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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作品名称:真的不想让你走      作者:礼家宝      发布时间:2015-08-12 13:34:22      字数:4989

默默双手紧紧抓着小皮箱的拉杆儿,习惯性地深吸了口气,不安时又无从表达就会这样。
    老外在和母亲告辞时互吻了脸颊,这礼节她还不适应,视线挪到幽暗处。母亲没要求她特意和老外告辞,可她也礼貌地点头致谢,目送离开。总觉得老外离去的脚步略显匆匆。
    随后母亲按响身后的门铃,不一会儿,一个苍老含混地声音传出,默默没听清说了什么,母亲应答着,接着门“啪嗒”一声开了。
   开门,进门,关门,默默觉得母亲都很小心,每个动作都轻手轻脚地,她也随着小心翼翼起来。母亲把随身的背包递给她,伸手拉过她的小皮箱,拎起来走了十几步,穿过了门廊,置身于一个宽阔狭长的院落里。
   一幢古老的住宅楼就在院子对面,母亲放下皮箱略歇下手,默默忙去抢着要自己拖。母亲示意默默不要争抢,说箱子不能拖行,那滑轮在石子路上格外响。夜深人静的,吵醒邻居,有的老外就会报警。
  默默点点头,感觉做贼般蹑手蹑脚跟着母亲穿过院子,进到楼里。母亲说在五层,要乘电梯。默默在老旧的电梯面前无语了。想起好多好多年前看过的电影《红玫瑰和白玫瑰》里旧上海小洋楼里的电梯。
   这电梯,想进去,首先拉开铁的栅栏门,然后打开两扇对开的小木门,才有机会进到狭窄的电梯里。她和母亲连同一个小皮箱就塞满了。见母亲先关了铁栅栏门,又关了两扇小木门,一切弄妥,按了五层的按键,可电梯丝毫没动。母亲连按几下按键,依然纹丝未动。
  “老电梯,就是沉得住气。”母亲小声唠叨着,无奈打开电梯门,把铁栅栏门重新关紧,再关了小木门,一切又弄妥当,电梯开始吱呀着向上爬了。
   五层有三家,一扇门吱嘎一声为她们而打开,门口出现一个矮小单薄的老妇人,约摸有七十几岁的年纪,披着一件薄毛衣,一脸睡意的咕哝着,她说了什么,默默没听懂。是我们中国人啊,怎么说的话一句也不懂。也许太累听力下降了。默默听母亲介绍着,礼貌地叫了阿婆好。
  进门儿后,阿婆和母亲的对话,默默听出来了,这位老婆婆说不好普通话,她是浙江瑞安人,老华侨。 默默开始犯困了,没心思去研究她们究竟在说些什么,只想睡觉。可是,刚才还睡眼惺忪的阿婆见到母亲就精神了,拉着母亲,俩人就站在厨房里东一句西一句地扯着,默默只好乖乖地等在一边。
   她环顾四周,这是间狭小的厨房,一眼就见厨房门后靠墙有张床,想立刻躺上去美美睡一觉。见母亲和阿婆的聊天还将继续,就溜到床边坐下来,放好她和母亲的背包,坐在那里任眼皮打架,已经管不了它们了。 厨房里那盏昏暗的小灯闪着萤火虫般的光亮。这光亮也变得越来越小,终于被挤到了眼皮外。她倒在床上睡着了。
  在很浓的油烟味中醒来已是第二天了,发现自己睡的小床用帘子遮挡着,自己藏猫虎般躲在里边。
  “妈,妈……”她轻轻叫着母亲。
  没人应声。明明在做饭,怎么不回答,她一掀帘再次喊到,“妈……”
  厨房里没有母亲,和她四目相对的是一个高大的男子,她好尴尬地点下头,说,“不好意思,以为是我妈……”
  那人笑笑,算是回答。
  她轻轻点下头,缓缓撂下帘子,有点懵,搞不懂什么情况。
   在看连续剧的阿婆听见喊声,知道她醒了,过来告诉她母亲出去了,一会儿回来,问她要不要吃饭。她摇头说等会儿再说。
   睡醒了,发现阿婆那夹杂着家乡话的普通话如果仔细听还是能猜出个大意的。看看表已经下午一点多了,这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下午,默默觉得自己倍儿精神。洗漱妥当,母亲没回来,就和阿婆一起吃了午饭。 闲着没事继续躺着休息,见阿婆家总是有人进进出出。刚才去洗漱,四下瞄了几眼,她断定在这间一室一厨一卫的单间房里,阿婆经营着等同于旅店的小营生。
  果然见刚才和她四目相对的男人在交住宿费。男女混杂住在一起,她觉得不可思议。
   而自己在意大利第一夜就住在了满是油烟味的厨房里,够刺激够挑战。只是那油烟味让她略略的反胃,想必是飞机坐久了,又有时差,才会如此,她没介意。
  母亲回来时已经很晚了,给她新买了手机和手机卡,手机无所谓款式和型号,只是电话号码让她觉得新奇,三三一七二三三五五五,很顺口,是一个叫TIM公司的号码。母亲说往家里打很便宜。她停顿了一下随即笑笑说,那就多打,想谁就骚扰谁。母亲怪自己说错了话,女儿在极力掩饰痛苦,自己却伤口上撒盐,后悔不已,提议带默默去吃匹萨。
  楼下,匹萨店,母女二人相对而坐,要了两张匹萨,名字叫四季。等待的间歇,端详着彼此,默默眼中的母亲,变了,更年轻了,四十三岁,却要减掉十岁才衬得上她紧实的皮肤,苗条的身材。自己高挑的身材像极了母亲。还有一种变化,默默找不到词语来形容,或许她不想找到,谁知道呢。
  母亲眼里的默默,虽憔悴不堪,却依然美得让人心醉。即使是不经意间的一个浅笑,那梨涡就已然深得盛得下琼浆玉酿,只是太瘦了,那深陷的锁骨让人看着心疼。打今儿起一定要好好疼爱她,弥补内心对女儿的亏欠。
  “妈,我要一直住在阿婆家吗?”默默的问话打断了她的思绪。
  “暂时的,我在找房子”母亲回答。
  “阿婆的家是一家小旅店吗?”默默随意那么一问。
   “搭铺。”母亲剪短回答。
  “为什么叫搭铺?”默默好奇这个新鲜的词组。
  “谁知道具体为什么叫搭铺,也许是南方人的一种特定称呼吧!就像去超市买东西,他们从不叫超市,而是说去公司。听着像要办多大的事儿似的,其实是去买点菜。”母亲一笑说。
  默默笑了,地域不同,语言表达就不尽相同,母亲如此戏谑地调侃是东北人与生俱来的幽默,她用东北腔那么一说听着就逗乐。
  “妈,你说话真土!”默默抿嘴笑着说。
   “咋地,跟我女儿还拿什么腔。还没有人说我邱淑萍土气呢!告诉你,你老妈真的不土!”邱淑萍自报大名,一脸的不服气。
     “好了,还是说那个搭铺吧!”默默继续发问。
   “就是很多比较流动的人居住的地方,没有工作,不想工作,寻找工作或生病时,就住在搭铺里,每天十欧元,搭铺提供三餐。”
  “我见阿婆家有男有女,只有一个房间,是混居吗?”
  “是,太正常了,在外的人哪有家里人想的那么风光。不容易呀!不过现在米兰的搭铺只有阿婆家混居,很多是男女分开的。”
   “噢,妈,那我什么时候开始找工作呢”默默思维跳跃很快,进入下一个话题,随口那么一问。
   “不着急,你先玩儿一段时间,适应了,再说。”母亲像是不急着默默去工作。
   “噢,我爸什么时候能来?”默默问到父亲。
  “他,他呀,不在米兰,在博洛尼亚的工厂里上班。”母亲有意无意地回避着。
   “妈,那你做什么工作呢?”默默突然问。
  “保姆。”邱淑萍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如此回答女儿。
  匹萨上来了,默默忙着跟母亲学习使用刀叉就不再询问。母亲的电话响了,拿出来却没有接,而是站起来,走到店外,才接通。默默一个人低头默默吃着匹萨,觉得母亲有事情瞒着她。可是分隔好多年的距离感使默默在母亲面前的拘谨还不能一下子就消散,母亲不愿说的,她不会去问。甚至也包括父母之间的关系。
     这一次吃了匹萨后,一个星期很快就过去了,四月的米兰,空气里飘散着花香,花染红,树染绿,默默却浸染着忧伤。 很多时候她就是一个人,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想家。 望眼处,虽说一树树桃花,开得竟相斗艳,眼见赏花的人醉在春意中。可默默却无法在满城春色里陶醉。
   她会在人前微笑,若无其事,可一个人的时候,就呆呆的,满腹心事,可以几个小时坐在原地不动。
   此刻,貌似赏花的她,见桃花深处,有一翩翩少年荡着柔情似水的微笑向她走来,她的心一阵痉挛,好难受。忙转头望向另一边的一池春水,那少年又踏水而来,依然微笑着。她痛苦地闭上眼睛,胃里翻搅起来。她不想再整天待着,胡思乱想,要去找工作。
   在这春暖花开的季节里,年轻人都急于脱去冬衣的束缚,而她还是裹着厚厚的大衣,今年春天不同于往年,很怕冷,时不时就浑身发冷,还经常反胃,想呕吐。她觉得只是不适应新的环境,却没想到,是怀孕了。
  今天,在公园里坐着坐着就开始发冷,又来了那想吐的感觉,没吃什么呀!只好起身回走。
  默默来一星期了,还住在阿婆家厨房里的小床上。母亲每天都来看她,待多长时间要看她的手机什么时候响,响了就出去接电话,每一次接完电话都会很快离开。
   今天,来看默默时,默默在洗手间呕吐。
     默默回来后无事可干,又不愿意和不相干的人聊天,就躺床上休息,阿婆烧菜的味道,让她一阵阵的恶心,快速起身下床钻到洗手间里吐了起来,折腾了半天可什么也吐不出来。 真心不愿住在这里,味道太杂了,晨起也吐,现在也吐,而她一呕吐,屋里的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她,这眼光倒提醒了她,如果这样吐下去,不是身体不适,怕是怀孕了。
      一想到这样,又喜又怕,喜的是虽然和深爱的人分开却有了他的孩子,那么这份爱会一直延续下去。怕的是自己一个人要怎么面对,虽说一家人都在意大利,可来了连父亲的影子也没见到,母亲也是来去匆匆。 不过还好已经和父亲通了电话。父亲没说来米兰看她,也没让她去他的城市,只说来了就好。其他真的那么不重要吗?默默不问也不说。
     她从洗手间出来时,母亲来了。
阿婆在小声和母亲嘀咕着什么,默默不用猜也知道,自己夸张的呕吐声谁都在竖着耳朵听。都是盼着别人有事儿的心态吗,闲的呀,也不出去找工作整天呆在搭铺里搬弄是非,吹牛胡侃。
  “妈……”默默脸色苍白地看着母亲。
   “怎么了,默默,不舒服?”母亲的关切是发自内心的。
  “嗯……”默默点点头,走到床边,懒懒地倒在小床上。
   “愿意出去走走不?”母亲问。
    “我刚回来,不想出去了。”默默摇头。
  邱淑萍看了阿婆一眼,好事儿的阿婆忙出去了。默默知道,那屋还有人等着她传递新的消息呢。
   “默默,跟妈说实话,除了呕吐外,有没有其他特殊的症状,像怕冷,想睡觉,胸部有没有发涨,月经来了没有。”邱淑萍坐在床边担忧地询问着,她知道,没有身份,怀孕了是很麻烦的一件事儿。
   “妈,我可能是怀孕了。”默默抬眼看着母亲,无精打采地说道。
  “你的签证已经过期了,没身份,就没有任何保障,做流产很危险的。”
  “还没确定呢,而且我也没说要去流产啊!”
  “怎么,难道你还要留着。”母亲瞪大眼睛,如果没有假睫毛挡着,眼珠子都能掉下来。
   “嗯,如果是,我就留着。”默默说的轻描淡写,但母亲了解她的固执。
  “谁的,刘远航的?”邱淑萍终于提起了这个极力回避的名字。
   听到这个名字,默默倒在床上的身子不自觉地抽动了一下,她没回答,时间如静止了一样,她选择了沉默。可她知道,不是刘远航的孩子。刘远航三个字让她的心痛得难以承受,歉疚其实也是一把刀,一刀足以致命,她如流尽最后一滴血的人一样没了生气,奄奄一息。
  “默默,你别这样,妈看着难受。”邱淑萍手足无措地看着女儿毫无生气的惨白的面庞,急落了眼泪。不理不断响起的电话,而是一边不停地舒展着女儿的额头,一边唠叨。
  “好了,妈,我没事儿,看你,怪吓人的。”默默一点点儿缓过神儿来,平静的说着。
   “好好想想,别任性,妈不会害你的,现实一点儿,你还不到二十岁,不要悔了自己的人生”邱淑萍说着说着,哽咽了,女儿是自己的呀。
  “噢,我会想的,走吧,电话响了半天了。”默默催促着母亲,语调平淡得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邱淑萍临走突然想起什么,打开包,拿出两本书和一个小小的DVD。默默知道,是学语言的书籍和工具,不能总是什么也听不懂吧!对语言她很感兴趣,想像破译密码一样一点点弄懂老外叽里呱啦说的是什么。不愿意总是用微笑代替。母亲说给她新买的手机里下载了学习意大利语的资料,内容和其中一本书《速成意大利语》是对应的。
   “学吧,学到第十课就能说意大利语了。”母亲鼓励她。
  母亲走了,她也爬起来,打算出去转转,透透气,也给阿婆和那些人留出空间来发挥想象力,尽情的猜测她的过往。既然津津乐道于此,何不成人之美。
  天暗下来,默默沿着街道一路走着,她要理顺思路,突然发现自己怀孕了,真的开心。为了逃避往昔,她毅然把自己流放了,放弃了去日本留学,放弃了爱自己的人。以为就此天各一方,才不会再为自己犯的错而自责。老天却眷顾她,把爱人的爱留了下来,给了她。
  要为以后的生活做一下安排了,去工作,生下这个孩子,这是属于她的。她突然觉得自己要挺直了腰走路,孕妇的腰都是挺直的。
  路边木兰花欲争春,在路灯的光影下美极了,多少希望尽在含苞欲放中,花开的季节,美好的开始。默默驻足花前,仰头观望,笑了,发自内心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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