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屋子烟味儿（第十七回）隐隐的担忧

　　他们慢慢悠悠地走着，冷旭有些沉默，梅影只能尽量说一些宽慰的话，她不想让明天的离别在这个月夜生出一丝的忧郁来。
　　“影子，我觉得你像个精灵，快乐的小精灵，跟你在一起，我也开始变了，这令强子他们都很诧异，这都是你的功劳。你不是快过生日了吗？想怎么过啊？”一直不言语的冷旭侧过身子来问着她。
　　是啊，她也在恼着这个问题呢。从她七岁那年开始，父母就开始给她过生日，对于他们并不富裕的家庭来说，那一顿生日餐已经很隆重了，父母还会让她邀请班里的同学来为她庆生。妈妈会一早就备好了可口的饭菜，而爸爸在每一年的那一天里，会送她一本平日里她非常渴望的小说。
　　她的《安徒生童话》和《格林童话》,甚至《聊斋志异》、《西游记》和《水浒传》,都是她每一年生日里的许愿中爸爸送给她的礼物。可是后来，当她念高中时，爸爸不再送她小说了，说是怕误了她的学业，只买些她爱吃的点心，或者给她一些钱，让她去找要好的同学到外面玩耍。也许，父母觉得她长大了，她应该拥有更广阔的天空，她应该有自己安排怎么过这特别日子的权力。
　　“冷旭，我还真没想好呢，很久没见到父母了，我真的挺想他们，还有我的妹妹梅林，她都上班了，她第一个月拿了工资就给我汇了五十块钱来，你要知道她一个月不过一百多块而已。我告诉你哦，我妹可漂亮了，个子也比我高出都不止一个头去，我们院里的人都说我和我妹不是一个妈生的呢。有时候，我也觉得自己像捡来的，我家里人都不胖啊，为什么我的体型一点都不像他们，是遗传基因没到位？还是我妈生我的时候出了差错啊？真是令我太苦恼了。”
　　听完梅影的一番话，冷旭突然一把拽住她，紧紧地拉着她的手。
　　“影子，又不听话了是不是？你不是喜欢看书吗？有那么一句话你应该知道吧，‘女人不是因为美丽而可爱，而是因为可爱而美丽’。再美丽的女人也会苍老，而可爱却不会因为青春的逝去而消失。我喜欢你，就是因为你的可爱，你的一言一行都是那么随心而自然，我觉得你心里有一个奇妙的世界，我需要花很长的时间去探索。影子，你愿意给我时间吗？明天你就要走了，我心里难过极了，我舍不得跟你分开。”
　　
　　梅影当然知道，这是著名作家托尔斯泰的名言。望着冷旭那凝重的神情，夜的叹息也变得沉沉的。她还不想去面对这个太遥远的话题，在他们相处这段日子里，她认为还不够了解他。有过一次情感经历的梅影，很多时候她已经有了超乎她年龄的思维，不再轻率和幼稚了。都说时间可以证明一切，那么，就让时间来磨砺，来沉淀他们的这一段情吧。
　　“冷旭，那你知道托尔斯泰还有另一句话吗？‘只有经得起别离的痛苦才是真正的爱情’。爱情可不是嘴上说说而已，要经得起时间的考验哦。这么愁眉苦脸的干嘛，又不是生离死别，很快又会见面的。如果父母同意了，我就去重庆找你，还要你陪我过生日。来，笑一个吧，你不知道自己笑起来有多帅吗？恐怕天底下的女孩子都会嫉妒我呢，哈哈哈。”
　　“你个臭猪猪，总是会寻出许多理由来，我这张嘴在你面前还是笨拙的。那么喜欢我笑啊，那本大帅哥就笑一个给你看，让你夜里做个美梦。”
　　因了她的一番话，听着她爽朗的笑声，冷旭也不由得展颜一笑。她的笑容把这离别的夜也煊染得轻松愉快起来，她的笑声盖过了他心里所有滋生出来的烦恼。冷旭轻轻地牵着她的手继续向咖啡馆走去，他决定给她一个浪漫的夜晚。
　　
　　“哎哟！”梅影被一个骑车从后面过来的男人在胸口上薅了一把。前些日子就听丹姐说过校外有流氓，常在夜里出来活动，学校里有很多女生夜里都不敢出来了，她当时还不以为然，没想到，今夜她倒成了被袭击的对象。
　　梅影捂着胸口，有些发懵，冷旭转过头来望了望她，看着她混沌又有些恼怒的表情，没等她发作，他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用箭来形容他的速度似乎都慢了，但觉眼前一晃，他就不见了。
　　男人在保护女人时所产生的能量太惊人，那天伏虎寺的一跳，今夜的一路狂奔抓流氓，梅影呆立在原地，看着冷旭飞一般地向那骑车的流氓跑去，心底里不由得慨叹不已。
　　以前只是听说他们班的打架，她从来也没过多去想像他们打架的场面，今夜总算是见识了。当她回过神来，一路去追赶他时，冷旭已经把那流氓掀翻在地。她看到了，那流氓是个中年男人，一脸的猥琐。只见冷旭抓起地上的自行车就往那流氓身上砸去，嘴里还在对那流氓痛骂不已，一阵拳打脚踢，一会儿功夫那流氓就满脸是血，躺在地上哀嚎不已。
　　
　　梅影只在电视里见过人打架，但今夜，一个男孩子居然为了她而打架，她真的惊呆了!平日里温和的冷旭眼里全是怒火，那酷冷的表情又出来了，他此刻的眼里泛着一股寒冷的光，像一柄利剑，插进那流氓的身体里。这样的男子让她震摄。她喜欢有匪气又霸气的男子，但此时她又害怕起来，心底竟还有些隐隐的担忧。
　　梅影走上前去，一个劲叫着他让他停手，旁边看热闹的人也在劝着。“小伙子，算啦，你把他打死太不值当了，教训了也出了气就罢手吧。”大家七嘴八舌的劝解声显然不足以让冷旭停下手来。那男人完全没有反击的能力，只任由冷旭的脚踩在他的背上。突然间，梅影看见冷旭再一次将地上的自行车抓起来，狠狠地又要砸向那人。
　　梅影不能不去阻止他了。是啊，万一他失手把人打死了怎生是好？流氓是有罪，但略施惩戒就行了，没必要搞出人命来。其实梅影是很怕见血的，她膜拜英雄，崇尚刀光剑影，策马纵天下的江湖侠行，可她毕竟只是个柔弱的小女子，善良的本性又让她难以直视鲜血的浸染。
　　
　　“冷旭，我们走吧，明天我就要走了，我不想今夜你出点啥事，虽然我们并没有做错什么，但一会儿派出所的来了还是得带你去问话，何必多此一举呢。”
　　梅影使劲地拽住冷旭的胳膊，总算是将他拉离了还在滴血的现场。那流氓慢慢地站起身来，抹了抹脸上的血迹，扶起地上的自行车，一瘸一拐地拔开人群离开了。也是他运气不佳，遇上冷旭这么个暴烈的主，活该他倒霉！
　　梅影向着那流氓的背影泄愤地吐了口唾沫，使尽全力拉着冷旭离去。
　　“这种人打死才好，敢碰我的女人，简直就是找死。”冷旭依然余怒未减，听着他的一番言语，梅影心里不禁然地打了个冷颤。她真的看不懂他了，她不知道那温和的外表下究竟还藏了些什么。一个人到底有几张面孔，有几层心，如果都要一一剥开去探究，似乎也太累了。
　　拿出手绢给冷旭擦着溅在他身上的血，美好的月夜里竟也流溢出血腥的味道，今夜的咖啡加再多糖怕是也去不掉了。
　　
　　走进咖啡馆，大厅里泛着幽暗的红色灯光，这种刻意营造出来所谓浪漫的氛围让梅影有些不适应。在她看过的影视剧里，这种地方只有那些偷情的男女才喜欢。这里实在是太暗了，暗得梅影连走路也变了小心，如果不是有冷旭牵着，她很怕自己会撞到那些桌角上。
　　此刻，她又有些看不懂他了，在他们相处不多的日子里，她在心里也想像过他是怎样的男子，甚至给他下过定义。她觉得冷旭有把酒问青天的豪气，更有着低头观沧海的霸气，可是他居然会有这样的闲情逸致来品尝咖啡，这的确出乎她的意料。记得那一次在医院里，她还跟丹姐说冷旭毫无情趣，可如今看来，她倒是少了很多雅兴。
　　咖啡馆不大，空间也很低矮，空气中流淌着一股暧昧和污浊之气，角落里挂着的音箱在放着邓丽君的《香港之夜》，低柔委婉的曲子倒是很应景。
　　
　　落座之后他们都没再提刚才的事，冷旭叫了两杯咖啡，又去洗手间清理了一下身上的血迹。梅影慢慢定下神来观望着四周，这里全都是背靠背的卡座，他们拣了最靠里的那一个位置。冷旭坐在她的对面，他们之间隔着一张细长的木桌子，桌上有一个白色的小磁瓶，里面插着一枝红色的塑料玫瑰花。他们坐的这一边有五个这样的卡座，而他们的对面也一样，一共十个卡座，几乎没有空位了。她看不清那些人的长相，但从那模糊的穿戴上来看，应该是他们学校的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