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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像花儿一般绽放》(一)

作品名称:青春像花儿一般绽放      作者:赣州阿鹏      发布时间:2015-10-02 08:53:07      字数:15675

  《青春像花儿一般绽放》(第一部上册)
  ————赣州阿鹏
  
  第一章厦门海外王青春放“飞”千纸鹤
  肯特号上女记者巧“遇”笔中人
  
  是谁盗走了我的青春?
  在我身上缠上岁月的年轮。
  是谁在我脸上描绘鱼纹?
  不是画师,就是天神!
  
  生命之舟来源何处?
  为何片刻不愿停稳?
  这就是岁月的旅程,
  才作别朝霞,又见黄昏。
  
  绿草如茵的风景,
  春花带露的香醇。
  那如歌如梦的岁月,
  正是我已逝去的青春。
  
  追寻脚步匆匆的青春,
  我怒目苍穹,放马狂奔!
  要挽回我远去的挚友,
  生死兄弟,梦中情人。
  
  牵你之手,迷失心魂,
  快打开尘封的家门;
  为迎候你的归来,
  我愿放弃千金之贵,万乘之尊!
  
  清晨时分,厦门外海,肯特号游轮正劈波斩浪,驶离热闹的港区,平稳前行。
  王青春呆立船尾,遥望海洋西岸大陆方向,林立的高楼,在迷蒙的晨雾中,惭行惭远,更平添无限伤愁。这时,海浪涌动,波光粼粼的海面之上,一叶青萍飘移过来,那翠绿的,淡青色的浮萍,顿时锁住了王青春游离不定的目光。
  他不禁轻吟起了自己几年前写的诗歌—《致青春》,耳畔也仿佛突然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那是女友周如花轻柔甜美、银铃一般的声音,“青春,你这首诗写得太美了!青春岁月就像花儿一般绚丽绽放,又极易凋零。有时,它又像那水面上的青萍,随风荡漾,来去轻盈……”
  周如花是王青春初恋女友。几年前,这位王青春毕生中最挚爱的女孩,却在一场意外之中,带着王青春刻骨铭心的爱恋,顷刻间,不幸随风而逝。年轻的花季生命就如眼前的青萍一般,悠然轻盈地离他远去……
  周如花不幸离世后,这几年间,王青春写了大量诗文,其中有两首诗最为经典,除了这首《致青春》外,另一首是《一叶青萍》。他要将满腔隐痛和无限思念之情,化为柔美轻悠的诗篇,以唤回女友逝去的亡灵。
  虽然他知道:逝者如流水,一去不复返,但他始终认为,这是他——一个还活着的人,唯一能做的事情。……
  
  “春哥,你在想什么呢?”王青春回过神来,才发现周如朵已不知何时伫立身旁。王青春“嗯”了一声,不再反应,又陷入茫茫沉思之中。
  “又在想阿姐了吗?”
  如朵柔声地问,青春茫然地点了点头……。
  沉默片刻,他突然神色庄重的询问:“阿朵,可以开始了吧?”周如朵点点头,提起身后的一只浅黄色小竹篮,旁边还搁着一只。只见每个竹篮里装载着满满的小千纸鹤,五颜六色的,一个个精美别致,共计有九百九十九只。
  王青春沉稳抓起一大把千纸鹤,缓缓举过胸前,猛然发力,往船揽外一撒。刹时,碧波荡漾的海面上,千纸鹤如雪片翻飞,纷纷扬扬,悠然落下。刹那间,海面之上,无数只千纸鹤随洁白的海浪奔腾跳跃,场面蔚为壮观……
  王青春依附船轩,遥望浩瀚海面,痴立良久……海风徐徐吹来,轻抚着他年轻而刚毅的脸庞……
  “哈罗,密斯特王,我终于找到你了!”一个清纯柔美的女高音突然在身后响起,青春与周如朵同时蓦然回首,诧异地发现一个外国女郎,步履轻快地走来。
  此人金发碧眼的,满面春风,她向王青春自我介绍道:
  “您好,我叫丽丝,按你们中国人的习惯,应该叫我‘丝丝’才对,噢,对啦,我是《美洲日报》驻厦门记者站的记者,是专程来采访您的。”
  看来,丽丝小姐兴致很高。
  “您好,您好,丽丝小姐。”
  王青春看来也被感染了,低迷的情绪略微有些高涨,他连忙伸出右手,与丽丝热情相握。
  丽丝注意到青春旁边的周如朵,关切询问:“噢,这位美女是谁?”“我们春花集团的总裁———周如朵小姐!”,出于同是美女的敏感,丽丝用欣赏的目光瞄了周如朵几眼。此时的周如朵,身材高挑,亭亭玉立,一袭白色长裙,黑瀑般长发披肩,犹如一朵清晨带露的白莲花。
  “啊,上帝,多么年轻美貌的女总裁啊!真了不起,标准的东方美女!”,丽丝听了万分惊讶,周如朵礼貌地朝她笑了笑,“过奖了,丽丝小姐,您才是标准的西方美女。”
  丽丝闻言,一愣,咯咯地笑,“你真会说话,很高兴认识你,年轻的女总裁!”,丽丝给了周如朵一个西方式的热情拥抱。
  很有可能,当时,要不是碍于周如朵在场,丽丝早给了王青春一个拥抱,因为王青春的故事,丽丝早已听闻不少。王青春早已是她心中偶像——梦中之人!王青春传奇的事迹,发表的文章,丽丝都有所耳闻……别着急,慢慢来吧,在他们随后三天的海上旅途中,我们将会知晓更多神秘传奇,又令我们心痛如绞的凄美故事……
  
  宽广的甲板上,丽丝优雅地挥了挥手,一边示意两人到旁边的沙滩椅上落座,一边兴奋地说:“这次海面之旅采访,是纳斯达克证交所兰特先生安排的,他再三叮嘱我要到肯特号上找到您……”
  “兰特先生?纳斯达克证交所的主席兰特先生?!……”王青春一听,暗暗吃惊,“你怎么会认识他呢?!”
  “他是我的舅舅,可是正宗的,有假包换呦。”,丽丝笑嘻嘻的,轻描淡写的语气。
  东方的海面上,火红的太阳正冉冉升起,金色的光辉尽情披撒在邮轮甲板上,仿佛是上苍铺垫的一张黄金彩缎。
  丽丝瞄了瞄腕上的精致女表,犹疑片刻,然后言辞恳切地说:“对不起,王先生,请您开始谈谈您和周如花小姐之间的故事吧,三天之后,一到夏威夷,我要马上发往《美洲日报》!……”
  王青春端然静坐,怔怔的,微闭双目,似睡似醒,沉思良久之后,昂起神情凝重的脸庞,悠悠地打开了话匣子……
  
  第二章四海酒楼五青年龙虎聚会
  一缕清风众兄弟笑谈风云
  
  
  历史的年轮碾压过又一个新的世纪,新世纪的头十年间,在万民欢庆和无限憧憬里,惠昌这一山区边缘小县,社会茅盾却愈加尖锐激烈起来,犹如堆积千年的维斯威火山,正汹涌地爆发不止,整个县域数百平方公里范围内,沉浸在一片烈火与硝烟气味中。
  西河镇和舟田乡是县内两大乡镇,人口都多达六七万。这个规模,大约什么概念呢?直白一点吧,要是放在西藏、青海等高原省区,就相当于一个行政县。要是放在太平洋小岛国,就相当于几个主权国家,也许你听了会爆笑不已,但这却是事实,比如瑙鲁只有一万人,帕劳只有两万人。惠昌县总人口为四十八万人口,可以简单地理解为,县委书记胡秋芳,等于是这些群岛小国的女“总统”。
  最近,胡“总统”气得快要吐血了,肝火在熊熊燃烧着,几乎被烧进了人民医院住院部。三个月间,西河镇和舟田乡发生一系列的“重大事件”:交警被打,派出所长被打伤住院;舟田圩上发生纵火事件,西河镇北坑村,村民集体“闹事”,砸毁稽查所收费公车,舟田老表上百人“围攻”县政府。“恶性事件”一件接一件,全国记者闻风而至,惠昌县“名声鹊起”,直弄得她头痛欲裂,半死不活的。
  她实在是忍无可忍了,正奋力抽出腰间尚方宝剑,磨刀霍霍,对准那些着罪魁祸首们,准备要“整肃朝纲”,“大开杀戒”了!
  本月初,县常委会上,西河镇党委书记钟伟东被免职。稍后,西河镇镇长宋明被党内警告处分,记大过一次,因其“认罪态度良好”,被暂时留用,戴罪立功。
  月中,舟田镇党委书记刘龙斌因“玩忽职守、贪污腐化”问题,被纪检会停职审查......
  月底,县政法委书记兼公安局长陈天龙被南州市委解职,“荣升”为南州市气象局“副调研员”,内行的人的知道,这性质跟打发回农村插水稻,浇白菜没有多大区别。
  常委会上,“调令”一宣读,陈天龙先是蒙了,后是怒骂“始作俑者”胡秋芳,骂得累了,随即又当众嚎啕大哭起来。
  ......
  这些奇闻轶事,王青春也是回乡后陆续听说的。茶余饭后,街谈巷议,在满城的茶楼酒肆间,甚至在那犄角角落的“烟花巷”(色情按摩店)飞速流传。至于声名赫赫的八巷水东酒店,酒客们信息更为灵通,超越了惠昌电视台。没事时,王青春会闷头进去,花上一块“大洋”,喝上一碗烂水酒,坐上个把钟头,无聊地听上一听。慢慢地,“惠昌新闻”,天下大事,尽皆烂熟于胸也。
  这些年来,惠昌县内究竟发生了什么?这里故事多太多太多,宛如平常一首歌。王青春流连于水东酒店,听得有滋有味的,却又颇为不解,因为他高中一毕业后,就离家外出广东打工,已有六年之久了。一年忙到头,仅是过年时候,才会回家一趟,呆上几天,又匆匆挥手而去。惠昌的许多人和事,他都渐渐淡忘了。他是今年春上回来的,县里的旧事,胡秋芳的故事,他也差不多是刚刚听说的......。
  惠昌县—江南山区一中小县,隶属南江省南州市管辖。王青春的老家本不在县城,原在北部西河镇王天堡村,西河镇是惠昌县内重镇,人口拥有六万余众。交通便利,铁路、高速公路穿境而过,商贸经济极为发达。
  西河人在惠昌域内,有点像广东人混在中国人之间的味道,富有而自豪得很哪!在惠昌城内,别人家只要一问,老兄,你是哪里人?西河人马上有反应,他会朗声答道:
  “我是西河人!”
  王天堡位于西河镇的北部,北靠高大雄伟的琅阳山,南部是碧玉缎绸般的澄江河,澄江河弯弯曲曲,由东向西,蜿蜒流过。
  最令人叫绝惊叹的是河岸两边的风景,远远放眼望去,只见河边蓊蓊郁郁的树木,密密麻麻,遮天蔽日的。垂杨柳、槐树、白杨树,法国梧桐,一棵棵,伟岸挺拔,绿叶婆娑。加上村庄四周边上,那一片片平坦翠绿的农田,绘成一副美妙的江南农家画卷,美得直叫人心醉。……
  只可惜,十六岁那年,王青春就离开了老家,去往了惠昌中学就读高中。再往后两年,他的家也搬到了惠昌县城,新岚山路168号。就这样,时光如流水,过了一年又一年。
  ……
  今年夏天,天气显得有点特别,高温夏日似乎来得太早些。草草吃过早饭,王青春开着那辆陈旧的东风六轮货车,往麻舟方向飞驶而去,麻舟是惠昌县城北部的一个乡镇,离县城仅有三十里路。
  副驾驶位坐的是邹东明,一个不到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他是王青春雇来帮忙搬运货物的。
  小邹家住农村,人很勤快,家里还种了几苗西瓜,平时由父母管理,他自己白天送啤酒,晚上还要帮着卖西瓜。车上唯一的货物,只有两百箱“大赣江啤酒”。王青春现在的职业是啤酒厂家的县级代理商,“大赣江”啤酒惠昌县内的唯一总代理。
  
  已是农历五月时节,端午节已过,前几天,刚刮过一阵台风,路旁树木还挂着些断枝,往下悬垂着。骤雨过后,天气还算凉爽,丝丝地冒着凉风。
  汽车急驶在宽广的国道上,国道上微风荡漾,路旁两侧,一棵棵白杨树高大挺拔,直插云霄,树枝绿叶随风轻轻晃动。
  公路两侧,逶迤的远山,延伸到天边,像那一匹匹奔腾的绿马,迅速消失在视野之中。和煦的阳光,透过明亮的车窗,映照在王青春脸上,车内那一张年轻帅气的脸,刚毅又略显焦虑之情。
  汽车“吱嘎”的一声,停在路边一幢两层大房子前。洁白的瓷砖,碧绿的玻璃门窗,门前立着几棵桂花树,树干约大碗口粗细,此间,桂花正盛开着,招来几个蜜蜂转悠不停,“嗡嗡”地嬉闹着。
  二楼墙上,悬挂着一个巨大招牌,上面写着四个隶书赤红大字——四海酒楼,赫然在目。
  王青春小心翼翼地“让”汽车靠边停好,他当然知道:生意商家很是忌讳别人遮挡门面的。
  饭店老板恰巧在家,老板是王青春的一个朋友,大名叫张富贵,两人认识好些年头了。青春平日开车路过,不时会停下车来,歇歇脚,喝喝茶,再天马行空的聊上一番,有时还“厚着脸皮”蹭上一顿“农家饭”。
  张富贵人极豪爽,很有点象古时侠客的味道——热情好客、侠肝义胆。此刻,他站立门口,挥舞闪亮的菜刀,正宰杀一只灰麻鸭子,菜刀、双手沾满了殷红鸭血。鸭子并未杀死,准确地说,还尚未断气,在桂花树下“扑楞愣”直蹦跳。王青春走上前,打趣道:“张大哥,今天怎么这么残忍啊?!”邹东明被他逗笑了。
  张富贵闻声一抬头,也笑了。他朝青春点点头,热情招呼道:“噢!青春兄弟,好些日子没看见了,哪里发财去啦?”那边上,鸭子还“噗、噗!”连跳了十几下,头一歪,不再动弹了,鸭血一滴滴,晒落满地。
  青春眼盯着鸭子,漫不经心地回话:
  “我最近在跑西河、小布、庄田等乡镇,近期天气热了起来,那边要啤酒的店家比较多。”
  张富贵所在的村庄名叫小鱼潭村,位于惠昌县城南部约三公里处的国道边,又紧邻济广高速公路出口,公路下面,湘江之水穿境而过,弯弯曲曲流下县城。
  “快进来喝茶吧。”张富贵拧开门口的水龙头,水流哗哗的,小水花四溅。张富贵冲去手上鸭血,转身进到里屋客厅。转瞬之间,一壶铁观音茶已泡好,热气腾腾的,客厅内飘逸出阵阵清茶香气。
  “喝茶,二位!”张富贵是个直爽厚道人,他早知晓青春二人的来意,主动解释道:
  “青春老弟,我今天进不了货,店里还压了四五十件啤酒……”
  “怎么还有这么多呢?”青春一听,睁大眼睛,很是诧异。
  “最近,送啤酒的车子很多啊,县城里的那些副食批发部,几乎每天都有人开车下来,个个都想塞点进来。”
  张富贵喝了口茶,接着说:“都是熟人,返回的时候,送不出去的啤酒,都硬塞给我,二十件、三十件,还主动赊账,价格又低呀!”张富贵说完,苦笑着,摇了摇头。
  王青春默默地听着,心头一惊,忙问:“市场变化这么快吗?”“今年经销啤酒的商家很多,特别是最近,天气一热起来,每天路过我门口,去往麻舟、舟田、门岭方向的送货车辆,至少有一二十辆啊。”
  张富贵说完,深深地叹了口气,端起杯中茶水一饮而尽,又抄起小紫砂壶给大家添满。
  “不瞒二位,我这酒店最近生意也不行啊!今年上半年,去往广东的高速公路通车了,很多车辆都改走高速路了,沿路酒店越开越多,价格也越拼越低了……”
  张富贵滔滔不绝“发表演说”,不停诉说着“苦难”的生意经,听得王青春心烦意乱的,出于礼貌,又不好当头打断,他陷入了苦思冥想之中。
  小邹因为太年轻,今年才刚满二十虚岁,没有什么负担,也就没有兴致参与探讨“生意问题”,他手头捏着遥控器,对着墙角彩电,频频换台,忙里偷闲,看起了电视节目。突然,他调到中央一台,那里正播放热剧《刘老根》,“刘老根、刘老根,你是一个怎样的人啊,……”哈哈!大家的情绪立马高涨了起来,客厅里气氛瞬间活跃了许多。
  优美的旋律,精彩的剧情,深深吸引住了大伙茫然的目光。
  “生态农庄?龙泉集团?现代农业?旅游产业蓬勃兴起!……”刹那间,一幕幕,在王青春心头电光火石一般闪现,迷茫失落的胸膛马上蹿起一股熊熊火苗,腾腾地燃烧着,思绪飞扬,情绪激奋了起来。他大手一挥,“叭”地狠狠一拍自己大腿,“腾”地站立起身。
  张富贵不防,手头一抖,茶水撒了一大半,惊愕地笑问:
  “怎么了?老弟,不会是中邪了吧?”
  “有办法了,张大哥!”
  “什么办法,这么激动的?”
  王青春指着电视,此时,他真正是“青春”了起来,他侃侃而谈起来“我们可以搞现代旅游农业,创办休闲农庄!对,没错的!……”大家一听,刚才的颓废之态一扫而光。
  “进入旅游农业领域,这可是一个新兴产业啊!”
  张富贵虽年近三十,比青春大六七岁,但不要小瞧此人,他是南州农校毕业,对现代农业很是了解,他大梦初醒地又重重点点头,“嗯!好点子啊!”
  年轻的邹东明也说不出什么“门道”,只是静静地听着,一副茫然的神态,稍后,鸡啄米般地连声附和:“是!是!是!”
  三人正聊得热乎,饭店门口“突!突!突!”地响起,溜过来一辆红色钱江摩托车,车上敏捷地跳下两个年轻人,摘下头盔,都是大约二十出头。前头那人中等身材,皮肤黝黑,平头,显得精明能干。后面那个高大个子,梳着大分头,面孔白净,神态斯文端庄。
  听到响动,张富贵顾不上喝茶,忙蹿出大门口张望,临近中午,他以为“生意”来了。
  “表哥”来人亲热的叫了一声,张富贵一见,喜出望外,“志光、志明,你们什么时候上来的?”,来的两人是张富贵的两个亲表弟,分别叫许志光、许志明,都是富贵姑姑的儿子。
  “志光、志明,你们上城里来,事先怎么不打个电话来,我好作些准备呀。”
  张富贵笑呵呵的“怪”道,(许志明他们家是西河镇那边的,也属于惠昌县,靠湘江下游,所以来惠昌被称为“上来”,这是当地客家习俗。)
  
  “我们是临时上县城来的,摩托车搞年审,过了期不年审的话,就出不了门啦,交警要扣车的。”回话的是许志光。
  
  “好啊,扣了就换辆小车吧!”青春从店里跨出来,就想逗逗他们兄弟。大家被他逗笑了,“买车容易养车难啊!”许志明插话道。
  
  富贵安排两人洗了把脸,在富贵的热情招呼下,几人进到客厅,分别入座。
  
  客厅里面,微风轻轻吹拂而来,带来幽幽丹桂清香。透过大门绿色玻璃,暖阳斜斜地散射进来,屋内其乐融融的。
  
  许志明随手递上两个大红塑料袋,搁在桌上。富贵打开一看,顿时两眼放光,心里不止有多高兴,“呵呵,都是些上好东西啊!——四块野猪肉,两瓶杜康老酒!”志光饶有兴趣地介绍起来:“这四块野猪肉是去年过年前买的,挂在屋顶上,被太阳爆晒了个把礼拜,晒得干巴巴的,再一直搁置冰箱里速冻,便缩成小小的四块。”
  
  接下来的事情,大家都可想而知,人一多,气氛更加活跃。喝茶、聊天,话题自然也多了起来。王青春静静地听着,通过他们表兄弟的谈话,他获取了不少“信息”。
  
  许志光毕业于南方建材学校,中专学历,现在西河镇杉背村卖摩托车,兼搞些修理。许志明毕业于省城的蓝天学院,医学专业,本科学历,在志光隔壁开卫生所,是个乡村医生。在他们那个村庄,两人家境都算不错。
  
  茶桌之上,张富贵眼睛还死盯着桌上的“野猪肉”,好奇地问志光,“多少钱一斤买的?”“三十块钱”(三十元钱,南方客家口音),“这么贵啊!”,这下,一直低头“关注”电视节目的小邹,听了心头一颤,他心里默默在“盘算”:我给青春哥打工,每月一千八百元,每天区区六十元,这在当地还算好的,嘿嘿!可怜啊!只够买两斤野猪肉。
  
  “野猪肉好买吗?”青春拿起一块,左瞧右瞧,“很不好买,我是托山里一个打猎的朋友弄到的,你们知道,现在政府禁猎厉害。”志光摇摇头说,
  
  “哦,物以稀为贵,这就对了。”
  
  五个“兄弟”一会面,非常地投缘,很快,他们就天马行空地,聊得不亦乐乎……
  
  此时,店堂后门闪进一个中年女人,提着一篮新鲜碧绿的蔬菜,有黄牙白、小油菜、空心菜,还有几根芹菜、小葱,都是鲜嫩诱人,水灵灵的,一看就是菜园里刚摘下的……
  
  这是张富贵的爱人—黄菊花,“表嫂,摘了这么多菜?”,志光兄弟异口同声问道,志明还站起身来。“噢,志光、志明来啦?”黄菊花一抬头,十分高兴。“早就想来看看表哥,平时不敢来,今天以为表嫂不在,就偷偷上来。”“哈哈哈”,志明话一落,众人笑成一团。
  “那里话,我一直盼着你们来呢。”
  
  黄菊花笑嘻嘻地放下蔬菜和小锄头,不一会儿,进到里屋端出一大盘咸干花生。
  “自家种的,随便吃吧,我得做饭去,快十一点了。”
  “这个好东西你可不要忘了!赶忙炒上一盘,呆会我们好下酒。”
  张富贵拎起桌上野猪肉,递给黄菊花,黄菊花顺手带进了厨房。
  青春看了看手机,“哎呀,张大哥,我要去麻舟送货了。”张富贵急了,佯装生气,一把拉住青春,“大家难得相聚,就着急要走,太不够朋友了?等吃了野猪肉你要去那里都行。”好像一松手,王青春就会腾空飞走一般,青春无奈,对邹东明苦笑,“那好吧,我们就留下吃野猪肉吧”
  十二点是分,邹冬明遥控按回中央一套。午间新闻正在播放:浙江城郊某地,某生态休闲农庄,绿水青山,景色秀丽,每到周末,游客从四面八方蜂拥而来,休闲度假,吃农家饭,品农家菜,高兴而来,含笑而归。农庄老板,盘点清账,收入颇丰,乐呵呵地点着大把钞票,喜笑颜开。……
  “这真是世外桃源啊!”,王青春触动了诗人情怀,“这是一条好路子,投入少,见效快,运作成本又低……”志光几个频频点头。
  王青春信步走到屋后,在田梗小路上慢慢转悠,站立土坡高处,极目远望。这是一个依山傍水的小村庄,大约有四五十户人家,大部分是两层楼房,镶嵌着洁白的墙砖,零零散散、错落有致地矗立在小山脚下。村庄四周是一片片的菜地,绿油油的,菜地中间偶尔夹杂着几株柑橘、脐橙树。
  村后远方,大约二三里外,群山连绵,伸向远方,直到天边。山上杉、松、樟、荷、枫、梧桐树,应有尽有,夹杂相陈,绚丽多姿。还有许多不知名的野花,或红,或紫,或黄,五色缤纷。
  村庄前方,是一条国道,这是南江省东部去往广东的必经之路,平坦宽广,笔直得像木工弹出的墨线一般,大小车辆呼啸而过。公路前方是惠昌的主要河流——湘江,一条大河波浪宽,河面波光粼粼,泛着金辉,两艘采砂船“突、突”地响,但离得较远,声音不算大,感觉并不太刺耳。
  岸边,有几个老渔翁,奋力撒网,捕捞鱼虾。岸上的芦苇,在清风徐徐的吹拂下,轻轻的摇曳着白色的芦花。
  北部方向,是惠昌县城新区边缘,一幛幛高楼在新建之中,塔吊高耸入云,好一派欣欣向荣的景像。
  “好美的一幅乡村图画啊!……”王青春情不自禁地感概道,“怎么?要不就写首诗吧,我的大诗人。”青春一扭头,张富贵带着志光、志明跟了出来。志明也兴趣高涨,要求说:“青春哥,我早就听表哥说过你很能写诗,今天大家有缘相聚,你就写一首好诗,留作纪念吧。”青春激动地点点头,略一思索,一首古诗脱口而出:
  
  “青山碧玉屏,湘水青盈盈;白发老渔翁,挥篙河中行。”
  
  多年以后,也许,王青春做梦不会想到,今天,这平常的一天,对他的人生道路影响会如此之大,这里,小鱼潭村,会成为他艰苦创业的出发地,会成为他爱情点燃激情的地方,更不会想到以后所发生的太多太多的事!……人生就是这样,日后的事情,神也无法意料。……
  四个人在村庄周围,边走边看,都被那优美的田园风光深深陶醉了。正在此时,邹冬明气喘吁吁地跑来,边跑边喊:“张大哥,快下来吃饭了,大嫂正在催呢。”“好,吃饭,吃饱饭再谈大事吧”,张富贵带领三人快速走下山坡。
  大厅二楼,大园桌上,摆满了十多个菜,鸡鸭鱼肉……张富贵挨个倒上茶水,又“碰”地开启一瓶杜康酒,一时间,肉香、茶香、酒香四溢,香飘满屋,大家纷纷称赞张大嫂好手艺。
  桌上一道特色“名菜”—惠昌豆干丝十分抢手,大家纷纷“哄抢”,张富贵面露得意之色,侃侃而谈:“这是惠昌名菜啊,凉拌豆干丝!可是我们店的招牌菜,用我们本地的豆干,切成细丝状,再用开水烫软,拌上香油、葱花、蒜末、辣椒粉、香菜……”
  张富贵夹了一筷子豆干丝,津津有味地咀嚼着,“我开餐馆多年,不管本地人,还是广东、福建人,来了就点,没有不喜欢的,……”他喝了一口茶,润润嗓子,感叹道:“不知卖了多少啊!”……
  突然,村庄周边几声巨响,接着县城方向,鞭炮声震天动地地响起,“怎么回事?!”张富贵一惊,“霍”地站起身,忙大喊“小凤!小凤!”,小凤是他店里帮工,听到喊声,急忙跑了上来。
  “怎么回事?外面惊天动地的,怎么到处放炮仗!”吃饭的几个人也都十分疑惑,面面相觑,心里在想:“这非年非节的,怎么突然到处放鞭炮?!”小凤一面茫然,嘟哝着,“我也搞不清楚”,……正说话间,鞭炮声震耳欲聋,越来越密集了,还伴有烟花声,“嗤溜!嗤溜!”,十分尖锐刺耳。
  这时,“咚、咚、咚”,楼梯口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大哥,大哥!”,张富贵一看,是弟弟张仕贵,张士贵是小鱼潭村的支部书记,他家就在张富贵隔壁,他平日跟富贵最贴心。
  张仕贵气喘吁吁地,边跑边叫:“大哥!好消息啊!”,张富贵莫名其妙地瞟了他一眼,不解地问:“白日见鬼啊,能有什么好消息?”张富贵对支书弟弟一贯是这个作派,仿佛他跟镇长一般大。
  张仕贵没有在意,喘着粗气急切地大声喊道:“国务院下派文件,《振兴中央苏区若干意见》公布了!我们惠昌就要发达了!哈哈哈!”
  富贵指了指身旁空座位,示意他坐下,并顺手给他倒了一杯杜康酒。张仕贵坐下后,兴奋地大灌了一口杜康酒,之后趁着酒兴,指手划脚,又作一番“村支书指示”,总的意思,不外乎是“形势一片大好”之类。虽不太规范,但大家听到立马心头一震,出于商人的本能,他们脑子个个灵敏得很,反应相当快,像猎豹一般的速度。“好!好!”,大家猛然放下酒杯,热烈鼓掌,客厅里爆发一片喝彩声。“机会来了!兄弟们,咱们找准项目,然后要大干它一场!”王青春放下筷子霍然站立起身,右手奋力一挥,大将一般的气派。
  张富贵也坚定的说:“就在我这小鱼潭村合伙创业,把这里当作干事业的基地,根据地!先建它一个休闲生态农庄,以后再慢慢发展吧。”许志光表示支持:“不用多想了,我觉得这里区位条件很好,一定会成为大家事业腾飞的宝地!”
  王青春点点头,板着指头,迅速总结出几个有利条件:
  一、富贵是本村人,仕贵是村支书,人头地熟,办事方便;
  二、二、周围坏境好,依山傍水,风景秀丽,离县城又近,利于招揽接待客人;
  三、休闲生态农业是朝阳产业,发展潜力巨大,市场前景看好,政府又很支持发展;
  四、张富贵就是南州农校毕业,完全有技术优势。
  许志明听完,十分佩服地说:“青春哥分析得有理有据,深入透彻啊,我们真是服了你。我建议,以后,大家都听青春哥的!”“可以,可以!”大家纷纷表示一致同意,随后又叽叽喳喳,就创办休闲生态农庄之事,讨论了个把小时,个个都热血沸腾,满怀希望的,犹如看到对面墙上,已经打开一扇宝库之门,金光灿烂的直晃人眼。
  
  “先喝酒!吃菜!吃菜!发财的事不着急!”看着满桌子的好菜,还没吃到一半,张富贵赶紧催促大家。
  “来、来、来,为我们大家梦想成真,干一杯。”王青春高声提议,大家纷纷站了起来,“叮叮当当”,都是一饮而尽。
  饭后,几个人达成一致,就用青春的大名,筹备“惠昌县青春生态农业公司”,大家分头行动,一边落实资金,一边思考下一步计划,回去之后,电话联系,一周之后,“四海酒楼”再聚会,商谈具体事宜。
  
  第三章惠昌县胡秋芳夜开常委会
  广州城周如花兼程回故乡
  
  惠昌县委宾馆,一号会议大厅,灯火辉煌,亮如白昼。常委扩大会议正连夜召开,这次会议现场,气氛有些异常,弥漫着紧张热烈,欢欣喜庆之气。椭圆形的会议桌,紫黑呈亮。到会的有县六套班子成员、重要乡镇书记镇长、招商局、农业局、轻工业局局长等等。
  县委副书记江瑞军作开场白,他轻轻咳嗽一声,戴上眼镜,拿起一张稿纸瞄了瞄,朗声念道:
  “各位常委,同志们,国务院刚刚下发了振兴中央苏区文件,我们惠昌迎来了发展的春天。形势十分喜人……下面请县委书记胡秋芳同志讲话,大家欢迎!”
  胡秋芳,约五十来岁,齐耳短发,微卷,目光锐利,作风干练,雷厉风行,素有“铁娘子”之称。三年前,她原任邻市金都市(县级市)市长,因政绩突出,被调至惠昌县,任县委书记。表面上,官位俨然得到提升,但是内行的人都知道,金都市极为富裕,工商业发达,革命战争时期,又曾是老根据地,政治地位十分重要,而相比之下,惠昌是个中小县,经济基础较差,困难重重,难以施展。
  胡秋芳调整了坐姿,捋了捋额前发丝,语气有些激动地发言,“各位常委,各位同志,就在前两天,国务院下发了《振兴原中央苏区的若干意见》,这是我们惠昌历史上的一件大事件,这意味着国家给我们的各项政策更加优惠,国家各部委将对我们有更多的支持,……各单位各部门,要积极营造良好的创业环境,鼓励大学生回乡创业,在外务工人员返乡创业,真心帮助扶持以上人员,迅速兴起全县创业大潮。严厉打击破坏、阻碍、刁难青年人创业的人和事,奖励青年创业,重点培养扶持其中优秀代表,以起到引领示范、带动作用!努力改变我县在南州,乃至南江省的经济位次!……下面请县长曾克石同志宣读有关具体的规定。”
  县长曾克石,年近六十,短寸头发,已略有些花白,粗壮魁梧,看起来精神还不错,神采奕奕的。难怪,此人是侦察兵出身,曾参加过对越自卫反击战,是个作风硬朗的干部。
  他坐在胡秋芳右侧,“腾”地站了起来,朗声宣读刚起草的县政府文件——“《惠昌县关于扶持大学生回乡及务工人员返乡创业的一十八条规定》,以后一律简称为《十八条》。
  第一条,奖励大学生回乡创业,每人提供小额贷款十万元,每雇佣一个工人另加一万,由政府帖息,零利息,三年归还期;二、……以上合计,共一十八条。我县干部作风,从今天开始,一律整顿,查处一批庸官懒官,同时奖励一批勤官能官。从上到下,无论是县领导,还是基层乡村干部,一律实行支持青年创业‘一票否决’制!”
  曾克石的发言,如巨石穿水,激起一片片的涟漪,整个会场震动极大,与会人员神色严肃,一个个表情凝重,屏声静气的,犹如利剑悬头,深感此次是非同一般了。
  最后曾克石又说了句:“我们的工作就是要让惠昌尽快富起来,地方发展,百姓发财。我最后重申一句,能当的则当,不能当的赶快回家去抱老婆、带孩子,别在这里瞎混!”
  “哈哈哈!”
  严肃的会场一片哄笑,连一脸正气的胡秋芳也笑了,“讲快了,帮老婆,带孩子嘛,有什么错?你们哪!”
  曾克石用手指指大家,尴尬地笑了笑。
  其后,常务副县长李涛作总结发言。李涛长相斯文,皮肤白净,戴着一副金边眼镜。他极其细致地布置工作:
  “同志们,各位常委、委员,大家一定要认真执行这次会议精神,积极引导、扶持在外务工青年回乡创业,有关部门在今年年内,务必要抓出几个创业典型来!特别强调一点,现代生态农业一类的项目,要重点扶持!加快建设好惠昌这片红土地,让这片曾经浸透烈士鲜血的土地,早日插上腾飞的翅膀!......”
  紧接着,农业局长高显成、招商局长曾昭辉分别汇报了近期工作。
  会议结束时,已近午夜,惠昌县城,霓虹闪烁,华灯耀眼。中心城区的红旗大道,依然还有不少车流、人流。十字街口,卖水果的三轮车,卖内衣、小饰品的地摊还很火爆,围了不少顾客,左挑右看,讨价还价的,一旁,还有几个摩的司机倦伏车上,静静地守候客人。
  胡秋芳决定走路回家,逛一逛,欣赏一下街头夜景,顺便了解一些市面情况。县委办公室主任高晓阳不太放心,非要送她回家。
  两人走到红旗大道与清江路路口,看到一对卖瓜的父子,原来是王青春的工人邹冬明,还有他爷爷邹桂生。他爷爷有六十多岁了,由于长年田间劳作,头发、胡子都有一些斑白。三轮摩托车上,还有至少三四百斤麒麟瓜。
  麒麟瓜是惠昌及周边地区的新品种,几年前由浙江老板从上海引进种植,甜脆多汁,美味可口,在当地十分畅销。
  胡秋芳快步上前,微笑招呼:“师傅,这瓜怎么卖啊?”语气轻柔和气,邹桂生听了,心里很是舒坦,“三块五一斤。”胡秋芳听了,一愣,望着高晓阳,“咦,这么贵啊?!”“大妹子,看样子你是哪个单位的吧?你不晓得,现在季节还早,瓜果很少,供不应求,刚才都卖四块一斤呢。”胡秋芳心里有些吃惊,心想:真是此一时,彼一时啊,农产品近年价格拼命上涨,又是为什么呢?
  “师傅,您贵姓哪?家住哪里?”,“我姓邹,上半岭村的。”“好好!邹师傅,今天太晚了,有空时我们可要好好聊聊。”胡秋芳看了看表,吩咐道“邹大爷,称四个瓜吧。”“挑几个老一点瓜吧,”高晓阳叮嘱道。邹冬明忙不迭地挑了四个大瓜,称好,装了两大包。还不放心,又分别加套一个塑料袋,计算器一按,四十八元二毛!等高晓阳掏衣兜时,胡秋芳已利索地掏出钱,递了过去,是一张五十元的,“不用找了,大爷,再见!”等邹冬明爷孙俩回过神来,她们每人提着一包麒麟瓜,早已消失在前方夜色之中……。
  望着她们远去的背影,边上几个摩的司机围拢过来,其中有一个是邹冬明的堂哥,叫邹勇,是县内六盛米粉公司的车间工人,小伙子人很勤快,白天上班,晚上就溜进到城内,跑摩的载客的,“是‘载客’,不是‘宰客’的。”(邹勇原话)。
  邹勇激动地跑了过来,兴奋地大叫:“哎!哎!你们知道她们是哪个吗?”“买瓜的呀!”冬明没在意,邹桂生正低头数钱,没吱声。
  “胡秋芳!县委书记!你都不认识!嗨嗨!”邹冬明父子一惊,同时问道:“你怎么知道的?”“我在六盛公司见过她,经常会来公司视察,进到我车间看过,还问过我话呢。”边上几个摩的司机一听,啧啧称奇,叽叽喳喳,议论了半天,最后,都表示:今晚见着“大人物”了!回去明天可要好好“吹”上一阵子。
  邹东明白了堂哥一眼,“怎么不早说,我还多收了人家两块钱呢。”
  邹勇略微停顿了下,支支吾吾地说:
  “我当时那好走过来,街头跑摩的,太没面子!”
  邹桂生立马当头打断:
  “你赶紧当官去吧!什么人,你!”几个人叽叽喳喳的,“热烈讨论”过一阵,便各自收拾东西散伙回家。
  
  农历六月了,华南的天气已经非常炎热。广州越秀南汽车站,人头攒动,熙熙攘攘。周如花背着一个米黄色小背包,手上拖着一个咖啡色条格皮箱,脚步匆匆,眼睛焦急的朝站台上张望。这时站内喇叭声响起:
  “乘客同志们,广州开往惠昌的赣B51898客车,马上就要发车了,请抓紧检票上车”。
  周如花迅速进到停车场,踏上广州---惠昌的宇通大客车上。这辆车似乎刚买回不久,车内设施看起来都还很新。还好,车内空调已开启,习习凉风,迎接着每个旅客。18号座位,正好靠窗,光亮透明的玻璃,车外景致一览无遗。此刻,周如花的感觉特别良好,嘿!今天的数字都这么“吉利”啊,想到这些,她那青春俊秀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灿烂的微笑。
  别了,广州!她生活了四年的都市,别了,华南师大!四年的大学生涯,留下了她多少青春美好的记忆。客车平缓地驶离越秀南站,穿行在广州繁华的街道上,周如花向广州投去最后一瞥,然后果断地闭上了双眼。
  周如花往右歪靠椅背,正昏昏欲睡,突然客车“吱嘎”一声来了个急刹,周如花身子猛然往右撞,头“咯”地碰到邻座脸上,她睁一看,脸立马微红,坐在她身边的是一个帅气的小伙子,身材高大,估计有一米七五左右,微瘦,四分头,方型脸盘,浓眉大目。他上身穿着一件天蓝短袖,下穿藏灰色西裤,只是脚上套着一双很常见的便宜凉鞋,未穿袜子,看来是个不太讲究的年轻人。
  此时,车子突然停下了,“怎么啦?”小伙子一个剑步跑下了车,车前头的地方传来比较难听的女高音,尖锐而急促,像校园里刚打开电源的高音喇叭。小伙跑到车下前头,看到一个四肢短胖的中年妇女,嘴唇发红,脸色发白,眼睛发青,头发爆炸带翻转型,仿佛刚被人扔了一棵地雷子,脖子戴的大金链子,可以拿到农村去栓牛,总之俗不可耐,一看就是个没事找茬的货色。
  “干嘛呢?!干嘛呢?!侬外外开车,搞额跟狗狗一星得水”,有点像白话,又不太像,外语一般,实在难听懂。高大的客车司机,站在车下,被她训得一愣一愣的。
  原来,司机开车快了点,溅了她及她的狗身上一些泥水,本是小事一桩,她却借机不依不饶。事情最后结果,司机好话歹话说尽,赔了两百元人民币了事,这也算是周如花顺利返乡的一部小插曲吧。
  客车一出广州城,很快驶上粤北高速公路。透过车窗,周如花放眼四望,两侧青山如黛,急速后涌,江山如画,满目清翠。说来说去,却实要感谢政府,这几年森林植被保护得太好了。
  周如花的家,是惠昌县门岭乡的一个美丽乡村,名叫“羊角水堡”,位于惠昌最南部,紧靠福建。可别看它小,历史上,在周边三省却赫赫有名,属于边陲重镇,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自明朝嘉靖年关以来,此地就建有兵署,筑有城堡,屯兵数百,用以防范山上的土匪流寇。时至今日,兵署已经幻化成为了历史的记忆,古堡在岁月的风雨摧残下,早已破败不堪,但在还是屡屡见诸报端,极富传奇色彩。
  更为神奇的传说,据说西汉名将周亚夫曾屯兵于此,羊角堡村现有居民一千多人,相传皆为周亚夫(一说周瑜)之后裔。照此推算,那周如花就是周亚夫后裔,嫡系子孙。名将之后,血统高贵,这也是周如花一直引以为傲的事情。
  惠昌羊角堡,三面环山,地处武夷山西麓。羊角水在西面蜿蜒而过,河水清澈见底,河里鱼虾、鹅卵石清晰可见。少时,那里是周如花和小伙伴玩耍的天堂。
  周若梅是周如花的堂姐,两人亲密无间,是打小一直玩到大的伙伴。虽说不是一棵绳子绑一块,但也基本形影不离。周若梅大如花两岁,长稍得慢一点,个头大致相当,还略微消瘦一点。这可能跟两家的家境有关,周若梅的家境稍差,妈妈是个普通农妇,她唯一的特长是养鸭子。周若梅的爸爸除了干农活,就跑往附近福建山里,收些山货,冬笋、香菇、木耳、油桐、山苍子等等,什么赚钱收什么,然后卖给镇上的土特产收购部。长年累月,风里来雨里去,忙忙碌碌,也难以养家糊口。
  而周如花家就好多了,爸爸是村支书,妈妈是小学老师。周如花家共有六口人,除了奶奶,爸爸、妈妈,还有一个哥哥叫周如松,名如其人,长得像棵松树,高大魁梧,身体壮得像耕田的水牛一般。妹妹周如朵,小周如花一岁,现正在浙江农大读书,差一年就要毕业了。
  周如花斜靠在客车椅上,半睡半醒,双目微开微合。追忆着许多童年往事,疾驶的列车让她心潮飞扬。
  她昨晚根本没睡好。在广州的出租屋,屋外正下着雨,淅淅沥沥的。周如花心情很糟,阿良几乎跟她吵了一个晚上。阿良是她的男朋友,也是她的大学同学,两人相恋了两年。原来阿良听到她决定回家乡创业,连车票都买好了,十分生气,气得两眼冒火,怪她自作主张,太不尊重他。其实在这之前,周如花跟他讲过多次,阿良根本不同意。两人在简陋的出租屋里,吵来吵去,唇枪舌战,谁也没有说服谁。
  阿良吵累了,气得朝她一声大吼:“你好糊涂,思想也太落后了,好不容易从那个穷山沟里钻出来,现在又想重新钻回去,你要记住,你是华南农大的学生,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如花则耐心地向他解释:“阿良,其实,我们老家惠昌那边,近年来发展很快,不再是你所想象的那种样子。国家已经出台了振兴发展的新政策,另外我是学农业的,更应该回到故乡去,参与家乡的经济建设,发挥自己的特长,搞现代化农业项目……”
  说到这里,周如花露出了一丝的笑意,仿佛看到了黑夜中的一丝亮光,一闪一闪的。
  两人足足吵了一个多小时,阿良实在没有这个耐心了,也根本没有兴趣再听下去,他不耐烦地打断如花:“那你去搞你的事业吧,我是不会去那边的,看来我们也只有分手了!”说完,“咣当”一声,摔门而出,瞬间,消失在广州街头茫茫的暮色中,屋内周如花痴痴而坐,眼泪扑簌簌地掉落下来。
  这也难怪,十五年前的一个冬天,阿良的爸爸去过一趟惠昌,阿良的爸爸是开家俱厂的,据说他那次是跟厂里的一个女工去的,那女工名叫阿香。阿良的爸爸常年患有脚痛病,一瘸一拐的,阿香就郑重介绍他说,惠昌那边有一个“神医”,专治各种“疑难杂症”,十分灵验。后来,两人果真去了那边,一共住了十多天,据阿良爸爸讲,在一个叫“什么照”的地方,好像是叫“上照”吧,一个小小山村,在离惠昌县城三十里的地方,隔着河岸,那时桥还没通,穷点差点纯属正常。(希望原村庄居民听后,万不要产生太多的不满情绪,建设和谐社会,人人有责嘛。)
  半个月后,怀着极度不满的情绪,阿良爸爸回到了广东。下车后,照样是一瘸一拐地走进家门,在家人、工人诧异的目光注视下,尴尬极了。事后才知道,还有让他更不满意的事情,“连鸡都买不到,有钱都买不到!阿香拿着钱去,家家户户都挥手拒绝:不卖,要做种的!”他又说到住宿条件:“房子破破烂烂,没有一个好的!”阿香到圩上买了一些鱼肉回来,“神医”之家冰箱又没有,几天后,鱼肉都坏掉了。最后,他愤愤不平地说:
  “我再也不去那鬼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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