，带着些许自己都奇怪的顽皮：“你果然能够帮得到么？”
　　“这样吧，明天我们约个地方，你带上你的资料，我看看。”
　　“嗯……”略微迟疑了一下，到底还是点了头，“好的，就还是今天的那个咖啡屋吧。”
　　“好的，明天下午五点半，我等你，不见不散！”
　　“嗳。”挂了电话，一个人默默坐了很久，天渐渐黑了，才觉得有些儿饿了。随便煮了点儿白米粥，又煮了一个鸡蛋，冰箱里有买好的面包，也就是晚餐了。如果母亲看见就这样简单凑合，不一定要怎样吃惊呢，一个人的生活就是简单。
　　之君果然帮上了忙。绿茉对文案初稿自己感觉很满意。
　　给之君去电话，第一次主动打电话，“谢谢你。”
　　“这么客气！”之君在电话里温和地笑着。
　　绿茉感觉脸颊有些发烫，顿了顿，然后又开口了：“我请你吃饭。”
　　“算谢谢我？”
　　“……”没有做声。
　　“周末吧，这两天我抽不开身。”
　　“嗯。”她微微笑了，心里有一些些的异样。可算得是相亲成功了呢？相亲？自己终于通过这种方式找到了男朋友？脸又红了。一直都觉得爱情是自然而然发生的，抑或者也要一见钟情吧？尽管不是小说、影视剧里头那种轰轰烈烈的恋情，到底不应该是这一种古旧的方式吧？将两个原本不认得的人硬拉在一起，“拉郎配”？可如今看来，相亲的对象也不见得就都不好，谁说相亲的人就都是歪瓜劣枣，想到这个，不由得蹙蹙眉，自己不也去相亲了。尽管从十四五岁起她就只顾忙着抵挡各方面来的攻势，不大容易坠入爱河，抵抗力是过于强大了。当然，物极必反，就好像突然流行的SARS，反倒是身强力壮的人中了招，纷纷倒下了？忽然就想起来大学里的一个男同学，眉清目秀的，颇带着几分儒雅，曾经以为她可能会喜欢了他，到底是唇边一个绵长的叹息，才子佳人的一类故事不过是故事而已，自己却做不了故事的素材。
　　起身照了镜子，一张脸，小的可爱，最细的白瓷一般，眼与眉，在朦胧的灯光下，蒙蒙的美，带着几分不近情理的渺茫。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渐渐微笑了起来，相亲，可能是合适自己的方式。况且，如今的时代早已经不是海阔天空“言志”的时代了。中式快餐和洋快餐早已经pk的有声有色了。　
　　新蕾一个人到了姐姐家。初蓓见了新蕾，很高兴，问了很多，从来没有的关心，过于热络了，反倒感觉有些怪怪的，生硬的亲热。
　　文涛终于回来了。
　　三个人坐在饭桌边，初蓓烧了新蕾最喜欢的糖醋排骨，一个劲儿的给新蕾往碗里送：“我知道你最爱这一道糖醋排骨，妈妈总没有爸爸烧得好，你尝尝我的，看怎样？”眼睛里是期盼的目光。
　　新蕾吃了一口，“嗯！”使劲点点头，“姐，你的手艺不比爸爸次哦！怎么以前从来你都不烧的？”
　　“突然想起来，就烧了。来，还有这一个，”初蓓又搛了一筷子炝炒苦瓜，“苦瓜，你喜欢的。”
　　“姐，你今天怎么啦？”新蕾看着初蓓。
　　“没怎么呀。”
　　“怪怪的。”新蕾把苦瓜放进嘴里，“嗯，好吃！”点点头，筷子伸向苦瓜，“我就喜欢这一股又辣又苦的味道，姐夫，”转向文涛，“你们家吃苦瓜么？”
　　“以前从来不吃，自从跟你姐姐结了婚，才开始吃的。”
　　“肯定不习惯吧？”
　　“可不。太苦了！我就奇怪你们怎么都那么爱吃！”
　　“你们北方人，以前哪里见过这个，这是南方才有的。”初蓓撇撇嘴，“不过，现在都不分南北了，南方有的菜，北方都看得见了。”
　　“可不，你看看，现在多少南方菜馆。”文涛嘴里含着一口饭，有点儿口齿不清。
　　“还是家里的饭好吃。”初蓓说。
　　“严重同意。”文涛马上一本正经的。
　　“你也不敢不同意的哦。”新蕾调侃了一句，三个人都笑了。
　　吃过饭，文涛叫新蕾到客厅，跟她讲上次电话里说的工作的事，初蓓一个人在厨房里收拾碗筷。
　　“你把简历给我，我直接交给HR，”文涛说。
　　“就这样简单？”新蕾睁大了眼睛疑惑地看着文涛。
　　“哪里。”文涛笑了笑，“还有其他人要跟你谈谈的。你的简历一定要好好准备准备。”
　　“还怎么准备？难道真的要搞什么写真集？我不。”
　　“那倒不必。”文涛又笑笑，“这样吧，你回去后先email一份给我，我看看，如果不需要增加什么就直接打印出来，装订好交给公司的人力资源。”
　　“嗳。”新蕾点点头。
　　初蓓走进客厅里，端着个水果盘，“新蕾，吃水果。”
　　“吃不进了，刚才饭吃多了。”
　　“才吃那么一点儿。女孩子，盲目减肥不好的。”
　　“我用得着减肥？”新蕾看着初蓓。
　　“新蕾的身材多好啊！”初蓓刮了一下新蕾的鼻子，“喝点儿茶吧。吃肉之后喝普洱还是不错的，这可是上好的普洱，别人送给你姐夫爸爸的。”
　　“我说呢，刚刚喝了一口，果然好茶。”新蕾又端起杯子啜了一口，“烫。”吐吐舌头。
　　“你着什么急。”文涛和初蓓都笑了。
　　新蕾看看表，“姐，时间不早了，我要回学校了。”
　　“你要回去？”初蓓瞪大了眼睛，“今晚就住这里呗。”
　　“不了。我的论文还有一点儿没完成，再说，明天起大早赶车怪累的。”
　　“哦，”初蓓点点头，又想起什么：“新蕾，你留学申请的事情怎样了？”
　　“没怎样。”攒起了眉。
　　“哦，”初蓓又轻轻点点头，顿了顿，终是没有说什么，只转了头看着文涛，“你送新蕾回去。”
　　“不用了，我自己坐公交车回去。”
　　“那怎么可以！一个女孩子，这么晚了，不安全。”
　　文涛已经站了起来，新蕾也就不再坚持了。两个人出来，文涛送了新蕾回学校。　　
　　美琪斜靠在床上，拿着电话，“路清，你什么时候来一趟嘛，我们也有7、8年没见面了呢。”
　　路清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这不就快见面了嘛。”
　　“怎么？”美琪的眼睛睁圆了，“你真的要来呀？”
　　“可不。我们家玉成下个月要出差，我呢也好几年都没有休年假了，趁这次，跟他出去玩玩。”
　　“那可真好！你来了，我一定好好招待招待你！”
　　“不敢当。我公公婆婆还说要好好谢谢你们家焦仲良呢，这么多年了，玉章跟着你老公，倒真的出息了。当然，这是你们家焦仲良调教有方，把玉章这个浪子调教的走了正道。”
　　“哪里！”美琪喜滋滋的，“路清，你现在嘴巴可真会讲话！到底是做宣传工作的。我还记得咱们上大学那会儿你就是系里学生会的宣传委员呢。”
　　“哎呀呀！”路清叫了起来，“我这不是感激你们嘛。”
　　美琪“咯咯咯”得笑着，路清的话真真假假，不过到底是中听的。张开口正要说什么，房门被推开了，一脸不虞之色的焦母。美琪脸上也立刻变了色，对着话筒急急说道：“路清，我这里有点儿事，挂了。”连路清的“再见”都不听就收了线，看着婆婆，一语不发。
　　两个女人，目光交接，电光闪闪。
　　到底没有爆发言语的战争，“嘭！”焦母使劲儿掼了门。
　　美琪打了一个激灵，眼泪就涌了出来，不一会儿面前的床单就濡湿一片了，肩膀也开始剧烈的耸动，抽抽哒哒的。
　　终于，哭够了，站起身，走到梳妆台前，一双眼睛又红又肿的，出门去只怕会被人看了笑话，看看紧闭的房门，咬住下嘴唇，想了想，走进了卫生间，开了热水洗脸，然后，又用热毛巾轻轻敷了眼睛，再看，哭过的痕迹依旧很明显，却也能够出门了。
　　化了妆，换了衣服，对着镜子仔细打量，嘴巴撇撇，眼圈儿又红了，忙掉转头，拿了手袋，往外走去。
　　张阿姨在擦地板，看见美琪，抬头笑笑，好像有点尴尬。美琪一语不发，面色阴沉的摔了门去了。
　　站在小区大门口，美琪看着马路上来来往往的车，从手袋里掏出手机，拨通了电话，“我要见见你。”
　　一个男人的声音：“现在？”
　　“嗯。”
　　“好——吧！”有些迟疑，到底答应了，“斜街的那个咖啡馆。”
　　收好手机，美琪挥手拦了一辆出租车。
　　程德宝将绿茉的初稿交给了潘玉章，“我没有什么修改意见。你拿给焦总过目吧。”
　　潘玉章点点头。安静的坐在焦仲良的对面，焦仲良正在认真地看绿茉的初稿，目光一点点在活页夹移动，脸上的表情轻微得变化着，终于，焦仲良的目光落到了潘玉章的脸上，欢快。
　　“玉章，这个彭绿茉，好样的！”
　　潘玉章笑了，“您看，是不是还要再斟酌斟酌？”
　　“肯定的，不过，她的思路很对，完全符合客户的要求。这样，”焦仲良顿了顿，又开了口，“等那两个部门的阶段工作出来，大家坐一起开个会，然后，再做进一步的修改。彭绿茉的初稿你先拿回去，交给她，让她自己也再想想。”
　　“好的。”
　　“玉章，你在我这里干了这几年，真的很不错！程总私底下总跟我说你很能干，什么工作交给你就很放心。”
　　“焦总，您栽培。程副总也给了我很多的帮助。”心里却轻蔑得咒骂一声：装什么孙子！要你这里替我说话？！孙子！
　　“哪里。”焦仲良摇摇头，“还是你自己，当初你嫂子跟我介绍你的时候，我还心里直打鼓，以为你就是一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浪荡公子哥呢，却没料到你却是一个青年才俊，哈哈哈，”他朗朗得笑着，“果然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你倒真的让我刮目呢。”
　　潘玉章也“嘿嘿”得笑着，说道：“您过奖了，都是您领导有方，我不过是给您打下手罢了。”
　　正说笑，潘玉章的手机响了，低头瞟了一眼，略微变了颜色，悄悄看了焦仲良，“我，”
　　焦仲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潘玉章立刻出来，走到一个安静的角落，摁了接通键，“喂，”压低了声音，四下里看看，好像很警戒的样子。
　　木木看到了潘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