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第二天，郁水村在选举大会上发生的故事，被整个郁水乡的人们广为传播和议论着，且越传越离谱，人们议论纷纷，且在议论的过程中都多多少少地掺了些杜撰和想象。
　　而郁水村的人们着重着在议论传单的内容，不少的村民都能背过了：
　　             郁水村长许万强，
　　             心狠手辣似条狼，
　　             村长当了六年长，
　　             打起村民如宰羊，
　　             贪污受贿钱塞墙，
　　             既买小车又购房，
　　             二奶相好睡金床，
　　             做威做福好张狂，
　　             越贪越狠越想当，
　　             把住公章死不放，
　　             换届选举别人上，
　　            他却始终也不让，
　　             害得村民去上访，
　　             天天都得找乡长，
　　             我们是为村上想，
　　            誓死推翻许万强。
　　这一顺口溜不胫而走，传到了别的乡镇，郁水村的名气较前更大了。
　　很快，县上派出的工作组进驻郁水村。
　　县公安局成立的“袭警事件”专案组，也进村展开侦破调查。
　　工作组的领导将工作组成员分派到六个村民小组中去，逐家逐户进行走访，并将带来的学习资料分发到每户，以村民小组为单位进行学习讨论，目的是为了提高村民的民主意识，并树立正确的民主观念。
　　但郁水村那些在选举中非常活跃的骨干分子，和有着强烈的个人意愿的选民，不但听不进去这些宣传和教育，反而有抵触情绪。“保皇派”里许多较为本份的选民，对“反对派”在选举时故意将会场踢散，并动手打人的行为非常反感；特别是有人趁机竟用砖头砸伤了派出所副所长一事，在村民中引起了公愤，许多村民主动去找工作组，提出的主要问题如下：
　　“农村的民主选举，把那些只捣蛋不违法的村民就没办法吗？”
　　“拿那些以‘上访无罪’为借口，而整日上访的村民就没招吗？”
　　“在选举中，为啥是烂人嚣张而好人遭殃呢？难道在选举中对农村那些‘二球、二杆子’就只能干瞪眼吗？”
　　“是政府没有力度？还是政策不到位？这农村选举，就这样一直乱下去吗？”
　　“为什么有些村子选出来的村长，竟是坐过牢的二球、二杆子和恶势力人员呢？”
　　“实在想不通，一些坐过牢的二球、二杆子，不但当了村长，而且还当上了乡上、县上的人大代表和政协委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
　　工作组的成员解释来解释去，最终也没有给出个合情合理的、让部分选民满意的答案来。
　　贺望林却有着自己独特的见解，在和工作组闲聊时，他说：“要在受几千年专制思想熏陶的中国农村实行完全的民主选举，务必先组织农民进行民主选举的学习和教育，待农民的民主意识提高后，先试点后推广，然后再全面实施。在农民们还没有真正懂得‘民主’二字的真正含义时，就一刀切地在农村实行民主选举，难免会出现这样那样的问题。何况，仅有的农村选举法规和条例，远不能够使农村选举步入良性运转，极易可能让农村选举跌入到派性斗争中去，并引发出宗族势力、黑恶势和金钱势力的渗透和介入。”
　　别看贺望林回村时间短，但他善于观察和思考，并勤于学习法规和政策，再加上实地调查，所以，他说出的话很有见地。而同为退休回村居住的老教师刘义龙和退休老干部许柏林，非但不站在政策法规的高度来透析农村选举，针对农村民主选举的现状，也无一丝半点的忧患意识，反而热衷于派性斗争，一个急着想当村上的文书兼会计，一个急着想当出纳，就积极地投入到派性斗争中去了。
　　工作组在离开郁水村时，带队的组长大发感叹：“唉！不只是农民的素质问题，就‘民主选举’四字而言，整个国民的认识，恐怕多多少少都存在着问题。”
　　“袭警事件”专案组的办案人员，也遭到了村民们的质疑，主要疑问是：“为什么只侦破派出所副所长被袭一事？而不侦破电线被割、许万强被打和票箱被毁这三件事呢？”
　　专案组的成员反复解释道：“其它现场被完全破坏，暂时还难以找到疑点，只能待后侦破了。”
　　县公安局刑侦技术科从现场提取的砖头中，找到了和副所长头伤相吻合的那块，并从那块砖头上提取了三个人的指痕。经过办案人员的细致摸排，将犯罪嫌疑人的范围缩小到“十大金刚”、“武士”刘宗旭、“铁嘴”梁向前身上。经过指痕对比，排除了“十大金刚”和“武士”刘宗旭，唯有“铁嘴”梁向前的指纹和砖头上三个指痕中的一个相吻合。
　　当公安干警去梁向前家实施拘捕时，他家的大门关着，办案人员叫了好几声，也无人开门，只听得狗咬。干警们相互使了个眼色，立即有两名干警纵身跃墙而入，另一名干警快速去了屋后，留下一名干警把守在大门外。那名绕到屋后的干警刚转过弯，看见一人在不远处没命地狂奔，立即大喊：“站住！”并快步追了上去。前边跑着的那人仍然在跑，后面紧追的那名干警加快脚步，穷追不舍。
　　越墙进屋的两名干警再三地询问“铁嘴”的家人：“梁向前呢？”
　　梁向前的家人闭口不语。两名干警从其家人的神色和面部表情上，推测到梁向前可能跑了。二人交换了下目光，一名干警留在院子里，另一名将大门打开来到门外，此时，腰间的手机响了下又断了，他看了下号码，摆了下头，就飞也似地朝屋后跑去，留守门外的干警紧随其后。刚一拐过巷口，发现巷子的近头有追赶的场面，一人继续去追，另一人返身到“铁嘴”梁向前的大门外去开警车，并拉响了警笛。
　　这没命似地狂奔着的人，正是“铁嘴” 梁向前。
　　随着警笛声响，早已气嘘喘喘的梁向前一个趔趄，栽倒在地，被追上来的干警三下五除二地给戴上了反铐。干警掏出相片一比照，确认就是梁向前。此时，也聚了许多围观的村民。
　　“只听说你是个‘铁嘴’，没想到你还是个‘铁腿’。你跑，我看能你跑到哪儿去？”一干警说。
　　“听说你还熬制‘面面子’卖呢？”另一干警接着也说。
　　干警们将“铁嘴”梁向前塞进警车后，由一名干警看守，另三名干警去梁向前的家进行彻底搜查。
　　三名干警在梁向前家的大衣柜里搜出了叁拾多斤安钠咖粉、伍斤罂粟果壳、贰佰多片吗啉胍和捌盒杜冷丁，并在他家的一口大瓮里，搜出近贰拾斤已熬制好的“面面子”，在灶房里搜出了用来加工“面面子”的铁锅、铁铲、铁勺、凉晒油布等工具。
　　县公安局将搜到的安钠咖粉和“面面子”，专门送到省公安厅做了技术鉴定，并结合国家对安钠咖粉的有关政策及法律规定，在查阅了医药资料后，得出如下结论：用安钠咖粉配制的“面面子”，系国家二类管制精神药品，是国家明文规定的毒品范畴。经县公安局研究决定，立即在全县范围里开展打击吸食“面面子”的专项整治工作。鉴于吸食“面面子”的人员较为普遍，采取的相应措施是在批评教育的基础上处以罚款，把打击重点放在象“铁嘴”梁向前一样配制和出售“面面子”之类的人身上。所有村子的吸食者，除了派出所内定的打击重点之外，统一由村上出面和派出所交涉，并统一办理罚款手续。但郁水村的人们由于派性斗争而互相检举揭发，派出所的电话响个不停，大都是郁水村的村民用匿名电话在互相告发，甚至把一些从没沾过“面面子”的人也举报到派出所，弄得人人自危，闹出了许多笑话。而身为村长的许万强，从医院回来后，心里很是憋气和窝火，给派出所说他不管吸“面面子”一事，派出所就按梁向前的口供和匿名电话举报上来的人名单，在郁水村逐户传唤。许万强只给支持他的“保皇派”在派出所说情并垫支少许罚款，并暗示派出所把“反对派”的那些人罚狠罚重些。郁水村每一个给派出所打匿名电话举报他人的村民，本想日弄（方言：意为整治）别人，结果连自己也搭了进去，在方圆几十里被传为笑话。
　　打击吸食“面面子”的专项整治运动结束后，县公安局重拳出击，又在全县范围里开展严历打击吸毒贩毒的专项运动，将郁水村那些吸食海洛因的年轻人一网打尽。不久，梁向前因袭警、破坏选举和贩卖毒品被判了刑，数罪并罚后合并执行期限为有期徒刑十三年。
　　梁向前触犯刑律被判刑一事，对郁水村的选民特别是“十大金刚”和刘宗旭之类的震慑作用极大。“十大金刚”们因破坏选举一事而胆颤心惊，一听警笛响和看到穿警服的人，心里就发怵，虽暗自庆幸没有留下物证和没被他人发现，可必竟做贼心虚，总觉得派出所和许万强及“保皇派”已知道是他们干的，一想起梁向前就惶惶不可终日，一个个像缩头乌龟似地足不出户。但他们的内心深处却仍然既保守、固执、偏狭、邪恶和嫉恨，同时又狡黠、刁钻、圆滑、自大和狂妄。这些人在个人利益的驱动下，在和许万强势不两立的同时，又变态般地听命于谭国荣，几乎把谭国荣当成了他们的精神领袖和心中的神。
　　一天清早起来，郁水村的大街小巷到处张贴着传单，传单上的顺口溜是：
　　             零一年，郁水村，
　　             百姓观念在更新；
　　             选举工作不顺利，
　　             个别烂人阻止会；
　　             上次预选把心费，
　　             一天到晚不嫌累，
　　             结果却是背靠背；
　　             躲在暗处发短信，
　　             不惜犯罪踢了会；
　　              选民心明眼又亮，
　　              村长只选许万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