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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心知》

作品名称:水磨河的女人们      作者:秦剑君      发布时间:2015-12-03 10:43:26      字数:4107

  星期天一大早,老班长让司机小赵,拉他去水磨河东边的荒凉岗上去兜几圈。每当这时,小赵就知道老班长肯定是遇到烦心事了!
  吉普车在荒凉岗上颠簸快行,扬起一长溜粗大的尘土长龙。坐在后座的老班长,双手牢牢抓住前座椅的后把手,睁大眼看着车窗外光秃秃,偶有一两颗沙枣树或者是红柳,这是戈壁的景致。小赵知道,其实老班长什么也没看进去。小赵从后视镜里看了看身后默然的老班长。
  
  小赵猜想的没错,这段时间,有个人确实让老班长心烦意乱。
  这可以说是在一个偶然的机会感觉到的,从事态发展的结果来看,对弟妹不好说,但弟妹确实让老班长有些心神不宁了。
  与其说是偶然,不如说这偶然具有了某种天意,也可以说成是必然吧。老班长知道弟妹这种女人,从来就是招男人喜欢的,就像有些男人向来有很好的女人缘好一样。但是过去老班长对弟妹只是一般的好感,人家又没有怎么样你,顶多是微笑、脸红,低头而已,为这,总不能横眉竖眼吧?弟妹对他也只是若即若离。但是这一次,有些不一样了,好像弟妹那里有一大片看不见摸不着的“气场”,让老领导的心思起了变化。
  这“偶然”来自上次的节日值班——他俩在柱办公室有了那近距离的接触。
  “弟妹”,大伙儿都这么叫她,以至于多少年之后,一些人在报纸上看到她的尊姓大名,竟不知道朱碧红就是水磨河纺织厂小个子家的“弟妹”。
  
  弟妹——朱碧红自从被小个子“摸到手”做了媳妇,大家觉得弟妹再怎么心气高,也就这样了吧。
  说弟妹心气高,不免有些冤枉她了。其实一开始弟妹就想有个自己的孩儿,眼看着整天颠来颠去,声比个子高的小男人,连女人这点起码的要求都做不到,你说闹不闹心!……没辙,那就只好自己想办法!孩子虽然有了,但还是觉得差些什么,小个子还是不能给与,为了这点儿难以启齿的要求,再去找柱?……那样的话,不但小个子不答应,何况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弟妹在床上碾转反侧,终于给这股子“邪劲儿”找到了一条通道:就是把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到工作中去!“努力工作”抵消这股子邪劲儿!
  从那以后。弟妹就一发势不可挡。从开始干好自己的本分工作,很快发展到领着一个小组,一个轮班,一个车间干好,干过别人;干掉别的小组,干死别的轮班和车间!周围的姐妹们,都以奇怪的眼光打量着她:这人怎么突然变成这样了?一天到晚精力旺盛的真要把人气死,牲口!黄牛!看着不服气的姐妹们,弟妹也不想多给她们解释什么,心想:别羡慕我,我还羡慕死你们呢……
  
  那天夜里在柱的车间办公室巧遇老班长,就是这次巧遇成了一个新的阶梯,弟妹的人生就此沿着这个阶梯,在那条“通道”上越走越远。
  说也邪乎,本来像老班长这种“曾经沧海”的老资格同志(其实老班长那时的年龄也就29、30岁),不要说一个弟妹,整天那么多更年轻漂亮的女孩儿,在他周围蝴蝶一样飞来飞去,老班长照样一是一二是二,心静如止水波澜不惊,从没有出现过值班偶遇弟妹后的那种感觉。还有那个门把手:好一段时间,只要脑子一空闲下来,眼睛黑黝黝微笑着的弟妹就来了。开始老班长晃晃脑袋还管用,还能挥之即去。没几天别说晃脑袋,就是把脑袋掐的生痛也不管用了。
  难道这小媳妇使了什么魔法不成?老班长不止一次这样想。
  其实弟妹也没有对老班长使什么魔法,只是这段时间,她时不时在心里念叨着老班长,希望老班长能够给她更多的支持——工作上的支持!按弟妹现在的心气,不要说一个车间,就是整个厂的女人都归她带领,她一样可以打理得井井有条!……
  这一点,小个子竟然和弟妹达成了完全的一致,真是难得。
  
  一开始找柱,只想有个孩子;现在孩子有了,小个子鼓励她“尽快争取当上轮班长”。当了轮班长又说要想再往上走,找柱恐怕是不行了。
  弟妹也这样想:一是已经答应了小个子,从此再不和柱有什么过多的瓜葛,不能失信于人;二是柱这人她知道,身子和影子一样正;三是再想让领导把更重的重担子交给自己,真还得找比柱再大的领导!可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呢?难道仅仅是为了那条“通道”吗?弟妹也有过迷茫的时候,难道这就是她将来生活的全部?弟妹常常一个人搬把小凳儿坐在门口,看着外面的光景愣神。
  是柱勾起了弟妹内心对男人的渴望,这种渴望经常使她坐卧不宁,她想骂人、想把眼前的一切都砸得粉碎。她知道这种渴望不单单是肉体上的,更重要的是倾诉——这种倾诉只有在那种时候才能得以完成,喊几句脏话,打他掐他咬他在他面前流泪在他那里放声大笑……等等等等!弟妹知道这才是她真正想要的,她也知道这是一种力量,这种力量可以让她连续工作三天三夜不知道累!什么进不进步,往上走……那是没办法,迫不得已……真切想要的得不到;不可以随心所欲!既然不可以随心所欲,那就只能这样了!基于这种原因,老班长渐渐在弟妹心里成了柱的替代。这是一种挥之不去理还乱的情绪——看见卤牛肉,就想起那天值班老班长从纸包里拔出卤牛肉的样子;后来发展到只要和那晚上相关的物品都不能见:猪蹄、烧鸡、花生米,盘子、碗、筷子等……“烦死了!”弟妹把一盘炸好的花生米,往桌子上一摔,坐在那里愣愣的不知道该去干啥。
  这时小个子过来侧仰着脸问:“刚才还好好的,咋的啦?”
  弟妹看了看满脸无辜的丈夫,转身起来回厨房继续做饭。小个子以为弟妹是因工作劳累而闹情绪,就过来哄小孩似得把她拉到床边坐下,给她沏好茶水放在床边的小柜子上,又从弟妹手上拿过热乎乎的饭勺,到厨房接着做饭去了。
  弟妹木然地坐着,直到打碎东西的声音传来,才突然反醒过来。“毛手毛脚的货儿,一定是又把盐罐子打碎了”弟妹想着赶紧起来朝厨房奔去……
  
  弟妹对老班长最早只是一般的好感和崇拜,那时比她更漂亮更有气质的女孩儿多了去了。所以只能找机会插空到老班长那里打望一下,或者过来过去走两圈。要说老班长让弟妹有了想法,还是源自于柱。弟妹觉得老班长和柱就像兄弟俩,想到柱自然要带出老班长。这心思如同有些男人对小姨妹,时不时要浮想联翩一番一样。怎么就发到“日夜思君不见君”的地步?弟妹也说不清楚。
  那几天,老班长虽然有些心神不定,但在家里还不至于魂不守舍,让爱妻一号看出来。毕竟是历经风雨的老领导,通过一段时间的梳理和思考,老班长还是把自己内心这点儿小波澜,生生给压了下去。他不能因为一个小女人崴了脚湿了鞋!老班长一拳头砸在一张纸上,纸上画的乱七八糟,全是涂画着弟妹和朱碧红的字迹。听到桌子“砰”的一声,办公室张主任赶紧推门进来问:“老班长,有事吗?”看着有些吃惊的张主任,老班长只淡淡的说了句:“哦……没事儿……”而后就把那张纸揉成团儿丢进了废纸篓。
  
  柱和弟妹之间肯定有事,这点老班长在那天值班的夜里就已经有所察觉。柱在那里假模假样装糊涂,反倒是弟妹遮掩的自自然然天衣无缝。当时老班长想,一没什么证据;二、也许本来没事,一说反倒给他俩“说”出事了。第二天在厂部办公楼前的林带旁,遇见“蹬蹬蹬”过来的柱,老班长旁敲侧击说了他几句,搞得柱“哼啊哈的”浑身不自在。看着柱离去的背影,老班长想弟妹这小媳妇还真有些能耐,不然一个干脆利索、整天嗷嗷叫的汉子,怎么会变得“哼哼唧唧”呢。
  又过了段时间,柱到老班长办公室嚷嚷着要和秀离婚,在被他痛骂的时候,老班长突然话锋一转,问道:“你要离婚,朱碧红也要离婚,你俩想干什么?”听到老班长这单刀直入的质问,柱顿时傻了,嘴唇蠕动着一时间说不出半句完整的话来,老班长瞪眼看着柱追问。
  “老班长……我……我……错了……再不提离婚,我向你保证……”
  “那朱碧红那边呢?”
  “这……老班长,俺俩就有那么一次,再就什么事都没有,我要撒谎,天打五雷轰!”
  “行了,不想听你那些乱七八糟的破事!就此赶紧刹车!记住你的保证!……走吧,回去好好工作,再给我找麻烦,小心关你的禁闭!”
  柱点头,敬礼,然后转身走了。
  柱走后,老班长半躺在椅子里,仰脸看着天花板,伸出一个拳头轻轻敲打着额头。……他在想:现在看来阿,弟妹这个小媳妇真是不简单呐——昨天就在这里我那样问她,她竟是如此的守口如瓶不露马脚。
  昨天一大早,老班长就听办公室张主任“顺便”向他汇报,说柱在闹离婚,搞得沸沸扬扬,老班长立刻说道:“通知他尽快来见我,像什么话!乱弹琴!”张主任飞快的去通知柱。张主任走后,赶巧作为车间团支书的弟妹,来找老领导汇报请示工作。老班长把弟妹拉到里间办公室,先让弟妹坐在那里,然后很神秘地把门关上,这才来到了弟妹对面,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弟妹低头看似自然,其实是不自然的把玩着自己的一堆手指,脸色逐渐开始变红……
  时间一秒一秒足足过去了半分钟,弟妹才轻声道:“老班长,我做错什么了吗?”说话间,弟妹猛然抬眼直盯盯看着老班长。
  这一下让老班长有点儿措手不及,他赶紧眼望别处,嘴里应付着:“你……没做错什么……哦……对了,对你们柱主任、闹离婚怎么看?”老班长很快就转被动为主动。
  弟妹即刻不假思索的:“这是人的家事……再说这事儿和我有关系吗?……”弟妹轻声细语的说道。
  老班长打断她说:“嗯……就说你的态度。”
  弟妹认真想了想说:“如果是为了喜新厌旧离婚,就是柱主任的不对……”
  老班长又打断了弟妹说:“怎么传言这事儿和你有点儿关系?”老班长单刀直入。
  弟妹显得很镇定,瞪眼看着老班长:“你信吗?……我还听说柱和那个谁有一腿呢!”弟妹气愤的快要哭了。
  老班长只好改换语气,草草结束了这次谈话。弟妹从老班长办公室离开时,也许是有意、也许是无意反正弟妹的手在老班长的手背上碰了一下——老班长为她开门时,弟妹也抢上去拉门把手,老班长清清楚楚记得,是弟妹在他的手背上摸了一下;老班长还清清楚楚看见弟妹脸上泛起了微微的潮红,这么仔细一琢磨,老班长也有种麻酥酥的感觉,这感觉很快又传遍了全身。
  
  坐在颠簸的吉普车上,老班长终于捋出了头绪,这一段时间的“不对劲儿”,归根到底就是那天——他和弟妹在办公室的谈话,直到后来手背上“摸”的那一下,才出了问题!找到原因就好办了……想到这,老班长对前面的小赵说:“不兜了,回!”
  说话间,吉普车在茫茫的戈壁滩上,来了一个急转弯,而后就朝水磨河那边驶去,一条尘沙扬起的长龙慢慢的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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