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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作品名称:真的不想让你走      作者:礼家宝      发布时间:2015-09-04 05:47:11      字数:5076

  该发生的事儿,迟早要发生。
  星期三一大清早,淑萍的左眼皮不停地跳,心里犯嘀咕,怕是有祸。她担心店被人举报,警察突然来敲门,断了她的财路。桂琴的事儿没往身上联系,以为都解决了,一个答应还钱,一个既往不咎,这事儿处理的多好。
  她思前想后觉得自己做事还算谨慎。那次被跟踪后,打电话给默默,要女儿最近少和她联系,没事别总往华人街跑,那是是非之地。她怕乱七八糟的事儿连累到女儿。可这眼皮跳为了哪庄呢?一时还真找不到答案。
  桂琴这阵子挺上火,嘴起泡,嗓子发炎,吃东西没味儿,咽口水都疼。自从得知了老高返回意大利,她的心就没踏实过。她的相好怕事儿的躲了起来,不再露面,这两天更是连电话都打不通了。桂琴想找人商量,帮着拿个主意,连影儿也找不到,她是又气又恨,一个人躲在屋里哭又不敢大声,怕房东听见。只好什么事儿都打电话给淑萍。
  淑萍让她还钱,警告她,说老高心里有多少恨,要看他心眼儿大小,他小心眼儿容易钻牛角尖,桂琴应该比谁都了解。这次带着恨来讨债寻仇,冲动了,什么事儿都可能发生。错在桂琴,换谁,也咽不下这口气。可如果钱到位,气定会消了一半,觉得为了半老徐娘拼了命不值得,事儿也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她的分析,桂琴频频点头。
  淑萍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但最后的主意要桂琴自己拿捏。别人说什么都只是参考。桂琴说自己一点主意都没有了,还好有淑萍这个朋友,就依淑萍说的做。
  桂琴要淑萍先见见老高,探个口风。淑萍不愿趟这浑水,却拗不过桂琴三番五次的哀求,答应帮忙。
  去搭铺见到了老高,替桂琴说了不少好话,言下之意,一切的错都在桂琴,可好男不和女斗,如今桂琴愿意还钱,要老高不要太介意桂琴的过错。她也不容易,一个人在外,举目无亲。钱她也没揣到兜里,都是她儿子不争气,给挥霍了。
  凭着淑萍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劝说,固执的老高口气终于有所松动,骂了几句,出出气。释放一下郁结在胸中的积怨。说桂琴究竟花了他多少钱,他也记不清具体数目,只要还二十万,其他的就算了,不要了。反正自己又出来了,干一两年再回去也行。
  还要怎样,这个瘦削的北方男人骨子里挺爷们儿的。淑萍佩服这样的男人。欣赏也写在脸上,传递给老高,让他释怀。淑萍要了他的电话号码,回去转告好消息给忐忑的桂琴。以为万事大吉,剩下就是两个人私下解决了,她满心欢喜,为自己对朋友的真心而喜悦,为事情解决的漂亮而自豪。
  谁知,她还是不了解桂琴,人家没按她安排的路走。桂琴见老高松口,以为念了旧情,抱着侥幸心理就是不想还钱。却不好再向淑萍央告,就那么拖着。而淑萍不知她心意,忙自己的事儿去了。老高那边在等还钱。桂琴却像没事儿人儿一样,甚至连个电话也没打。
  时间久了,各种闲话塞满了老高的耳朵。想还钱早就来了,诚心不还。这种女人的话不能信,有哪句是真的,还找人来扫听,一路货色。不怕没好人就怕没好话,闲话听多了,怨恨又一点点聚拢在胸中。
  搭铺里那些闲人当面不说的,却无法掩饰地流露出轻蔑。他心里冷笑,邪恶的心魔跃跃欲试。不等了,决定让蔑视他的人,欺骗他的人找不到后悔药。
  搭铺住着二十几号人,他记下了一个光头,面相很凶。大家对那人都避让三分,也许心里巴不得他早些离开搭铺,可面儿上都满脸堆笑地叫他东哥。从老高这次出来,住到搭铺里,东哥从来不买烟,拿过老高的就抽,跟抽自己的一样。一日喝多了点儿,直面老高,说瞧不起他。手指指点点,戳到了老高的脸。老高笑着说他喝得太多了。他撇着嘴晃着膀子下楼去酒吧打老虎机。
  老高搬走了,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搬走那晚,搭铺里的人热议,都想说两句,因为都是明白人。嘲笑,讥讽,也有应景的同情。
  还怎么住下去,一点面子也没有,多数人这么想。有人用窝囊废,土鳖之类来形容他。乌烟瘴气的搭铺里议论纷纷,甚至有叫嚣者撇着大嘴口出狂言,若是他,就怎样怎样……太多版本,反正上下嘴唇一碰,啥都能说。让无聊的意大利生活在那一夜多了些可咀嚼的话题。
  一个外形粗犷,极小气的女汉子,约五十岁左右,四方大脸,五短身材,在一米五的范围内尽可能的横向发展,却也胖得结实。眼睛小得像冬瓜上嵌了两粒花生米,由于目赤肿痛,眼睛总是红的,花生米里四粒红那一品种。她也曾经想下海捞偏门,由于长相奇特,被老鸨直言不讳地拒绝了,几次被拒,恨由胆边升,极其瞧不起那一路人。
  说话不靠谱,好炫耀,喜爱奢饰品牌,经常一件洗得泛白的九八年款的折上折阿玛尼棉衬衫。如此低调地炫富,谁不佩服。
  上知天文下晓地理,她说冯巩是上海人,就是上海人,你别跟她犟,她的声音宏亮。令人疲惫不堪的欧洲生活也没让她缺了底气,不得不服。会因一欧元的差价咆哮相对,无论和谁。炫耀其在家乡石家庄是早早年的街头女霸王。
  提到她,是因为那晚的闲话是在她大喝一声——错!他……而后戛然而止。散去了众人的议论纷纷,大家躲开她,各忙各的。她的言论留着自己说了。
  在北方形容人软弱怯懦,忍气吞声,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称其为窝囊废,土鳖。老高虽不在,也想象得到,他走后这些人说什么,心中的不悦就让它暂时留在心里。
  他找到一个朋友,和北方人不搭边的,浙江瑞安人。以前做贸易,大老板,老高曾是他的工人,因亏了本,现在在餐馆做二厨混日子。
  当初,这人欠债太多,老母病重,想回中国,在亲戚朋友那里一千欧元都借不到,是老高,借钱给他,回家见了母亲。结果,母亲的病渐渐好了,他对这个北方人感激不尽。不是因为钱,是一份雪中送炭的情。
  如今老高找来,要他帮忙安排住的地方,一个星期左右,等朋友还钱,拿到钱后去法国。二厨二话不说,以他担保,住在了他打工的餐馆的二楼,那是一间被卫生局查封的客房。
  老高对这个住处相当满意,爽快地交了一个星期的房钱,暂时落脚在此。开始每天早出晚归,掌握了桂琴和淑萍的活动规律。淑萍还住在老地方,出入经常跟着个老外,桂琴换了住家,应该是为了躲他。至于东哥,老高想起他,嘴角是一丝不易觉察地笑。先找欠钱的人,钱能要来就邮给女儿,要不回来,也别怪他心狠。他要让所有骗他,瞧不起他的人知道,他是怎样的人。
  而且,退路已经想好,事情办妥后,速去法国。电话已经打过去了,那边有朋友接。意大利这边有包办去法国,不要任何证件,只要欧元,已然谈妥价格,预付了订金,五天后出发。
  一切筹划好了,准备实施。
  不经意间听到一个无关紧要的小插曲,一个北方女孩和家人通电话,是乡音让他驻足。他见到了一个在这里打扫卫生的北方女孩,大家都叫她默默。年龄跟自己女儿差不多大,莫名的好感。让他分外思念远在中国读大学的女儿。可那个女孩躲他好远,也许一个心中装满仇恨的人面相也好不到哪里。
  他出现在桂琴面前时,是午夜,桂琴收工回住处。她新换了住处,老高当然知道,等在她必经之路上。
  这条街,路灯昏暗,行人稀少,就是在白天也不热闹,更别提到了晚上,只有七路电车好久经过一趟。
  恐惧,只是一瞬,更多是不想面对。桂琴在见到老高后从恐惧到无所谓只挣扎了几秒。突然不怕了,又拿出当年生活在一起时欺负他的劲头。
  “你终于还是来了,你想怎样!说吧!”一付爱咋咋地的做派。女人可以不讲理,但要区分好跟谁。跟宠你的人,你是可爱的,跟厌恶你的人,就该打了。
  老高见状,很轻松地笑了,他想就今天动手吧,可是在这昏暗中,总觉得不妥,感觉而已。
  果然,有警车缓缓靠近,他突然很热情的拥抱了桂琴,桂琴不知所以然,也没反抗,跟她的工作习惯有关,她总是在尽力迎合,从不反抗。
  果然警车是奔着他们开过来的,车里的警察审视着路边这一对男女,没发现可疑情况,就加速开了过去。
  “干什么?你?”桂琴诧异地问,她甚至有几秒钟想过要和他从归于好,只要他不计前嫌。
  谁能看清善变女人的心,如果她看到身后的警车又作何感想呢。
  “为什么不还钱?”老高问。
  “没钱呗,钱都让儿子花了,一下子上哪凑够那么多钱。”
  “那为什么要让淑萍找我,说还钱。”
  “我没让她去,她愿意去找你,觉得自己行呗,几句话就能搞定你。她开店还跟我借了一万多,到今天也没还呢。今天跟她要,她要我再等等。”桂琴说了谎。
  “没钱还,还合起来演戏?把我当傻子耍呗。”老高像若无其事的闲聊。
  “骗你,谁骗了,要骗,早跑了,还等在这儿,让你逮到……”没底线的人说什么都无所谓。
  “也是啊,不兜圈子了,我来要钱,就说你能还多少吧?”老高问。
  “欠你多少?”
  “二十万人民币。”
  “我手里有点现金,找淑萍凑点,她女儿也出来了,在做工,或许能串换些,先还一万给你。”
  “好吧,周三晚六点,华人街江南酒吧见。”老高离开了。
  “怎么不让车压死你!”桂琴恶狠狠地冲着老高的背影啐了一口骂道。
  周三,桂琴推三推四,晚八点才带着淑萍一起出现在江南酒吧。
  淑萍以为还钱,是好事儿,接着电话,二话没说就跟着来了。在酒吧里,老高还没来,她嘟囔着桂琴还真会选地方,这么偏僻的酒吧也能找到。桂琴刚想辩解是老高要来这儿。说曹操,曹操到,老高推门进来了。
  淑萍暗自猜想,老高拿到钱,会不会请客。到时,狠宰他一顿。可听俩人聊了几句,觉得话头不对。细听才明白,桂琴压根儿没带钱来,拉她是来壮胆儿的。心里这个气啊,变了脸色。同时瞥见老高眼里的杀气,后悔此行。
  她快速做出反应,质问桂琴,不可出尔反尔。桂琴耍起无赖,淑萍惊呼看走了眼。结果明摆着,一个要钱,一个不还,能谈拢吗,她愤然起身告辞,甩出狠话,就当从没认识过桂琴。结果桂琴也跟着出来了。
  她呵斥桂琴,食言而肥,没有原则性。不想再理她,扭头自行离去。可没走出几步,就听见身后传来尖声惨叫。她心里一惊,不用回头也知道出事了。
  老高终于失控,从酒吧追出来,掏出匕首,扑向桂琴,仇恨积聚在刀尖儿上向桂琴的脸上划去,桂琴的大脸顷刻间有鲜血从白森森的伤口里涌了出来,同时发出撕心裂肺地尖叫,用手捂住伤口,本能的要逃命。可老高动作太快了,噗噗两刀捅进她的身体,桂琴跑了两步,就没了力气,身体扶着墙站了一会儿,一点点堆了下去。
  淑萍心里想着逃走,可还是停住拼命呼喊着救命。路人避之不及,哪里会有人相助。酒吧见杀人了,也反锁了店门。顷刻间胡同里变得好静。她猛烈地摇晃着身旁的一扇铁门,仿佛抓住的是救命稻草。希望它能奇迹般打开,让她们可以躲避。可大门纹丝不动。她意识到老高为什么选择这么偏僻的酒吧,他早有预谋。要不到钱就要命。
  淑萍错过了逃跑的最佳时机,跑是跑不掉了,咬咬牙胡乱拍打着门旁的一排排门铃。只要有一户人家一个人轻轻按动屋内的按钮,她们就有了一丝活下去的希望。可大门依然紧锁。眼见桂琴已无声倒地,老高残忍的上前补刀。接下来就是她了。不能坐以待毙,情急之下,淑萍见旁边有个垃圾桶,垃圾桶旁扔着一个小孩子脚滑车,她不顾一切冲过去,抓起来,使出浑身力气,轮圆了劈头盖脸砸向老高。红了眼的老高没防备这单薄的女人来这一手,轻敌了。被砸中了头部,摇摇晃晃站不稳,扑倒在地上。
  此时,说来也巧,大门啪嗒一声开了,淑萍扔掉手中的小孩儿脚滑车,几步就串了进去,比兔子还快。可还没站稳,猛然想起桂琴还倒在外边,又冲出来,用脚滑车抵住这唯一的希望之门,它可千万别关上了。眼见老高动了动欲爬起来,她用脚上的高跟鞋狠命敲了他的头几下,盼他能老实儿的多躺会儿,把他甩在一边粘着血的刀用鞋跟踢出老远,接着战战兢兢地去拖不远处的桂琴。一定要把她弄进大门里,只有做到了,两人才算暂时安全。
  桂琴还有意识,倚坐在墙角,淑萍抱住她,用足力气拖起她的身子,打算架着她走,可桂琴的腿软软的无法站立,人又堆下去,嘴还是能说的,她虚弱地哀求着,“救我,救救我……”
  “放心吧!”淑萍咬咬牙说道。
  她从桂琴身后把她拦腰抱住,弓着腰,倒退着,一步步向后挪动,经过晕倒在旁边的老高,真怕他突然醒来。
  怕什么来什么,她挪动着桂琴到了铁门边,老高挣扎着爬起来了,凶狠地目光还有些涣散,盯着她们,摇晃着身体追了过来。他意图抓桂琴,不让她进到大门里,晚了,门啪嗒一声关上了,把失去理智的老高关在了门外。淑萍望着目光残忍的老高,竖起一个中指。老高狰狞着从喉咙里发出令人毛骨悚然地声音:“别忘了,你女儿也在意大利。”
  “呸,疯子!畜生!”淑萍狠命啐了一口,咒骂着。而老高没有血色的脸不阴不阳地冷笑着转身消失在夜色里。
  淑萍顾不上喘息,见有一扇门虚掩着,背起桂琴闯了进去。险些和一个正欲出门的年轻人撞个满怀。
  淑萍阅人无数,见眼前是一温文尔雅的年轻人,知道遇到了好人,一下子瘫软在地上。
  “年轻人,救救我们……”淑萍虚脱了似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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