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屋子烟味儿（第二十五回）离别

　　这是梅影在大学里最后的日子，因为计算机没过，不得已父母又汇了些钱来做补考之资。几经周折，她终于拿到了父母梦寐以求的毕业证书。没有丝毫的喜悦，被丹姐拉着去报国寺拍了几张离别照就算完事。还是丹姐有福气，曹斌早已把工作给她找好了，丹姐以后就去山东安家了，天涯远隔，不知何时才能再会面。
　　
　　离别的夜宴难免凄楚，梅影除了不停地喝酒抽烟，根本提不起一丝豪气来说那些“青山不改，绿水长流”的话。分别不是永别，但却胜似永别！
　　一个地址代表不了永恒，以后各忙各的，再一结婚嫁娶，地址也就作废了。人活着，总是有无数的可能与不可预知性，只要不停下来，命运的轮盘永远都转着。梅影不敢去畅想以后，大学两年，她啥也没学到，就连恋爱也是一团糟，她的心随着冷旭的离开空荡荡一片，她不再渴望爱情了，就连林雨默那迷人的嗓音也不再愿意去回味了。
　　
　　随着冷旭的离去，她的心已如死灰，她不知道今后会怎样，他们之间怕是再难相聚。丹姐也要去别处安家，去找冷旭的念头也烟消云散。她从来不信命，可是她现在终于认命了。以后还是听从父母的安排吧，就让父母去操心，工作、恋爱、结婚皆如此，她太累了，她不想靠一己之力撑下去，她需要家人的搀扶。
　　离别的时刻依旧骄阳似火，并没有因为她和丹姐的不舍生出丝毫的忧风怨雨来，真实的生活总是与电视剧形成极大的反差。校园里人流如织，恋人们缠绵拥抱着挥别。看着那一双双泪眼，梅影在心底庆幸着没有这些烦恼，又不是要上战场，搞得跟喝壮行酒似的。看到这场面，她想到了荆柯刺秦，真想高声吟唱“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想了想她又忍了。都要离别了，就不作弄他们了吧。校园式恋爱本就没什么善果，异地恋就更别提了。从此以后各奔前程，青葱岁月只属于遗忘。
　　
　　看到齐远辉向她走来，不再回避他，坦然地等待与他的告别。
　　
　　“影子，一会儿咱们一起走吧，今天的校车肯定特别挤，到了火车站人也比往常多，你拿着这么多东西怕是找不到位置。我帮你吧，好吗？给我留个你家的地址吧，以后咱们几个成都的同学还可以聚一聚嘛。”
　　其实梅影早就不恨齐远辉了，确切地说连说恨都是抬举他了，对于一个从没给予过她真情实意的男人，她连记忆都谈不上。自从认识了林雨默和冷旭后，齐远辉再也入不了她的眼。
　　“你好啊，谢谢你的好意，如果你觉得我的行李看起来太多，我扔了就是。我想，我还不至于为了一堆繁重的行李而错过了回家的行程。还有，不要再叫我影子，我不是谁的影子，我们的关系也没到那份上，以后也不必再见面了，我们之间本就说不清道不明，这会令人困扰的。祝你一路平安!”
　　抛下齐远辉发呆的身影，她又去人群中寻找丹姐。这样沉重的离别只属于朋友，只属于情谊，而那些不相干的人并不在她挥手的范围内。
　　
　　家里条件好的都开车来接，她拒绝了燕玲的好意坐她父母来接她的车回成都，她不想因为几块钱的车票就要一辈子揣着一颗感恩的心。因为她跟燕玲不是一个层次的人，即使燕玲样样都胜过她，即使她贫寒一生，她也不愿意接受别人的施舍。要强可能会毁了她，也可能会造就她，生命里总是会有很多遗憾，谁又能说自己的一生完美无缺呢。
　　再一次踏上回家的路，望着车窗外丹姐那一双泪眼，她冲动得想一次次跳下去再跟她爱重的姐姐紧紧地拥抱，可是车厢太拥挤了，列车也只会做短暂的停留，这只是成昆线的一个小站而已。丹姐会在晚些时候跟他们班里的人一块儿走，因为少了强子和冷旭，梅影拒绝了他们一同上路的邀请。
　　丹姐在向她不停地挥着手：“影子，回到家就给我写信，我还要过些日子才去山东，有时间我一定去成都看你，一有冷旭和强子的消息我就写信告诉你，你要好好保重！我们都会想你的！”
　　“姐，快进去吧，去候车室待着，这里太热了，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我也会想你们每一个人的，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
　　列车开动了，丹姐的身影越来越远，渐渐地，变成了一团红色的小圆点，直到再也看不见。
　　
　　望着车窗外秀丽的群山，这里留给了她很多的眷恋和不舍，还有她青春的身影和爱情。可是她在心里发誓，这里她不会再来了，因为眷恋的人儿已先她离开了，佛主并没有保佑他们的爱情，就让佛主见鬼去吧!
　　纵然全世界的人都将这里看做旅游胜地，可于她而言，丧失了一颗虔诚的心，再幽静的禅院，再圣严的钟声，也终不过是寺院招揽游客的噱头，佛主不可能显灵，他的弟子们传承了他的衣钵自然是万世无忧。只有傻瓜才指望着佛主保佑，只有愚眛之人才会进香礼佛。
　　回家之前梅影把所有的日记本都烧了，即使心里再留恋，再放不下，她还是不想跟一段过去缠绕不清，因为那些字字句句会令她伤怀。那些过往纵然再清晰，但的的确确已经戛然而止了。即将步入二十岁的她，理当焕然出一种全新的姿态来，看着父母日渐老去的容颜，她应该为这个家承担些什么，她决定今后凡事都听从父母的安排，父母为她操碎了心，她要做个乖巧懂事的孩子。
　　
　　一家人都很关心她和冷旭的事，她很平静地告诉他们性格不合适，她并不想过多去解释一些事或是冷旭打架被开除，她还是希望一家人都对他保留着最初的好印象。妹妹感到很惋惜，没有女孩子会讨厌一个帅哥的。爸爸妈妈倒是出乎她意料地松了口气。
　　“影儿啊，我还跟你爸老说这事来着，那小冷好是好，就是怕太好了容易出事。你看咱们楼下的微微，长得漂亮吧，整天换男朋友，谈恋爱就是要好好谈嘛，搞得跟皇帝选妃子似的，影响也不好嘛。这人啊，长得好看的就是是非多，你们没来往了也好。再说了，他是重庆的，以后两地分居我们更不放心。”
　　“妈，咱们是咱们，别说人家，你操我和妹的心就够了，管人家微微干嘛。男朋友以后慢慢找，先把分配等下来再说吧。我这文凭啊，肯定不会有好的单位能接收，我这心里烦着呢。”
　　“影儿，我上次不是跟你说过周凯吗，他父母现在都是物价局当官的，不如找他们帮忙给你弄个好工作。”
　　“你啊，整天就瞎操心，孩子也大了，让影儿自己去做决定吧，求人总不是好事。”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爸爸发话了。梅影知道爸爸的倔强，要去求人办事他会很难为情，也开不了这个口。
　　“妈，再说吧，等等看，求人向来都是要付出代价的，人家也不可能白帮我不是？如果要我以身相许，那我岂不是亏大了，哈哈。”
　　“你这死丫头说话老没个正经，我看人家小冷八成也是嫌你没个女孩子样吧。影儿啊，我倒觉得周凯还是不错的，人嘛，看久了也就习惯了。要不哪天你俩见见，我听小赵说他也回来了。”
　　“我的妈啊，这事你容我再想想，洗澡去了，热死了。”
　　
　　单位的分配很快就落实了，是一家蔬菜公司。拿到通知那天，梅影在家里闷了一天，她怎么成了卖菜的了啊？妈妈后来又去打听了一下，据说效益差得很，每个月连奖金都没有，她分到那里就算去坐办公室也不会多出几块钱来。她又是学经贸的，没准会让她去做账。很快，梅影就否定了去蔬菜公司上班。让她去做账，那不是看她笑话吗？她连算盘都不会打，还有那些像毛毛虫般蠕动的数字，想起来心里就堵得慌。
　　
　　这一天用过晚饭，她把妈妈拉到自己的屋里，有很多话她还是需要跟妈妈说明沟通一下的。
　　“妈，我不想去那公司，你知道我最不会算账了；还有，每天待在菜堆里，我也很快就变成一棵长了虫的大白菜了。你去找找周叔吧，能不能让他跟周凯他父母说一声，帮我个忙，换一家单位吧，好不好？”
　　“影儿，这事你可想好了哦，要人家帮忙可以，你不是说了哪有白帮忙的道理啊，对吧？你周叔在我和你爸面前都提了好几次他的侄儿了，我听那话周凯似乎还对你有点意思呢，你们没念大学前还不是老在一起玩。如果你拿定了主意，我一会儿就去找他们说，我也觉得那蔬菜公司不行。”
　　“好，妈，我决定了，就这么着吧，不过跟周凯的事不急，等他毕了业再谈也不晚嘛。妈，你是不是觉得我嫁不出去啊，还有几天才满二十呢，慌什么啊？咱先让他们找个工作再说吧。说实话，周凯那张脸也太那个了，从前小时候我们在一起玩，其他人都叫他丑八怪，我怕夜里做恶梦。不过想来也还好，我还从没那样叫过他，要是人家一记仇就不帮我了呢。”
　　“你就知道找好看的，小冷好看吧？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走了。你爸嘴里不说，可我知道他还是还生了好久的气呢，都懒得跟你说这些。人家周凯是长得差了点，但家里条件好啊，你这事准成。”
　　
　　是啊，父母身份低微，爸爸能在厂里做个小官大概也是拜周叔叔这个厂长大人所赐吧。条件稍好些的又怎能看上他家侄儿呢？考上北大又怎样，那张脸的确太丑了，人家青面兽扬志虽也有那么一块印记，但人家武功高强，豪侠仗义。周凯算什么，又不是什么天罡星，长那么个东西做什么。
　　“哼，他喜欢我？没准儿在学校里追了女孩子人家不答应罢了。妈，你让我好好想想，他好不好都不说了，就是那张脸有点难以接受。他比我高两届，人家那会儿读的是重点中学，算起来我也有几年没见着他了吧，不知道他是不是更丑了。”
　　“你知道就好，若是他长得好看，人家也未必看得上你啊。影儿啊，我不想你们两姐妹再过苦日子。你也二十了，不要再让我和你爸为你操心了，以后跟他结了婚万事都不用愁了。就你这大专文凭，哪那么容易找个顺心的工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