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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身陷绝境

作品名称:蛊女情      作者:黄钶      发布时间:2015-11-19 10:36:57      字数:4675

  我挑着缝纫机和一个蛇皮袋在原始次森林里走着。
  忽然,我右脚踏空,身子向前猛地一扑,跌到在地。
  倒地后的第一感觉,就是右脚脚踝钻心的疼痛,我咬着牙根把压在身上的担子挪开,艰难地站起来,把右脚提出来一看,原来是被一个夹野猪虎豹的大铁夹夹住了。锋利的铁齿钉进了我的骨头中。夹环上的铁链牢牢地钉在一棵大大的古松根上。脚上的鲜血流出来,染红了一片草地。
  我极度的疼痛下,我声嘶力竭地哭天喊地,冷汗湿透了衣裳,可是在这样的深山老林中,哪里会有人听到我这微弱的求救声啊。
  我力气用尽,声音嘶哑,再也不喊了。我耷拉着头,慢慢挪动铁链移动脚步,每移动一小步,疼痛就像无数毒蛇恶蝎钻进了我的五脏六腑,在里面胡乱噬咬。我好不容易靠在那棵古松上。这地方一件骇人的事情闪电般地浮现在我脑海中。
  这里是湖南省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苗山县莆子堡公社九牛寨大队。去年正月十五日,吃过早饭,五小队的龙玉梅抱着娃儿回娘家过节,为了早早到家看到久违了的双亲,贪近走山林小路。一不小心被铁夹钳住。那天夜晚下了一场大雪,在冰封雪锁中冻饿而死。尸体被豺狗仔吃光了。在外头做木工的丈夫,二月间冰雪化了,才去岳父大人家里接老婆孩子回家。俩老说女儿没有回娘家来,木匠急极了,四处寻觅不着,后来到回家的小路上去找,才在山林小路中找到母子俩几根白森森的骨头和破碎的衣裳。
  我弯腰伸手尽力去掰那两片大铁夹,那两片厚厚的弯弓形的铁锯,被粗大的钢弹簧扣得紧紧的,我找到了把柄上的开关,可是,没有千百斤力气,也动不得它分毫。今天,我也说不定是龙玉梅那个下场。可是我会比她更惨,谁来给我收骨头啊!?
  我筋疲力尽,长长地出了口气。静下心来,我又认为,我不会是第二个龙玉梅,绝不会比她更加凄惨,因为今天是九月二十五日,这里绝不会下雪。我家乡的九龙山中也有人弯弩弓放铁夹,他们是头天下午安放弩弓铁夹,二天早上就要去起出来。可是这是湘西,谁知道这个猎人明天早会不会来啊?我现在唯一的办法是尽量不动,尽量让自己多活几个小时,等候救星出现。
  我低下头,看到草地上的这片鲜血已经变黑了,脚踝上已经不再流血出来。我感到口渴难忍,幸亏这时有了要尿尿的感觉,我赶紧把抛落在身边的担子拖过来,从蛇皮袋里拿出一个搪瓷杯,解开裤扣,尽力低下头,兜住自己的小弟弟,兜住了大半杯尿水。我抬起手,把杯子送到口边,把这带着咸味的温热的汤灌进口中,尿液缓缓流入肚子中。一会儿,我觉得有了一点力气。我靠在古松上,再也不敢动了。
  朦朦胧胧中,我回到了湖南省隆回县岩口乡自己的家中,生产队长看到了我,大声喊道:“黄瓤,快来开会,我给你一件大大的好差事。不过,得了好处后,不要忘记了我。否则,明年就再也不会有好事情降临到你这个黑五类狗崽子头上来了。”
  我战战兢兢地地走到这个大官老爷的身边,他在我耳朵边悄悄说:“我要放两个人去外面搞副业,你算一个。不过,贫下中农每人每天交生产队五毛钱,你可要每天交一元钱。干上一年后,要给我送十元买烟。你干不!”我鸡啄米似的地连连点头。
  大堂屋里烧起了一堆柴火,松树蔸劈成的大柴很好烧,火势熊熊,给大家带来了腾腾热气。这是队长昨天命令我在冰天雪地里,到山中劈来的。有的人还同情我,说天气太坏了,又是正月初三,就让人家在屋里休息一天吧。可是队长大发雷霆,说:“明天大家开会,不冻僵你才怪。让一个地主狗崽子去山中打柴火,是理所当然,天经地义的。谁叫他的爷爷和他爷爷的爷爷,都是喝我们贫下中农的血发家致富的呢。”
  我连忙点头哈腰,忙不迭地说:“队长大人说得对,我一定会马上到大山中打来好柴,全部是松树蔸的,保管明天大家烤的暖暖和和的。我要为我爷爷和爷爷的爷爷,去赎那天大的罪过,能够赎多少就赎多少。”
  其实我很是感激队长的英明,我家中的柴很少,这种天气,老母亲只好坐在被窝里不出来。
  我在冰雪中时而挥舞着锄头,把那满含松油的树根草从黄泥巴中挖出来;时而挥舞着斧头,如华光劈山,把大块的松柴从树兜上劈下来。一会儿就汗水淋漓。
  天快黑时,我劈好了两大担松蔸柴,我把两担都担下山,先把一担交给了小队长,队长闻着大柴上的松油香气,看了又看,很是满意。我小心翼翼地问:“够了吗?”队长微笑着说:“还差一点,不过,我添上算了。谁叫我是队长啊,而且我爷爷的爷爷和你爷爷的爷爷是亲亲的兄弟啊。如果是另外哪个地主狗崽子,我还要他担一担来。”我千恩万谢,赶紧跑出了他的家。
  我赶紧跑到山下,就着白雪的反光,挑起另外一担柴,急急赶回家。一到家,犹如做贼回来,又到大门前望了望,没有人看见我。我紧紧关上大门,把松树蔸柴都塞到老妈妈的床下,才直起腰来松了口气。
  我现在学乖了。我在夏秋季节里砍了许多柴,把我那破旧的矮小的土砖屋围了两圈。后来大队开会,公社开会,都勒令我送柴,家里实在没有柴了,他们也就放过我了。
  队长的堂屋里挤满了人,松树柴噼啪噼啪地燃烧着,大家烤的暖暖和和的好舒服,我站在队长屋外,我是地主崽子,没有资格进去开会。如果说到有关我的问题,传我进去才能够进去。
  我冻得鼻子发青耳朵肿胀。我不停地搓着手,跺着脚。好久好久,会计打开大门,出来喊我进去开会。队长看到我,笑眯眯地说:“我们都同意你外出搞副业,从明天起,你一天交一元钱给生产队。”我说:“求大家开恩,我还办两天柴,不然我老妈妈在这样的天气里,会冻死的。”“好的,这个我批准了。这是看你有孝心,不然绝不同意的。”
  这时,有人提出了个问题,他是地主狗崽子,到哪里去打公社的证明?大队和公社知道了,又怎么准他外出啊。
  小队长大手一挥:“这个吗,一级中央政府,二级是我生产队长,他们不准我派人外出搞副业,谁给我钱买化肥?至于证明吗,他自己去想办法,我就管不着了。要你们出去吗,五角钱一天都不交,我才不准咧。”
  拿到证明后,我第三天半夜里就起床,在老母亲床前磕了两个响头,含着眼泪告别了老母。
  天上漂浮着一层薄薄的灰白色的云儿,星星从云缝里偷偷地露出小小的眼睛,看着我挑着缝纫机和蛇皮袋在残雪未尽的满是泥泞的小路上跌跌撞撞奔湘西。在家这两天,我没有再给老母亲办柴,老母的床下面再也没有空隙塞柴了。我把家里仅有的两只老母鸡,送给了我老表,老表把其中的一只送给他老婆在公社当秘书的老表。于是,一纸盖有岩口公社革委会大印的证明就到了我手中。只是证明上是我老表罗指西的名字。
  三天后,我就到了湘西。在九牛寨大队做上门工,一天两元钱:人工一天一元,缝纫机算一个人工,但是要扎三身衣服。主人的一日三餐办得很是丰盛,有酒有肉还有一包烟。我不喝酒,不吸烟,就是喜欢吃肉。哎呀,在家里,一年吃不上两回猪肉,在这里,天天过着神仙般的日子。
  我这个裁缝的好名气一下就传开了。世界上哪里有不吸烟不喝酒的裁缝?家中有布票的赶紧去洪江市买好布,还把家织布都从柜子里头翻出来,要请我轧衣服。
  这里的裁缝实在是太少了。要到县城里才有缝纫店。所以裁缝是很金贵的,山民们很是欢迎。我手艺好,又肯为老板免费补补破烂。夜里加班又收费便宜。就是这样干,我有时一天也能够收入三元钱。我给大队长高仕雄轧了三天三夜衣服没有收他一分钱。他很是看的我起,他规定,全大队所有的山民都必须请我轧衣服,如果有别的裁缝来,他就要赶出去。
  可惜好景不长,十月快到了。每逢国庆节,这里就要严格清查外来人员,对稍微有点问题的人,关押打骂不说,还要没收工具。我那台半新的金箭牌缝纫机就值六十多元。我心中暗暗着急。但是我又想,高大队长是个难得的好人,他会罩着我的。
  一天,高仕雄开会回来,要民兵把我叫了去。高仕雄开口就说:“师傅,你家不是贫下中农吧。只怕你也不是姓罗。”我吓得面色如土,嘚嘚瑟瑟地一个劲地否认。他皮笑肉不笑说:“我发现你按月给生产队寄钱,就知道你的成份高。明天要清查外来人员了,你怎么办?”我急忙递上十元钱,——那时十元是最大的钞票了。他笑吟吟地收了。然后慢条斯理地说:“你到田螺沟去躲躲吧,那条山沟长二十里,仅十二户人家。我早就给你查清楚了,家家都要轧衣裳,有一户姓龙的要到公社去请裁缝,我把他剋了一顿,我说过不久我会派一个手艺高强的师傅来,是时候了,你明天就去吧。”
  我听了,千恩万谢,赶紧又递上十元大票。他一边接下钱,一边就说:“哪能够再要你的票子啊,你太客气了。那里坡陡路仄林子密,山高皇帝远,就是公社和县里派人来查,我在这外面就给你挡住了。没有人来找你的麻纱的。”
  我这时打了个寒颤,睁开眼睛一看,太阳已经升起老高了,阳光照在我身上,我却没有丝毫温暖的感觉。半上午了,没有人来。也许是那个猎人早就来了,他是看见我紧闭着眼睛,蹲靠在古松下,一动也不动,安铁夹的人认为我已经死了,即使没有死,给我医治也要花很多票子。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为了避免过失杀人或者伤人的罪过,悄悄地溜走了。那么,我真的会比龙玉梅更加凄惨,冰天雪地中,半个夜晚就会死去,可是我会在饥寒交迫中在花蚊子毒虫的叮咬下受尽折磨慢慢死去。虽然说国庆节快要到了,可是今年闰八月,古历比公历慢了两个月,天老爷也钟情古历,天气还是很热,一点也不像十月就要来临的样子。
  有人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死,其鸣也哀;我现在正是体会着临死前的感受。我觉得我对不起家中的生产队长和群众们,明明打了两担松树蔸好大柴,就只送一担给队长,开会后已经所剩无几了。我更加觉得对不起年老体弱的老母,整整两天忙着去办证明,没有给她老人家办一担柴火。现在,冬天就要来了,老母亲,您拿什么御寒过冬啊!我对不起我在外面教书的父亲,对不起我读小学读初中的老师们同学们……
  我恍恍惚惚又回到了高书记面前,回到了八月二十四日。天才蒙蒙亮,高书记就来喊我了。要我快走,今天公社干部要到这里来检查。
  我挑着缝纫机和那个蛇皮袋,有点晃晃悠悠,但还是不要命地走着。我顺着大山中的小小毛路走。小毛路上,堆满了落叶,有的地方有八九寸厚,脚一踩上去,溜滑溜滑的。我跌倒了好几次,一跌倒就赶紧爬起来快快行走。走到中午,不见人影,听不到犬吠鸡啼,只听到树林中百鸟齐鸣,听到不远处的麂子鸣叫,那声音拖得好长好长,显得异常凄厉。在家中听老人们说,白天听到麂子叫,一定有灾祸临头。我心惊胆寒,脚下更是走得匆忙。
  我顺着山路爬上去,爬到了云雾之中,云雾中的大树一棵接着一棵,无穷无尽伸向天边。手指般粗长的大花蚊子也越来越多,冬天快来了,它们要尽量多吸动物的血液,来度过那漫漫长冬。不过它们对我没有恶意,还亲密地吻我。在我裸露的皮肤上一吻一个大红包。在这样的原始森林中行走,犹如一片树叶漂浮在大海中,渺渺茫茫何时能够靠岸。
  我靠在一株大树边,放下担子。我又累又饿又怕,再也走不动了。
  这时,对面山尖尖上飘来一个苗家女郎的悠长的山歌声:
  糯米相身身滚成坨,
  棕丝相身身绞成索,
  哥妹相身身在一起,
  身身到头白牙齿落。
  [注:两个身字合成的字读为lia是相互粘连的意思。]
  那姑娘的声音好清脆好甜蜜,但是我总觉得夹杂着几分凄怨。我想那个唱歌的人,一定美如天仙。但是这儿座座山峰如刀劈斧削,山谷深不见底。对面可以打招呼,可是要走到一块儿,从早晨起要走到日头落西山。我看不到那个靓丽的歌女,但是心中的孤独和恐惧都被赶走。山雾裹夹着歌儿,歌儿缠绕着山雾,又飘上前头的山尖尖。我立时来了精神,挑起担子快步向前赶。
  我大喊了一声:“唱的好啊,等等我。”我猛一抬腿,痛入骨髓.鲜血又流了出来。我的脚还是夹在大铁夹里,我还是动弹不得,刚才,只不过是把昨天的经历拉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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