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那片纯净的回忆

　　一）那片纯净的回忆
　　
　　此刻，我正坐在这躺回家的列车上，环抱着双臂依靠在座位上望着车窗外。座位前的小桌上已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零食小吃，而坐在我对面的女孩正边带着耳塞，边拿着本厚厚的书在看着。女孩儿斯斯文文，戴着厚厚的眼睛，透过眼镜可以看到她有些扭曲变形的眼睛，前面满桌的零食似乎没有动的迹象，或许，此刻她正沉浸在自己手中那本书的世界里。于是，我把桌面的零食稍稍的往前移动了一点，腾出了两个可以支撑双肘的地方，找好位置后，我便撑着下颚痴痴的望着外面不断的向后退去的景致车厢内。车厢内多少让人觉得难受，过道上，车厢的两头，甚至连两排座椅间的那点狭小的空间也挤满了人。然而每过一个站，却依旧会不断的有人疯狂地涌上列车，更可恶的是，每隔那么一段时间就会有一位列车员推着买小小的手推车经过，窄窄长长的小车上堆满了各式各样的吃的：矿泉水，水果。水果用保鲜膜包裹着，透过保鲜膜还可以看到里面水果依旧水灵灵的；挤压得有些变形矿泉水瓶亦却透露着劳顿的气息。列车员每次经过总会引起那么一阵骚动，要从这拥挤的过道空间中腾出一条给车子通过的路真的不是那么容易，于是那些没有座位的乘客便疯狂的往座位中间的缝隙中挤。看着那拥挤的车厢，我曾一度怀疑这车子能否顺利通过，然而一个晚上它却真真实实的来来回回出现在我眼前四五次。我不由得想起了鲁迅先生的那句话：时间就像海绵里的水，挤一挤，总会有的。其实，空间也是一样。更可恶的是那个推车的中年男子每次经过都会用含糊不清的话喊几句“有水果，香烟，矿泉水咯”，紧接着便用那种有气无力的声音重复的叫着“好累啊”“好辛苦”，似乎在央求着这些困顿的乘客能够跟他做点生意。然而，那种声音使得原本就有些压抑的车厢内显得更加的抑郁难受，听着似乎都让人觉得心揪得痛。看着他的表情，不由得让我想起了以前在大学里做化学实验失败之后装废弃液的容量瓶，在容量瓶外的标签纸上用粗黑的水笔醒目的写着：此溶液已报废。他那表情就好比在脸上清晰的写着：此人已报销。
　　哎，我又赶上了春运这趟列车了。想着，我有些烦躁的戴上了耳塞，打开手机，功能表，安装，播放器，播放列表……，一切熟练有序。随机的翻了几首音乐以后，最后定格在一首葫芦丝吹奏的曲子“有一个美丽的地方”。依旧是按照以前的老习惯，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的听着。车厢内狭小的空间，浑浊的不流通的空气着实闷得叫人难受。我深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静静的思索着作者创作这首经典乐曲时所想象的那个美丽的地方，我不知道作者到底经历了怎样的心境提升，才能在回忆起那个美丽的地方的时候而作出了如此纯美而又忧伤的乐曲。
　　记忆这东西就如同酒，你将它埋藏得越深越久，尔后当你孤独的时候再将它拿出来品尝的话就会越醇越香，越是令人难以释怀。那时的山，那时的水，那时的天空，那时的云，那时的心情……，模糊而又清晰的浮现在我的脑海。说它清晰，是因为她们的面容是那么的真实可辨；说它模糊，是因为他们的面相多少都带着自己的想象的成份，或许那时的记忆总是模糊而又最难忘却的罢。直到多年以后的今天，我都始终在相信着，她所说的家乡那个纯美的地方，在这个世界上一定存在。曾经也不止一次的去寻找过，然而都是无功而返，有时似乎找到了，可一旦回到现实的时候，它却又消失得远远的，不知跑到哪儿去了。当年她跟我描绘得惟妙惟肖的地方，就仿佛一个梦境，一个永远不可触及的梦境。那个地方排除了人世间的一切烦恼，那里只有和煦的微风，还有一位纯净如同冬日里阳光般的女孩。
　　恍惚中，我听到我在梦里哭泣，一个在另一个时空哭泣的自己。此刻，我才知道那些情意在我生命中的重量，而那时感情来得较晚的我，在懵懂的感情世界里纠结着中，错过了一些人，错过了一些事，才发现现在的感情的世界已然空空如也，似乎再也没有多大的感情事情能够再引起我那痛苦而又悠长的思念了，而后更多的只能在理性与责任的世界中活着。从哭泣的梦中醒来，我擦了擦双眼，本身压抑的空间更加压抑。于是，我继续双手托着腮，窗外的景致正以一定速率的往后移动着，一颗颗的乔木杂树，一座又一座的丘陵，石头中冒出的翠绿的小草；远处高高的山峦，隐雾缭绕，若隐若现的村庄。沿途路上大多是荒山野岭，只有偶尔的几个小村庄点缀着这单一灰蒙蒙的风景。村庄的中间以及四周的山上，有着零零星星的几颗开满桃花的桃树装饰着。在这刚从冬季的严寒中恢复过来的山野中，显得格外的引人注目。
　　我常常想：人生要是能够像火车一样多好。可以来来回回，拥有着返程的机会。可是，人生又哪有返程的车票可买呢？于是我忍不住的，回过头看看不断往后移动的景致，树木，田埂……。或许我可以再次经过此地看到它，可是我终归看到的不再是同样的它们。因为人生的舞曲一旦开始跳起，那么我们就必须要跟随着时间的节奏进行下去，永远无法停滞或者后退。
　　渐渐的，窗外也转成了一片孤独的黑暗。隐隐的，透过那片黑暗我似乎看到了一片亦幻亦真的场景，那是一片好像伸手就能够得着的地方，却又是一片永远也不可触摸的幻境。或许，那片天地一直存在我的心里也未未可知吧。在时间的抚平下，当年那段感情的中孰轻孰重，在当时甚至是尔后的几年是那么的明显，而在现在看来却又是显得那么的模糊不清了。于是，我皱了皱眉，紧紧地摁着太阳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努力想从脑海中寻找着什么。
　　“不舒服吗？”对面的女孩儿摘下耳塞投来关切的目光。
　　“没有，只是回想起了年轻时候的一些往事。”我亦摘下了耳塞。
　　“哦！”女孩儿嘟了嘟嘴，用着奇怪的眼神看着我。
　　车厢里正放着班得瑞演奏的“绿柚子”，忧伤的乐曲充斥着整个车厢。摘下耳塞我才发现，我不过是由一首乐曲的忧伤渐而转入到了另外一首乐曲的忧伤当中了，正如当年年轻时候的自己，我总以为自己寻找了一份真挚的爱情，而在痛苦的几经轮回之后，我才发现我只不过是由一种伤痛转移到了另外一种伤痛中罢了。
　　不知不觉，我已陷入这美妙的音乐当中，我仿佛能够看到无数音符小精灵漂浮在整个车间，萦绕在我们的周围。对于那位我所不熟悉的英皇，我不知他对于他的国家做了多大的贡献，但是我想这是他留给这世间最珍贵的一份礼物。
　　“不过，当一个人习惯沉溺于回忆的时候，那说明他已经开始变老了哦。”女孩继续说道。
　　“是么？”我几近自言自语的说道。其实，我这种年纪说老了也未尝不可，我暗自思忖着。
　　“嗯哼。”女孩儿放下书本继续说道，“因为人的心开始老了之后，便会开始唤醒儿时纯净的回忆，年轻时候的忧愁又容易死而复生。”
　　我不言语，只是对着女孩儿，微微一笑。或许是我的内心不甘于承认罢。然而，当我从窗户玻璃上看到不知何时开始理着的千篇一律的成熟男人的发型，并且两鬓的过早变白的头发我也不知何时早已完全不在意了的时候，我才发现我似乎真的老了，很多东西在我的心中已不知不觉的变得清淡了，我也早已经无法换回的被融进了社会这团沼泥中去了。
　　“要想要自己的内心永远年轻，那就写诗歌吧。”寒笑这句话突然闪现在我的脑海里。
　　“可我习惯于写故事！”
　　“那就写故事吧，不过要等到四十岁以后哦！”
　　“为什么？”
　　“四十而不惑嘛！”
　　“那四十岁之前呢？”
　　“和我一起写诗歌咯！”她使劲的扣着她的手指甲咯咯的笑起来。
　　“嗯。”我稍作犹豫之后，使劲的回答道。
　　“那好，你要永远地记着，你欠我一个故事，一个长长的故事哦！”说完，她便背着她的背包沿着涟水河跑开，带着背包上那个单闭着眼睛的笑脸图案消失于涟水河边的远方，仿若一个涉世未深的女孩儿。其实，一直以来，她又何尝不是呢？她总是在她诗意般的幻境里寻找着纯粹的爱情，一次又一次的尝试，尽管尝尽了痛苦，背叛与欺骗，可她却自始至终都没有放弃。因为，她始终都有一颗最初之心。
　　再过几个月我就四十岁了，我不知此刻放下多年没有去触碰写作那玩意儿的我适不适合再去写作，甚至寒笑当年在说这句话时根本无法完全理解这句话的真正含义，我也不知道此刻的我对人生还有多少的疑惑。当时间把故事沉淀下来之后，我才理清思绪，而理清思绪之后我才发现她似乎从未真正的爱过我，她真正爱的是那个当时已过不惑之年的他。
　　其实，年轻的时候，有很长一段时间也有写过一些东西，东写一点，西写一点，写过诗歌，写过散文，当然也写过不少的小说。诚然，我也知道，一个故事只能有一个主题，可是后来我才发现：我的故事总是那么的紊乱，我以为我在写作，其实我什么都没写，我以为我在爱，其实我从未曾真正的爱过，我以为我在经历着痛苦与绝望，那只不过是自己给自己制造的梦境。一直以来，我什么都没做，我只不过一直坐在井底那片潮湿与阴暗的空间里等待着，逃避着，堕落着，如同女孩儿说的那般等待着那片深深熟睡在我梦中的那片纯净的记忆重新开始苏醒过来，等待着年轻时的忧愁死而复生。
　　此刻，我确确实实清晰的想起了那片纯净的湖面，想起了那片痛苦的时空，而年轻时的走不出的忧愁与放纵之后的颓废犹如电影快进一般在我脑袋里清晰的闪现，那些我已遗忘掉了几年甚至是十几年的记忆再次用现在我的脑海里了，虽然有些杂乱无章，可他始终是一片客观的存在。
　　时间总能无情的在冲淡着我们的记忆，但是却永远无法彻底的把它们从我们的脑海中根除。于是，渐渐的，我明白了一个道理：记忆，永远不会被遗忘，它只会在你的脑海与之融合，久而久之，它就会变成了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