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没落王子

　　我上小学时曾学过，“出路”是跟在“绝路”身后的形容词。
　　
　　天津依然飘着雪花，春来也依然还在下一个明天。而我笔下的作品样板已经完工，它替我提前赶赴到春天，在整个创作中我已身临其境，整个人都洋溢在春天的气息里。
　　现在的梦影生机勃勃，新鲜血液的融入加快了老人的步伐，繁忙中少了很多闲言碎语。这才是真正的职场，虽然现实残酷，但却上演着：真正的作品与作品之间的较量。
　　潘峰也意识到了威胁，现在的梦影已不是以前，他不再敢仗着有众多优秀设计师的跟随，而肆意妄为。现在能出优秀作品的人很多，没有一个人的离去是无人顶替。潘峰私下召开了他团伙的会议，一定是在想办法拿下这些设计项目。
　　陈佳莉也没闲着，也拉着我们商议起了如何抢夺项目的方法。陈佳莉对自己的规划很高，她也大胆地为之努力着。
　　向来说话都是直言不讳的她，今天朝我们说：“来梦影混日子的马上离开，不离开的好好想想自己是来干嘛的。我们是设计师，是为了出作品而来；我们不是帮工，拒绝做任何人的陪衬。现在外面的项目展示墙上，全都是各种机会，你们要是眼还没瞎，应该看得到，你们要是手还没残，就把作品创作权抢过来。”
　　说完下面无一人敢离席，接下来陈佳莉又培训起如何抢单、抢创作、抢机会。在陈佳莉团队下的设计师是痛苦的，在她世界里工作中没有安逸二字；在陈佳莉团队下的设计师是飞跃进步的，因为感觉痛苦时恰恰成长最快。有些设计师受不了陈佳莉的毒辣换组了，有些设计师竟然还在意见箱里投诉她。
　　有次我和陈佳莉喝下午茶时，我直言问她：“现在这种处境你能承受吗？你就不介意那些人对你的讨厌吗？”
　　她只是说：“别人讨厌我，那是别人的事，关我什么事，我只要达成我的目标就行了，顾虑太多就没勇气往前走了。”
　　这一点陈佳莉比我看得开，我一直都想做一个别人眼中的好人，一直想得到别人的喜欢，到最后自己变得好累，却还是有很多人否定我。
　　星期五下午，袁义涛又向我说：“晴晴我有些事要回北京，我们星期一再见，等我的惊喜。”
　　其实袁义涛不用说我已经知道他会去北京，他每个周末都这样，从不缺席去北京。我向他提起过，要不带我一起去转转，他回绝我说忙不太方便。我知道他有事满着我，我也忍住没有追问，也不再去提起陪他去北京的话。
　　星期六陈佳莉给我打电话，约我一起吃饭，她没事不爱与人往来，和我一样。去餐厅后，刘总经理和陈佳莉已经比我先到了，我小跑上前入座。坐下后我看见了餐桌上的文件，我的作品样板。
　　刘总经理对我说：“萧晴，你的作品我已经递给创世集团看过了，他们还是比较满意的，毕竟你的实力也摆在哪里，我与他们约好明天见面详谈。”
　　再有实力的人如果遇不上贵人，前行起来也很艰难。我还有一天时间，得想个好方法包装我的作品和我自己本身，每一步都不能错，我背负的是我们这些日子共同的心血。
　　星期天下午两点，我们约在了一家咖啡厅，我吃完午饭后就赶到包房等候。半个多小时后，刘总经理就带着一男子走了进来。男子一生休闲打扮，看见我后就立马上前与我握手问好，自我介绍他叫，梁启凡。他一脸的灿烂让我觉得很舒服，他应该又是刘总经理的某位亲戚。
　　我看了看手表，还有四十多分钟就到约定时间了。这时梁启凡朝刘总经理说：“刘叔，要不你去接下人，我和萧晴先聊聊。”
　　刘总经理听后回答了好，就出门了。
　　“萧晴，我可是你忠实粉丝，我知道你第一个笔名叫若初，第二个笔名叫秦星，第三个笔名……”
　　我确定梁启凡是我的忠实粉丝，有些只用过一两次的笔名他也知道，我都差点忘了。有些尴尬的是，有几次换笔名，是觉得以前发表的东西太烂了。而他随后就提到我不忍直视的作品《没落王子》，稚嫩的描绘，糟糕的画风，毫无技术可言。
　　“我最喜欢的作品，就是刚刚说的那部《没落王子》，他里面的一些台词我至今铭记于心。”
　　我口中的咖啡差点喷到他脸上，梁启凡应该是在调侃我吧！
　　我和梁启凡有说有笑地聊着天，在他面前我无需用脑相处，尽说着那些不着边际的话，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幼稚。
　　一个小时就这样飞快地过去了，刘总经理却没有回来，继续等了十几分钟，还是不见来人。我终于忍不住打了个电话过去，问刘总经理情况。他说对方已经确定采纳我的作品，不需要再前来详谈。
　　听后心里的石头就落下了，可准备的东西没派上用场又有些失望。梁启凡说要请他的偶像我吃晚饭，我给刘总经理面子就答应了。时间还早，他就先带我去了游乐场，我生平第一次坐摩天轮，第一次坐过山车，第一次……
　　晚饭他带我去了一家寒酸的大排档，我并不嫌弃，因为这里住着我满满的记忆。记得小时候我考试得高分后，我妈妈就会奖励我来此挑一个菜，价格在十块钱以内的菜，那时十块钱足够打包到我最爱的美味。现在我可以大胆的挑好多菜了。
　　梁启凡说：“使劲挑，尽量吃穷我，我这么抠的人难得请人吃饭。”
　　我真没和他客气，后来桌上摆了十几道菜。可能是菜太多了，同样的菜，同样的地方，同样的厨师，这些菜却没有了当年的味道。
　　吃完饭后，雪下大了，梁启凡脱下了外套，举起挡在我们头上。
　　“淋点雪没事的，你这样会冷的。”
　　“心是热的，又怎么会觉得冷。这是你在《没落王子》中写到的话。”
　　他是真的喜欢我那部作品，并没有调侃我。我们的脚印印在雪里，大脚印和小脚印，就像当年我和我妈妈的脚印一样。我与梁启凡道别在雪里，我记住了这个人，这个带给了我感动的人。
　　星期一算是我的好日子，创世集团的人早早赶来谈合作。他们点名选用我的作品“草根”，并指定我为他们的长期设计师。那一刻后，公司的人用另一种方式尊重我，不再单单是因为袁义涛维护我，这就是我期盼的尊重。
　　我在作品讲解中流露出的自信和专业，换取了在场人的掌声和称赞。我多年的努力和沉淀不会因为谁的离去而改变，我投资自己是最没风险的投资。
　　散场后创世集团的人纷纷前来问好，并说他们梁总当初看了我的作品就坚决要用，没再看别的作品做比较，随后他们感叹：“还是梁总有先见之明，多好的作品啊！”
　　我插话问道：“请问创世的梁总全名怎么称呼？”
　　他们答：“梁启凡，梁总。”
　　原来没有突然的幸运和惊喜，一切都是一步步努力积累的。梁启凡是一位看过我所有作品的读者，他的认可是真正的认可。
　　下班后我和袁义涛像往常一样碰面，他塞给了我一个礼盒，让我回家再打开。在送我回家的路上，我没和袁义涛多说话，而在回忆我的《没落王子》。袁义涛看出了我的心事，便问道：“晴晴，你今天应该开心才对，怎么反倒心事重重的？”
　　“我在想一部作品，一部我觉得毫无技法可言的作品。”
　　“毫无技法，那便就是最真实的流露，最大胆的创意，最有个性的作品，也是最差或最好的作品。”
　　袁义涛和梁启凡应该喝喝茶、聊聊天，他们有着一样的见解和眼光，也许这就是智慧吧。不过我能认可其中一些含义，懂得越多，受到的捆绑和约束就越多，便不敢像以前那样大胆的去设计心中所想，因为自己会用专业否定自己。我现在已经到达了一种瓶颈，我又如何才能超越现在的我。
　　我在家翻出了我能找到的所有作品，但没有《没落王子》。在昨天以前，我都认为这部作品是我创作的污点，因为它我经历了很多嘲笑声，让我也渐渐认为画的那是都些啥呀！
　　睡前我都在想，究竟是一部怎样的作品，能让一个人在千万的作品中，记住这么多年。我越来越好奇这本漫画。我和梁启凡一定会再见，他也应该有珍藏《没落王子》，期待与他的见面。
　　晚上我做了一个梦，这个梦诠释着一个故事。
　　一个男子站在悬崖边上，他在考虑要不要往前走，踏上这条绝路，此刻他已再无别的路可走。风吹过，黄沙漫天飞舞，他看到了一个很像自己儿时的孩子，那个孩子刚刚学会走路，跌倒了便会爬起，爬起继续跌倒继续爬起，一条猛虎走来也不曾惧怕，因为孩子不知那是什么。
　　时间让他成长得更加强壮，但他害怕的东西也越来越多，害怕失败、害怕面对、害怕犯错、害怕着对自己有害的一切。
　　风停了，孩子消失了，他也愿意回头了。如果前方无路，不妨选择回头，有时要走些回头路，才能通向有出路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