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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作品名称:平凡的故事      作者:王西木      发布时间:2015-11-25 19:17:59      字数:4562

  小方桌的茶具移走了。很快摆满了菜。小赖子一瓶一瓶开着酒,递给在座的各位。陈科长俞工小赖都麻利地给自己倒满酒。吴建国跟着也倒满。只有秦众森犹豫了一下,倒了半杯。
  陈科长端起酒杯,直截了当说道:“来,先干一个。”
  大家都一饮而尽,只有秦众森端着杯子左看看又看看。
  俞工斜着眼睛看了秦众森一下,命令道:“小伙子,干了。”
  秦众森几乎是滴酒不沾的人,不喜欢酒的味道,可是今天第一天上班,面对前辈和车间的领导,不能扫人家的兴致,只好一仰脖子,勉强干了。
  陈科长倒上酒,继续说道:“来来来,倒上,再干一个。”
  “还干呀,我酒量不行呀。”秦众森忙着推托道。
  “我师傅喝酒起码得先干三个。”小赖一旁解释说。
  “三个呀,那我用不了几下就倒了。”秦众森面露难色,担心地说。
  “酒量那么差吗?”陈科长眉头皱了皱问。
  “年轻人,酒是好东西呀,你要多锻炼。”俞工一旁开口道:“当年我去乡下劳动改造,一开始也是不喝酒的。不喝酒就不能跟当地的老百姓融合在一起。后面我就拼命地喝呀,每次喝到吐,吐了再喝。老百姓就开始跟你亲近了,不再把你当臭知识分子,不再把我当右派分子看待了。”
  “俞工您还当过右派?”吴建国好奇地问。
  “是呀,我23岁大学毕业,工作没几天毛爷爷就把我打成了右派,帽子一戴就戴了25年,是邓爷爷救了我。你看我现在都50多了,儿子还没上小学呢。”俞工疼爱的摸了摸儿子的头,继续说:“不明白的还以为他是我孙子呢。”
  望着这对年纪相差悬殊的父子,众人忍不住笑起来。
  俞工看来喝酒很有心得,继续往下说道:“酒品看人品,老百姓思想是简单的,你诚心诚意跟他喝酒,他就把你当成朋友。当右派让我失去了很多,失去了25年的大好青春,但是也让我悟出了很多,很多做人的道理。所以出来后,我一下就能适应现在的环境。”
  俞工说完,陈科长马上附和道:“俞工是我认识的第一个大学生,但是俞工不摆架子,跟俞工合作还是很愉快的。来,俞工为我们的合作干一杯。”
  俞工端起杯一饮而尽,夸赞道:“拿陈科长来说吧,他没什么文化,但是他很实干,一开始我都怀疑他能造机器,尽管只是仿照进口机器,但是一年多了他愣是造出来了。”
  吴建国一脸佩服的表情,拍着马屁道:“陈科长真是太厉害了,来我来敬你一杯。”
  俞工看着两人喝完接着说:“陈科长也是一个特别简单的人,就好喝点小酒,你跟他喝好了,他就真诚待你,拿你当朋友。”
  陈科长听了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小吴小秦,你们是大学生,今天怠慢你们了,我这里都是脏活粗活,我确实是想不出让你们做点什么好。”
  “哪里,陈科长我们初来咋道,是来向你们学习的,有什么事你尽管吩咐。”吴建国很机灵的说。
  “小吴这话对了。”俞工夸奖道:“你们这一代太幸福了,没吃过什么苦。你们是大学生,课本知识是有了,但是你们还缺少与人交往与社会融合的本事,所以应该去车间去基层好好锻炼一下,向工人师傅虚心学习。”
  秦众森尽管心里不是很心甘情愿,但是一看吴建国处处积极主动事事抢在前头,也只好紧跟着插话道:“我们就是来虚心学习的,不怕吃苦的。”
  俞工笑了,点头道:“是呀,要向工人师傅学到真本领,就得先跟师傅们喝好酒,跟他们打成一片。年轻人,倒满酒跟陈科长干一个。”
  秦众森无奈之下抓起酒瓶,给自己倒满了一杯酒。
  秦众森参加工作第一天中午的这顿酒足足喝了三个多小时。秦众森从小就厌恶酒的味道,直到大学毕业都是拒绝酒精的。没想到头一天上班就破了不喝酒的金身,更没想到现在还能坚持不倒。秦众森心想,这大概还是遗传到了秦家人能喝酒的基因吧。
  酒到酣处,小方桌上已是一片狼藉。陈科长脸色通红,俞工泰然自若,小赖还在帮着倒酒。
  “年轻人还能喝吗?”俞工端着酒杯问。
  “差不多了,我看陈科长脸好红,也快要醉了。”吴建国脸色有点发青,说话也不利索了。
  “哪里,他那是保护色,离醉还早着呢。”俞工笑着说:“来陈科长,再来一个。”
  碰杯之际,牛宏走了过来,领着一个手里拿着话筒的年轻女子,后面还跟着一个壮实的年轻人,扛着重重的摄像机。
  看着桌上杯盘狼藉,副厂长脸色有些不高兴,大声说道:“还喝着呢。”
  陈科长睁着迷离的双眼看着牛宏,咧嘴说:“牛厂长来了?坐下喝两杯吧。”
  “喝什么喝,都几点了?”牛宏看了看手表,有些生气地说:“电视台记者来了,要帮我们拍摄一个专题报道。我就想你的机器造好了,以后可以替代进口机器,能为工厂省下很多成本,为国家省不少外汇呢,值得好好宣传一下。”
  “牛厂长,我们这乱糟糟的哪里好意思上电视。”陈科长马上站了起来。为难道。
  “洪记者,要不我们先去办公大楼那边,拍几组镜头,过一会再来。”牛宏没有搭理陈科长,回头对女记者说,说完把陈科长拉到一边,指指小方桌小声说:“你少废话,赶紧把它撤了,还有车间归置整洁一点,你看看一地的螺丝钢片,乱糟糟的。还有你,赶紧去洗把脸,猴屁股一样,别拍出一脸醉态。”
  “我这来得快去的也快,一会就正常了。”陈科长又咧开嘴,笑起来。
  牛宏拿这个设备科长没办法,摇了摇头,领着记者走了。
  牛宏一走,俞工拉起儿子,跟大伙告别说:“陈科长,小伙子们,你们忙,我先走了。”
  陈科长想留住俞工,拦住道:“你留下来拍照呀,这机器也有你一份功劳呀。”
  “这是拍你们工厂的事情,我是编外,就不凑热闹了。改天我请你们喝酒。”俞工说什么也不肯留下,急急忙忙走了。
  一会儿,车间焕然一新,副厂长领着那群人又回来了。摄影师端着摄像机先对着车间四周转了一圈,然后围着那台造好的机器拍了很久。
  女记者声音很甜,建议道:“牛厂长,我在想拍摄这么一个镜头。就是请他们参与建造这台机器的人员,拿着图纸站在机器旁边,一边看图纸一边研究怎么做。”
  牛宏一拍巴掌,附和道:“太好了,这个设想很好。陈科长,你们就按照平时的样子,拿着图纸做出研究的模样。”
  陈科长找了一张图纸拿在手上说:“我这平时都是把图纸铺在机器上,伏在机器上看。”
  “很好,就伏在机器上,这很生活化,很真实。”牛宏看着眼前的画面,拍着手掌说。
  陈科长拉过小赖,将图纸铺在了机器上,师徒两人边看着图纸边比划着。
  “好了吗,我们准备拍了。”女记者问厂长。
  牛宏瞅瞅眼前的画面,歪着脑袋想了片刻说:“等一等,小赖你下来。”说完走上去,把小赖拉走,又转身去拉秦众森吴建国,一边安排站位一边说:“你们一人一边,紧靠着陈科长站。”
  “牛厂长,我们又没有参与过机器制造,还是让小赖师傅照吧。”秦众森看出副厂长的用意,有些难为情地说。
  “这又不是造机器,这是在拍录像,你们两大学生,能更好代表我们厂的形象。”牛宏满不在乎地说。
  摄像开始了。
  牛宏闲不住,窜上窜下,在一旁指挥,看见秦众森面露羞涩,马上鼓励道:“小秦,别一直低着头呀,大方一点,把你们大学生的光辉形象好好展现出来。”
  下了班,秦众森回到宿舍。刚脱下那件白色的衬衫,准备去洗掉粘在衣角上的铁锈污渍。舒大堆推门进来了。舒大堆是秦众森同班多年的中学同学,四方脸,长着一脸浓密的络腮胡子。
  “我这才来上班,你就知道了。”秦众森奇怪问道。
  “你的行踪还能瞒得过老同学吗?”舒大堆哈哈笑道。
  秦众森也乐了:“没有你不知道的。”
  “你们待遇也太好了吧,一个人一间宿舍,真像是天堂了。”舒大堆环视了一下宿舍,很是羡慕。
  秦众森听了很开心地说:“有那么好吗?我们小单位,人不多。”
  舒大堆一屁股坐在床上说:“真舒服,我们太寒碜了,四个人挤一间破屋子。”
  秦众森安慰道:“四人一间,比学校八人间也好多了。”
  “是吗?”舒大堆苦笑了一声,反问道:“我们那房间可是比学校宿舍小多了。就冲住宿这一点,你选择来仙源制药厂上班,选择是对的。一药听说也是好多人挤在一小间。”
  “我选择这里可不是奔着住宿来的。”秦众森觉得这理由怪怪的。
  “说说,第一天上班什么感觉?”舒大堆换了话题。
  “今天一天我都好像在云里雾里过的一样。”秦众森想起今天的遭遇,笑着摇头说。
  “云里雾里,难道上班跟神仙似的?”舒大堆好生奇怪。
  “你想得美。”秦众森哼了一声说:“我幻想过许多种上班第一天的情景,就是没有想到过会是这样的一天。”
  “我在医药公司上了十几天班,下放到医药站的仓库,枯燥无味,快说说你的第一次经历。”舒大堆着急起来。
  “今天一早厂长就把我们领到车间,让我们下车间。”秦众森开始讲述。
  “这不稀奇,新来的大学生都要下去锻炼。”舒大堆马上点评道。
  秦众森接着说:“可是我们去了制造车间,什么都不懂做,科长不知道怎么安排我们干活,最后科长的徒弟看我们实在没事做,就让我们帮他锯钢条,这样我们两个新来的大学生拉了一上午的锯。”
  “有点凄凉哦。”舒大堆不由地为老同学叹息一声。
  “可不是吗,今天第一天上班我特地穿得漂漂亮亮的,你看我的白衬衫,刚买的,可惜了,不懂能不能洗干净。”秦众森指了指脸盆里的衣服说。
  “明知道要下基层下车间,你还穿个白衣服,活该。”舒大堆有点幸灾乐祸。
  秦众森继续说:“后来来了个老工程师,科长请他吃饭,我们喝了一中午的酒,把我喝的晕晕乎乎。”
  “你不是不会喝吗?”舒大堆还是了解这个同学的。
  “一开始我是不想喝,老工程师说了一大通道理,要我们跟工人阶级打成一片就要从喝酒开始。”秦众森无奈地说:“他是个老右派,刚大学毕业就被打成右派,劳教了二十多年。”
  “二十多年呀,天哪。”舒大堆觉得不可思议,大声叫起来。
  “不过我看他还是挺乐观的,他很会喝酒,跟农民跟工人都能打成一片。我觉得他说的有点道理,就多喝了几杯。”秦众森口气里透露出对命运多舛的老工程师的敬佩。
  “我那些工友也是挺能喝的,搬运工,我很懒得理他们,看来我也要放下身段了。”舒大堆似有触动,点头说。
  “你喝酒可以,我这确实是勉为其难。”秦众森叫苦道。
  “你这是缺乏锻炼,老二从林能喝,我就不信一母所生,你就差那么多?”舒大堆毫不客气批评起来。
  秦众森露出难受的表情说:“我是打小不喜欢酒的味道,闻都不想闻。”
  “哈哈,云里雾里就是喝多了呀,我还以为啥事呢。”舒大堆忽然大笑起来。
  秦众森马上说道:“后面还有精彩的呢。喝了两个多小时,后来副厂长来了,不然的话我估计他们要喝到天黑。”
  舒大堆有些羡慕地说:“这么好呀,上班时间海喝。”
  秦众森继续说:“后来副厂长带了电视台记者来。”
  舒大堆开玩笑说:“电视台都招来了,查你们上班喝酒呀?”舒大堆开起玩笑。
  “电视台管那么多干嘛。”秦众森解释道:“是我们厂仿制了一台机器,可以替代进口节省很多成本,就找来电视台拍专题报道进行宣传。”
  “这么说,你上电视了?”舒大堆眼里放出光芒。
  “拍了一组研制机器的镜头,我们两个新来的大学生都上镜了。”秦众森轻描淡写地说。
  “牛,第一天上班就上电视了,很风光呀。”舒大堆反倒更激动,竖起大拇指说。
  “我觉得怪难为情的,副厂长临时把科长的小徒弟拉到一边,把我们俩推上去。”秦众森有些羞涩地说:“这台机器是人家师徒两人没日没夜做出来的,我们好像有点摘桃子的味道。”
  “想那么多干嘛,总而言之上电视了,光荣呀,羡慕呀。”舒大堆啧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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