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清 歡 』(4)

　　绿茉果然笔头厉害，木木又果然是个公关的高手。客户终于点头认可了他们的创意，尤其表示了他们对文字部分的满意。潘玉章那张漂亮的脸几乎要开出花了，眉飞色舞的。潘玉章的顶头上司，公司里的一个副总，程德宝也掩饰不住，满脸的喜悦。
　　焦仲良也很高兴，将程德宝和潘玉章叫进了自己的办公室：“德宝，玉章，”他坐在办公桌后边，程德宝和潘玉章在他对面，“果然好眼力！彭绿茉和姚木木果然是好样的。”
　　程德宝微微笑笑，明白这话是对着潘玉章说的，他看中的。
　　“嘿嘿。”潘玉章的牙齿很白，“她们两个这一次是很出色，不过还是您跟公司的影响力在那里的。”
　　“呵呵呵。”焦仲良朗朗的笑声很愉快，也带着几分微微的得意。
　　潘玉章的脸上也堆满了笑。
　　程德宝的眼睛里飞快掠过去一丝不屑，扁平的脸横宽，好像被什么人用脚踩了，眉眼都模糊了，稀落的几根眉毛，一双肿眼泡子，鼻梁几乎不见，反倒显得一颗鼻头出奇的大，鼻孔往上翻着。木木背后悄悄说过：“程总的那一张脸哦，头发往后梳，前面就是脸，头发朝前梳，后边就是脸，简直没有分别。”绿茉笑着摇摇头，却也觉得木木说得很形象。　
　　镜子里映出的是一个妙曼的身影：清新的绿底白茉莉花儿的旗袍，裹出一个非常美好的曲线来，当然，自己的名字：绿茉很巧妙的含在这清丽的图案里，当初看见这块花布就喜欢的什么似的，忙买了回来，迫不及待的请人做了旗袍，穿了，果然漂亮，惹得初蓓尖声叫起来：“不许再在我跟前穿这件旗袍，不然，我要你好看！”抿嘴笑了，也真的就不怎么穿了，挂在衣柜里，反倒成了镇柜之宝一样。
　　很专注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要是有一双绿色的眼珠子就更配这件旗袍了。”一抹轻轻的遗憾已经自心尖处滑了过去。今天要去初蓓家，见那个尤之君，绿茉将这个名字记得很牢固。“尤三姐的尤，之乎者也的之，君子的君。——噗！”她笑了，“两个人的介绍一模一样，大概不会是一个怎么有趣的男人。”模糊得想，就有一些索然无味了，目光亦变了，渐渐暗淡了。
　　绿茉并不喜欢这样的给人介绍，有一种“身未动心已乱”的尴尬。
　　当然，初蓓这样的热心除了她受了母亲的托付，还有一层：绿茉在旁边，到底有几分危险，这样的女孩子男人看见了不动心有点儿不正常似的。哪一个女人都不喜欢自己的闺蜜美过自己，尽管，自己也是一等一的美人儿，同行是冤家，女人最大的同行就是女人。当初结婚的时候，两个伴娘，当然，是自己决定请她的，只没料到自己做主角的这一天，文涛家来的客人，尤其男客，目光都长在绿茉身上了，到底让新娘子不开心，后悔是后悔，也已经晚了，只好在换衣服的时候取笑两句：“你倒成了焦点了！”语气颇带着些不快。绿茉只笑笑，但也应该是尴尬的，当然，委屈总免不了。又忙拉了她，解释道：“头有些晕，可能人太多，又这样热，不要介意哦。”绿茉摇摇头，笑道：“我了解。新娘子都会这样，到底是正式离开自己的父母了。”这样的话就让眼泪滴落出来，怕花了脸上的妆，忙又擦去，到底还是笑了，哪里有出嫁这一天不哭的新娘子？喜中有悲？抑或还有其他的情绪？总之，结婚成家，总是一个不可知的未来。
　　初蓓总在文涛出差的时候找了绿茉。
　　绿茉对着镜子，仔细的将自己又审视了一遍，终于笑了，微微的得意。转身，“啪”的一声，屋里暗了下去，更显得背后的影子影影绰绰的，平添了一份朦胧的诱惑。
　　绿茉在工作中也遇见过不少海归，尽管都不会直接的就嘴巴里说出什么来，到底言谈举止当中有一种优越，或深或浅的，她无所谓，不过是工作罢了，客户也好，同事也罢，她从来都淡淡的。
　　尤之君的身上也带着浓浓的国外生活的痕迹，他刚刚回国。
　　不知道美国人是不是真的就爱极了舒适休闲的风格，总之但凡从美国留学回来的人几乎都是休闲风格的拥趸者。尤之君就穿着很休闲的T恤牛仔裤，五官硬朗，戴着眼镜，镜片后边的目光倒也亲和，或者，不过因为相亲，说话的速度不急不徐的。
　　初蓓笑着说：“之君是太稳重了，倒显得我们文涛不成熟。”
　　文涛脸都红了，白了初蓓一眼：“说什么呢！”
　　大家都笑了。
　　找了借口，初蓓在厨房轻轻问了绿茉：“还不错吧？”
　　绿茉微微红了脸。
　　“尽管我不赞成嫁人一定嫁有钱人，但没有钱也万万不能够。穷，到底不应该是正常的。果然家里穷到了连吃只水果都变成道德问题那活着也就只剩下痛苦了，不如死了，一了百了。这个尤之君家里挺殷实的，父母都是高级知识分子，跟咱们家很配。”
　　绿茉的父母都在医院工作的，医生。
　　绿茉略微蹙蹙眉。
　　“不要觉得我俗气，你看看现在，哪一样不是钱？房子、车子，你不要这样瞪着我看！以后你就知道了，我这是过来的人了。好了，咱们出去吧，不要让人家以为咱们干嘛呢。”初蓓又端了一个精致的水果盘子出来：“之君，我知道你们从国外回来的人都喜欢水果。”
　　之君笑着，拿起一个青苹果：“我就喜欢青苹果。”说着，看了绿茉一眼，绿茉脸红了，忽然后悔怎么就挑了绿色的衣服，心里却又隐隐的有些喜欢。　
　　木木坐在沙发里，圆圆的眼睛瞪着，更加圆了，牙齿咬住了下嘴唇，身子挺得很直，看得出，她正在生气。
　　有人揿门铃。木木好像没听见，不动一下。
　　姚母擦着手从厨房小跑着出来，一边去开门一边不满得看了木木一眼：“这个丫头！一身懒骨头！听见有人揿门铃都不动。”
　　姚树站在门外。
　　“怎么这么久才开门？”皱皱眉，走到玄关处换了鞋子。
　　“我在厨房里跑过来的。”姚母解释道，又往儿子身后看看，“江黎和宝儿呢？”
　　“宝儿今天晚上有课。”姚树换好了拖鞋，“我爸呢？还有木木。”
　　“你爸爸今天有个重要的会议。木木，诺。”姚母用下颏指了指沙发。
　　“木木，怎么了？”姚树走过去。
　　木木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姚树，面无表情。
　　“生气了？”姚树坐了下去，“谁惹你了？”
　　姚母往厨房走去，一边走一边说：“哪个惹她！不过发神经罢了！就接了一个电话。”说着人已经进了厨房不见了。
　　“哦！”姚树审视的看着妹妹。
　　“不要这样看我。”木木略微蹙起眉。
　　“呵呵。”姚树笑了起来。
　　“你说说看，我们怎么跟人家尤之君解释！”木木的脸涨红了。
　　“解释什么？”
　　“这个该死的彭绿茉！刚刚，她竟然给我打了电话，说明天的约会取消了！”
　　“为什么？”
　　“她表姐给她介绍了一个人呗。今天已经见了面了，哼！怪不得我跟她说起尤之君的时候她那么淡淡的，还说现在的媒人多。她，她，她这不是戏弄我嘛！”木木越说越气。
　　“我以为什么事呢，就这个啊？”
　　“是啊，就这个。”
　　“你至于的吗？彭绿茉那么漂亮，不会没有人追的，再说，就算是她眼光高、条件苛刻，总会有‘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人的，她表姐给我介绍对象也合情合理，她见了也没有什么不妥，你生的哪门子气。好了好了，来，”姚树拍拍妹妹的手，“不气了，我也正要告诉你呢，之君给我打电话，取消了明天的见面。”
　　“他也变卦了？”木木吃惊不小，“为什么？绿茉不够美？还是他嫌绿茉家不在这里？”
　　“都不是，我看你真的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不是，他，他们两个怎么都这样啊！”木木一脸的苦恼，“简直白认得了！”
　　姚树“呵呵”笑着，又揉揉木木的脑袋，“丫头，告诉你吧！彭绿茉的表姐给她介绍的人就是之君。”
　　“啊？”差点儿从沙发上掉下去，木木一定觉得这个世界有些疯狂。
　　“我也吃惊这么巧，可之君打电话给我，说他今天已经见了绿茉了。”
　　“可不对啊，之君怎么会认得绿茉的表姐？她表姐是全职太太，在这里也只有她一个亲戚。”
　　“这我就不清楚了，或者，之君认得她表姐夫吧。”
　　“哦。”木木点点头，“可能吧，她那个表姐夫倒是本地人。哎呀，这也太巧合了，有点儿像小说写的了，啧啧，世界越变越小了！”
　　姚树看着木木的表情变来变去的，忍不住笑了：“木木，你呀。”
　　“哥，之君是不是看上绿茉了？他跟你说了没？”
　　“你怎么这么八卦！”
　　“有没有，你说呀。”
　　“我感觉应该是的，因为他的语气听上去挺兴奋的。”
　　“我就说嘛，哪里会有男人对着美女不动心的？！哼！就连清高的尤之君也免不了这个俗，‘英雄难过美人关’！以前，我还真以为他是柳下惠呢。”木木撇撇嘴。
　　姚树又笑了，心底缓缓盘旋上来模糊的搀杂着些许嫉妒的羡慕，复杂的情绪。　
　　新蕾在图书馆查资料，毕业论文还剩下最后一部分没有完成。大学四年，她一直都是头等奖学金的优等生，毕业论文自然要做的好，否则会有一种隐隐约约的负罪感。自己也知道这样的苛责自己并不好，可果真碰到了具体的事情，就总要争个第一，不然就会不开心，甚至很生气，“不会是强迫症吧？”私下里也这样在心里嘀咕过，到底过于争强好胜了一些。绿茉就对这样的好强直摇头：“新蕾，你已经够优秀了，不要把自己搞得那么紧张，绷得太紧了怎么受得了，再说，年年都是头奖，又是学校学生会的成员，你还有什么不满足？完人？哪里就会有！你即便要做居里夫人也要先有个居里先生啊。”初蓓，自己的亲姐姐，反倒从来不置一词，听见绿茉的话，也不过微微一笑，不咸不淡的来一句：“新蕾不稀罕居里先生，她只要做顾新蕾呢。”初蓓嫁了个多金又爱她有加的丈夫，做了锦衣玉食的少奶奶，自然不会理解要自己奋斗的女人。新蕾也不认为初蓓有什么不对，现在，全职太太到处都是，不过自己却不适合这个职业，她有自己的理想。
　　新蕾看资料看得很专心。
　　一阵“嗡嗡”声，书包轻轻震动着，新蕾的手机从来不是震动就是静音的设置。
　　攒了眉，新蕾从书包里摸出手机，略微吃了一惊：文涛。还是接通了。
　　“新蕾，方便讲话吗？”文涛的声音总跟他的人不相称，看着那样玉树临风的一个人声音却比一般男人低，按照父亲的话就是“哑嗓子”，好像喉咙里堵着一口痰，不清爽。
　　“哦，姐夫啊。你说吧，方便的。”
　　“呃……”文涛迟疑了一下，“呵呵”笑了两声方又问道：“你的工作敲定了没有？”
　　“哦，”攒着眉，却也笑了：“基本上算是吧。”
　　“不能基本上，要笃定。”
　　“那倒还没有。”
　　“这样吧，我这里有一个位子，你要不要看看。如果你愿意，可以立刻签合同的。”
　　“你做的了主？”新蕾有些吃惊，外企这样的容易进去？
　　“也就这一个我做的了主。”
　　“哦？”
　　“你要有兴趣的话，这两天抽空过来家里，我跟你详细说说。”
　　“好吧。”尽管有些迟疑，到底答应了。
　　新蕾对找工作并不很积极，她一直在准备留学，从跨进大学门的第一天起就在心里下了决心——毕业了一定出国去！一定要到世界上最好的大学里去深造！当然，为了这样的理想她很是刻苦，尽管没有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到底是同学当中最勤奋的一个，功夫不负有心人，成绩也总是最好的，英文更不用说，从一开始就喜欢，大学英语6级早在大二的第一学期就考过了，原本想着考一下专业英语8级的，却觉得没有必要。中国的英语考试，永远不比英美，过于教条死板了。又因为英语考级不过为了将来能够顺利毕业，拿到文凭，申请留学是用不到的。大学二年级她就开始准备考TOEFL、GRE了，这是想要出国留学必须的，考完了，成绩出来，都很好，让一同考试的两个同学一阵惊呼：“顾新蕾！你也太牛了！申请全奖一定没问题！”她只笑笑，也就过去了。
　　父母对出国留学并不很热心，女孩子，大学毕了业，能够找一份好工作，然后再嫁一个好人家，踏踏实实的过了日子就可以了，干嘛非要出国？难不成真要做个中国的“居里夫人”？就算做的了，也不过是“某夫人”，眼睛长在头顶上并不现实。反倒总在耳边叨叨：“新蕾呀，工作找得怎样了？你到底怎么打算的？”听见父母这样问，她总感觉有些心烦，但父母总是好意，关心自己，不能发火，不耐烦却有的：“爸妈，你们不要问了，我自己的事我自己知道分寸。”父母也就只好不再问，只私底下问了初蓓，又找了绿茉问，她们都不太了解，也就只是敷衍了老人。
　　不知道算不算得上是点儿背？新蕾申请的大学，不是石沉大海就是婉言拒绝，也有录取的，可不提供奖学金，要自己负担全部的学费，这简直就是拒绝，昂贵的学费！加上生活费，新蕾想都不想就将这样的offer锁进了箱子里。眼看着同自己一同申请的同学一个个露出了欣喜万分的笑脸，新蕾的心一点点沉到了一个很深很黑的洞里。却无奈。
　　终于，也加入到了找工作的同学队伍里，到底不起劲，投了几分简历，有一两个反馈回来的，却都不敲定，她也无所谓，出国留学才是头等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