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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行者(一)

作品名称:王二狗的白日梦      作者:小楼昨夜又东风      发布时间:2015-11-02 14:54:28      字数:3138

  “昨日夜里,在市人民一医院,一位中年男子拔掉了自己的氧气管,自杀身亡。目前关于死者是为什么自杀的原因,还在调查之中……”我坐在面馆里,听见了面馆的电视机上播放着这则新闻,不禁停箸冥思。
  面馆里食客们的筷子,还在交融着白水面条。我刚把注意力从电视机前给转移了过来,电视机那边,便被人做了莫大的改革——它被人换了个频道。
  其实,在我出生以前,便有先哲意识到了:这世界从你生下来的那一刻起,便是颠倒着的——好人被坏人欺负,坏人却在欺负好人,于是,好人,便都学着变成了坏人。当我还在疑惑这个世界是在怎样改变人类的时候,人,已经改变了这个世界。
  偌大的电视机,被调换到了人与自然频道,没有人再去在乎刚才的新闻了,只有这人与自然的频道,老少皆宜。
  “从四肢行走进化到双腿直立行走,是人类进化的一个显著特性,减少了行走的肢体,于是,人便变得有思想起来了。”五十寸的液晶电视机上,人与自然如是说道。
  我听了这话,便赶紧站了起来——单脚独立地站了起来。我,是独行者!
  见我莫名其妙地抬起了一只脚,面馆的食客们纷纷咋舌不已。
  而正当大家把注意力都转移到了我身上的时候——电视机突然被人给关了。
  于是,大伙儿的注意力又被转移到了那一对母子身上——就是他们关的电视机。
  是的,是那个打扮得土里土气的农村妇女——她的儿子,关掉了电视机。
  “娃儿……赶快给人家把电视机打开!”那村妇用颇为饶舌的乡村土气之方言,面红耳赤地对她儿子吩咐道。
  那约莫七八岁的儿子,莫名其妙地关掉了电视机,又不知所措地在那长按开关三秒钟才能开机的电视机上鼓捣了半晌,末了,只好回过头来畏头畏尾地向她母亲问道:
  “妈妈!这么大的电视,我在咱们村里从来都没有见到过,不知道开关在哪里。妈,这电视的开关在哪里啊?”
  听了这话,那村妇变得尴尬不已,无心解却儿子的那份疑惑,径直走到儿子的身下,拎起他的耳朵便是一顿训导:
  “是谁让你这么调皮的?啊?谁让你调皮的?”
  这就是无知的人,对于什么事,都倍感新鲜。
  “真是乡里人进城,什么东西都感到新鲜!”一位食客斜睨奚落那对母子,继而群众之下,便不乏此等相关的声音了:
  “一个破电视机而已!图个什么破新鲜!你有本事把电视关上,就得自个儿把电视再打开!”
  “对对对,我们大伙儿都等得不耐烦了!快打开电视机!我们要看电视!”
  “那个乡下人,你听见了没有,把电视机打开!”
  我茕茕孑立,形影相吊地一人坐在旁边,除了“乡下”,我对那个“人”字,更感兴趣。
  能被人称之为“人”,于我而言,便是种不小的幸福了。
  这让我想起了我以前在工地做事的那些个日子。每天工作十二个小时不说,还得冒着被人拖欠工资的风险做事。一次,咱们被拖欠了一连三月的工资,我实在是负气得很,便前去同那包工头理论了起来:
  “你不发我们工资,我们作何养家?你再不发我们工资,我们便罢工!”
  “罢工?你放屁!我还就想看一看,有谁敢跟你一起罢工的!”我说的这话到了他那里,竟变作了放屁。可我这话又不能不说,抑或是不放,我可不想被活活给憋死。
  自打那次的争论以后,我便与那包工头了却了几乎所有的来往。往前,为了拿到工资,我是抱以假作的热情与他私交的,可冷热一相遇,消耗下来的,便全是热的全部。一个热情洋溢的人,遇见一个世故冷漠之人,自然是那热情之人愈加热情,冷漠之人愈是冷漠,直到这一冷一热达到了平衡,两人之间,就自然而然地以一种不冷不热的方式相处了。
  不说话就是不说话了,可那包工头还不许旁人与我说话。那许多的旁人,竟多少天来,真的无一人再与我说话。这也便是我离开那个工地的原因——我被孤立了!于是我便只好罢工了。
  是的,只有我罢工了!
  “兄弟们,咱们为什么还要在这个不把人当人的工地上做活儿?咱们每天工作十二个小时,却连最基本的权益——按时领工资都享受不了!大伙儿和我一起罢工了吧!”我说完了这话,却只激起了一人的回应:
  “那是什么人!”
  工长在包工头的带路之下,将我以带头滋事之名,送到了派出所里。
  如今,再听见有人被称作了“人”,我还是会不禁热流满身:我们至少被人看成人了!
  乡下人?
  “乡下人?乡下人怎么了?你们不是乡下人,你们的父母也不是吗?你们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你们的祖宗十八代全都不是乡下人吗?乡下人怎么了?”在这间不容发之际,我单脚跳到了那对母子跟前,站到了他们这边。
  “娃儿……快快快,快到妈妈这儿来!”让我没有想到的是,那被众人所孤立的村妇,竟在我跳到他们跟前的一瞬间,拉过了她的儿子,同那看我莫名其妙的一群食客们,疑神疑鬼地走出了面馆。
  如今,我竟成了被孤立的一人。
  末了,那村妇又踌躇着走进了面馆。这才不下两三分钟的功夫,莫非她已改变了注意?正当我准备扶着桌角跳到她跟前的时候,只见那回来面馆扯下几张纸巾的村妇,面也不回地便消失于了周遭之中。
  “真是个神经病!又不是瘸子,还学人家一只脚走路,没有病才怪呢!”那村妇同那些食客一般,将这话在我的面前,絮叨了第二遍。
  要我说,说要做最真实的自己的人,真不大实在!人这辈子见得最多的人,都只有一面,而所谓的“一面之缘”这种第一印象注定有着这样受人诟病的地方:你会为了你这随意的匆匆一瞥,而否定一个真实的人。
  我开始审视着自己方才的作为:或许,人与人之间最适合的距离,是隔着一块玻璃。玻璃尚在时,一切纵然不完美,却也是无缺的。倘若你要是妄想看透人性,打破那层玻璃,那破碎的玻璃碎片,便不再能够保证你们的相安无事了。
  我始终不明白,为什么大家连想都不想,问都不问我为什么会这样,就这般苛刻于我?望着街道之上,无数个普通得没有名字的身影,我怔怔的诘问着自己。
  我不但是个只敢多想、多问的人,还是个什么都想知道的人。你肚子饿了,粗茶淡饭都可以敝帚自珍;待到粗茶淡饭填饱了肚子,即便是山珍海味也无以下咽。所以说,归咎起来,生命活着的动力,永远都是欲望。
  我想,如果没有人可以告诉我这一切的答案,那我便只好自己思考了。即便我已知晓,这求知之路,是不顺的。纵然人生起伏如心电图般曲折跌宕,也正是如此,我才感觉我还是活着的。生之前,死以后,你什么都不会有。记住:想要有什么,唯有活着的时候可以决定。
  我曾经看过一个作家朋友写过:如果你想靠欲望这种精神食粮来作为生命唯一支柱的话,那我劝你还是先做好被饿死的准备吧!
  窃以为,与作家相比而言,对于人生,他们是用写的,而我,却什么也不想多说。欲望,包括以思考为途径的求知欲,终不可满足又如何?没有人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事情,就一定可以知道得了。这本身就没什么公平可言。你跟我谈公平?你看五根手指头都有长有短,你说这公平吗?不服气?那你再想,这种与生俱来的不公平,原来就有,现在还是这样,以后也会一直如此。要不你开导一下自己:没有一个人的手指头是一样长的。
  我就这样想了许多,突然发现,这些思考,竟然都是在我独立的时候发生的。
  于是,即便是一个人,独行,于我而言,也变得让人敬重起来了。
  我就这样一个人单脚跳着、跳着,跳累了就换一只脚再继续跳。实在是想休息的时候,我就思考,想一些平时意想不到的东西。我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问我为什么没有什么声音可以打扰到我思考——既然我一心静下来思考,又哪里有闲工夫去关心什么别的东西呢?
  我跳着跳着,想着想着,我想就这么跳着走回家去!既然我被这个世界所孤立,那我孤立这个世界,也变得理所当然了吧!
  我艰难地寻着回家的路——我所言的举步维艰,并不是指我单脚走路有多么艰难。一只脚走路,最多只能算作困难,而真正艰难的,却是走这一段回家的路。
  倘若一个家没了父母,那每次下定回家的决心有多么艰难,也就不言而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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