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生命中最重要的事

　　北京几大报纸的新闻热线，电视台的新闻热线，马上传递了这个消息。
　　二十分钟后，警察赶到了，记者也赶到了。
　　方一北站在最高的层楼上，随时都可能跳下来。
　　纸片还在纷纷扬扬地往下飘。
　　有人捡起来，上面写的不是小说，就是诗歌。
　　有人突然醒悟：“上面那个人，不就是前几天在这里摆地摊卖书稿的那个人吗？”
　　警察开始拿着喇叭对方一北做思想工作，记者们都靠近来，想了解情况。
　　整个场面，跟其他很多类似的场面没什么两样，一个人要跳楼，警察在想办法营救。
　　警察们也爬到了楼顶上，方一北还在那里神情落寞地撒书。
　　警察说：“兄弟，不要想不开啊，有什么事情，有什么困难，都可以跟我说。”
　　方一北没有理他，像一具没有灵魂的躯体，自顾抛散。
　　警察面对木头人一样的方一北，束手无策，找来一位心理疏导专家。
　　心理疏导专家说了半天，方一北还是没有说话。
　　当警察要走过去时，方一北大吼道：“你不要过来！”
　　警察不敢轻举妄动。
　　心理疏导专家耐心地给他讲，生死无大事，没有迈不过去的沟，跨不过去的坎，年轻人千万不要想不开，什么事情都好商量，大家都会帮助你的。想你年纪轻轻，你的父母，你的家人，他们含辛茹苦才把你养大，如果你就这样去了，白发人送黑发人，你有没有想过，他们会有多伤心？挫折和失败，是人生的必修课，你还年轻，要珍惜自己的生命，人生的路还很长。
　　
　　方一北听着，突然大哭起来：“你知道什么，没有理想的人，不过是行尸走肉！行尸走肉跟死了有什么区别，多活几年，不过是多承受几年的痛苦而已，没理想，没希望，你明白吗？”
　　心理疏导专家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价值，你怎么能这么想的？这个世界上，各行各业，每个认真生活的人，都可以找到自己生命的价值，你不是白白地活，对你的父母——”
　　“我的理想，就是成为一名伟大的作家，一个用文字去征服世界的人。可是，现在很多狗屁不通的人，随便写了一点博客，花钱出了几本书，就是作家，就是文学家！一些连语文都还没有学好的人，就是畅销书作家，但是我，我用生命在写作，最后连自己都养活不了，还让父母伤心，难过。他们还要逼着我回老家去，娶老婆，生孩子，庸庸碌碌，跟死了有什么区别！如果放弃了理想，那只是一条咸鱼，与其仅仅是活着，还不如痛痛快快地死！”
　　方一北撕心裂肺地吼，吓得心理疏导师说：“不要！”
　　方一北没有跳下去。这时，我已经来到了天台上，我跟警察说，我是他兄弟，或者我可以说服他。警察让我上来，我看到方一北，他所说的，可能都是他的真实感受。
　　我吼道：“你他妈的放屁。”
　　警察听我开口就骂，似乎要提醒我，我说：“没事。”
　　“方一北，你他妈的你就是个狗屁，懦夫，王八蛋，你以为你真的是作家啊，你夜郎自大，目光短浅，你根本不知道，对于很多伟大的作家来说，你写的那些东西，不过是狗屁而已。如果你写的，真有你说的那么好，为什么没人欣赏，难道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是白痴，都是瞎子，都不懂你的才华吗？只是你自己太差劲了！你自以为是的才华，其实什么都不是！”
　　“你放屁！我写的东西，你怎么会知道它们的伟大！”
　　“我不知道，因为它们可能就是一堆垃圾！”
　　“它们不是垃圾！”
　　“既然不是垃圾，你为什么要扔了它们！”
　　“因为，这个世界，已经没有文学的立锥之地，我不是扔了它们，我是想着和它们一起，离开这个世界。离开这个没有知音的庸俗的世界，这个世界，不配拥有我的文学。”
　　我继续嘲讽方一北：“算了吧，方一北，你写的东西，要是真的那么伟大，你就不用跳楼了。我可以跟你打赌，你写根本就是垃圾，只是你没有自知之明而已。如果你不信，这里那么多人作证，把你的作品拿来给我们大家看，让所有的人都来评一评，要是你的作品真的打动了我们，真的像你说的那么伟大，你就不用跳了，我肖某人替你，说一不二，从这楼顶上跳下去！”
　　方一北没有说话，表情肃穆，看上去像一位悲壮的战士。
　　我继续说：“如果你写的是垃圾，你跳下去之前，把它们全都吃了，别留着赃了这个时代。”
　　所有人都没说话，包括方一北，睁大眼睛看着我，我高声道：“你敢吗？”
　　方一北说：“有什么不敢的，我写的东西，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文字、最好的文学！”
　　“那你把它拿来，让所有的人给你作证，让每个人都来评一评！”
　　方一北怒道：“拿就拿，我要让你们看看，什么是这个时代最好的文学！”
　　
　　第八十四章生命中最重要的事
　　
　　方一北为了向我证明，他写的是这个时代最好的文字，从边沿退了回来。当他走到安全区域内，被两名警察护着下楼去了。在场的媒体，也都想知道，这个疯狂的文学青年，是不是真如他所说的那样，写的是我们时代最好的文字，都跟着方一北，去了他那个简陋不堪的，我也曾蜗居大半年的十三楼。方一北把电脑抱出来，向所有人证明他写了很多伟大的东西。
　　我说：“好吧，方一北，我们是同学，但是以前，我从来都瞧不起你，我觉得你总是在写一些无病呻吟的狗屁，看来你对写作是倾尽心血的，这一点就令人尊重。我们的打赌，现在也没有必要分出胜负，我出钱，帮你把这些书出了，我们听听广大读者的意见，如果真如你所说，你写的是这个世界上是好的文字，你让我跳楼，我跳；如果你写的是垃圾，就请闭上你的臭嘴，从今以后，好好工作，好好生活，不要动不动就拿这些狗屁来标榜理想和追求！”
　　方一北一愣一愣地看着我，一句话也没说。
　　我叫李豆把他的书稿拷出来，同时也建议在场的媒体记者拷去看看。
　　方一北大闹王府井，被警察叫到局里，批评教育，考虑到他只是因为理想郁闷，对这个社会并没有什么恶意，批评教育一番之后就没有再追究。第二天，北京的报纸上，都是方一北。
　　一个在王府井摆地摊卖书，一个被生活逼迫无奈，一个对文学痴心一片的年轻人。
　　我联系了出版社一个编辑，把方一北的稿子全部交给了他，我希望这些稿子全部出版成书，一部也不能少。为了能顺利出版，我交了十万块钱的保证金。因为王府井地摊卖书和跳楼事件，方一北的名字，在后来的几天里，被多个网站和很多地方报纸转载报道。方一北一时之间，也成为了网络时代风口浪尖上的人物，出版社也想趁此机会，把他的书全部都出出来。
　　
　　大概，在方一北的书还在校对准备印刷时，我和豆豆去参加了老高的婚礼。老高是陕西人，小敏是安徽人。他们在北京没有多少亲朋好友，所谓的婚礼也就是请几个朋友吃顿饭，把证领了。我由衷祝福他们，生命中除了很多高尚的理想，世俗的幸福一样重要。我知道我远在家乡的父母，他们最希望的，比起肖铁功成名就，住豪宅、开豪车，名扬四海来说，应该是娶一个知冷知热的媳妇，组成一个小家庭，生一个可爱的孩子。天伦之乐，是任何成就都无法替代的。就像莫言在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后，说起最幸福的事，就是回到家中，洗洗小外甥的尿布儿。
　　知道我康复出院，曹世剑、宋之柯、《北国都市报》，还有已经彻底完成企业改制的《生活法制报》都有意雇用我。但我并没有打算马上工作，带着李豆，回到距离北京二千三百四十多公里的贵州，在那个左邻右舍热络如亲人一样的小镇，我正式向她求婚，请求她做我的妻子。
　　贵州和湖南，互为比邻，在正式结婚前，我打算到李豆的老家去，拜见她的父母。李豆说，她的家人一直希望她就嫁在湖南，但我相信肖某人一定会说服他们的。虽然李豆说不管他们答不答应，她都会嫁给我。但是我知道，只有得到父母祝福的婚姻，才会幸福美满。
　　幸福往往是因他人而起，却掌握在自己手中。我要的是完整的幸福，这对我来说，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毕业快四年，我走南闯北，沮丧过，嚣张过，成功过，也失败过，甚至遍体鳞伤，但是我感谢生活，感谢经历。四年里，我的生命变得厚重，我也知道了应该追求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