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屋子烟味儿（第二十一回）一生一世

　　夜很深了，脚底下已是一堆空瓶，谁也没有醉。从小到大，梅影还没见爸爸醉过，甚至她自己也不知道醉的滋味。家的氛围越发的浓烈，谈话也不再是一问一答调查户口式询问。冷旭紧张的神经渐渐松弛，爸爸特别开心，又多了一个帅气的男人陪他喝酒了。
　　
　　梅影跟爸爸一样，是那种笑要纵情，喝就必当痛快的人。她在爸爸的示意下准备下楼再去买些酒，老板娘即使关了门也可以敲开的。
　　“我说你们父女俩还有完没完啊？人家小冷坐了那么久的火车怕也是很累了，这大热天的人家连澡都没洗呢，早点歇着吧，酒哪天不能喝啊？后天影儿生日，我让你们喝个够。”妈妈发话了。
　　梅影对爸爸吐了吐舌头，很无奈地耸了耸肩，意思就是今晚没得喝了，洗洗睡吧。爸爸也不敢违拗妈妈的意思，拍了拍冷旭的肩：“小冷，那就早点休息吧，一会儿你睡影儿那屋，影儿跟她妹睡。去吧，洗个澡好好睡一觉，明天让影儿陪你出去逛逛。”
　　梅影把冷旭带到卫生间把热水器给他打开，冷旭想抱抱她的，可是有父母在，自是有很多不便，他们俩只偷偷地拉了拉手，彼此对望着道了声晚安就各自做着睡前的准备。
　　
　　清晨醒来，床头上多了五十块钱。梅影知道这是妈妈留下的，昨晚爸爸就说了让她带冷旭出去玩的。
　　“你都起来了？没带牙刷吧，我下楼去给你买。”梅影从妹妹的小卧室里走出来，看见冷旭已经站在阳台上了。
　　“谁像你那么粗心啊，都带着呢。”冷旭微笑着对她说。
　　“不是吧，老兄，你还打算在我们家长住吗，做上门女婿啊？”梅影觉得真是一点都看不透冷旭了。一个霸气又兼具匪气的男孩子居然会坐一夜的火车来找她，并且心思细腻得连牙刷和毛巾都带着。虽然家里人都表示很满意，也算是接纳了他，但毕竟他们俩还是学生，远没到谈婚论嫁的地步。
　　“影子，你爸真够烈的啊，喝了那么多白酒居然面不改色，你这么能喝一定也受了遗传吧？还好我的酒量跟强子他们在一起也算练出来了，如果喝醉了就麻烦了，毕竟这是第一次来你家嘛。”
　　“那是当然，我爸叫梅浩天，名字就响亮，这点酒算什么，你连我都不一定喝得过，想要跟我爸痛饮？小子，再回去练个三五年吧。”
　　“你父母对我还满意吧？我早就说过不会让你失望的。我见你这么久都不来找我，连封信也没有，我只有自己找来了。”冷旭有些埋怨地看着她。
　　“我寒假就没回来，这次回来了哪还好意思开口要走，他们白天都要上班，我就在家做做卫生也好。你也是的，没打招呼自己就来了，也不想想万一我家人不同意的后果。”
　　“你要过生日了，我能不来吗？你不是说最喜欢过生日了吗，我怎么能错过你一年中最开心的日子。反正我没想那么多，只要见到你就开心，你也知道我不是一个心思缜密的人。”
　　“还说心思不缜密，连洗漱用品都带来了，你是要我夸你还是骂你啊，哈哈哈。”
　　冷旭走过来拉着梅影的手，温柔地看着她。
　　“你个臭丫头，就一点不想我吗？就算不能来看我，至少也该来封信啊。前几天在厂里还看见汪丹和曹斌了。曹斌在等分配嘛，我听他们俩说以后汪丹毕了业会去山东呢，她家里人也都接纳了曹斌，不再反对了。看着他们俩那甜蜜劲，真是好生羡慕。”
　　“有什么好羡慕的？我们不是在一起吗？就像那天你说的，你并没有错过我啊，我们以后也会在一起的。毕了业咱们一起想办法，争取分到一起不就行了。”梅影安慰着冷旭，他一门心思来看她，她心里还是很动容的。
　　
　　是啊，人生有很多错过，她觉得错过了林雨默，虽然人家并不喜欢她，可她还是一厢情愿地迷恋着他磁性的嗓音。有时候跟冷旭在一起，她也会走神。是的，她也弄不懂自己了，一个声音竟然如此轻易就存活在了她身体里。错过就错过吧，原也不是她的，但是每一年自己的生日她绝不会错过，唉，怎么又想他了，面前活生生站着的男孩子才是她该珍惜的。
　　“影子，晚上我们出去吃吧，明天凌晨时我要听你的愿望，就像你当初陪我许愿一样。今晚我还是去住招待所，虽然你家人都挺好，但少了很多自在。你觉得呢？”
　　“嗯，也好。免得担心你说错话，一会我给父母留张条子，先带你出去逛逛，总不能白来一趟吧。”
　　冷旭将她拥入怀中，想吻她，可是又放弃了，害得梅影把垫起的脚尖又放了下来。他总是很小心地待她，梅影常常都感觉到他有热情却少了激情，他骨子里少了些许爱情里的浪漫，他应该是属于按部就班的男孩子，心里还是有些小小的失望。
　　
　　一天的时间对于两个年轻人来说很好打发，一连逛了三个公园，吃了十几种小吃。冷旭不要梅影花钱，他说讨厌女孩子付钱的样子。也是，男人嘛，自身的帅气很重要，但行为的潇洒也不可少，梅影觉得冷旭每次为她买东西的样子实在太帅了。
　　他们旺盛的精力随着夜色的降临依然充沛，梅影喜欢自己的家乡，只有在这里，她才会找回她自己。她的性格很开朗，很贪玩，很奔放，也很贪恋夜幕下的霓虹灯。校园的生活多多少少还是束缚了她，柏拉图似的爱情如同魔咒般让灵与肉不能完美的结合。
　　梅影不喜欢所谓柏拉图似的恋爱，一个同性恋的言论她很不屑，打着精神恋爱的幌子私底里却满是污秽。她觉得齐远辉一味贪恋她的身体少了爱，可是冷旭狂热的爱里却没有一丝欲，他很尊重她，就连每一次接吻也要征得她的同意。梅影有些犯糊涂了，她不知道究竟更喜欢哪种方式。
　　
　　冷旭坚持选了离她家最近的招待所，放下东西又拉着她去街边的餐馆庆祝她的生日，他还特地为她买了一双鞋，不过条件就是每天要穿着它。有时候她觉得冷旭完全就是一个没长大的孩子，爱生气，也爱对她提各种要求，假如一旦不答应，他可以磨好几天。虽然冷旭比她大一岁多，但她感觉自己更像姐姐。其实她是不太喜欢的，她生性固执，可冷旭比她还固执。她希望有个岁数更大的男人来照顾她，她喜欢被人呵护的滋味，这也许就是她难以忘怀林雨默的原因之一吧。
　　晚餐吃得很好也很饱，可是冷旭还要去夜市摊喝酒，这座不夜城仿佛给了他很多勇气，还说梅影不回家的责任他来负，真是拿他没办法。看在他大老远跑来为她庆生的份上，也只由得他了。
　　喝了多少酒记不得了，应该比冷旭生日那天更多，可是他状态依然很好，昨晚跟爸爸喝酒他没敢拿出实力来，今夜，就任他撒欢吧。
　　
　　听到一阵钟声传来，不知觉中他们来到了人南广场，巨大的钟摆为凌晨而敲响，广场上零零星星散落着卖宵夜的小摊，因了炎热不愿入睡的人们光着膀子在猜拳行令，卖饮料的，卖冰棍的依旧生意红火。都市的夜色失了那份山里的静谧，却添了几份活泼与欢乐。一轮满月给大地披上了一层轻柔的白纱，梅影和冷旭便在这白纱下牵着手，轻快地来到了广场的中央。
　　毛主席塑像站立在广场的中央，微笑着对他们挥手。冷旭不由得对着塑像行了个礼，然后举起右手，紧握着拳头，像对着党旗宣誓般，郑重其事的对着梅影说道：“我向毛主席保证，一定会爱梅影一生一世！”
　　一生一世？！这是爱的誓言还是永恒的约定？月光的流泻让冷旭明亮的眼如同钻石般闪耀，这一番言语又令他整个脸庞平添了许多的坚毅。此刻的他，与那一晚为了梅影打架的他有些相似，但很显然，今夜的他少了冷峻，连眉眼中也漾着柔情。梅影看得痴了，冷旭的誓言已经让她深深地陷了进去，此刻的他令梅影着迷。
　　
　　“影子，你傻啦，快许愿！”冷旭紧紧地拉着她，生怕她像那一夜他生日许愿时跑开似的。
　　梅影不知道许什么愿，她心里是没底的，她并不认为冷旭真的就能爱她一生一世。因为一生一世太遥远了，她甚至都不敢想明天的事，再浓烈的爱情里也会渗出忧伤来。如果他一旦知道她的身子被玷污过，他还能给她一生一世吗？是的，她不知道，他的心很难能琢磨透。
　　可是今天，她不能扫他的兴，合上双手，闭了眼睛，口中念念有词，说了些什么她自己都不清楚。当冷旭一脸茫然地问她时，她只笑道“不告诉你”。其实她心底里的愿望是“但愿爱情能一直这么美好！但愿冷旭不会因为她身体的不纯洁而不再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