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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明之旅【二十九】杜鹃啼血

作品名称:光明之旅      作者:钟羿      发布时间:2010-10-27 10:21:34      字数:5500

   乌历967年春,狼迫天太子之名,荡然无存。三子狼迫人霸占黄风之域,坐拥黄凉宫,宣告天下,继黄王之位。狼迫天闻讯,大怒,联系二弟狼迫地,以诛大逆之名,兴师讨伐。可是,狼迫地为求自保,按兵不动。狼迫天听信近臣秦简庸之计,涉险渡过乌河,希图出奇制胜,谁知走漏风声,反中了狼迫人的圈套,遂兵败橙雪边境,只得仓皇撤回泰阳城。
   狼迫天盛怒之下,斩杀秦简庸,却发现中了离间计,再看周围文臣武将,个个酒囊饭袋,几无可用之人。狼迫天追悔莫及,如果当初广纳贤士,何致今天一败涂地。
   然而,此时的狼迫人却是春风得意,踌躇满志。对属下论功行赏,尤其赞赏萧尼特,一个离间计,除掉秦简庸这个唯一的心头大患。如今天下形势明朗,狼迫人与狼迫地已成釜中之鱼,几上之肉,消灭他们,只在朝夕之间。
   这日,狼迫人心情畅快,突然想起狼牙城郊的般若寺。记得若干年前,他曾微服游玩,偶然来到般若寺。僧人见狼迫人气度不凡,便寻问姓名。狼迫人避而不答。忽见壁上题诗一首:
   “昔日威风不足夸,
   今朝放荡思无涯。
   春风得意马蹄疾,
   一夜看尽狼牙花。”
   观其口气不小,便问何人所作。僧人解释道,此乃当朝新任太子所作。狼迫人心中早有不忿,让僧人取来笔墨,随手在壁上另题一首:
   “杀尽乌河六域兵,
   腰间宝剑血犹腥。
   山僧不识真天子,
   只管哓哓问姓名。”
   狼迫人想去看看,当年的题诗是否还在,便带着萧尼特及数名文臣,另有两名铜盔铜甲的光头武士,正是蓝王原非恨的侍卫,后被狼无形以“驭针法”收服的二人。一队人马,浩浩荡荡前往般若寺。谁知,壁上的太子题诗仍在,而他的诗却已经不见了。狼迫人大怒,将全寺的僧人抓起,责问方丈:“大和尚,当年朕在此地留诗一首,而今为何不见,据实说来。”
   方丈吓得魂飞魄散,不知怎么回答。原来,当时僧人见那首诗杀气太重,况且写在太子诗的旁边,唯恐惹来祸端,便在狼迫人离开寺庙后,用水将他的题诗洗去。
   狼迫人见方丈答不出来,一气之下,下令处斩所有僧人。萧尼特见新黄王初登大宝,便如此残忍,不禁有些心寒。急中生智,为僧人们开脱道:“请陛下息怒。臣知晓其中缘由。”
   狼迫人道:“你如何得知?速速讲来。”
   萧尼特不慌不忙道:“臣曾与此寺的前任老方丈,有过很深的交情。关于陛下御制消失的事,也略有耳闻。实与别个僧人无关,御制是由老方丈用法水洗去的,并留下四句偈语,可见其原故。”
   狼迫人问:“偈语如何说?”
   萧尼特吟道:“御笔题诗不敢留,留时生恐鬼神愁。故将法水轻轻洗,尚有龙光射斗牛。”
   狼迫人听罢,哈哈笑道:“如此说来,那个老方丈,还算独具慧眼。那为何旁边的诗没有洗掉?”
   萧尼特略一思考,答道:“老方丈修行颇深,已经参悟未来之事。陛下独尊天下,天意如此。老方丈感言,未洗之诗,实际上是神人假借他人之手,早为陛下登基写的贺喜之诗。恭祝陛下万寿无疆,江山永固!”
   众文臣听到此言,一齐下跪,山呼万岁。
   狼迫人得意非凡,摆了摆手,说道:“把这些和尚都放了吧。”说完,起驾返回黄凉宫。
   狼迫人本想招来歌女舞姬,好好享乐一番,却不想鄂巴贡有紧急公文递呈。自从狼无形驾崩,鄂巴贡迅速控制黄风之域的局势,迎接狼迫人前来继位,因此备受恩宠。可是,与萧尼特相比,鄂巴贡自感仍逊一筹,心中不免存有芥蒂。一面拉拢得势重臣,伺机倾轧萧尼特,一面搜集局势动态,以勤勉作风,博得新黄王的青睐。
   狼迫人虽感扫兴,但天下尚未统一,也不敢怠慢,便召见鄂巴贡,询问有何紧要事。
   鄂巴贡呈上一个折子,狼迫人阅后,面色十分难看,将折子狠狠摔在地上,众臣不知何故,面面相觑,不敢做声。
   唯独萧尼特问道:“陛下因何不快?”
   狼迫人愤然不语。鄂巴贡做了解释,原来蓝雾之域的南阳湖,最近滋生匪患。狼迫人派豹乙图前去围剿,谁知豹乙图半路劫了一个绝色女子,不问青红皂白,就给玷污了。事后得知,此女是二皇子狼迫地的宠爱之妾,回家省亲。豹乙图大骇,担心事情败露,竟将女子及护从斩杀,试图掩盖事实,推说匪患所为。谁知一个护从侥幸逃脱,回到青云之域。狼迫地闻讯震怒,以为狼迫人故意放纵部下,与他为敌,便联合兄长狼迫天,结为同盟,与新黄王势不两立。
   萧尼特一听,心里暗暗吃惊。本来大皇子与二皇子,不过是乌合之众,一盘散沙。豹乙图的祸端,反而促成了两者联盟一体,加上南阳湖匪患,情况不明,紫烟之域的义军,也在养精蓄锐。本来明朗的局势,突然变得扑朔迷离。
   狼迫人怒道:“传我旨意,派乌须陀接任蓝雾总督,把豹乙图那个畜生给我宰了!”
   萧尼特连忙劝道:“请陛下息怒!大战在即,斩杀主将,乃兵家大忌。不如改为安抚,逐渐削弱他的兵权。否则,他拥兵自重,一旦发生激变,反而节外生枝。或者还有一策,既然二皇子已经反了,那就痛下决心,趁其尚未组织妥当,速派豹乙图前去讨伐,平定青云之域,少一分顾虑,然后再慢慢收拾豹乙图不迟。”
   鄂巴贡见萧尼特违背黄王旨意,便趁机挑唆道:“试问萧太师,用心何在?豹乙图分明犯下死罪,你却为他开脱,难道你与他有何见不得人的勾当?”
   萧尼特解释道:“鄂相误会了!我与豹乙图并无私交。只是豹乙图能征惯战,尚有利用价值,夺下青云之域,他有很大的胜券。”
   鄂巴贡呲之以鼻,蔑视道:“如此说来,我堂堂大国,除了豹乙图一个,就没有别人能担当重任了?
   萧尼特发现鄂巴贡语气不对,分明是在强词夺理,但在庙堂之上,不便与他发生争执,便平和说道:“我非此意。豹乙图身为总督,手握兵权,如果处理不好,恐怕会狗急跳墙。我以为,从轻重缓急来看,处置豹乙图应在平定青云之后。”
   狼迫人喊道:“好了,不要吵了。青云之域要平定,橙雪之域也要平定。就因为豹乙图握着兵权,才敢胡作非为,现在不除,只怕过不了多久,连我也不会放在眼里。着令乌须陀带兵接任,如果豹乙图不从,就地处斩。”
   萧尼特跪地乞道:“望陛下三思!”
   狼迫人厉声道:“我念你是老臣,刚才所言,不予计较。我意已决,如再妖言惑众,定斩不饶。”
   萧尼特默然不语,鄂巴贡乜斜,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阴冷的笑。
   圣旨很快传到乌须陀手中。落魄失意的乌须陀,接替豹乙图原来的职位,在北阳镇担任总兵。名义上是一镇之首,实际并无多少实权。接到圣旨,他初时惊喜,但转念一想,这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却并不容易吃到嘴里。豹乙图升任总督,手下兵强马壮,岂肯轻易服罪?弄不好,不但自己接任不了总督,反而糊里糊涂送了性命。乌须陀迅速召集幕僚,商议对策。幕僚献策,如带大军前往灵猿城,必然引起豹乙图的警惕。不妨带几个武功高强的亲信,以探友为名,观察豹乙图的反应。如果豹乙图仍蒙在鼓里,便出示圣旨,命亲信将其就地处死,若豹乙图早有提防,或有谋反之意,再相机行事。无论如何,保全自家性命要紧。
   乌须陀深以为是,自己曾背叛太子,无法再走回头路。寄人篱下,也被视为替死鬼。狼迫人虽继承黄王之位,但天下纷扰,谁能真正问鼎中原,还是一个未知数。识时务者为俊杰,绝不能吊死在一棵树上。乱世之秋,有奶就是娘,必须要多长一个心眼。
   打定主意,乌须陀亲自挑选几名悍将,随同前往灵猿城。此时的灵猿城,不复当年的繁华,战争的创伤,深深刻在这座古城身上。街道上行人稀少,时见蓬头垢面的乞丐,三五成群,委顿在墙根下。店铺半数开门,却生意惨淡,很少有人光顾。
   来到蓝颐宫门前,所见景象大大出乎乌须陀的预料。大队人马依次排开,威严而气派,豹乙图亲自出宫迎接。乌须陀又惊又怕,惊的是自己出行并未声张,而豹乙图居然对行程拿捏的如此准确;怕的是豹乙图早有提防,一旦用狠,则来者之命皆休矣。
   乌须陀慌忙下马,满脸堆笑走上前去,恭行大礼道:“属下拜见总督大人!这次属下前来……”
   未等乌须陀说完,豹乙图便将他搀起,笑道:“不忙不忙,我已备下酒筵,专门为你接风,我们边喝边谈。”说着,挽起他的胳膊,好似兄弟一般,亲亲热热直入宫中。
   美妙的乐曲响起,十几个年轻美貌的女子,载歌载舞。乌须陀一看,陪筵的数名武将,个个虎背熊腰,杀气腾腾,而自己的随身护卫,早被挡在宫门之外。乌须陀的额头顿时冒了冷汗,手把酒盏也不禁微微发抖。
   豹乙图哈哈笑道:“春寒未尽,乌将军怎么出汗了?想必车马劳累,快饮一杯酒,解解渴。”
   众武官一齐敬酒。乌须陀一饮而尽,紧张的表情稍有松弛。这时,又来了一批美女,纷纷陪侍在众人左右。乌须陀眼里是红粉佳人,闻到香风阵阵,品着琼浆玉液,禁不住春心荡漾,色态毕露。
   一曲歌罢,舞女翩翩退下。豹乙图笑道:“乌将军,你看我现在的生活,还算得逍遥吗?”
   乌须陀谄笑道:“逍遥,逍遥。羡煞乌某也!”
   豹乙图却是一声浩叹,掩面而泣。乌须陀大惊,刚才见他谈笑风生,不知为何悲从中来?莫非他早知圣意?
   豹乙图抹了一把脸,说道:“你我出生入死,图个什么?无非荣华富贵,耀祖光宗。可是,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这又是何道理?难道我等天生命贱,只能落得个狡兔死,走狗烹的地步?”
   乌须陀吓得面如土色,颤抖说道:“这个……总督大人何故悲观?如今天下一统,指日可待,大人前程似锦,富贵享之不尽。”
   豹乙图冷笑道:“那你怀中的圣旨,不是来取我性命的吗?”
   乌须陀惊慌失措,不敢正视豹乙图,却见数位武将手握刀柄,正虎视眈眈盯着他看。
   豹乙图挤下几滴眼泪,突然变脸道:“我闻乌将军的叔叔,乃是前朝老臣乌子须,忠心耿耿,彪炳千秋,却被太子残害。而乌将军失掉苏拉察关,太子更是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段,株连九族。你无奈转投三皇子门下,结果怎样呢?三皇子对你戒备有余,信任不足。仰人鼻息的日子,不好过吧?我与你的遭遇何其相似乃尔。想当年,老黄王对我器重有加,我报知遇之恩,便是肝脑涂地,亦在所不辞。但新王即位,又是怎样待我的?他居然想要我死!我为黄风出生入死,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可以想见,我死之后,将军伴君如伴虎,必然步我后尘。可怜你吴家时代忠良,却落得如此下场。乌将军也该想一想,为自己留条后路。”
   一席话,说得乌须陀哑口无言,只觉得如芒在背,心里一阵阵慌乱。
   豹乙图面露凶相,说道:“事已至此,我不妨明说。如今天下之势,乌将军比我看得清楚,太子虽说占有两域,但紫烟之域名存实亡,除了苏拉察关,其余尽落叛军之手。二皇子占据东南一隅。新黄王本可一定天下,但他生性残忍,视属下之命为草芥。此等暴君,保之何用?我等引颈受戮,死不可免。起而反之,或可求生。时势造英雄,鹿死谁手,尚未可知。我等何不趁此建功立业,名垂青史?愿乌将军三思,与我共起大事,将来有福同享。”
   豹乙图造反,虽在乌须陀的意料之中,但听了这番话,仍不免心惊胆战。
   豹乙图见乌须陀态度暧昧,便缓缓说道:“人各有志,如果乌将军不同意,我也不勉强。不过,我交代一个实底,偌大的蓝雾之域,除了你的北阳镇,其他各镇将领,均为我的嫡系,骁勇善战,嗜杀成性。闻听有人要取我性命,早已摩拳擦掌。在这蓝颐宫内,我可保你的安全,出了宫门,我就爱莫能助了。”说完,拍了拍手掌。兵士从门外推进几个囚徒,披头散发,皮开肉绽,嘴里呜啦怪叫,舌头已被割掉。豹乙图继续说道:“这便是蓝王安插我身边的人。既不与我合作,又要取我的性命。我是不能死,只好送他们上西天了。”几名武将站起身来,手起刀落,囚徒登时毙命。兵士将尸体拖出,擦干血迹。
   乌须陀手心冰凉,离席跪倒在地,惶恐说道:“属下应经想好了,愿意誓死追随大人。”
   豹乙图再次掩面而泣,动情处涕泗横流,久而平静道:“蝼蚁尚且偷生,背离黄风,非我本意。想我建战功无数,却被逼得走投无路,悲哀啊,悲哀。今日幸得乌将军鼎力相助,另有武功高强的大脚婆婆赫拉纳,替我驻守边境门户西阳镇,可见众望所归。我的信心更足了。这样吧,北阳镇仍有你驻守,所得财税,可由你随意支配。为了安全起见,我已派人去北阳镇接你的家眷,我亲自保护。乌将军大可放心。听说你新有弄璋之喜,我倒想看看,那个娃娃有多可爱。重赏,一定重赏!”
   乌须陀直觉一阵头晕,胳膊被两名美女架起。豹乙图笑道:“这二女乃是孪生姐妹,天生丽质,蓝雾之域绝挑不出第三个。如乌将军不嫌弃,就送给你做小妾,暖身败火,很是受用。”
   乌须陀仔细一看,见这两位美女竟与马圆圆有几分形似,毫不逊色。
   正是: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乌须陀顿时心情大畅,将悚惧抛到九霄云外,连连称谢。
   豹乙图道:“那个圣旨,乌将军打算怎么处理?”
   乌须陀赶紧从怀里掏出黄娟,见炭炉红火正旺,便毫不犹豫扔到里面。众人看着火光骤起,冒出一股青烟,发出一阵阵狂笑。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乌须陀醉眼迷离,起身告退。豹乙图早已备下豪宅,供其栖身。此豪宅原为蓝雾恭亲王所有,史书记载:“月牙河绕宅如龙蟠,西山远望如虎踞”。恭王府分府邸和花园两部分,前为府,后为园。府邸贯穿多进四合院落,殿堂琉璃绿瓦,威严气派,最深处横有一座两层后罩楼。
   乌须陀在两位佳丽的陪伴下,徜徉于园中,尤如漫步在山水之间。但见花园内古木参天,怪石林立,环山衔水,亭台楼榭,廊回路转,别有一番洞天。
   一连数日,乌须陀沉湎于酒色,乐不思蜀。这日,王府大门前忽然热闹起来,原来吴的家眷已被接来,共计妻妾八人,襁褓幼子一个,管家及仆人、女婢二十余名。乌须陀逃离苏拉察关之时,曾将老母及原妻妾遗弃,后派人潜入城中打探风声。八旬老母病重已亡,原妻妾作鸟兽散。乌须陀只有一子乌离牙,被义军押为人质,死于晋州镇。为了延续香火,他在北阳镇百日之内,连娶八名妻妾,终于得一幼子,不胜欢喜,视若掌上明珠。
   不出半日,豹乙图果真派人接幼子入宫。乌须陀抱着儿子,亲了又亲,依依难舍。吴妻见状,为之动容,不肯答应,一声声嚎啕,哭得昏天暗地。乌须陀咬咬牙,将嗷嗷待哺的儿子塞给来人。吴妻伤心至极,立刻昏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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