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作品名称:弯 弯 的 郁 水 河 作者:杨听涛 发布时间:2015-11-20 09:48:53 字数:5123
来到省城告状的“官司王”梁文田和“笔杆子”任敏文,到了省城后,坐错了好几次公交车,七搭八搭的才好不容易才来到了省委所在的那条大街,下了公交车后,却走错了方向。由于说不了普通话,行人因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也就无法给他们指路,幸亏遇到一个老乡,才折身返回,又走了半个多小时,终于满头大汗地到了省委大门外,但却被哨兵给拦住不让进去。他俩大喊着要告状、要申冤、要见省委领导,并给哨兵说他俩受全村父老乡亲之重托,大伙凑钱,让他俩专门来省城告村长的……由于他俩说的是方言,哨兵听不懂,但哨兵从他俩的衣着外貌特征和说话的神态,判断并推测出他俩是前来上访的农民,就指着大门右边,用普通话说:“老乡,请你们到那边的上访接待室去。”
梁文田张大嘴巴刚要说什么,被任敏文拉了下,朝大门右边走去。
俩人左顾右盼着来到了省委大门右边的信访接待室门外,心里突然有些发虚,犹豫了下,一前一后、畏畏缩缩地走了进去。
登记完毕并交了告状材料后,工作人员向他俩做了一些解释和说明,二人似懂非懂地离开后,极不情愿地来到街上,胡乱地吃了碗面条,怏怏地边打问边朝省政府走去,因没有见到省委领导,从而使他俩的心情极为低落。
“你舍不得穿件好衣裳,情有可原,但你穿整洁点好不好?最起码把脸洗净些。和你一块出门,真丢人!”任敏文数落着衣着不整且满脸胡茬的梁文田。
“哎呀!都是农民,你还看不起我?怎么?难道我辱没了你咋的?那好,你离我远些!”梁文田边说边用左手中指擦了下眼角屎,并用右手中指挖起鼻孔来,紧接着又是擤鼻又是吐痰。
这下坏了。早已瞄着他俩的三个街痞走上前来,将他二人拦住,其中一个街痞说:“讲不讲卫生?你俩违犯了城市卫生管理条例第九条。走,跟我们走一趟。”
“去弄啥?”任敏文胆怯地问。
“弄啥?去了就知道。告诉你俩吧,去参加城市卫生学习班,为期十天,每人要交一千元食宿费,你俩将钱准备好,前边不远就到。”其中一个街痞气势汹汹地说着,但声音却压得很低。
“如果你俩不要票据的话……好比公路上查车的交警,如今这年头,你俩的……明白?”另一街痞眨巴着眼睛,挤眉弄眼的说到最后,竟学起了电影中日本鬼子的腔调。
任敏文和梁文田一下子愣在那儿傻了眼。他俩哪儿是街痞们的对手?不一会,二人决定不要票据,因为索要票据的话最少得拿一千元,还要学习十天。于是,就心甘情愿地掏出五佰元拱手送给了人家,而且还满脸堆着谄谀的笑容。
他俩来到一公用电话亭处,拨通电话后,只和谭国荣说了一会儿话,付钱时,膀大腰圆的摊主牛眼一瞪,说道:“二十五块,拿钱来!”
二人大眼瞪小眼,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又傻了。
梁文田把手伸进包里去掏钱,这一掏——天啊!不知何时,钱早丢了。他顺着电话亭往下一溜,坐在街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去、去、去!到别处哭丧去!”摊主将整个上半身伸出亭外,用手去推梁文田。
任敏文红着脸,半拉半推地将梁文田拥着离开了电话亭。
街上不时有人上前,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问他俩:
“要手机吗?偷的,你看看,好手机,非常便宜。”
“要花花黄牒吗?刺激的很!看了黄牒,一晚上至少可以干三次!”
“换假钞吗?和真的一模一样,参拾兑一百,多兑好商量,贰拾、贰拾兑一百,兑些假钞回去打麻将,保准没人认得出……”
“耍吗?我们旅社有女娃呢,奶大屁股圆,嫩得一掐就流水,便宜着呢!去歇歇吧。”
“涂改液,什么字都能改!”
“要文凭吗?要证件吗?要发票吗?要什么有什么……”
“打麻将时用的隐型透明镜,买一副吧?”
“赌博专用扑克牌,一学就会,场场都会赢。两位大哥,去前面拐弯处学习学习,好吗?”
……
梁文田和任敏文在郁水村虽然算不上人梢子,却也混得差不多,尽管在村里没有什么原则性,但头脑还算清楚。现在,走在陌生的大街上,面对着省城这形形色色的黑生意,两人加快了脚步,梁文田只是对“赌博专用扑克牌”动了心,却被任敏文拉着衣袖快步离开了。
两人无精打采地好不容易找到省政府的信访大厅,交了告状材料之后,像霜打的叶子一样,有气无力地走在街上,谁也不说一句话……
在电话中得知的预选结果,太出乎意料了,使他俩在精神上明显受到了非常大的打击。再加上在省城被人敲诈和恐吓,还有遇到的冷眼,特别是丢钱一事,让梁文田备受刺激,脸色灰白灰白得像死人一样难看。
他俩在动身来省城时,心里还暗暗窃喜,想着趁来省城告状的机会,好好逛一逛。
管他呢,反正有许朝新掏钱哩!
但到省城后,他俩万万没有想到,竟然出师不利,和当初想象的截然不同,哪里还有心思和脸面再去逛呢?特别是任敏文藏在三角裤叉里的钱,也所剩无几了。二人在征得许朝新和谭国荣的同意后,忙去火车站买票回家。
在等候进站时,二人到车站广场一售货亭去买面包。任敏文在掏零钱时捎带出了一张百元钞,亭里一文质彬彬的青年用标准的普通话说:“二位师傅好,我这儿零钱太多,都没法放了,能不能给个方便帮个忙,把您的整钱换给我吧?”
这青年微笑着,并拉出满是零钱的抽屉让任敏文和梁文田看,这青年的言行颇具亲和力,富有磁性的声音非常动听,也特别温暖人心。
任敏文不假思索地将一百元递给了那青年。
“谢谢!去掉三块钱的面包钱,我给您玖拾柒元。师傅,您数清,看清,拾元票面也有假的。”那青年仍然微笑着,和蔼极了。
任敏文仔细地数了下,没错,是玖拾柒,也没有假钱。
“哎,师傅,我好象多给您了。给我吧,让我再点下。”那青年笑得更甜更和善了。
当任敏文第二次接过钱时,他感觉厚了,也没多想,就和梁文田离开售货亭朝候车室走去。任敏文准备将捏在手里的钱装进口袋时,猛然发现下边的钱都是折叠着的,他的心咯咣了下,定住脚步一数,整整少了柒拾块。他刚要返身去售货亭,后边有两个青年几乎同时说道:“你把钱掉地上了。”任敏文低头去找,其中一个青年又接着说:“一个穿牛仔裤的女人捡了,朝那边走了。快去追啊!”并用手指着东边。
任敏文是个聪明人,他一下子全明白了。虽感到恼怒和窝黑,但却无可奈何。
“你咋也弄次熊(方言,意即弱智或愚蠢)事呢?”梁文田不失时机的挖苦了下任敏文,心理也平衡了不少。
俩人回到郁水村后,闭口不提那些吃亏事,在紧张的跑票活动中,特别是梁文田,时不时还要吹嘘他和任敏文在省城是如何如何地过五关斩六将……
郁北村的换届选举工作很快就结束了。任思贤第三次连任郁北村的村长。而且在他的多方努力下,郁北村开发郁水河景区和黄河湿地游北扩的各种证照都办齐了。但任思贤并未感到欣喜和轻松,因为郁水村的初选结果令他堪为担忧。看样子,杨社民和谭国荣难以将许朝新扶上台了。他通过刘康宏把郁水村的情况摸了个一清二楚,直纳闷郁水村那么多的势力结合在一起,为什么在初选中许朝新还差许万强那么多票?任思贤心里非常清楚,一旦许万强连任郁水村的村长,面对有能力有胆识的许万强,他任思贤的所有计划将会落空,因为他自知翻不过人家万强的手。
比任思贤更为着急的是杨社民和谭国荣,以及围在他俩周围那些反对许万强的骨干分子。当然,许朝新更是慌了手脚。
此时,许朝新的父亲神奇般地发动了两位在郁水村颇有知名度的老汉,这两个老汉坚决地站在了“反对派”一边,旗帜鲜明地反对许万强。一个叫刘狗子(绰号),另一个叫马大棒(绰号)。这二位老汉在郁水村颇具传奇色彩,各自都有叫得想的绝活和故事,且在郁水乡也远近闻名。由于名气大,人们竟忘了他俩的大名,反而直呼其绰号,即:狗子、大棒。这刘狗子解放前才十多岁,就有了些名气;解放后在人民公社时,虽说家庭成份也是贫农,他却惯于投机倒把,经常被挂着牌子挨批站凳子;他的拿手绝活是耍社会火;流传下来经典的故事有二:其一是多年前为了二斤点心和别人打赌,一个人在西山脚下的坟地睡了一晚上;其二是年老后,冬日里带着他的小孙子在麦杆垛下晒太阳,当儿媳妇叫他爷孙俩回家吃饭时,发现他把自己的命根子露出裤裆拉链,让三岁的孙子把玩。儿媳妇又羞又恼,回家后告诉了丈夫。刘狗子的儿子劝父亲注意些,刘狗子竟说出这么句话来:“我老了,那东西除了撒尿,也没别的用处,你又舍不得给娃多买些玩具,我就让孙子摸着耍呢,咋了?”此话一出,差点没把他的儿子气死。而马大棒的经典故事则更绝:有一次,孙子哭闹着,任凭儿媳妇怎样也把奶头塞不进娃娃的嘴里,马大棒走上前去,在儿媳妇还来不及掩怀时,他就对着孙子说:“你吃不吃?你不吃我就吃啊!”并张开嘴巴做欲要上前噙奶状,把个儿媳妇羞得急忙抱着娃娃离开了。这二位老汉还有一共同特点,就是不论遇到什么场面也不胆怯,而且翻脸不认人。
刘、马两位老汉站出来后,第一件杰作就是和谭国荣等人到乡政府上访时,马大棒竟给乡领导跪了下去,滔滔不绝地诉说着许万强的诸多劣行,把许万强说得比恶霸大地生刘文彩和南霸天还坏一万倍,令听者膛目。在乡政府的会议室开座谈会时,一位副乡长为许万强说了句公道话,刘狗子猛地站起来,快步走到那位副乡长面前,朝着副乡长的桌面上吐了口浓痰,气愤地吼道:“你说!……你给我说,你到底得了万强多少好处?万强究竟给你塞了多少钱?你把良心让狗叼去了咋的?你给大家当乡长?还是给万强一个人当乡长?你说!你给我说!”
自此以后,郁水村的人动不动就到乡政府去上访,不论是什么人去了乡上,都说他们是对的,只有他们的说法和要求才真正代表了郁水村的民意;而且在乡上的言行也越来越放肆,并带动得其他几个村子也上访不断,让乡政府的领导和工作人员,一提起郁水村三个字就头疼得要命。
一日,杨社民、谭国荣和许朝新三人对着二千六百八十六名选民名字,指指点点,勾勾划划,议论来议论去,把选民名字划归成好几种名单,分别标上“铁票”、“摇头票”、“争取票”、“花钱票”、“空抛票”……等等。所谓铁票,即百分之百的支持者;摇头票,即摇摆不定者;争取票,即还需要下一番功夫去做思想工作的选民;花钱票,即谁给的钱多就投谁的票,这类选民只认钱不认人;空抛票,即给某些选民规定一些怪名字,让他们在投票时按照事先约好的怪名字进行填票,事后对照唱票时出现的怪名字再给填票者兑现金钱承诺,这主要是针对那些不讲信义的选民所采取的办法,即我掏钱给你,你既别填我许朝新,也别填他许万强,但必须填写我交给你的怪名字。
他们三人将选民名字划成各种名单后,又详细地确定了谁做谁的工作,谁去走访谁,谁包夹谁,谁去给去谁送钱;并明确提出让刘狗子、马大棒、薛丽芳和杨秋芳牵头,专门组织部分村民到乡政府去上访,时机不成熟,坚决不开正式选举会。
这薛丽芳之所以被村民称作“大b”,也有个故事哩!早些年,在郁水村还没富裕起来时,许多村民在入冬之前,都要到去几里外的一处国营煤矿以检煤碴为名,经常在煤场偷块煤。一次,薛丽芳和其他几个村民在煤场偷了一蛇皮袋子块煤,快步朝煤场外跑去时,恰巧被煤矿上看护煤场的人员发现了,人家就在后边紧追不舍。其他人都扔掉蛇皮袋子四处跑开,独薛丽芳扛着一蛇皮袋子块煤象百米冲刺一样没命地狂奔,但却难以跑脱。在马上被要追上时,她急中生智,扔下袋子,利索地褪了裤子,蹲下去佯装解手。追他的工作人员哪敢惹骚或落骂名,“呸”了一声,忙转身返回煤场。这杨秋芳的“二b”也有来历,在她结婚后不久,她的妹妹问她:“男女在一块过夜时,到底是男的舒服?还是女的舒服?”她答道:“好妹子哩,你在掏耳朵时,是耳朵孔舒服?还是挖耳勺舒服?”还有一次,她给村里几个来她家打麻将的妇女说:“我们女人家,天生下来,身上就长着个黑钱包,只要想得开,还愁没钱花?”村人就给她另取了个绰号:“黑钱包”。在给她俩分别取了“大b”“二b”的绰号后,因为她俩的名字中都有个芳字,又合称“二芳”。别看她俩还没老,在郁水村的知名度和刘狗子、马大棒不相上下,也是叫得响的人物。
有这四位猛士摇旗呐喊,加上杨社民和谭国荣的幕后策划,更有“十大金刚”的冲锋陷阵,加之抱着各种想法的村民以及被许万强得罪了的那些村民的热情参与,还有基督教会的那些信徒和平时不被人们重视的村民的积极响应,让许朝新如服了兴奋剂般从银行又取了几万元,精神亢奋地又一头扎到跑票中去……
郁水村竟成了不夜村,甚至夜晚比白天还要喧嚣和活跃。
当然,刘振宏不止一次地劝许万强趁热打铁,尽量力争早些召开正式选举大会,免得夜长梦多。许万强总是说:“让他们折腾去,既破财又伤人,我就不信他们那几副球眉眼,还能耗得过我?”
刘振宏忧心忡忡地说:“选举这事不能拖,更不能打持久战。否则,派性斗争会愈演愈烈,那样,将在村风和村民心理方面会留下许多后遗症的。”
许万强抬起头看着刘振宏,尽管没再说话,却流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