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妈妈生病以后，村里人都说她活不长了。听说以前村里的人得了这种病都会死去，但是我和爸爸都希望妈妈能好起来。”小毛向张夜天讲述着自己的故事。
　　不管小毛讲到哪里，张夜天都不会打断，他只是静静的听着。
　　“不知道爸爸是从哪里弄来的那个药方，他每天早上都起的很早出去采药，有时候鸡都叫了他才回来。每天晚上我都会在院子里搭一个小火堆一边给妈妈熬药一边等着他回来。经常药都熬完了还看不到他人，有时候等着等着我就睡着了。”
　　“爸爸回来以后饭都是凉的，也没人给他热，他经常就那样冷着吃。等我醒来以后才发现他已经把我放到了炕上，他自己却忙活着为他明天出去准备吃的。”
　　“自从妈妈生病以后村里人都疏远我们，他们说妈妈的病有传染，不敢和我们有往来。爸爸去水池里打水的时候都有人拦着不让他打，他只好翻好几座山去那边的小河里挑水。”
　　“挑一次水需要大半天的时间，爸爸会带上他的竹框和弓箭顺便弄一些吃的，运气好的话也会打一两只山鼠回来。记得有一次爸爸抓了一只野兔，那是我第一次吃兔子肉，真的特别特别好吃。”说着他的口水都就出来了。
　　
　　张夜天看着这个孩子，泪水又涌进了眼眶。只是一顿兔肉，两三年过去了想起来他竟然还会流口水！那顿兔子肉，到底给这个孩子留下了多深的印象啊？
　　和小毛相反，张夜天只会记得不好吃的东西，从来都记不得什么好吃的东西，更不会想起好吃的东西就流口水了。
　　擦了一下口水，小毛继续讲到：“那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可是那时候妈妈已经很难咽下东西了。看着妈妈痛苦的样子，爸爸偷偷的擦掉了自己的眼泪。妈妈咳嗽的越来越厉害了，半夜她经常会突然咳嗽醒来，有时会咳出大堆的血来。”
　　“爸爸决定去山崖上为妈妈採还魂草，听说它包治百病。我还记得那天他起的很早，还叫我起来叮嘱我什么时候给妈妈喂药，什么东西都在哪里放着然后还抱了我。那是他第一次叫我起床，以前他出门的时候从来没叫过我，都是让我睡到自然醒的。”
　　“可能他当时有预感吧？他叮嘱好一切后就走了。我不知道他这一走就再也回不来了，那天晚上我等了一夜都没等到他回来。”
　　“我找了好几座山都没找到他，因为还要照顾妈妈我也不敢跑远。过了两天村里人竟然抬回了爸爸的尸体。那天妈妈哭的很伤心，有好几次都已经喘不上气了。都是村里人帮忙才把她给救过来的，她一直哭到晕过去为止。”
　　“我不相信爸爸会死，他只是太累了睡着了，过一会就会醒来。但是人们都说他死了，要把他埋了。我阻止不了他们，只好躲在角落里看着人们把爸爸抬出去埋了。”
　　“晚上我偷偷的跑到埋爸爸的地方，把土挖开想把爸爸救出来。可是我挖了很久才挖到的爸爸却一动不动。不管我怎么叫怎么摇，他都一动不动，最后妈妈也来了她抱着我哭了很久。她告诉我爸爸死了，他已经不能动了，然后我们又把土埋在了他的身上。”
　　讲到这里小毛终于流出了眼泪，他给张夜天的感觉已经不是一个七岁的孩子了，而是一个走过了无数岁月，经历了无数风雨的老者。
　　“不久后妈妈也死了，她是哭死的。自从爸爸死了以后，她整天都是以泪洗面，她咳嗽的越来越多，经常喘不上气来，还一直咳血最后她死在了炕上。村里人把她和爸爸埋在了一起。”小毛擦了擦眼泪，继续讲述着。
　　“妈妈的病有传染，他们都不愿意接近我。你知道吗？除了村长偶尔会给我一些吃的和替我挑水过来，你是第一个愿意接近我的人。”小毛那一双乌黑的大眼睛望着张夜天：“你就不害怕我也有肺痨会传染给你吗？”
　　“我当然不怕了，和你的坚韧比起来，小小的病算得了什么。你放心，从今天起我就一直陪着你。”张夜天做出了他这一生中的第一个承诺，他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他决定去履行。
　　“真的么？你真的愿意陪着我做我的好朋友吗？”小毛高兴起来了，但很快他又泄气了：“你迟早会离开这里的，你也只能暂时做我的好朋友，等你走了以后还是只有我一个人。”
　　看着小毛失落的样子，张夜天真心心疼这个孩子：“你放心，我不会离开你的。就算我要离这里，我也会带着你一起离开的，我向你保证。”
　　“真的吗？太好了，我以后再也不用孤零零的一个人了。”小毛露出了他那甜美的笑容。
　　
　　今天张夜天带着小毛去玩了，今天他们不需要为找吃的东西而满山遍野的挖野菜了，今天他们不用翻山越岭的去挑水了。
　　小毛把家里剩下不多的粮食都给了好心的村长，这是父母去世那年村长帮他收回来的。除了冬天挖不到野菜会吃一些以外，春夏秋他都很少吃，他宁愿饿着也不愿意吃。他害怕那可怜的一点粮食不能维持到他自己会收种的时候。
　　但是现在他不需要了，因为他的好朋友张夜天的父亲来接他了。同时也宣布，要带着村子里所有的孩子去城里上学。
　　整个村子都沸腾了，大家都忙着给孩子收拾行李，准备让孩子跟着这位大善人去城里念书。
　　同时他来的时候还带了好几个人，说是农业专家。来教他们怎么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种出更多的粮食的。
　　不过在这之前，他让村长聚集大家开了个会。他想争求一下大家的意见，看看他们是希望留在这里还是搬迁到一个比较富饶的地方去扎根。
　　想到要永远离开这个已经深深的扎下了根的地方，大家都不愿意离开。最终还是遵从了大家的意见，接下来就是考察土地，和钻井了。
　　因为没有到这里的路，汽车是无法进来的。所有的钻井设备都是这些人抗进来的，他们走了三天才在张润泽的带领下来到了这里。
　　而仅仅在这里生活了两个月之久的张夜天看到父亲突然来接他，他的心里是五味杂陈。他也像那些在这里土生土长的人们一样，对这里有着深厚的感情。
　　可以说这里是他重生的地方，这里让他懂得了什么是生活。在这里他学会了吃苦，学会了奋斗，学会了尊重别人，学会了关心和爱，学会了真诚，学会了自己做事情。更重要的他交到了一个比他小八岁的朋友，一个让他不得不仰望的朋友。
　　
　　现在张夜天和小毛坐在一座小山上，看着不远处的村子，风轻轻的抚摸着他们，安抚着他们那颗因为将要离别而伤感的心。
　　“夜天哥，你说我们以后还会回来吗？真的要离开这里吗？我有一点点害怕。”小毛突然开口说到。
　　张夜天看着这个孩子，爱怜的对他说：“傻孩子，没什么可害怕的。你放心不管走到那里都有我在，我会照顾你保护你的。”
　　“你说外面的世界很大对吧？那会不会走丢呢？咱们去你住的地方是不是要走好几天啊？”
　　“对啊，我们家离这里特别特别的远。肯定需要好几天的。”
　　“那我们是不是要带上很多很多干粮啊？”
　　“当然不用带了，在外面到处都有卖吃的。爸爸会给我们买好多好吃的，不会让你饿肚子的。”
　　“还有卖吃的啊？”
　　“当然有啦，卖什么的都有，你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这么好啊。那我能不能买自己的衣服啊？就是和夜天哥哥的一样好看的衣服。”
　　“当然可以啦！”
　　“太好了，我也能有自己的衣服了。”
　　“当然了，你想要什么样的衣服都可以。天快黑了我们回去吧。”
　　“嗯”
　　
　　“爸爸，你有没有带我的相机过来？”张夜天回到村长家第一件事就是找父亲要相机。
　　“哦，没有啊。怎么你要拍照吗？”
　　“嗯，那能不能把你手机借给我用一下？我想给小毛拍一张他和他们家房子的照片。”
　　“拍这个干什么？”
　　“留个纪念嘛，以后他很少能回来了。”
　　“刚好，我给每个孩子都买了衣服和吃的，你给小毛带一份过去吧。”
　　“真的吗？谢谢爸爸，你简直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这孩子，以前可没见过你这么关心一个人。看来他对你来说很重要啊！”
　　“那当然了，他是我必须仰望的人，他教会了我很多很多东西。嘿嘿，你现在的儿子可再也不是以前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了。”
　　“呵呵，你妈妈要是看到现在的你一定会很开心的。”
　　“嘻嘻，要不这样吧，咱们一块去顺便你帮我和小毛拍个合影。”
　　“好，我倒想见见这个让你“必须仰望”的小人。我先把带来的东西给村长，让他带去给村里的人分。”
　　
　　就这样，村长带着一大堆各种各样的救济品和张润泽带给孩子们的礼物去挨家挨户的发了，而张氏父子却清闲的去拍照留念了。
　　当张润泽第一眼看到这个大眼睛高鼻梁的孩子的时候，第一感觉就是脏。这个孩子穿着一件肮脏的大人的开口衫，刚好把他的全身都装在了里面。他看起来好像从来都没有洗漱过，全身上下没有一点干净的地方。
　　他看到张润泽给自己带的新衣服和吃的，高兴得跳了老高，抱着张夜天跳啊跳别提有多开心了。
　　出乎张润泽想象的是，他的儿子——张夜天竟然也抱着他一起跳！！！这实在是一个大新闻，他们家的大少爷竟然愿意抱这一个这么脏的孩子，竟然会因为他开心而开心！！！张润泽被这一幕轰炸的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他怎么也想不到儿子会变的这么有爱。
　　很快他就知道了儿子为什么说这个孩子是他“必须仰望”的人，在穿上新衣服以后小毛告诉张氏父子想去看看父母，让他们看看自己穿新衣服的样子。
　　当张润泽知道这个孩子从五岁开始就自力更生，经历了很多人一辈子都经历不了的事情，并且坚信生活是美好的的时候他终于知道了儿子为什么会如此重视这个孩子。儿子能有这么大的变化更多的是因为结实了这个孩子，不知不觉在心里对这个孩子多了一份感激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