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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作品名称:青山作证      作者:山水耕夫      发布时间:2015-11-23 16:54:52      字数:9141

  在此后的几年时间里,人们在金霞村以及松树凹自然村,许久没有看到王田光的身影,也没有听到过他恣意妄为、拈花惹草、偷鸡摸狗等方面的传闻。他似乎突然从人间蒸发,消失得无踪无影。有人问过王永奇,他总是显出无奈而且冷漠的表情,从来不曾正面作出回应。村子里却安静了许多,大家继续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呈现出安谧祥和的的气氛。
  据消息灵通人士说,王田光自从那天闯进本村的财主钟贵添家里,偷看他的小老婆田秋英洗澡,发现后被钟家的人抓住,狠狠地教训了一顿,打得遍体鳞伤,跪地求饶。后来,钟家通知他的父亲王永奇和王姓族长叔公王世仁,到钟家去协商处理。否则,将会通知周围各村的人前来现场观看,把王田光公开拖出去“落屎缸”(投到厕所粪池里)。然后,以“败坏乡俗、有伤风化”的名义,送到官府衙门去处理。
  王永奇听到这个消息,气得周身颤栗,面色死灰,手脚冰凉。只好求得族长叔公王世仁的同意,一起去村里的钟贵添家里,想办法将这件事情摆平。他们到了钟家以后,反复地向钟贵添点头作揖、赔礼道歉,当面写下“保证今后永不再犯”的字据,让王田光叩头谢罪,摁下了鲜红的手印。同时,由王永奇和王世仁作为担保人具保,付了十块光洋的“安抚费”,才勉强得到钟贵添的首肯,允许将王田光领回家去。
  王姓的族长叔公王世仁,到底是一个宽厚长者。他将王田光带回松树凹以后,本来要根据宗族家法施行鞭笞刑罚,对他一向以来胡作非为、伤风败俗、损害宗族名誉的行为加以惩罚,洗雪耻辱,以儆效尤。然而,经不住王永奇反复央求,看到王田光皮开肉绽、伤痕累累的模样,念他毕竟是王家子弟,还是有些于心不忍。只好与宗族耆老商量,暂时将惩戒之事放一放,让他先将就养伤,等他伤好以后再作计较。
  这王田光终究是聪明人,经过这件事情以后,知道自己的丑陋行径,一定会成为村头巷尾的笑话,被人们长时间地议论。而且事情刚好犯在全村最大的财主钟贵添家里,自己即使明显吃了眼前亏,无奈胳膊拗不过大腿,也不可能公开和他叫板,只能恨得牙齿痒痒。现在不良的信息很快扩散,不但自己在众人面前威风尽失,也让宗族和家庭丢尽了面子。今后自己在家乡实在无法抬头、难以做人,看起来已经混不下去。况且,还有宗族的家法在那里伺候着。钟贵添的两个凶悍的儿子,也绝对不是省油的灯,日后也肯定会仗着财大气粗,时常来找自己的麻烦。这些情况,一想起来就令人心惊肉跳,望而生畏。他思前想后,决定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到外面的世界去闯荡一番,总比家里让人奚落好过。他在家里疗养了几天伤,觉得身上稍微能够动弹,便悄悄地打点好行装,趁着半夜闪烁的星光,偷偷从家里出走了。
  从此,王田光背井离乡,到处流浪,过着居无定所、饥一餐饱一餐的生活,在外面浪荡了好几年。这期间,他经历过许多的波折,受尽了无数的白眼,干过杂七杂八的活计,如同水中漂流的浮萍,四处落脚,随遇而安。终因为游手好闲惯了,总无法沉下身子去做事情,也没有学到可以谋生的手艺。只是凭着自己的聪明伶俐,干一些轻松的活计,做一些便宜的行当,到处诓骗一些吃喝,勉强地过着艰涩的日子。
  这一年,正好是民国35年,他已经年满十九岁,流落到福建省的永安县境内,正想寻找一个地方落脚。这时候,国民党军队第三战区第五绥靖区的“福建省保安第五总队”司令部设在永安城东门路,由罗鹏瀛兼任总队长,统领福建全省的地方武装。他的部队大部分驻扎在永安西洋、吉山、黄历一带。为了抢占地盘,扩张势力,他们到处招兵买马,抓丁拉夫,强征兵员。王田光正好投入罗网,自然不能幸免,被抓去国民党军队当兵,开始了他短暂的军人生涯。
  王田光从此成为一名军人,被部队严格的纪律所约束,开始从事紧张的军事训练,每日天还没亮就要起床,到操坪上进行操课训练。经历如此高强度的训练,使从未吃过苦的他,累得全身骨头如同散了架一般,实在难以忍受,经常叫苦不迭,但是却不敢大声张扬。否则,必然会受到教官的呵斥和处罚。
  其时,正是国内战争时期,为了争夺国家政治生活的主导权,国共两党兵刃争锋,双方的军队到处交火,打仗成了家常便饭。在一次“围剿”共产党领导的地方游击队的交火过程中,王田光由于平时大大咧咧,隐蔽地点选得不对头,让对方率先发现目标,被一颗流弹打在脖子左边,当即食道上受了轻伤,差一点就要丧命。后来,被送到战地医院医治了二个半月,落下个嗓音沙哑的毛病,总算保全了一条性命。
  他似乎被吓破了胆,惶惶不可终日,经常惧怕得连做恶梦,在睡梦中手舞足蹈,让同伴们感到惊诧。从此,他每逢战事都变得小心谨慎起来,生怕一不小心葬送了自己的小命,再也回不到离他显得十分遥远的故乡。不过,王田光是一个绝顶聪明的人,懂得见风使舵、顺水撑船的道理,因为惧怕吃枪子,不愿意为了吃一个“花生米”,就赔上他的一百多斤。而且,他凭自己亲身的经历,知道自己吃不了当兵的苦头,难以在军队中长期立足,获得晋升发展的机会。于是,在翌年6月部队撤离永安、调防龙岩的半途中,冒着开小差抓回去枪毙的危险,偷偷脱离部队溜回家中。
  他从部队开小差溜回来以后,好长一段时间躲藏在家里,不敢出门去遛跶。因为自己以往曾经有过一段不光彩的经历,再加上现在开小差回来的隐情,一直不敢出来抛头露面。他担心万一被人家识破,报告部队抓去军事法庭法办。不过,他很快发现家乡的人们似乎都很健忘,对以往发生的事情并没有多大的兴趣,也没有存留多少的记忆,也许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不再有人重新提起,让他心里略微安定下来。
  他从此在人前人后,尽量隐瞒自己以往的经历。如果有人问起他这几年都去过那些地方?干了些什么事情?他都是以自己没有什么文化、记不得去过的地方、在外面给人家打短工之类的加以搪塞。他是个非常有心计的人,自知以往自己做下的事情见不得人,所以从来不会向别人露出自己的底细,更不会主动向人家提出来。这样一来,他显得有些沉默寡言,外表上变得老成持重起来,说话做事也稳重了很多。尽管如此,实际上大家都知道他以前做下的糗事,只是碍于现时的情面,不好当面挑明罢了。大家毕竟是邻里乡亲,许多人对他敬而远之,却也不敢当面得罪他,害怕惹上什么不好的事情,吃不了兜着走。
  在他出走的几年里,他的哥哥王正光已经到了应该结婚的年龄。因为他人长得比较老实,看上去显得有些木讷,所以婚事上有些耽搁。父亲王永奇看到小儿子离家出走,不知流落到什么地方,大儿子的婚事又迟迟无法落实,心里确实十分着急,只好四处央求人帮忙物色对象。也许是他的真诚感动了上苍,或许是他家本身的造化。这年的冬天,经过媒人撮合,王正光娶了隔壁村庄一个叫李金桃的女子做老婆。李金桃当时还不到十七岁,生得眉清目秀,杏脸桃腮,颇有一些姿色。由于她的父亲长期患病,四处求医,花费了许多的医药费。只好采取拆东墙补西壁的方法,到处借贷,先借后还,勉强周转着过日子。因为年关将近,需要及时还清向人家借的钱,在万般无奈之下,才同意嫁到王永奇家里来,与王正光仓促成婚,目的是用男方下聘的礼金,解决目前的燃眉之急。
  当然,女方也是因为早就知道王永奇的家庭,在当地是数得着的殷实人家,考虑到他家拥有一定的经济实力,加上口碑不错的好名声,才会将如花似玉的李金桃,嫁给老实巴交、形象呆滞的王正光。他们结婚两年之后,李金桃在奇妙的阴阳交合之中,不知不觉地身怀六甲,经过十月怀胎,一朝分娩,生下一个健康壮实的白胖儿子,让全家老少乐得近乎发疯。王永奇心情舒畅,兴高采烈,在孩子满月的时候,决定好好地庆祝一番,特地置办了三十多桌的酒席,盛情地宴请各位兄弟梓叔和亲朋好友。一时间,松树凹上鼓乐齐鸣,喜炮冲天,觥筹交错,热闹非凡。
  对于这些事情,王田光当时为了躲避风头,身在外地,没有亲身经历,自然无从知晓。当他这次回到家里的时候,小侄子已经三岁,长得虎头虎脑,都会冲着他一直叫“叔叔”了。也只几年的功夫,家里就发生了如此的变化,真是光阴似箭,日月如梭,物是人非,令人惊叹啊!
  然而,世界上的许多事情,其结果实在很难预测,所谓“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确实是至理名言。一个人生活在世界上,既有否极泰来、春风得意的岁月,也有物盛而衰、乐极生悲的时候,并不以自己个人的主观意志为转移。有时候,本来前景很好的事情,突然就会产生意想不到的变故,让大好形势发生逆转,使人防不胜防,陷入万分无奈的境地。
  这年农历的九月天,平川县清源乡一带久旱无雨,天气晴好,气温比往年偏高,蚊蝇也特别猖獗,叮得人全身奇痒,火烧火辣,让人们感到烦燥。不料,过了一段时间,当地竟然有好些人身体不适,呈现出畏寒、高热、腹痛、腹泻、休克等症状,而且起病急,发展快,毒血性症状严重,病情来势十分凶险。经过本地的郎中和外地请来的师生反复诊断,一致确认是当地曾经流行过的伤寒病。这种病的危害性仅次于瘟疫,一向来比较难以医治,患病者死亡率极高。
  王正光忙于农田里的活计,天天到水稻田里耕作,自然免不了与蚊虫打交道。不料也因此偶染伤寒病,前阶段并未引起太多重视,只是用了一些自备的草药。经过一段时间的医治,病情并不见好,而且沉疴日重,后来竟然一病不起,不久就命归黄泉。对于王正光的因病逝世,王永奇一家自然是万分不舍,悲从中来,痛哭流涕、伤心不已。特别是他的老婆李金桃,想到自己命运不济,年轻丧夫,抛下孤儿寡母,孤苦无依,将独自捱过痛苦的人生岁月,禁不住号啕大哭,哀伤欲绝,其凄慽的情状令人动容。
  王正光病死以后,留下如花似玉、青春靓丽的妻子李金桃,独自一个人孀居在婆家,与三岁的儿子王得英相依为命。虽然公公王永奇以及其他家人,都对她关怀备至,恩宠有加,就像对待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嘘寒问暖,衣食无忧,从来不曾有过丝毫的怠慢。但是,这些毕竟还是物质层面的东西,只能给予其日常的温饱,提供衣食住行的需要;并不能调适她内心的孤独和寂寞,满足她精神和生理方面的需求。
  这一年,李金桃方才二十五六岁的年纪,如同一朵娇艳的牡丹花,出落得唇红齿白,软玉温香,腰如弱柳扶风,眼含盈盈秋水,流露出春光旖旎的风韵,令人歆慕不已。有人说,这个年龄的青春少妇,是人世间最解风情、最富有浪漫情调、可以让天下的男人为之销魂、进入欲生欲死的境界,甚至被完全征服的女人。这个时候的李金桃,犹如含苞盛开的花朵,最需要阳光雨露的滋润,才能够尽情绽放,彰显绰约风姿,吐露绚丽芳华。怎禁得闺阁清冷,春风不度,辜负大好时光?俗语道:“寡妇门前是非多”,说明年轻漂亮的寡妇,向来是男人衷情的对象。像李金桃这样美丽风流的小寡妇,更是群蜂飞舞,彩蝶翩跹,凡是心智正常功能健全的男人,都会痴想着与她春风一度,即便是窃玉偷香,也要做成人世间的好事。
  因而,她自然成为金霞村许多男人争相追逐的对象,半夜三更牵肠挂肚的梦里娇娃,让人挂念于心,难以割舍。不要说是别的什么人,就是她的小叔子王田光,对于年轻守寡的嫂子,也按捺不住内心的骚动。因为两个人住在隔壁房间,让王田光平白间产生许多的臆想,经常瞪大一双水牛般的眼睛,凑近木板墙的缝隙,偷窥李金桃换衣服时裸露的身体。或者到了半夜时分,将耳朵贴近薄薄的木板,听着嫂子起伏均匀的呼吸,为之辗转反侧,激情难抑,甚至情不自禁地自慰。他无数次地情怀荡漾,春梦萦绕,头脑中缭绕着与嫂子偷欢的幻觉,恨不得将其曼妙酥香的身体,即刻揽在自己的怀里。只是碍着同一家人的禁忌,加上父亲审慎而警觉的目光,他才不敢僭越和造次。
  李金桃置身于色欲男人的包围之中,周围不乏情色饕餮之徒,觊觎着她的美貌,怀惴占有的欲望,瞪着欲火燃烧的目光,在她的俊俏的脸庞、袅娜的腰肢和丰满的胸脯上不住地扫瞄。他们对她居心叵测、虎视耽眈,利用各种机会,反复地进行挑逗和勾引,使她深陷于空虚寂寥、身心焦灼的氛围,倍受情思泛滥、欲火焚烧的煎熬。尽管她平时刻意地约束自己的行为举止,表现出一副矜持本分、小心谨慎的模样,尽量在本村男女老少的心目当中,给人留下庄重严肃,不苟言笑,恪守清规戒律,谨遵妇道懿范的印象。
  然而,她到底是一个正当年纪的风流寡妇,并非是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更不是誓死守身如玉的圣女,血液中总是充盈着骚动不已的情欲,骨子里总是怀着不太安分的因素。在她的丈夫王正光病死三年以后,终究没有守住最后的底线,忍不住内心汹涌而至的情欲,捱不住外界滚滚红尘的诱惑,最后还是突破了道德坚守的堤防,打开了心理把持的缺口,与人暗中偷情,私通款曲,堕入翻腾欲海而不能自拔,并且意外地怀上了身孕。也不知是那一位手段超凡的情场高手,抑或是具有独门功夫的欲海色魔,经过处心积虑地规划设计,千方百计地实施色诱勾引,反复挑逗,抢先下手,被其侥幸得逞,了却了平生之心愿。让金霞村的许多男人自叹弗如,私下里钦慕不已。
  李金桃突然发觉自己怀孕以后,如同遭遇到晴天霹雳,她完全被吓傻了眼,一下子变得六神无主,心慌意乱,不知如何是好。她内心完全明白,这件事情一旦透露出去,将会成为爆炸性的“花边新闻”,加上许多“八卦”的添油加醋,在当地引起强烈的轰动,不亚于“惊蛰”过后突然响起的春雷,惊天动地,不绝于耳,以其震荡的效应和快速的传播,瞬间流布整个松树凹、乃至金霞村以及周边的村庄,其形成的负面影响和自我杀伤力可想而知。试想,一个死了丈夫的寡妇,竟然与他人偷情私通,而且怀上了别人家的孳种,这在当时传统守旧的农村,是一件何其严重的伤风败俗、辱没门庭的行为!它严重触犯宗族族规和家风遗训,将让整个姓氏宗族为之蒙羞,被外姓人所耻笑,必然引起整个姓氏的公愤和最大反弹,是绝对不能允许和容忍的事情。这件事情一旦暴露,也等于是宣布了自己的“死期”将至,必然遭受宗族家法的严厉制裁,受到轻则“驱离”或者“休绝”,重则“沉潭”或者“落屎窖”之类的惩罚,后果不堪设想。
  李金桃每想及此,未免心惊胆战,不寒而栗,内心感到十分地恐惧。她为了遮掩自己做下的丑事,尽可能不让它暴露出来,只好在众人面前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强打起精神,勉强敷衍过去。然而,她白天尚且还能够支撑,一旦到了夜深人静、万籁俱寂的时候,面对屋子外面无边无尽的黑暗,她就会感到孤立无助,惊恐莫明,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甚至万念俱灰,精神崩溃,只好一个人躺在床上,暗暗地涰泣,根本无法排解内心的痛苦和焦虑。
  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的身体日渐沉重,妖娆的体形开始走样,怀孕的征象也越来越明显。尽管采取了宽衣、束腰、缠腹等一些应急性的措施,但也无法遮挡日益凸起的肚皮轮廓。而且,对她更其要命的是,经常还伴有妊娠反应,在几次吃饭的时候,突然产生想要呕吐的感觉,只好赶紧躲进房间干呕。这些明显的异常迹象,让她的公公王永奇内心疑虑,感到有些诧异,连忙关心地询问她怎么了?是不是得了什么病?要不要请郎中看一看?她内心十分紧张,只好推说自己感冒了,身体不太舒服,勉强地搪塞过去。
  她当然知道,纸终究包不住火的道理,如果再不采取有效措施,事情恐怕很快就会露馅。这也意味着自己即将大祸临头,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直至死无葬身之地。因此,她在情形急迫之下,为了年纪尚幼的儿子着想,不让他从小就没了亲娘,遭受别人的白眼,成为孑然一身的孤儿。也让自己将来死去以后,在冷落的黄泉之下,能够向他死去的亲爹交代。
  她为此暗暗地下定决心,准备孤注一掷,想尽一切办法,无论忍受再多的痛苦,也要把肚子里的孳胎打掉。然后,通过瞒天过海、暗渡陈仓、鱼目混珠的方法,将事情偷偷地遮掩过去,侥幸地度过眼前这一劫。等到一旦还清了这笔风流债,定当清心寡欲,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经过这一次劫难,让她痛切地体悟到:为了满足即时的情欲,领略一时的欢愉,获得短暂的快感,让自己付出如此惨痛的代价,是绝对不划算的事情。对于男女交媾之事,即便快活如天上的神仙,她也已经了无兴趣,再也不敢大胆尝试了。
  于是,她经过私下里多方打探,了解到一些流传于民间人工流产堕胎的方法。然后,通过非常隐秘的途径,私下里自行配齐各种打胎的药方,尝试着实施人工堕胎。接着,一个人偷偷地躲到家里,将这些药方暗地里进行熬制,开始一大碗一大碗地吞咽着苦涩的汤药,常常被呛得满头大汗,拼命地呕吐,痛苦得泪水直流。不料,肚子里的孳胎却异常的顽皮,如同难缠的鬼神附在她的身上,似乎要落地生根一般,可谓坚如磐石,不为所动。任凭她如何凭借着药物的力量,进行大举攻伐,付出了艰辛的努力,忍受了无限的痛苦,竟然药石无灵,毫不凑效。如此令人难堪的结果,让她顿感万分绝望,欲哭无泪。虽然发誓赌咒,却又无可奈何,真恨不得一死了之,一了百了。
  她如此忧心如焚,终日惴惴不安,苦心孤诣,费尽心机,竭力挣扎了好一段的时间。整个人显得神思恍惚,形容憔悴,已经瘦得不成人样。眼看肚子越来越大,其中的隐情马上就要露馅,自己却丝毫没有办法,看来再也无法遮掩下去。因此,她只好借故逃回娘家,请求父母亲帮忙想办法,藏到一个远房亲戚家里,以求避开别人的目光,暂时躲一躲难堪的风头。
  这个远房亲戚的家,住在一个叫做“石迳坑”的山旮旯里。此地一向来地域荒僻,山高林密,消息闭塞,人迹罕至,鲜有人往来出入,环境十分幽雅而冷清,是一个山高皇帝远的隐蔽所在。
  李金桃躲藏到这里,竭力尝试着打胎的方法,争取尽早解除身上的累赘。她除了不断吃药以外,还通过束缚、捆绑、跳跃、轭制等各种手段,可谓无所不用其极,进行身体的自我摧残,试图将怀上的胎儿打掉。然而,她虽然折腾了许久,仍然没有现成的效果,眼看已经怀孕五个多月,只好躲在大山里等待时日,直到把孩子生下来以后,再行考虑以后的出路。
  俗话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正当李金桃独自承受着无边的痛苦,满怀着深深的恐惧,经历着强烈的内心挣扎的时候,她与人偷情私通、直至怀有身孕的事情,被人沸沸扬扬地传扬开来。从最初的风闻和猜测、到后来的私下怀疑和议论、再到后来被人查证和认定、最后被人告发到族长那里,摆上了宗族祠堂的桌面上。顿然之间,松树凹以及周围王氏宗族的宗亲后代,大家议论纷纷,群情激愤,义愤填膺。他们将这件事视同洪水猛兽,当作辱没宗族门庭、亵渎祖宗遗德、败坏姓氏风俗、被外姓人笑话的奇耻大辱,上升到极端严重的高度,对王永奇一家嘲笑谩骂,强烈地加以指责。并且,许多人提出动议,要求使用宗族家规,对李金桃的伤风败俗行为、以及王永奇的管束不力、纵容包庇行为,依照家训族规的要求,给予最严厉的制裁,消除和肃清其带来的不良影响。
  对此,王永奇及家人羞惭不已,无地自容。他们受到宗族耆老们的百般指责,沉溺于社会舆论的旋涡之中,成为整个姓氏族人的众矢之的,承受着巨大的精神压力。王永奇本来是一个忠厚老实人,信奉“三纲五常”,讲究“礼义廉耻”,遵循“忠孝两全”的做人准则,平时也十分注重家教,注意自家的形象和声誉。对于家中突然出现这样“跌鼓”丢脸的事情,自然感到极度的尴尬和内疚,在人前人后颜面扫地,羞愧得难以抬起头来。因此,在为自己对家庭成员管理不严、对儿媳妇的行为教化不力,感到内心深深地痛切的同时,也对她的荒唐行为深感厌恶和愤懣。
  但是,他又觉得自己对于这件事情,有一点无能为力、无可奈何。俗话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圣人也有犯错误的时候,得饶人处且饶人。况且,他对儿媳妇的境遇也深表同情,毕竟儿子王正光死得早,李金桃年轻守寡,孤儿寡母,无依无靠。不但要长年累月地从事耕耘,还要含辛茹苦地带大自己的孙子,确实过得很不容易。虽然她如今触犯了天条,应该受到应有的谴责和处罚,但她毕竟是自己的儿媳妇,是自己孙子的亲生母亲,实在有点于心不忍。
  这时候,正当年轻气盛的王田光,因为开小差逃跑回家中,担心被官府所追究,已经多日沉潜于家中,不太敢抛头露面,外表上看起来似乎安分了许多。其实,他的心里本来窝着一股子火气,已经憋得十分难受,却又无从发泄。如今,面对家庭出现难堪的变故,经受宗亲老少的指责和羞辱,这股子火气猛然窜将起来。他气愤难忍,暴跳如雷,不分青红皂白,将自己个人落魄的命运、家庭遭受的责难、以及心里所有的怨气,都归咎于狐狸精一般美丽风骚的李金桃!
  王田光怀着内心的不平,在族人的鼓噪声中,虚荣心受到深度打击,暴发出满肚子的怨气。他不顾父亲的反对,邀集自己的堂哥王林光、王宝光等本房族的几个兄弟叔侄,在族长王世仁以及各位房长叔公的授意下,以“匡正门风,洗刷家丑”的名义,连夜赶到十里地外的石迳坑,将藏匿于此的李金桃抓回来。他们把披头散发的李金桃,五花大绑地押到王氏祠堂,绑到祠堂门口的桅杆上,进行公开示众。
  李金桃挺着一个大肚子,衣衫褴褛,满脸泪痕,行动迟缓,举止笨拙,不停地颤抖着极度虚弱的身子,跪在地板上嘤嘤地哭泣。只见她面如死灰,形容哀慽,神情木讷,自始至终低垂着头颅,咬紧牙关,一言不发,神情无助地听候发落。任凭四下里围观的人们,用“骚货”、“婊子”“偷人嫲”之类的恶毒语言,不堪入耳地大声谩骂,尽力地对她加以羞辱。
  这时候,族长叔公王世仁,捋着几绺花白胡子,在祠堂里召集各房长、柱首及家族中辈份较大的耆老们开会,讨论对李金桃“乱族”的处罚问题。经过宗族耆老们的会商,大家一致表态议决,必须按照家规族法的规定,对李金桃实施最严厉的惩罚。让她承担公然“乱族”、败坏宗族名誉的罪责,永远铭记不安分守己、偷人养汉的教训,借以洗刷其给王姓宗族所带来的耻辱,消除由此所带来的负面影响。
  为此,建议对李金桃施以“刵(割耳朵)”刑,借以起到“惩一儆百、永远记心”的作用。该刑罚由王永奇所在房族自行指定人员,在本姓氏全体父老的监督下,于即日择定场所公开施行。同时,为整肃纲常,匡正家风,清理门户,要求将公然与他人通奸的淫荡女人李金桃,按照传统的“七出七弃”习俗,强行予以“休弃”,从此“逐出”松树凹,永远不得再行返回王家。另外,鉴于王永奇对家庭成员管教不严,致使孀居的儿媳做出伤风败俗之事,造成不良影响,损及宗族名声,责成其向祠堂蒸尝罚缴五石稻谷,充公当作向祖宗谢罪的祭祀之资,以赎减其罪责。
  王田光在堂兄弟的配合下,将李金桃押到王正光的坟墓前,强迫她跪在黄泥地上,对他兄弟的坟茔叩头拜谒。然后,依照宗族耆老决定的旨意,由其亲自捉刀执行“刵(割耳朵)”刑。他目露凶光,捋起衫袖,麻利地操起锋利的菜刀,撩开李金桃的长发,扯起她右边的耳朵。只见他手起刀落,“嗖”地一声,将李金桃的耳朵割下一小块,扔到了坟头上。
  李金桃“啊!—”的一声惨叫,拼命挣扎着身子,试图扑向坟茔。依稀看到她右边耳朵的上方,被割掉一个拇指大的缺口,留下了一方永久性的印记。耳朵上的鲜血汩汩地渗涌出来,一点点滴落到地下,染红了斑驳的泥土。她捂着血肉模糊的耳朵,悲凄地嚎啕起来,全身不住地颤抖,眼前一黑,昏死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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