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屋子烟味儿（第九十三回）岁月的沉淀和历练

　　每夜里那些话筒里传出来的鬼哭狼嚎和猜拳行令的喧嚣声，始终都拂不去她心底的那一份旷达而悠远的静谧，也许以后她会选择一个人稀车少的小镇生活。原来这么多年的沉淀，已让她的心悄无声息地睡去了。不知道还要睡多久，不知道谁会来敲醒......
　　在念书时就常常听老师们描绘二十一世纪的美好，似乎一旦进入了这样一个打小就无比憧憬的年代，所有的人都会衣食无忧，所有的人都已经安居乐业，放眼望去，国泰民安，任哪一个角落里都是呈现出欣欣向荣的景象，任哪一处房子里都会传出喜悦的笑声。
　　可现实是怎样，梅影时时掀开厚厚的帘布向窗外看去。豪华的酒店对面那一条窄窄的有些残破的街道，每一天都一如既往的聚集着众多的小商贩。那些商贩们因了紫外线的照射和不堪疲劳的奔波，脸上竟是没有一丝水润之感，肤如暮色，手似柴枝。他们不知道这世上还有安逸和享受，他们常年被烈日暴晒，被雪风侵虐，他们的生命里只有日以继夜的辛苦劳作和仅能糊口的微薄收入，他们只能用浑浊的双眼去仰望离他们很近却又遥不可及的繁华。
　　
　　是的，梅影不喜欢这样的繁华，这样的繁华咫尺天涯，即便她身处其中，她也不想去拥有，也不想去做更多更深的感受。是的，世界是不公平的，没有办法以度量尺去测算。她每天见到那一张张黝黑干瘦的面孔就心底里涌出难过来，可就算她有一颗济世救民之心，却没有经天纬地之才去改变现状。
　　这世间没有绝对的公平，不愿意每日里去直视那些商贩们眼底里流露出来的惨淡之态，只想早早挣了钱回家，待在自己的小天地里。也许会有一个爱她的男人在身边，也许她已经淡出红尘，漠视爱情，茕茕独立，孑然一生。
　　
　　两年多了，梅影已经融入了酒店，成为了其中的一份子。当然，酒店不是自由市场，自然是有规定的，是有纪律性的。其他的梅影都能接受，就是上下班要打卡，这令她非常困扰。为此，她总是寻思着哪天要找老秦好好谈一谈，因为鉴于工作的特殊性，是不是也该特殊对待她啊。长久以来的黑白颠倒和每日里的豪饮，让她的身体感到了无比的倦怠，每一天她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睡觉。
　　自从老秦要她穿西装上班后，她觉得这倒是个省钱的好法子，再也不必去买别的衣服了。得体的西装让她看起来虽老气了些，但却别有一番韵味，她很清楚随着她脚步声一路跟来的男人日益增加着，她一点都不以为然，此时的她已经知道了自己是有魅力的。并且，她也越来越擅长于发挥自己的魅力。
　　
　　如今的梅影很会打扮自己了，也会在少有的上街时间里买些书回来，除了她喜爱的小说外，也会买几本关于服装搭配和色彩方面的书。其实她不会保养，但她的皮肤一直很好，并没有因为生活的紊乱而有一丝暗沉或是脸上长出一些奇怪的东西。没有办法，这是天生的，就是在她还是小胖妞的年月，她的皮肤也一直很好，总是透着光泽。
　　西装的确会彰显一个人的气质，但也会有单调之感。于是梅影就买一些别致的胸花来点缀，有时候又以一张小小的方巾系在颈间来装饰，她把书里所有叠丝巾的法子都好好地研习了一番。穿着打扮是一门学问，除了自身的品味外，色彩的配搭和一些小饰物，也会起到愉悦人的眼球和画龙点睛的作用。老秦是很赞赏的，他觉得梅影又把娱乐部门提高了一个层次。老王自不必说了，他的目光在她的身上停留的时间更见长了。
　　
　　娱乐部在梅影的打理下，生意一直都很稳定，即便有时候她没有给客人打折，只说“下次来了我陪你好好喝几杯”，他们也不会生气。她也很会为老秦着想，若总是打折，一个月下来也是一笔庞大的数目，不如送些水果或是延长点他们的娱乐时间。这种变相的打折方式客人是很能接受的，但他们的营业额明显又上去了。老秦对她的建议给予了极大的嘉许，由此，她每个月拿到手的银子更多了。
　　梅影的身体里潜藏着很多的能量，所有的大小事她都能应对自如了，跟手下们也相处得很好。她试着去了解她们，也在无形中改变着她们的穿衣品味和对于人生更深刻的理解。
　　
　　这一天，又该给她们开会了，梅影不是喜欢说教的人，她也不习惯操着官腔去做什么思想工作。但总是有些人浅薄低俗，不听招呼要跟客人使性子，固执地索要小费，这让她和老秦操碎了心。
　　虽然对于小费没有太多苛刻的要求和规定，但小费已经是娱乐行业一种既定的法则一般，很少有人不签小费的。如果谁运气不好没拿到小费，梅影做为经理，她知道如何去跟老秦说明，然后来妥善处理这个事情。她不会让这些女孩子白喝那么多酒的，因为她始终认为，付出就必须要有回报。
　　“老大，又开会啊？都没睡醒呢，我们可没老大命好哦，高兴就喝，不爽就走，命苦哦。”现在她们又换了对她的称呼，叫她老大了。
　　第一个走进来的是东北来的小丫头容容，她不想去知道她们的真名，因为她们是来去自由的，娱乐城不能是一成不变的面孔，总是要不断有新鲜血液的注入。
　　看着她们都来得差不多了，一个个东倒西歪地坐在她的床上和地毯上，在梅影的房间里，她们不知道什么叫做客气。这个削水果，那个吃巧克力，还有几个准备摆桌子要打麻将。
　　“你们瞧瞧自己，一个个像什么？睡衣、抹胸、热裤，脸上还涂得乱七八糟，像他妈鬼一样。这些小日本搞出来的什么海底泥，也能用吗？你们自己看看这颜色，是不是像那该死的鸦片膏子。成天就晓得买这些，没事早点起来晒晒太阳，气色是由体内渗出来的，不是这些化妆品就能抹起来的。你就是每天涂十遍，也变不出第二个青霞、曼玉来。青春的姿容应该是阳光逼人的，而不是你们这般慵懒毫无生气的。”
　　梅影提高了嗓门，她希望这些声浪能浸到她们骨子里去。虽然她自己也难得见到太阳，但她每天要比她们起得早，夜里却都是同时收工。她下午两点就要在洗浴中心的大厅里坐着，在休息厅与客人的聊天期间里也卖点茶水烟酒什么的。而这些女孩子要夜里八点才上班，她实在不明白她们怎能如此贪睡。年纪轻轻的就都变了瞌睡虫，也不为自己的将来好好地盘算一下，在这里上班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老大，来喝口水，抽支烟吧。”西安来的琴儿点了支烟递到她嘴边。
　　“琴儿，不是我说你，自己挣点钱不容易，你舍不得吃舍不得穿，整天就想着出去泡帅哥，新华街那家迪吧里唱歌那小子只能说还看得过去，你非要说长得像华仔，整天就围着人家屁股转，把自己的钱搭进去不说，还借了不少，有没有这事？不要以为我整天坐在大厅里闭目养神，就你们这小样，屁股一翘，我就知道你们拉屎还是撒尿。就那小子，只要你给他钱，他叫你妈都愿意，不信走着瞧。你一旦挣不了钱，他若是还理你，我梅影跟你姓。”
　　是的，梅影无法理解琴儿对那小子的痴迷，就如同她从前对林雨默那磁性嗓音的追逐一样，但那毕竟是青春年少才会干的傻事。如今，她觉得自己年长了，她需要给这些幼稚的手下提个醒。最重要一点就是她们干的这行的特殊性，那些男人都是用有色眼光来审视她们，要想去获取一颗真诚而纯洁的心，太难了！她总是奉劝她们往后脱离了这行以后再谈恋爱，那样，就不会有一颗卑微的心，心里也敞亮些。
　　“还有，小倩你过来，昨夜里是不是又不请假擅自外出了？总说男朋友爱你疼你，试问天下哪一个爱你疼你的男人会容忍你来这里上班？还大老远从老家来看你，我看是来问你要钱的吧？别不承认。你以为取个小倩的名儿就能有宁采臣来寻你爱你吗？别做梦了，那是《聊斋》，比童话还不靠谱。以后谁要是再不请假私自外出，通通给老子滚，想来这里的人多的是。”
　　
　　梅影的话音一落，屋子里的人都不闹了，吃东西的闭上了嘴，要摆桌子打麻将的也停下了手。满屋里只有烟味儿和这些女孩子们身上洒的劣质香水味儿，有些熏眼睛，也有些刺鼻。
　　房间里有些闷，梅影走到窗边透透气，屋子里鸦雀无声。她很清楚自己这帮手下，她们不会走，就是有新人来了她们也会苦苦哀求她们的头儿别赶她们走，只有这里才是她们最好的选择，只有这里才是这个城市最高档的酒店，只有这里才会让她们挣更多的小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