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狼狈之争(下)
作品名称:局外之人 作者:张有石 发布时间:2015-11-19 07:47:10 字数:16352
08
然而我很快又黯然了,这时候老狗来,也是凶多吉少。情况已经脱离了我的控制,不知为何赵书贤暴怒异常,根本无意合作。而且眼下与警方失去联系,我们也就无力保护老狗的生命财产安全了。如果老狗带钱现身,赵书贤一定会趁机抢夺还说不定出手伤人。虽然老狗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我们的初衷都是利用下他,从来没想坑他的钱,更没想害他的命。当然,这两样对他来说是一回事。
想到此处,我竭力冲着门外大喊:“老苟,跑!去找警察!”说完这句就被人捂住嘴了,肚子上又挨了一脚,哭都哭不出来。
老狗听到我的喊声,但他明显把我“去找警察”的话听岔了,回应道:“啥?是新钞吗?绝对是新钞啊!我上午才取的。”声音越来越近,看来是边说边往我们这小屋里走。
赵书贤笑笑说:“哟!错怪你了!你还真找来了买家!快把他请进来!”然后分出去一个抓我的人,很快把老狗拖了进来。老狗还直叫唤:“慢点慢点!着什么急,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老狗看着屋内的场面,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我无奈冲他笑笑说:“苟总,我已经交货了,看情况你也非交钱不可了!”赵书贤在一旁微笑着点点头,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同时他还不忘把老狗往里面推,顺手关上被他踹坏的门,以显示他对目前形势的绝对掌控权。
老狗终于回过身来了,他慷慨激昂地对赵书贤说:“警察同志,这是误会。其实我早就想报案了,都是杨达这伙人逼我的啊!我要是不给他们钱,他们就天天上我公司来捣乱。其实我从来就没想买他的赃物,真的真的!我这钱也没按他要的数目给,每摞里面我都抽出来几张……”
我和龙哥同时闭上双眼,仰天长叹。一叹老狗有眼无珠,硬生生把赵书贤认作警察。二叹老狗见风使舵,毫不犹豫就出卖了我门。三叹老狗无耻至极,竟把克扣的习惯带到生死线上。
赵书贤笑眯眯地结接过老狗的旅行包,和善地说:“没关系,你这么配合,少几千块也无所谓的!就当给你买棺材了!”
老狗见我和龙哥被控制,又见赵书贤长得一副好人样,想当然地认为事情败露我们是被警察抓获了,所以急着和我们撇清关系去讨好赵书贤。在他看来,这位领导语气友好表情和蔼,那应该是可以逃脱干系了。直到赵书贤最后一句话出来,老狗才把笑容凝固。
“棺……材?这位领导真会开玩笑……”
我颓然道:“我的苟总啊!他是那伙盗匪的老大。刚刚叫你跑去报警你没听见,现在谁也跑不了了!”
老狗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这突如其来的转折,他看看我,又看看赵书贤,眼神中充满了疑问。饶是老狗阅人无数,也没看出来赵书贤哪里像坏人,潜意识里还是不太信任我。
赵书贤难得地开通,他双手抱胸笑道:“报警!随便报!放开他。现在你就可以拿起手机报警!”
在场的人我都认得,抓住龙哥的是皮小康和姚志远,逮住我的是林国强。这三人都是蔡德龙原来的同伙,通缉令上有名有姓有照片的逃犯。只有老狗旁边那汉子不知姓名,大约是赵书贤的心腹。
那汉子依言放开老狗,负手站在门口。老狗将信将疑地盯着赵书贤,赵书贤对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老狗飞快拿出手机一通乱按,然后沮丧地说:
“没信号!”
赵书贤阴笑起来,我忽地明白了:“原来一路上都是你在捣鬼!我说手机怎么一直打不出去!”
赵书贤今天特别看重我,见我积极发言,立刻冲上来对我拳打脚踢。在我捂着肚子蹲在地上吐苦水的时候,一只手还被人撇在背后牢牢控制住。赵书贤打了我几拳,不无得意地说:“强龙不压地头蛇啊!毕竟不是自己的地方,不防着你们怎么行?”说着掏出一个盒子来,跟路由器差不多大小。然后接着说道:“有了这玩意儿,周围一百米内,手机信号统统完蛋!你们死了叫帮手的心吧!还报警?哈哈哈哈!”
如此一来我就想得通了。赵书贤一直跟着我们的车,我们的通讯一直处在他的屏蔽范围内。除非他想跟我联系,否则我的手机一定没信号的。大约他每次给我发了消息后为了确保我能收到,有那么短暂的十来秒没有开屏蔽器。
但这段宝贵的时间被我用来转发短信给老狗了。最终老狗如期到达,给赵书贤送上了四十多万现金。从这个角度讲,时间真是金钱啊!
赵书贤笑得狂妄,我则痛苦不堪地揉着肚子。摸到那小硬块的时候,我又想起来公安局的同志说过,追踪器的频率跟手机信号差不多。当时我还估摸着靠谱,只要有手机信号的地方我们肯定丢不了。如今看来真是个笑话,赵书贤用那么个破盒子就轻易解决了我心中的高科技设备。
我忽然也放声大笑,笑得比赵书贤还狂妄。这笑声用尽了我平生所有表演才华和体内仅存的一点真气,直笑得老狗愕然、龙哥变色、众打手不明所以。
赵书贤正陶醉在自己的英明神武之中,我的笑声强势插入他的情绪,让他极度不快。他收起笑容,又朝我走来。这厮今天只认准我一个人打,龙哥见此情景都善良地闭上了眼睛。
他正要动手,我猛地掀起自己的衣服,大吼一声:“你看这是什么!”
所有人为之一惊,赵书贤高高举起的拳头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束缚着,一直没有落下。我知道,肚子上用透明胶缠得歪歪斜斜的追踪器暂时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这是眼前最重要的道具,也是我唯一可以用来做文章的利器。
我充满不屑地盯着赵书贤,放话道:“姓赵的,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你那屏蔽器能盖过手机信号,盖得过我这追踪器吗?”
“追踪器”三个字一出,旁边几个打手都为之变色。我能感觉到逮住我的林国强在颤抖,于是我继续说道:“你以为老子为什么白挨你一顿打?就是在拖延时间你知道吗?警察几分钟内就会赶到,你们准备洗干净屁眼坐牢吧!姓赵的你不用了,因为你根本没屁眼!哈哈哈哈!”
赵书贤被这陡生的变故狠狠震惊了一番。我还没有见过不怕猫的老鼠,何况外地老鼠。赵书贤来不及计较我对他的辱骂,慌忙吩咐手下说:“砸了砸了!”
我大喝一声:“都***别动手!”
这群人居然就听了我的,没一个动手。我还以为自己王霸之气爆发震住了这群流氓,然后反应过来,是对方人手不够了。
难怪赵书贤要求我们只来两个人,他是怕人来多了控制不住局面。我也在后悔没有把杨杰和钱华带来,两人最不济可以消耗对方两个作战单位。
赵书贤见无兵可用,只得亲自上手。他“嗤啦”一声把追踪器扯下,痛得我呲牙咧嘴,正如刚才龙哥的表情。龙哥在一旁看着我,竟然有点幸灾乐祸的笑意。他那笑容除了幸灾乐祸之外,或许还有一些赞赏的成分。无论如何,先诳他一诳再说。
赵书贤把那追踪器又摔又踩,动作急躁且夸张。不仅没有江湖大哥的气度,甚至连一般打手的威风也不讲究了。然而那追踪器也是鬼斧神工,虽然信号不行,但是赵书贤一顿摧残竟然没伤它半分。
我笑道:“别费力气了!这是军工产品,苏联技术,中国制造。人造卫星和深水潜艇上都有信号,正经八百的能上九天揽月,能下五洋捉鳖。整体质保三十年,是经洗又经晒、经铺又经盖、经绷又经拽、经蹬又经踹……哎哟!”
赵书贤一拳打在我脸上,恼怒道:“你废话太多了!还想拖延时间?你不是等警察来吗?好!等警察给你收尸吧!”然后一挥手:“把他们几个解决掉!”
09
他手下的人都愣住了。“解决”这个词实在太文雅而且太空洞,就跟领导说的“研究”一样,猜不透具体含义。林国强、皮小康、姚志远三人跟着赵书贤的时日尚短,也并非心腹,一时间没有领会老大的意图。
与此同时我们也在猜测,解决是指绑了?打昏?还是杀了?那家伙说让警察收尸,莫不成真起了杀人的心?
我又是一声大喝:“都***别动!”
自然没人动,赵书贤的手下们也正在作内心的挣扎,杀人岂是随随便便就能干的?老狗这时候已经瘫坐在地,面若死灰。他在关键时刻保持了一个奸商的本质,他战战兢兢地说:“这位好汉,我不知道你们之间有什么恩怨。钱全部给你,你放我走。我保证什么都不说出去,就当我今天没来过这里,你也当没我这么个人行不行?”
老狗能有什么远见?在他看来或许我们已经等不到警察来了。他更不知道我借着追踪器吹了多大的牛皮。无论赵书贤是好人还是坏人,老狗始终选择了依靠他,而不是我。
我想起从前一位老教师跟我说的一番话:
“小杨啊!你刚到学校来,形象很重要。给人印象好了,犯错也叫偶尔失误!给人印象不好,干好事都叫别有用心!”
这句话我深以为然,并且严格执行。那段时间我尽情展示自己人格中最美好最光辉的一面,力图取悦认识的一切人。最后成果喜人,我成功地塑造了一个老实人的形象,并最终被校领导抛弃。
然后那老教师又说:“小杨啊!你就是太老实了。人善被人欺啊!”
前辈的话总是对的,我又深以为然,并且积极运用于实践,努力让自己显得聪明一些。不幸我的新老板,老狗他对我的玩世不恭深恶痛绝,每每想除之而后快。
这让我陷入了迷茫之中,上司到底是喜欢老实人呢?还是喜欢聪明人?最终我思考的结论是:领导喜欢自己人。
思绪收回来,我对老狗的行为表示了理解。但是赵书贤并不给他面子,老狗作为敌对势力的老板,这个层面上讲就失去了信任的可能。
趁着这短暂的平静,我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我对押着我的林国强说:“国强,我认识你。你跟蔡德龙是老乡是吧?你有没有认真想过你到底在干什么?你以为帮赵书贤找回钻石就可以脱身了吗?盗窃、绑架、现在还涉嫌杀人!这是什么罪你知道吗?”
选择林国强作为突破口显然是正确的,他是这个团伙中年纪最小的,社会阅历相对简单,心理素质也是最差的。因为我感觉他擒住我的手始终在颤抖,从头到尾没有停过。虽然他没说一句话,但我知道他此时的紧张不比我轻松。
赵书贤饶有兴致地看着我:“有意思!死到临头还想策反我的人!”
我笑道:“放屁!皮小康、姚志远!你们俩是他的人吗?哈哈哈哈!你们跟林国强一样,是被他抓回来的吧?他自己那么多手下不带,让你们这几个逃犯帮他做事,摆明了要过河拆桥的。不管他许了什么好处让你们替他卖命,你们觉得可信吗?”
赵书贤暴怒道:“老子宰了你!”说罢冲上来就要对我动手。
我往前一挣,声嘶力竭道:“打!你打!你***不是心虚是什么?”
赵书贤作为黑道头目,显然比老狗更懂得人心向背的重要。他闻言果然忍住了暴打我的冲动,厉声道:“你以为就凭你几句话,他们就会阵前造反吗?”
我摇头道:“那叫临阵倒戈!这个我也没指望。我只想让你们知道,蔡德龙已经把事情揽到自己身上了,他和赵书贤才是主犯。几位兄弟,偷点东西才判几年?绑架和杀人又会判几年?掂量掂量吧!”
赵书贤万万没想到我竟然把挑拨离间的活儿干得这么光明正大,他也开始用大笑来掩饰内心的紧张。笑了一阵后他说:“你倒是想得轻巧,他们凭什么要去坐几年牢?跟着我潇洒快活有什么不好吗?现在钱也到手了,老子做掉你之后远走高飞,你能把我怎么样!”
然后林、皮、姚三人看看赵书贤又看看我,面面相觑,摇摆不定。现场中只有逮住老狗的那汉子是赵书贤心腹,他见此情形立即为老大帮腔:“你们几个王八蛋,这回要是怂了,别怪老子手段不讲究!”
我心道说得好!越是对着三人威胁强迫,于我越有利。果然那三人听得此言都面露惧色,恐惧中又掺杂一丝厌恶。恐惧就好,我听人说恐惧使人产生勇气。不知道这个理论是不是成立,但他们若不想一直生活在恐惧之中,则必定要按我的思路走。
我决定再添一把火:“坐牢倒也不必。皮小康、姚志远,你们可知道你们抓住的是什么人?想必秦姑娘也跟你们说了。现在他口袋里有一把车钥匙,你们拿着钥匙开车走人,此地一切与你们无关。若果你们一时脑子不清醒犯了混,就算警察放了你,我也保证你们别想活着离开柳城!
这一番话我自认为说得十分动人。光有恐惧没有希望是催生不了勇气的,现在我给他们指了一条看得见摸得着的生路,三人无不动容。
林国强率先撒手,他把我往前一推,喃喃道:“我不想坐牢,也不想再惹麻烦……我还没结婚……对不起了赵老大!”
皮小康和姚志远见有人表了态,随即期期艾艾地说:“我还没拿钱,现在撂挑子不算不仗义!”“对!是赵老大你先不仗义的,我可不想陪你坐牢!”
赵书贤眼睁睁看着这神奇的一幕就在转瞬间上演,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所见所闻。他下意识扶了扶自己的眼镜,这让我领会了为什么人们形容一件事不可思议的时候要说“大跌眼镜”这句话。
龙哥从两人的控制中解放出来,把钥匙扔给他们,骂道:“警察快来了!还不滚?要我给你们开欢送会吗?”
不得不说龙哥天然的霸气真是足够强硬,领悟力也还有那么点。他此时不但没有死里逃生的庆幸,反而作出一副不计前嫌的态度。三人不知是计,脑子已然被我牵着走,当下接了钥匙,慌慌张张地往门口走。
赵书贤还没回过神来,他那忠心耿耿的手下已经按捺不住率先发难了。那汉子猛地跳到门口摊开身体把路挡住,穷凶极恶地说:“你们……”
“去***的!”龙哥一声暴喝,飞起一脚将其踹倒!这一脚带着龙哥压制已久的怒气和报仇雪耻的怨气,快得肉眼几乎不可见。那人只开口说了两个字,便已飞身撞向了两米开外的墙上,撞得铁皮屋一阵哗啦嗡嗡作响。
林、皮、姚三人见龙哥发威,眼下形势即将逆转,均感此时选择退出争斗无比正确,快步出了屋子。我在背后喊道:“那车就送给你们了!只是麻烦你们从绿化带上推下来!还有那车离合比较低,小心熄火!还有还有,打不着火的时候给点油门就行了!其他没什么大问题。高速路出门左转啊!”
对我这些友情提示,三人都心怀感激。林国强还回头冲我拱了拱手,仿佛古时候大侠们依依惜别的样子。
回头看看赵书贤,早已浑身颤抖,不能言语。若果不是害怕,那就是被气的。瞧着他目眦欲裂的样子,我颇感滑稽。眼下我们加上老狗有三个人,他只剩下两个,没道理会怕他。刚刚被龙哥踹飞那人从地上爬起来,还没来得及整理情绪,龙哥又忙不迭地上前拳脚慰问去了。
我指着门外枯黄的草地和刷着白灰的树干说:“萧瑟秋风今又是,换了人间呐!赵总,咱们比划比划吧!刚才我被人困住,你打得那么起劲,现在可别说我人多欺负你。咱也不算不仗义啊!毕竟我受伤了,苟总身体一向不怎么样……哎!妈的老狗呢?”
10
我这才发现老狗已经不见了。回头一看那老东西已经跑出老远,哆哆嗦嗦打开车门往车上扔他那旅行包。老狗真是舍命不舍财,任何时候都要跟他的钞票共存亡。
赵书贤比我还震惊,刚才那包钱还在他脚下,叫人拎走了竟浑然不觉。老狗的逃跑对我们两人来说都是一个悲伤的消息,我和赵书贤同时开始无比怀念老狗。
我两次跟赵书贤见面,两次都被他痛打!尤其今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得我毫无还手之力。于我来说实乃奇耻大辱,搅和进这趟浑水更让我莫名地烦躁。如今是仇人见面,分外脸红。而赵书贤对我的恨意更是勿须多言,我不仅挡了他的财路,离间了他的手下,更有可能让他遭受牢狱之灾。从林、皮、姚三人走后,赵书贤就一言不发,眼神中隐隐带了杀意。
虽然老狗走了,我自诩也不怕他。虽然我受了点伤,但我瞧着赵书贤个头没我高,年纪也大我许多,如今没有帮凶,拿下他是轻而易举的事。
几乎同时,我们往门口一蹿,然后又死盯着对方。从对方的眼神中,我们都能判断出来,双方的意图都不在逃跑,而是要封死对方的退路。
这时龙哥正在和赵书贤手下的大汉死战。那大汉已经从突然受袭中缓了过来,开始发挥正常水平。龙哥与其互殴了一会儿,两人又开始在柔道上拼高下了。具体表现方式已经乏善可陈,就是在地上滚来滚去。
龙哥的头不时在地上撞得砰砰直响,见状大喊:“老杨你***在跟人比内力啊?”
我和赵书贤都没有内力,而且眼神是不能杀死敌人的,于是我活动了下筋骨,对即将到来的搏斗充满期待。
赵书贤不紧不慢摸出了刀子。
忘了这茬了!
我暗道一声倒霉,扭头就跑。赵书贤仍然是不紧不慢地拿着刀在屁股后面追。这屋子总共就这么点大,他不必追杀得多么努力,只要把门口守着就行了。跑了两圈我已经气喘吁吁,果然毛主席说得没错,身体是革命的本钱。然而我的身体已经被烟酒和没有规律的作息毁了,再这么下去不必等赵书贤杀上来,我就自行倒毙了。
龙哥一时半会儿还不能来支援我,眼前这情况必须改变战略。我见赵书贤的屏蔽器在地上安安静静地躺着,心念一动,开始有意无意往那里靠。跑过屏蔽器的时候,我趁机一脚猛踢,把那机器踢出老远。然而我并没有球员的脚力,仓促一脚下去,只踢出三五米。据赵书贤说,那家伙一百米内都有屏蔽效果。除非我把它彻底踢烂,否则在这屋里永远别想发出求救信号。
赵书贤何等精明,当即发现了我的小动作,开始拦截我靠近屏蔽器的路线。只要没有外援,他凭着手上一柄尖刀,还是有可能掌控形势的。
我出言挑衅道:“姓赵的,有种放下刀咱俩单挑!”
赵书贤却显然不会中这么简单的激将法,但他还是不说话,死死防着我。我又开始叫骂,把我能想到的所有恶毒的话都骂了出来。赵书贤心理素质十分过关,对我的咒骂充耳不闻,大概也是在考虑如果打破僵持。
我逃也不逃,战也不战。赵书贤同我一样,追也不追,杀也不杀。龙哥此时跟对手的战斗已经到了白热化阶段,两人都是后力不继,。我生怕赵书贤会趁机帮手,给龙哥背后捅上一刀。所以我上蹿下跳地吸引他的注意力,就是在等龙哥解决掉那大汉后再合擒赵书贤。
赵书贤并不是没有机会下黑手,但他一直没有这么做,估计也是在等手下大汉解决掉龙哥后再来对付我。这一点,再次证明了赵书贤的阴险狡诈。他虽然恨不得把我千刀万剐,但并不想背上杀人的罪名。他明显想把这个光荣的任务交给手下喽啰来完成。
这个场景真是太有趣了。旁边一对正在你死我活地打斗,我们则在勾心斗角地算计。用龙哥的话说,正是在拼内力。其实也没什么好算计的,我和赵书贤见面不多,也算神交已久。彼此把对方的心思猜了又猜,如今坦诚相见,心里都跟明镜似的。
这时候龙哥隐隐占了上风,撅起腚把对方压制在身下。我屡次取笑龙哥跟人打架的姿势猥琐不堪,有损他武林高手的形象。但如今看来,他的王八拳和高耸的屁股也十分勇武了。
赵书贤终于觉得形势如此发展对他极为不利,果断回头说:“好兄弟,你坚持住!”
但凡黑道大哥说出这句台词,那好兄弟必死无疑。我听到这句话心下一宽,赵书贤大约是准备逃跑,要让那汉子当替死鬼了。
不料赵书贤拿着刀上去就给了龙哥一下。这一刀正好插在龙哥高耸的臀部,痛得他“嗷”地一声嚎叫,顺手就是一个摆臂往回扫。龙哥练过几年游泳,臂上力道可想而知。这一肘子正好用上了自由泳里提手的动作,不偏不倚撞在赵书贤面门。赵书贤闷哼一声,滚倒在地。
我见龙哥中刀,疯了似的扑向赵书贤,对他又踢又踩。
龙哥挨了一刀后突发神勇,仿佛凭空灌注了新的力量,把地下那人打得七荤八素。这种情况我也是常见的,每当大侠们被人追杀而坐骑力竭之时,只需要给马屁股扎上一刀,还能压榨出几十里的脚力。对龙哥来说,这一刀就相当于氮气加速了。
然而我们的优势也没有保持多久。赵书贤战斗经验十分丰富,滚倒在地后立即护住周身要害。我之前本已受伤,加上一通乱跑浪费了不少体力,所以对赵书贤的攻击重在震慑,没有太大实质伤害。很快赵书贤就展开了反攻,跟我扭打在一起。而龙哥已然是强弩之末,再打下去恐有失血过多的危险。
又是几乎同时,我和赵书贤齐声叫道:“都停手吧!”
场面一度沉寂,大家打了这么久,谁也无法取得压倒性的胜利。此地人迹罕至,双方都无法呼叫支援。如果我们两败俱伤,尸体都未必有人发现得了。
我和赵书贤歪歪斜斜坐在地上喘着粗气,龙哥奋力从地上爬起来,他身下那人也是手脚无力,勉强挣扎起来对着龙哥虎视眈眈。龙哥虽然受伤,但他此时是真正的身上有刀,那人也不敢贸然进攻。
我说:“姓赵的,咱也别打了。那姑娘在哪儿?你赶紧放了她,我就让你们俩走。怎么样?”
赵书贤摇头说:“我不知道。”
我好言相劝:“你要的是钻石,我要的是人。没必要拼个你死我活是吧?你赶紧放人。”
赵书贤一扫之前的凶狠,颓丧道:“没那么简单。这事儿不是你我说了就能了。”
我抓起那屏蔽器,一把摔在地上砸得稀烂。赵书贤不为所动,一点阻止我的意图都没有。我说:“就这么简单!赶紧打电话放人!”
赵书贤捋了捋头发,又扶了扶眼镜,沉默了半晌,终于开口道:“那小妞已经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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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我又惊又喜,抓着赵书贤一顿摇晃:“怎么回事?“
“就在给你打电话的二十分钟前跑的,我派了两个人去抓她。你知道她跑了还会出来跟我见面交易吗?所以我一直跟着你们,屏蔽了你的手机信号。”
出于对赵书贤阴险狡诈的一贯认知,我从惊喜中剥离出部分理智:“你这话当真?凭什么相信你?”
赵书贤惨笑起来:“哈哈!如果我今天不是少带了两个人,你觉得你现在还能坐着跟我说话吗?”
我一想也是,如果他没有骗我,晴晴仍然要居今日之战的首功。赵书贤的惨笑让我陡生几分感慨,他扣住的是我还好,偏偏留下了晴晴。晴晴在传销窝点里如鱼得水的人物,24小时内逃脱他的控制根本不是什么难事。但是我嘴上不能输,我说:“你叹惜什么?如果我那两个兄弟没下车的话,你觉得你现在还能坐着跟我说话吗?”
赵书贤仍是摇头晃脑地笑,我陪着他笑了几声,均觉荒唐。
掉落在远处的追踪器此时终于想起自己的任务来,小灯忽闪忽闪地,在室内光线条件下尤为明显。赵书贤指着那追踪器说:“你也是骗我的吧?你那玩意儿现在才有信号,难怪打了这么久警察一直没来。”
我正要编个瞎话骗骗他,赵书贤眼神突然变得狠毒,从地上站起来说:“也就是说现在离警察赶过来还有一段时间,足够我干掉你们了!”
龙哥闻言立即用手摸向自己的屁股,做好把刀子拔出来拼命的准备。
我慌忙道:“这小灯是电池没电的提示,追踪器刚才可一直在积极发送信号啊!你别乱来,可能是路上堵车,警察马上就到!”
这时远处突然响起了警笛声。
或许是天意,或许是晴晴逃出来报了警,又或许是老郑他们终于接收到了追踪器的信号,这声音来得正当其时,仿佛是我导演好了似的,就在我这句话刚刚说完的时候响起来了。声音虽然遥远,但是无比清晰。
众人皆是一怔,包括我自己在内都没有想到警察同志来得这么及时。赵书贤此时显示出了一个流氓头子的基本素质,拔腿就跑。动作快得只比刚才老狗逃窜慢个分毫,也不知他怎么就恢复了体力。等他手下那汉子也跟着跑出去的时候,我才想起去追。
“别追了!”龙哥在后面喊道,“你一个人也打不过他们,记住车牌号就行了。快过来看看我的伤!”
我追出去目送他们离开,那两人跳上面包车火速逃窜。我回身查看龙哥的伤势,说:“放心吧,死不了!”
龙哥出来问:“车牌号记住了吗?”
我拿出一块车牌说:“号没记住,牌儿我留下了!”我们的车也不是白挨撞的,富康的大屁股至少成功把面包的车牌蹭掉了。那两人逃窜之时没注意到车牌掉落,被我轻易拾得。
龙哥笑道:“好!敢撞我,一会儿叫警察拿下,多告他一条危险驾驶!”然后又沉声道:“可惜富康没了!不知道老钱会不会哭啊?”
我进屋拾起追踪器,问龙哥:“你那块儿呢?”
龙哥说:“啊?不是被你丢在车上了吗?”
我说:“那你还担心车找不到?”
“哈哈哈哈!”龙哥开怀大笑,一不小心牵动了伤口,又疼得呲牙咧嘴挤眉弄眼。
警笛声越来越近,我和龙哥在路边站着闲聊。
刚才这路旁停了三辆车,一个面包、一个富康,还有老狗的奥迪。现在三辆车纷纷离开,只留下我和龙哥两个伤残人士,无比凄凉地等待救援。这幅场景似乎暗示了汽贸城的发展命运,热闹一阵,终归虚无。
我问龙哥:“你的烟还有吗?”
龙哥说:“没了,在车上呢!”
我说:“没事,我有!”
龙哥已经习惯了我的无耻。他抽15块的南京,我抽10块的云烟。有龙哥在的时候我都尽量蹭他的烟抽,迫不得已才动用自己的储备。
我们俩抽着烟,稳定了下情绪,拿出手机预备给晴晴打个电话。经过一番剧烈战斗,手机屏幕已经支离破碎,勉强能够使用。但晴晴手机被赵书贤夺走,只有等她主动联系我们了。然而她又未必记得住我和龙哥的手机号码,如此一来,最稳妥的方式就是去报警了。我转而给郑副局长打电话,但一想他马上就到了,打电话似乎也没有必要。
三辆警车赶到,下来七八个警察,问我们:“刚刚有人报警,说汽贸城有人聚众斗殴。你们看见没?”
可能是我俩吸烟的神态过于潇洒自然,警察同志误以为是路过的社会闲散人员。龙哥听到警察问话,慢悠悠转过身来,把屁股冲着人群,展示着上面的一把尖刀说:“就是我们啊!”
立刻有两三个警察冲上来把我按倒,麻利地拷上。
我惊叫道:“哎干嘛呢!搞错了吧?”
一个警察问道:“姓名!”
我答道:“杨达。”
那警察说:“错不了就是你!”
龙哥也在一旁叫唤:“我是伤员!伤员啊!”我回头一看,他也被拷上了!
另一个警察立刻说:“别动!会给你叫救护车的!姓名!”
龙哥答:“龙东强。”
那警察说:“姓龙的,没错!”
我高叫:“误会误会!我是好人呐!我认识你们副局长!”
一个大块头警察把我从地上揪起来说:“少废话!我还认识国家主席呢!”
这一拨警察明显不是老郑的手下,不然没道理不认识我们俩。我说:“你们是哪个分局的?”
那大块头警察一把将我塞进车里,说:“到了就知道了!”然后警车开动,我也没看见他们怎么处理龙哥,就被稀里糊涂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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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开始检讨,是否平时对自己的外貌太过自信。如若不然,为何总被当做坏人?长得像钱华那样就永远不必担心这个问题,连赵书贤这种坏透顶的流氓头子都能被当做好人。都说人不可貌相,那大概专指英雄人物的待遇,普通人还是免不了被以貌取人。
这对我自诩的英俊潇洒是个重大打击,已经严重挫伤了我的自尊。并且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和龙哥这种面相凶悍的人呆在一起,徒增嫌疑而已。
然而这还不是关键,我还有重要电话没有打出去。晴晴还下落不明,赵书贤等人逃遁的消息还没通知老郑,这个时候我必须分清主次。于是我说:“警察同志,我知道我看上去不像好人,但我真是好人啊!我兜里有部电话,上面有北城公安分局郑副局长的电话。我是在配合他们办案,你不信打给他就知道了!”
大块头半信半疑,从我兜里摸出手机一看,说:“手机坏了!”
我故作惊讶道:“哎呀!肯定是你们刚才抓我的时候弄坏了!你得赔我!”大块头说:“赔!得赔你!我现在不是陪你坐车吗?”
我又是一惊,警察队伍中也有高人啊!我讪笑道:“都是误会!哪儿能让
警察同志破费呢!手机没密码,你看通话记录,头一个就是郑副局长!”
那警察依言打开手机,拨了号出去,半天不说话。然后又翻了翻手机,顺手把电话递给另一个警察,言简意赅地说:“封存。”
我急道:“怎么给没收了?我又没用手机上黄网,我留着还有用呢!”
大块头语调陡然凌厉起来:“现在怀疑你跟一宗巨额盗窃案有关,老实点别耍花招!”
我忙说:“是是!是有关,但我们不是案犯啊!案犯已经跑了!”
大块头说:“黑吃黑就不是犯罪了?窝赃、销赃同样要受法律惩处!已经有人举报你了,你最好老实配合!”
我说:“配合配合!但我们也真的没有黑吃黑啊!等等!谁举报的?”知道这事而且又这么快报警的,大概就是老狗。他跑了有十多分钟,时间点恰好对的上。我问:“是不是五十来岁一个小老头,头顶有点秃,开个老款奥迪A4的?”
大块头斜眼瞧着我说:“这就对了,主动交代就好!”
“对个屁啊!”我恨得气血堵塞,咬牙切齿地说:“个老狗!警察同志,我不是骂你啊!这里头有误会。”
果然是老狗了!在他眼里我们黑吃黑抢了赵书贤的钻石,然后被人找上门来报复。他还没意识到是我诓骗了他,反而更加坚信我惹上了黑道恩怨。出于自保他逃跑本无可厚非,但那老狗亡我之心不死,眼见事情要砸,竟然反咬我一口。
老狗指不定跟警察说了我多少坏话,比如变卖钻石购置豪车之类的。但令人哭笑不得的是,我这些“罪行”全是自己告诉老狗的。他只不过做了一个守法公民应该做的事——报警。虽然老狗自己也涉嫌购买赃物并试图从中牟利,但交易未遂,又无人证物证,他自然容易开脱。
我一边暗暗痛骂老狗的无耻,一边跟车上的警察们讲了事情的大概经过。
警察同志们听完仍是将信将疑。我讲的许多细节显然比老狗报告的案情更丰富更可信,但他们还是有所怀疑。开车的警察说:“这些事儿我们怎么不知道?”
这时候车已经开到目的地了,是离汽贸城最近的一个派出所。我说:“你们是派出所的同志吧?这也就是最近几天的事,可能还没通报到你们所里去。但是南城分局肯定是知道这事的,不信你打电话问你们领导。”
他们把我带下车,手铐仍然没有解。随后我被带进办公室,两个警察看着我,大块头离开了,或许是去核实情况。我心下稍定,把我带到办公室而不是审讯室,这说明他们对我的话还是有几分相信的。
我趁机提出一个要求:“同志,把这铐子卸了吧!我真是配合办案来着!”虽然我几个小时前才带过手铐,但这并不意味着已经习惯了。上午那是为了表演,手铐乃是作道具之用。如今却是被捕,手铐成了货真价实的刑具。如此滋味大不相同。
一个警察说:“呆着吧!你要说的是真的,一会儿就给你解开。”
我只好老实等着。一会儿大块头出来,说:“问过分局了,有这件案子。”
我一下蹦起来,兴奋道:“对吧?说了你们不信。快给我解开!”
然后大块头补充道:“但是,北城分局的案件通报里根本没提到你这个人。说!你到底是什么人?你跟这案子有什么关联?”他越说声音越大,语气越凶,音响效果十分出众。加上其壮实的身体,以及不停向我凑近的大嘴,仿佛随时都会把我吞了。这3D效果实在太好,一般小毛贼受此威吓,重则大脑失忆,轻则大便失禁。
人生的大起大落实在是太刺激了,这大块头说话还半截半截地玩反转。我蹦得比刚才还高:“什么人?当然是中国人!什么叫通报里没提到我?我为了协助人民警察,亲身犯险、勇斗歹徒,结果却被你们抓到这儿来了。现在真正的嫌犯正在逃之夭夭你知道吗?我说让我打个电话你也不让,你让我跟哪儿说理去!”
这些警察见过的狂躁症太多,也没把我的话当回事。
大块头并没有发火,换了一个温和的语气说:“我们现在可以排除你不是嫌犯,但是也不能轻易相信你的话。最终一切都要以公安机关的调查结果为准,所以事情没搞清楚之前还要委屈你一下。至于你说的逃跑的那辆车,我们已经按现场遗留的车牌去追查了。你倒是要好好解释下,你的手机里为什么会有钻石和钱的照片?”
原来这大块头是诈我的,
我对老郑的说辞是,老狗主动请缨引出赵书贤。连老郑都不知道我如何忽悠老狗的,我更不会把事情告诉眼前这个大块头。于是我心口胡诌道:“那些照片都是老狗发给我的,就是向你们报案那个老秃子。他知道我跟这案子有点牵连,所以想搭上盗匪收购赃物。不过未遂,未遂啊!”老狗对我不仁,我便对他不义。但我始终良知尚存,没有把他往死里坑。
然后就是警察的例行问话,我不得已把赵书贤、蔡德龙的恩怨说了一通,又把晴晴、龙哥的事情讲了一遍。讲得喉咙冒火,也没人给口水喝。好处是我的身份终于得到了认可,大块头警察让人给我解开了手铐,并且把手机还给了我。
13
手机时好时坏,现在又打不出去电话了。自从我到茂春一夜逗留之后,我这手机就没有表现出过积极价值。就算功能正常的时候,也大多被人控制暗算。大约手机真的很智能,察觉出我对它毫不珍视,最终开始自暴自弃地了。
幸而部分功能还能用,我翻出通话记录,借了派出所办公室的电话给老郑打了过去。老郑听到我的声音后十分震惊:“杨达,你小子不是在高速上吗?”
我说:“是,也不是!我在汽贸城附近的派出所里,但是你追上高速是没错的。追踪器的位置就是通缉犯林国强他们,赶紧追!”
老郑显然不满我的语气和措辞,他火急火燎地说:“为什么你才出门追踪器就没信号了?手机也打不通,是不是你小子暗中搞的破坏?现在信号出现又叫我追,娘的,你调虎离山啊?”
老郑都开始怀疑我了,这非同小可。他要是一句话没说对,我那刚刚解下来的手铐还得铐回去。我急忙喊冤:“郑局长,我现在就在派出所呢!我调哪门子虎啊?刚刚我才在跟赵书贤英勇搏斗,还光荣负伤了。”
“什么?你跟赵书贤见过面了?他人呢?”
“跑了!估计也在高速上。”然后我放低声音说:“南边分局已经先出发去抓了,您可要赶紧啊!”
老郑也压着嗓子问道:“嫌犯分开跑的?”
“嗯!”我说:“先跑了三个,后跑了两个。”
老郑勃然大怒:“你呀你呀!我是问你他们逃跑的方向是不是分开的?娘的!这叫什么事儿!先跑了三个,后跑了两个,等于全跑光了!”
我一时头大,只能说:“我也不知道赵书贤到底往哪个方向跑的。但是咱不是有追踪器吗?那个肯定能逮到。一定要逮到啊!那是我们的车……”
老郑气不过,没听我说完就挂了。
我回头解释道:“嘿嘿!自己人,自己人!”
本来我还想跟他说晴晴的事,但是转念一想这也不是很要紧了。我相信以她的机智,跑出来就不可能被抓回去。要是她真让人抓了回去,赵书贤也不会那般仔细地防着我不让我知道了。何况老大都跑了,那两个喽啰也该紧跟着逃跑。所以晴晴应该是安全的,只是一直联系不上我。但她必定会联系杨杰,我决定给杨杰打个电话问问。
杨杰与老郑的态度截然相反,他接了电话后喜不自禁地说:“大哥,终于联系上你了!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绝对猜不到是什么!”
我说:“不就是晴晴跑出来了嘛!”
电话那头的杨杰“啊”了一声就没再说话,我能想象他的嘴巴此时保持着一个鸡蛋大小的形状,于是我反问他:“你也猜不到我怎么知道的吧?”
大概我这小半辈子,只能在杨杰面前保持着全知全能的形象了。他敬畏地说:“我猜不到。大哥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我说:“我把赵书贤抓起来一顿拷打就什么都知道了!”
杨杰“哇”了一声,一时崇敬之情溢于言表。
我无心再逗他,说:“把电话给晴晴,我有事问她。”
电话那头换了晴晴,她的声音依然平静:“大哥,我没事了。”
我说:“那就好!恭喜秦姑娘渡此劫难,从此富贵康宁,万寿无疆啊!”
晴晴笑道:“但愿如此吧!”
然后我们停顿了一下,同时说道:“谢谢你!”
晴晴认真地说:“听阿杰说,你和龙哥为我冒了很大的险去见赵书贤,你们没事吧?”
我说:“这要多亏你啊!如果不是你消耗了敌人有生力量,我和龙哥说不定回不来了。”
晴晴问:“怎么回事?”
我说:“说来话长,我也正想问你怎么跑出来的。你们在哪儿?我去找你们。”
晴晴说:“我在公安局。”
果然是到了公安局,我问:“哪个公安局?”
晴晴说:“南分局。”
我说:“好!我马上过来。”
刚放下电话,大块头警察就过来了。他略带歉意地告诉我,龙哥已经被送到市三医院了,现在正在接受治疗。龙哥的嫌疑他已经跟医院的警察解释清楚了,问我要不要送我去看望慰问。
我差点把龙哥忘了。他屁股上还插着刀就被逮了,也不知道他是以什么样的姿势被弄进医院的。龙哥受伤很大程度是替我受过,如今我弃他而去似乎有点不仗义。但我已经跟晴晴说好了一会儿见,如此只好委屈龙哥一下了。
我果断对大块头说:“要慰问的!我亲自口头慰问!”
于是第三个电话打给龙哥,他的电话倒是一切正常。当他听说我要去找晴晴的时候,龙哥丝毫没有意识到我这是在委婉地通知他“我不管你了”,他坚决表示要跟我一起去。并且说:“晴晴妹子受了那么多罪,做大哥的怎么也该去瞧瞧。”
我心道你算个什么大哥?人家一口一个大哥叫的可是我老杨。我说:“你就别去了,好好跟医院呆着,我代表你就行了。”
龙哥急切地说:“没事没事!死不了!已经包扎好了。”
我叹一口气道:“算了!我们来看你吧!”
晴晴知道龙哥受伤后很惊讶,责怪我说:“大哥你怎么早不告诉我龙哥受伤了呢?本来就应该我们去看他的。我这里笔录已经做完了,一会儿三医院见吧!”
放下电话我又对大块头说:“嗨!我想了想,还是应该去看望看望伤员。麻烦你们送我过去吧!”
14
想象中龙哥应该身着整洁的病号服,躺在或者趴在明亮的特护病房里,在一众护士崇敬眼神的环绕下,像一个英雄般微笑着接见我们。然后怀抱我们则献上的鲜花,并亲切合影留念。
遗憾的是上述场景均未出现,我们找到龙哥的时候他正躲在医院楼梯间抽烟。那地方阴暗狭小,地上遍是各种牌子的烟头,一米之外的垃圾桶却散发出诱人的饭菜香气。他身上还穿着满身泥灰的原装夹克,裤子屁股上破了一个大洞,白纱布时隐时现,不了解内情的人肯定会误认成内裤。
见我们到来,龙哥潇洒地扔掉烟头,预备踩灭。但这个动作最终没有完成,因为无论他使用哪一条腿做支撑点,都会牵动伤口。于是他喉头运功,“嗨”一声气沉丹田,然后一口唾沫激射而出,正中火星。那烟头“嗤”地灭掉,龙哥十分得意,一瘸一拐地走了出来。
此时下午两点刚过,离昨日我们分开后正好24小时。富康从茂春载回来的五个人群集于此,除了那辆车不在,基本可以算得上团圆了。杨杰和钱华跟在晴晴身后寸步不离,好像一眨眼她就会消失掉。
龙哥面带微笑走向他们,虽然步履维艰,仍不忘挥手致意,充分表现出了革命乐观主义精神。
晴晴鼻子一酸,立时就要流下泪来。她迎上去,给了龙哥一个大大的拥抱。龙哥获此殊荣,乍惊之下,随即喜笑颜开,在晴晴背后冲我们比大拇指。
我小声跟钱华说:“瞧他那德行!屁股挨一刀换个拥抱就这么高兴,那要是哪个女的愿意亲他一口,那还不得拿刀捅自己心口?”
钱华笑而不语,杨杰在一旁抢答道:“这算什么?我们早就抱过了!”
“什么?”我问钱华:“抱过了?”钱华点点头。
我又问:“那么你也抱过了?”钱华又点点头。
我痛心疾首道:“原来就我一个没抱着哇!”
晴晴最终没有哭出来,两人分开。晴晴认真地说:“龙哥,谢谢你!你受苦了!”
我在后面跟钱华、杨杰说:“这句话她早跟我说过了。比这个还诚恳!”
龙哥客气道:“没事没事!只要你没受苦,我就放心了!”我又心想,人家晴晴是自己逃出来的,又不是你英雄救美,说这些台词作甚?于是我抢话道:“我的肚子可受苦了!现在还没吃饭呢!你还能不能走?能走找地方吃饭去!”
龙哥说:“我这医药费还没给呢!”
我说:“那就更得走了!留给警察同志去解决吧!”
为了帮助龙哥尽快逃窜,我和钱华两人架起他一路下了楼。我们没有选择坐电梯,所以基本上龙哥是被我们强行拖曳下楼的。到后来力有不殆,龙哥只好单腿跟着蹦了出来。
然而到了饭馆也是个问题,龙哥无法正常坐下,所以出现了我们坐着他站着,我们吃着他看着的情形。因为龙哥长久地站在我们旁边,导致邻桌的客人十分不满,骂道:“你这个服务员怎么回事?我们这一桌就不管了吗?”
晴晴和杨杰是身无分文,钱华买车加租房后也山穷水尽,一向慷慨的龙哥如今贵为伤员,这顿饭只好由我掏钱。我请众人各吃了一碗刀削面,并且单独给龙哥加了三块钱牛肉以示表彰。这顿面虽然没有早上龙哥请吃的豪华全餐丰盛,但人人饥饿,均吃得十分陶醉。
吃罢面,我说:“秦姑娘,如今酒足饭饱人团圆,快给我们讲讲你是如何脱险的吧!”
“我知道我知道!”杨杰手舞足蹈地说:“我来说!”
龙哥制止他道:“慢来!杨杰兄弟,这里说话不方便。”
晴晴点头说:“是,我也正想听听你们的情况,还是换个地方聊吧!”
我们的根据地已经有了好几个,从最初的胜利路78号院,到龙哥家的三层小楼,再到北城公安分局的会议室,到处都闪烁着我们智慧和勇气的光芒。
我笑道:“开门迎客到,关门好谈天。这里离我住的地方最近,就请诸位到寒舍一坐如何?当然,龙哥你可以趴着。”
龙哥说:“趴着好!我也累了,医院里连个床位都没有,把我丢在过道上让休息,休息个屁呀!咱们现在就走吧!”
我说:“不是休息个屁,是休息个屁股!”众人又是一阵喧闹出了门。
鉴于龙哥的身体状况和我的经济状况,我们果断选择了坐公交。有人说挤公交就是一场战争,我认为言过其实了,它顶多算是一项运动。这项运动十分考验选手的判断力、爆发力、耐力和平衡能力。规定动作有“单双手吊环”、“单双手握杆”、“单双手抓杠”,自选动作有“卡头”、“击肘”、“拱臀”、“踩脚”等等。挤得好还能爆出装备和金币,整个运动既有竞技性又有娱乐性。作为一项全民健身运动,在我国拥有广泛的群众基础,近些年更是名家辈出、高手云集。
龙哥作为唯一的残疾选手,受到了同车人的照顾,有个学生模样的小伙儿为他让出一个座位。碍于受伤的部位,龙哥婉言谢绝了对方的好意。那人固然是好心肠,然而好奇心未免太重,死盯着龙哥上下打量。我指着龙哥的屁股解释道:“痔疮犯了,坐不得!”
那小伙儿说:“你骗谁?痔疮犯了怎么还瘸腿?”
我只好说:“转移了!”
好在路途不远,随后到达我租住的地方。我隔壁的四个上下床还在,龙哥先占了一个下铺,其余人各自拣了地方坐下。屋子虽然略显脏乱,但众人不以为意。我们坐在高高的铁架床边,听晴晴讲那过去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