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章 宣判 64章 现身

　　宣判
　　
　　来自青岛市中级人民法院的一纸传票，在袁崇义、相得贵两个人酩酊大醉过后的第三天中午时分，就由当地的一家快递公司的投递员，在第一时间里送达了麻辣坊的总部。
　　那时，袁崇义心静如水。
　　他既没有犹豫，更没有恐慌，举手投足间，宛如一位慷慨赴义的坚强壮士，提起笔来，略一浏览，脸颊上的肌肉微微一颤，然后，就在传票上面签下了自己的姓名。
　　同时，眼里噙满泪水。
　　
　　作为起诉一方的钱庄，这一次，则充分展现了中国债权人的办事效率跟果断。它们既然已经顺利地傍上了快餐行业的龙头老大，实现了强强联手，自然也就平添了几分说话的硬气跟做事的狠劲。最后的期限刚一来到，它们便毫不犹豫地将一纸诉状递交到了法院。
　　白纸黑字。地下钱庄方面居高临下，已经稳稳地占据了道德跟法律方面的所有制高点。
　　麻辣坊公司则黔驴技穷，所有的即成事实如同秃头上的虱子——明亮晃眼，没有任何自我辩护的余地。
　　此时的袁崇义，在经过了最近一段时期的连续奔走与艰难周旋，突然松弛下来之后，却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和解脱。
　　没有欢乐，也没有痛苦。
　　
　　按照袁崇义的刻意吩咐，青岛市中级人民法院开庭的那一天，作为麻辣坊硕果仅剩的几大要员，相得贵、周伟、崔之久等悉数到场。
　　对方也派出了以钱庄老板刁得雨为首的豪华庞大阵容，亲临现场。同时，为了凸显出一位最后胜利者的高傲姿态，他们甚至还邀请了一家当地的媒体一同前往。
　　庭审开始，首先由起诉一方起立宣读了起诉书的内容。宣读完毕，法院当庭的审判长接着就询问被控一方，可否请辩护律师进行抗诉。
　　袁崇义神情坦然地摇了摇头，告诉审判长，说起诉书的内容全部属实，自己跟麻辣坊公司的全体股东，没有任何异议。
　　接着，审判长又将头扭向了另一边，询问起诉的一方，是否还有其他的异议需要补充。刁得雨一方的律师，微笑着回答，没有任何异议。
　　于是，威严的法庭之上终于响起了审判长朗朗的宣判声：“自本厅宣判之日起，冻结麻辣坊公司的所有资产。麻辣坊公司需在一周之内全部还清所欠资金。如若逾期不还，依照有关法律将强制执行资产拍卖。所得款项将优先用于偿还钱庄方面的拖欠资本……”
　　
　　听到这，观众席上突然引起了一阵骚动。周伟已经难以自控，开始低声哭泣，崔之久更是情不自禁地大声嘘唏。
　　袁崇义则依然无动于衷。他甚至还习惯性地撇着嘴角干笑了一下，然后转动脖颈往旁听席上张望。
　　寂静的观众席上，除了一些控诉双方不请自到的听众之外，并没有任何一张陌生的脸出现。更没有袁崇义所极力搜寻的那一张神秘的面孔闪现。
　　于是袁崇义就对身边的相得贵轻声说道：“拍卖？还用这样兴师动众地进行拍卖吗？真正的买家早已磨刀霍霍，按耐不住了。只是时候没到，还不便于马上现身罢了。”
　　“买家？……”相得贵一听，一脸的错愕，然后紧张兮兮地望着袁崇义：“这话从哪儿说起？”
　　袁崇义微笑，摇头不语。
　　“哪，你是怎么知道的？”相得贵越发感到困惑，紧接着追问。
　　袁崇义依旧没有回答，只是冲着相得贵颌首一乐。
　　“这么说，你早就知道最终的结局？”相得贵一把攥住了袁崇义的手，开始气喘吁吁。
　　袁崇义凄然地点了一下头，紧接着，又沉重地摇了摇头。
　　相得贵一看，如坠雾里，越发感到迷惑不解：“哪……到底是啥？”
　　“啥也不是！”袁崇义终于开口说话了。
　　相得贵啊，相得贵，纵然你阅人无数，看遍世态，岂会料到如此诡秘的一出滑稽大戏，就要上演了。眼看着这场大戏真正的幕后主使人，就要呼之欲出了，你却还在这儿犯傻装糊涂啊！
　　聪明的相得贵当然看不清。周伟跟崔之久之流更是根本摸不透。
　　只有袁崇义，明镜似的透视着这片乱象，并期待一个人影的如期出现。
　　
　　现身
　　
　　宋萍。果然是宋萍。
　　当袁崇义跟宋萍四目相触的一瞬间，袁崇义尽管在心里面早已有所准备，并为此而苦苦煎熬了几天数夜。但当这一时刻真的来临之时，却还是难以控制住自己悲喜交集的复杂心情，呆呆地站立在麻辣坊办公大楼的台阶上，望着那张逐渐迎向自己的熟悉面孔。
　　此时，一身职业女性打扮的宋萍，在一干精兵强将的热烈簇拥之下，刚刚从车子里面走下来，拾级而上。正抬脚准备迈上麻辣坊办公大楼门前的第一级楼梯台阶，猛一抬头，就发现了袁崇义那一双直勾勾逼视自己的眼睛，刹那间，宋萍惊呆了。
　　宋萍张着嘴巴，奋力地眨巴了一下眼睛，环顾了一下左右，当她确信自己的确处身在一个朗朗晴日下，便“啊呀”一声轻叫，快速迈上台阶，来到袁崇义的跟前。
　　看清了。当宋萍终于看清眼前的这位伟岸男子，就是自己昼思夜想的那一个人时，嘴巴艰难地蠕动了一下，话还没有说出口，就天旋地转一般地脚底下一软，整个的身子骨顺势瘫倒在台阶上，尔后又被人迅速地从背后扶起。她挥挥手，艰难地摆脱了众人的搀扶，怔怔地立在那儿，一脸的惊惧跟疑惑。
　　没有言语，没有拥抱，时间仿佛凝固成了一个点。
　　
　　袁崇义一动未动，像一尊被风雨浇透的雕塑一般，面无表情，呆呆地望着宋萍。
　　最后，还是“佳佳味”的那一位田主任走上前来，对着宋萍低声耳语了几句。宋萍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双眼微微一闭，长长地喘了一口，然后抬脚迈上了最后一级台阶。
　　于是，麻辣坊办公大楼幽暗的过道里，走过了他们长长的身影，留下了几起凌乱的脚步，就像是刚刚穿越了一条狭长的时光隧道一样，艰难而又恍惚。
　　推开办公室的房门，依然是相对无语。宋萍哀婉地感叹了一声，然后低头默默地坐在了沙发上。袁崇义紧跟着，也寂静无声地坐在宋萍对面的沙发上。
　　尔后，两个人面对面地长时间注视着对方。那种一成不变的姿势，仿佛在读一本泛黄了的记忆。
　　
　　岁月的磨练，尽管在他们的脸上早已刻满了人世间的沧桑印痕。但在大众广庭之下，他们依然保持着足够的矜持姿态。
　　看得出，两个人都在极力地压抑着自己的情绪，都在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感情闸阀。仿佛那就是一汪蓄满情感的池库，一旦不小心被撞开，那些久违了的炙热话语就会喷薄而出，就会汇集成一片汪洋大海，然后淹没掉面前的这一切一切。
　　袁崇义尽管心潮起伏，却面无表情。宋萍也坐在那儿，一言不发。如其说是他们两个人，都还沉浸在眼前的突然变故中没有回过神来，还不如说是他们两个人，其实又手拉手地退回到了过去，返回到了从前。从那儿开始，一点一滴的，梳理起一些复杂情感的万般头绪了。
　　
　　最后，还是袁崇义打破了眼前的静默，率先开口说话。
　　他说：“谢谢宋总大驾光临。虽然咱们两家互为紧邻，但多年来却极少走动。我想，如若不是麻辣坊遭遇到了眼下的这种变故，我们可能还要互为对手，老死不相往来，一直就这样相争相持下去的。”说到这儿，袁崇义停顿了一下，喉结艰难地蠕动了一下：“真是世事难料啊！我们也是刚刚才得到的消息，说‘佳佳味’方面肯出大价钱来全盘收购我们麻辣坊。为此，我们已经提前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在此等候诸位多时了。”说完，抬起头来看了宋萍一眼。
　　宋萍双眼朦胧，嘴角颤抖，依旧一副梦游一般的迷离样子。
　　
　　沉默，还是死一般的沉默。
　　双方的跟随人员，也都像是被自己的头人，带入了迷宫的跟班一样，摸不着头脑，只能疑惑地注视着自己的上司。
　　“麻辣坊一路走来，也是几经坎坷。今天既然已经被淘汰出局，也是技不如人，命中注定啊。‘佳佳味’选定在这个时候出手收购，想必自有它的道理。我作为麻辣坊的留守主人，再次向各位保证，将无条件地配合你们的工作。”袁崇义为了掩饰一下眼前的这种尴尬局面，不得不硬着头皮，接着刚才的话题继续讲下去。
　　末了，袁崇义停下讲话，再度抬起头来看着宋萍。此时，宋萍已经有所意识，眼睛里面隐隐地含着泪花，扭头转向了窗外。
　　“佳佳味”的田主任见状，悄悄地递上了一条小手绢，宋萍接过后轻轻地擦拭了一下脸颊，然后再度转向了窗外。
　　“我眼前的这一帮难兄难弟，都是当初跟随着我一块出来，一路打拼过来，也挺不容易的。”袁崇义见宋萍的情绪已经有所稳定，便调转话头继续说道：“其实，他们一直都幻想着自己将来有一天，也能够有资本，去过一种上流社会的那种悠闲生活。哪知道，如今刚刚有了一点起色，就又被打回了原形。”
　　相得贵听罢，悲愤难抑，难过地扬起了脸。周伟和崔之久也都摇头叹息。
　　“我原本想啊，等到麻辣坊公司的业务稳定下来以后，就给他们每个人都投一份大额保险，然后让他们退下一线，坐享在家中，去过他们想要的那种悠闲生活。现在看来，已经没有这种可能了。”说到这儿，袁崇义再度停顿了一下，稳定了一下情绪，然后继续说道：“所以，我只希望你们能在将来的新公司里面，为他们每一个人都保留一个工作位子。毕竟，要让他们再度回到社会上，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去从头开始打拼，已经没有当初的那种激情跟能力了。这也算是我个人的一点点请求吧。”
　　
　　“别说了！”突然，宋萍转过脸来对着袁崇义大吼一声。那声音，犹如一种积压在心灵深处的歇斯底之音冲顶而出，唬得所有在场的人面面相视。但旋即就又恢复了平静。
　　只见宋萍抬起头，从从容容地从自己的手提包里面掏出了一只碎花小手绢来，微微地擦拭了一下眼角。然后又叫过那位跟随而来的田主任，对着田主任，更像是对着袁崇义说道：“请双方的工作人员都暂时回避一下，我想跟袁董事长单独谈一谈。”
　　单独谈一谈？袁崇义抬起头看了宋萍一眼。然后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宋萍也看了袁崇义一眼，没有任何的表示。
　　等到双方的跟随人员都转身离去之后，宋萍站起身来，用手指往办公室的里间指了指，然后一声不吭地打开房门，率先走了进去。
　　袁崇义一见，立即会意，也一声不响地跟在宋萍的后面，走了进去。之后，又迅速地关上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