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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好了歌

作品名称:罂粟花语      作者:海滨      发布时间:2015-08-23 16:08:56      字数:4548

  “我给你讲个故事,这也是我的亲生经历。”得知笔者来意后,阿良给我讲了一个他亲身经历过的充满悲剧的故事。
  
  我有一个堂弟叫阿伟,是我叔叔的独子。改革开放之初,凭着他的聪明加实干,很快就成了我们镇上首屈一指的万元户。说是万元户,其实身家何止百万。但是,没有两年时间,很快,他又成了个身无分文的穷光蛋。原因就是染上了毒瘾。阿伟有钱时曾经帮助村里做过许多好事,因此,看到他的堕落,不单只是我的叔叔和婶婶,就连镇里村里、亲戚朋友都感到很遗憾,很焦急,于是,大家决定帮助阿伟进行戒毒。我因为父母过世早,是叔叔把我抚养成人的,自小跟堂弟的关系就象亲生兄弟,而且,我当时又是镇上的小学教师,是县里的“十佳青年”,帮助阿伟戒毒的使命很自然地就落在了我的肩上。
  那段时间,我翻阅了在我们小镇上所能找得到的报纸、书刊,从报上、书上、电视、广播媒介中我了解了一些有关毒品的知识。之后,我自命不凡地跟村里立下了军令状:“不帮阿伟戒掉毒瘾,我引咎辞职。”其实除了小学教师这个职外,我也没什么“职”,只是我自以为自己对毒品已经有了深刻认识,帮助阿伟戒毒决心之大,溢于言表。
  
  我帮堂弟戒毒,第一步行动是找来几位彪形大汉对堂弟采取突然行动,对他的住房及身上进行彻底搜查。从他身上搜出五、六小包“白粉”;第二步行动是将表弟反绑在“太师椅”上,锁上房门,门口安上两个门卫,不允许任何人接近他,强行让他戒毒。
  被绑在椅子上的阿伟大喊大叫:“你们这样做是违法的。”我回答他:“这都是为了你好,你就忍耐一点吧。”看到我们下这么大的决心,堂弟情知是动真格的了,摇摇头无奈又象是自言自语地说:“你们是不知道这个滋味,假如是你们,恐怕也戒不掉。”
  我装作不理他,实际上暗中观察着他的动静。从掌握有关毒品的皮毛知识中我知道,过不了多一会儿,他毒瘾一发作,会更加难以对付,但只要毒“瘾”一过,也就大功告成了……我一边侧耳听着他胡言乱语,一边静静的闭目养神。
  约摸过了一、两个小时,阿伟开始发出阵阵哀求声,而且一阵比一阵高:“阿哥,放了我吧,我再吸最后一次,保证再也不吸了。”、“我难受死了,如果你还是我阿哥,你就放了我吧。”、“我要死,你让我去死!”“咕咚”一声,最后连人带椅翻倒在地,鼻涕眼泪糊了一脸,两眼发红发直,头发蓬蒿,乱翻乱滚,头往地上猛撞。我赶紧与大汉们按住他的头,把他抬起来,这一次,连椅子一起捆绑在供桌上。谁知刚一松手,阿伟不知那来的那么大的劲,两腿往上一蹬,把个诺大的供桌也掀了个底朝天,晕了过去。
  尽管心里早有准备,然而见到这一场景,我的心里还是紧张万分。几个人急忙把他的绑绳解开,抬到了床上,把他的房门锁好,我才离开。
  虽然心里很不是滋味,但还算是初战小捷。望着桌面上放着的几包“白粉”,我心里像打翻了的五味瓶子。
  
  回忆起刚才在阿伟零乱不堪的房里发生的那一幕,真象是见到一只魔鬼。我忽然想起他说的那句话:“假如是你们,恐怕也戒不掉。”
  “真是象阿伟说的那样吗?怎么那么多的人一沾上他就摆脱不了?我是不是也属于那种人?我如果吸一口,会象阿伟说的那样‘恐怕也戒不掉’吗?我能战胜那只魔鬼吗?”心里越是这样想,越是对面前的白色粉状物觉得好奇,心里产生一种跃跃欲试的欲望。但是同时,我的理智又警告自己:“不能沾它,我万万不能上当,我还有自己的事业和前途,我不能学阿伟,毁了自己,毁了事业。”
  带着这信念,我坚持一连几天看守着阿伟,直至他的毒瘾好象是已经减轻,我估计是过了“脱瘾期”,才松了一口气。一面为自己能不负众望感到兴奋,另一方面又觉得这白色魔鬼不过如此,并没有什么可怕的。
  
  有了这个感觉后,我“试一试”的念头益发强烈。我错误地认为:阿伟戒毒也没费几天功夫,看来只要吸毒的日子不长,就不一定是会上瘾,像我这样有理智的人,即使一旦上了瘾,绝对也是可以戒掉的。终于有一天,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手,捻了一点“白粉”放进了烟里,点燃了它。一缕缕青烟像童话中的幽灵,顺着食道无形地进入我的五脏六腑,顺着血液,流遍我的全身,抑制了我的大脑,驾驭了我的思维。
  开始,我感到恶心,进而开始呕吐,接着脚跟不稳,无力地倒在了床上,脑海里慢慢出现了一幕幕幻觉,一种莫名的快感一阵阵向全身袭来……我向魔鬼屈服了。
  接连几天,我都在寻找那种感觉,沉浸在那种虚幻的感觉之中,任魔鬼驾驭着我的灵魂,原来所了解的关于毒品害人的“知识”,早已抛到了九霄云外,我把从阿伟身上搜来的几包“白粉”吸了个一干二净。表面上我在监护着阿伟“戒毒”,背地里自己却在尝试着吸毒。等到乡亲们以为阿伟戒掉了毒瘾,在为他、也为我举行庆功宴会时,却不知我已染上了毒瘾。
  
  帮阿伟戒完毒了,从阿伟那搜出的“白粉”也吸完了。第三天的晚上,我渐渐觉得身体变得古怪起来,情绪烦躁不安,眼泪鼻涕止不住地往下流,头晕、腹痛、腰腿发软。我意识到这是毒品在作怪,我告戒自己要挺住。这样又挺了两天,上课时,一堂课要停好几次。最后,浑身难受的实在挺不住了,我找到阿伟,实话告诉了他,哀求他去设法给我找点“白粉”。只听到他叹息了一声:“造孽,怎么你也被这恶魔缠上了,我还正想向你要回被你们搜去的白粉呢?!”毒品把我变成了另一个人,我已经没有了兄长的尊严,为了求得一包“白粉”,差不多要给他跪下。看见我这副可怜像。“走,要死我们弟兄俩一起死。”阿伟负气地拉起我就向毒贩家走去。
  谁知这一去,表弟再也没有回来。
  
  阿伟带我找到一个“特铁的”毒贩子,向毒贩买了“足够两个人用的量”,要了一支注射针筒,用自来水把“白粉”溶化后,吸进针筒,说了句“我先还还愿”,便一针扎下去,混浊的一大半液体很快就进入了他的血管,阿伟显得很满足地抽搐了几下,睡着了。我迫不及待地将注射器内剩下的另外一小半液体手忙脚乱地学着他注入到自己的血管……等我过足了瘾叫他时,阿伟早已全身冰凉,魂魄被牛头马面牵走多时了。
  
  阿伟死的消息迅速传开了,我也被学校开除了公职。阿伟的死、我吸毒的事实和被开除公职的几重打击使我低下了过去一直高昂的头。我开始“破罐子破摔”,除了和“粉友”在一起时仿佛还有点地位外,我不愿见任何人,整天躲在没人知道的角落里,靠“白粉”麻醉自己,打发日子。
  在外面混的日子里,我见到了一个名叫江仔的“白粉仔”。江仔十六岁,性格爽朗,办事利索,父母四十多岁才有了他,自然是自小宠爱有加,对他百依百顺,将一切感情都倾注在了他的身上。十三岁那年(那时他还是我的学生,是学校里有名的“双差生”,经常逃学到镇上的电子游戏机室打机),他没再上学了,听说他先是因为沉溺上“电子海洛因”,后来有一天,在连续打了两个通宵的机时,为了解困,吸了一支同时在玩机的一个“粉仔”给他的“特能提神的烟”后,成了“白粉仔”。吸光了家里的财产,气死了双亲,从此一人在江湖上厮混。
  
  跟江仔再次见面的时候,我们已经不是师生关系而是“粉友”了。他曾经多次地对我说:“我已经长大了,别人给我介绍了个对象,我吸完这一口就不吸了。”我开始还觉得他挺可爱的,有决心。可谁知别人告诉我:“别信他的,这话他不知说过多少遍了。”时间长了,我才知道他到戒毒所自愿戒毒不下十次,但每次都是白花了一笔钱。久而久之,他身上已没有一分钱,经常为没钱吸“粉”而发愁,每当这时,他就会用这句话来哄“粉友”开心,讨一口“粉”吸。
  我最后一次见到江仔是两年前夏天的一个下午。那天我正无精打采的在路边树荫下荡悠,忽然江仔骑辆除了铃铛不响到处乱响的破自行车从背后窜到我面前,指着不远处一位正在等车的中年妇女说:“你快点去把那个女人的项链抢下来。”
  虽然相距不太远,但因为她背对着我们,我根本看不清她的面部和是否戴有项链,于是问江仔:“你怎么知道她戴有项链?”江仔告诉我,那女人是他一个远房婶婶。
  去抢?毕竟是第一次干这样的事,我拿不定主意是否应该去干这有辱斯文的事,只见江仔已经跑到旁边的一辆摩托车上拿了个头盔,戴在头上,蹬着自行车飞快地蹿到了那个女人身旁,伸手一把扯下女人脖子上的项链,一溜烟跑了。等那个女人反应过来时,江仔早已两拐三拐跑得无影无踪。那女人只好指着江仔消失的方向大骂:“谁抢了我的项链,不得好死。”
  
  后来,江仔果真应验了那句话,死了。听说人们在他断壁残垣连大门也没有的破败老屋里,发现江仔蜷曲在破草席上,尸体已经开始腐臭,芦柴棒那么干瘦的手里还抓住一支注射针筒……
  江仔的死使我想起了阿伟的死,我意识到这样下去自己离做鬼的日子也不远了。出于求生本能,我决心戒毒。
  这次轮到我像当初的阿伟一样,被叔父和几个乡亲绑在椅子上,经历死去活来的毒瘾折磨。在我最痛苦的时候,恍惚中我见到了阿伟,见到了江仔,他们正在与一群身着白衣白裙的魔女跳舞,一边跳一边向我招手,说:来吧,与我们共舞。我真想与他们一起,逃脱这种痛苦,但是身上的绳索束缚着我,使我最终活了下来。亏得我那可爱的父老乡亲,是他们挽救了我。
  就在那次戒断毒瘾后的一个晚上,叔叔跟我说,你这样的戒毒如果不想法坚持下去,还会象阿伟那样走上绝路的,唯一的办法是远离你那些损友,离开有“粉”的地方。他提出承包那片远离村镇没什么人烟的荒山,垦荒、种果树。叔叔拿出了他辛劳了一辈子还没有来得及被阿伟化作青烟的二万元积累,我们承包了那片远离村镇、山清水秀的二百亩山地,买来了果树苗,种上了夏威夷木瓜、台湾青枣、吕宋香芒等当时还是很名贵的品种果树,我们盼望着几年后会有所收获。可谁知,时来运转,去年有位开发商看中了这块地建渡假村,补偿了三十几万的征地费,于是,还不到两年,我们就有了收获。
  我跟叔叔下了山,回到了村里。在叔叔还没有想好怎么用这笔钱帮我继续戒毒和大展鸿图时,我的心又痒了起来,心想:三十万,如果当时我有三十万,就可以不用跪下哀求那些“粉友”施舍一口了……我悄悄的撬开他的箱子把放在箱底用布包了五、六层的银行存折拿了出来,取了几百块钱,溜出了家门,最终,我又吸上了那玩意儿。当叔叔发现我又吸毒时,存折上的钱早已被我偷偷摸摸地用了五万多元。
  
  那天晚上,叔叔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没有象以前发现我吸毒时那样狠狠地责骂我,甚至连多余的话也没说,只是独自叹息着,擦眼角的泪。我吸完了粉,很惬意地睡着了。第二天,我起床后觉得奇怪,平时,叔叔一大早就叫我,怎么今天......我急忙推了几下叔叔的房门,门是从里面栓着的,我猛敲了几下也没有反应,我忽然有了不祥的预感,于是拼力撞开了房门,只见叔叔的身体吊挂在房子的横梁上,头向下耷拉着,两只眼睛张的大大的,盯着下面,他因为儿子和我这个侄子的不肖,带着终生的遗憾,了结了生命,离开了人世。
  办完叔叔的后事,没有人再来管我了。叔叔留下的存款,最后成了“0”。为了解决毒资,我也顾不得“斯文”面子,干起了“梁上君子”的勾当,最终被送劳动教养。
  阿良断断续续给我讲完了他的悲惨往事,而后用呆滞的目光看着我说:“现在想想吸毒这玩意,其实就好象《红楼梦》里的‘好了歌’说的:‘好便是‘了’,‘了’便是好’......‘金满箱,银满箱,展眼乞丐人皆谤,正叹他人命不长,那知自己归来丧!’到头来,还是‘落得个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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