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失去的影子

　　自从叶影走后，浩文一直垂头丧气的，在家里几乎一句话都不说。老太婆跟他说话他也不搭理。整个家静悄悄的，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欢笑声，老太婆终日阴沉着脸打鸡骂狗。通常情况下，浩文不会理她，最多呆在自已屋里，透过窗子，看外面的枫林。
　　他心里压抑得紧，一刻都不想在家待，时常会跑到浩武那里，或是到后山上呆呆地坐着。
　　某天他去镇上，随便买了份省报消磨时间，无意中看到有张摄影作品很眼熟。满山遍野的红枫下，一个身材娇好的女孩静静地坐在石头上望着远方，脸上的神情既单纯又落寞，让人心疼。夕阳的余辉从侧面照过来，令她的脸部线条变得透明虚化，美得让人心碎！
　　叶影！没错，是叶影的照片！她的音容笑貌，那双干净清澈的眼睛和姣好的身材，浩文永远也忘不了。
　　浩文颤抖着手紧紧捏着那张报纸，呆呆看着画上的叶影，不知不觉红了眼眶。
　　只怪自己当初鬼迷心窍跟她离婚，现在悔得肠子都要断了！
　　叶影，我真的很爱你！浩文举起报纸，放在嘴上亲了亲，觉得心里空得厉害，忍不住找了个偏僻的角落，蹲下来呜呜地哭了！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无论他怎么捶胸顿足，叶影也不会回来了！
　　晚上吃饭，老太婆又唠唠叨叨地说起来。谁谁又娶了媳妇，谁谁又刚生了娃，还是个大胖小子…
　　浩文忍无可忍，把筷子往桌上一拍，吼道：“别说了！当初我也有个那么好的媳妇，是谁把她逼走的？好好的日子不过，非得闹得家破人散！叶影走了，哥走了，家里死气沉沉的，这种局面你满意了吗？”
　　老太婆一听，老脸气得通红，边哭边喊道：“你鬼上身了？这样跟你娘说话！是我赶走她的吗？她是个扫把星，迟早会害死你！妈是为你好，咋就没一点良心！白白养了个白眼狼！你们都是白眼狼！”
　　“为我好？我现在好了吗？你儿子没人要了！孤独终老断子绝孙，合你的心意了！”浩文也哭着喊道，站起来跑出门外。
　　老太婆在背后叫他，他也不理，直直跑到后山上他和叶影去过的山洞，把头埋在膝盖里放声大哭。
　　走到现在这一步难道只能怪妈妈吗？如果当初自己坚决一点，再爱她一点，她也不会离他而去，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浩文一时万念俱灰，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
　　他站起来，慢慢走到山洞边缘，低头看着脚下的嶙峋怪石，心想从这跳下去，一切都解脱了！
　　闭了闭眼，脚刚一动，一个惊慌失措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浩文哥，不要！”
　　林浩文转过身来，看到胡丽丽哭着向他伸出手，一张憔悴瘦小的瓜子脸吓得苍白。
　　才短短几个月不见，胡丽丽好像变了个人，再也没有往日的美丽娇艳，穿着日常半新不旧的衣服，妆也不化了，眼里透着浓浓的忧伤和疲惫。
　　浩文一见到她，似乎看到故人一般，冲上来抱住胡丽丽，两人抱头痛哭。
　　同是天涯沦落人，同是两颗绝望的心。除了自己，谁会理解他们此刻的心情？
　　丽丽说，她一直在附近看着浩文，但是不敢出现在他面前。从叶影走后，他是那样的痛苦不堪，而她是最大的罪魁祸首，没脸见他…
　　她恨罗赖那个混蛋，恨他把自已给毁了！而今那个混蛋也得到了报应，被高寒林打断了三条肋骨，又被抓回了监狱，多加了两年刑…
　　没过多久，浩文跟丽丽结婚了，酒席办得很低调，只请了一些附近的乡民简单吃个饭。浩武跟凤凤没有来，但是托人带了礼物送给他们…
　　老太婆自从浩文再婚后，整个人又喜气洋洋起来，在村里也抬起了头，动不动“我媳妇我媳妇”地说，家里也有了点生气。浩文跟丽丽惺惺相惜，两人互相安慰着，日子倒也过得有了点起色。
　　只是婚后几个月，丽丽的肚子一点动静都没有，老太婆有点着急，又听说凤凤生了个女儿，整个人就更魔怔了，带着浩文和丽丽东奔西跑算命，又四处打听偏方，弄来些叫不出名字的中药，煎给丽丽和浩文喝。不喝又是一通唠叨，淌眼抹泪，哭哭啼啼。
　　浩文和丽丽为了不惹老太婆生气，只好强忍着喝下，直喝到想吐。
　　终于有一天浩文忍不住了，偷偷把那碗黑乎乎的药倒掉，也不让丽丽再喝。
　　老太婆发现后大闹一场，睡在地上打滚撒泼，丽丽躲在房里偷偷抹泪。
　　浩文扔下在院里发疯的老太婆，走到房里，把丽丽紧紧搂在怀里：“老婆，对不起，是我没用！害得你跟我受苦了！我知道是我生不出孩子，如果…如果你介意的话，我们离婚吧，你去找一个更好的男人！”浩文嘴里说着离婚，手却紧紧地搂着丽丽不放，伏在她怀里大哭。
　　“别傻了！现在科技那么发达，我们一定会有办法的！”丽丽安慰道。
　　“丽丽，我们走吧！我不想再在这小山村里呆了！再呆下去我会疯掉的!”浩文看着丽丽说。
　　他害怕，害怕老太婆又逼走了丽丽。他已经失去了叶影，不能再失去丽丽了！
　　丽丽看着他点点头，浩文感激地紧紧抱住她。
　　有一天他们趁老太婆外出的时候，收拾了一些简单的东西不告而别。没有留下只言片语，谁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老太婆晚上回来，看着黑乎乎空荡荡的屋子，跪在老头子的灵位前大哭：“娃他爸，我上辈子究竟做了什么孽啊！今生要这样来报应我！两个儿子都走了，林家断家绝孙了！将来死了我有什么脸去见你？！”
　　再也没有人回应。
　　空荡荡的屋子只剩下老太婆的回声，凄凄惨惨。
　　从那以后，无论刮风下雨，老太婆每天都到村口等候，希望有一天浩文会突然回来。
　　一月又一月，一年又一年，浩文再也没出现。老太婆的头发都白了，背也佝偻了起来，每天出去菜园里干点活，摘两把青菜，回来唠唠叨叨地一个人说话，自问自答，神经都愰惚了。
　　忽然有一天早上，她开了院门起来，发现门外放了好些吃的东西，整整齐齐码在篮子里，有鸡蛋、青菜和瘦肉，还有烙好的几个饼。
　　老太婆捧着这些东西，两手不停地颤抖起来，眯着眼四处找寻。“浩文，浩武，是你们回来了吗？”找了半天，没有人应。老太婆坐在院门前哇哇大哭。
　　真的是她错了吗？那么辛苦地把两个儿子养大，到头来一个一个都离开了，就只剩下她孤苦伶仃的一个老太婆！
　　想到浩武，老太婆挣扎起来，走到浩武家，偷偷躲在门外看着独自在院子里玩耍的思影。
　　凤凤和浩武在里屋忙着什么，院里一个人都没有，老太婆大着胆子，伸出头叫：“乖孙女，过来，奶奶给糖吃！”笑容满面地伸出手去。思影狐疑地看了一下老太婆，终究是个孩子，见有糖就朝她走了过来，一双泉水般的眼睛看着老太婆叫：“奶奶！吃糖糖！”
　　老太婆听得热泪盈眶，一双枯瘦的老手颤抖起来：“我的乖孙女！再叫奶奶一声！”
　　“思影，思影！你在跟谁说话？”凤凤在里屋听到动静，走了出来。
　　老太婆立即躲到屋后，等凤凤找了一圈不见有人，进去了，才闪身走了出来，一步一步佝偻着腰身往家里走去……
　　第三年秋天，叶影一家三口再一次开着车子回到后山村，看望凤凤他们。闲聊时叶影说起，有一天在省城看到一对青年男女的背影，特别像浩文和丽丽，那个女人手上还抱着一个婴儿。她立马跑过去，等她赶到近前时，那两人已经上车走了，后来她去找过几次，再也没见过他们……
　　几个人说着，不由唏嘘起来。
　　叶影曾经带着高寒林，找到求子庙那里，仔细地给他讲了求子庙的故事。高寒林拍了不少照片，写了一篇动人的文章发表在报上，题目就叫【枫叶红了】
　　这篇文章登出后，引起极大的哄动，人们纷纷从全国各地赶来，看看这个流传了几辈子的神秘的求子庙。
　　后来，求子庙被保护起来，做成了景区，再也没有人去那里求子，当然，那些混混也就没有机会再下手了……
　　靠着景区的旺盛，人们的日子越过越红火，口袋也鼓了起来。
　　随着科技的进步和文化教育的普及，山村里人们的思想也在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人人都不屑再去提那些丑陋的习俗。那些纠缠不清的纷纷扰扰，恩恩怨怨，已然成为了过去。
　　唯一不变的是那些枫叶，红了又绿，绿了又红，经历多少年的风风雨雨，见证流淌的岁月，和它树荫薜护下的人们那一个个精彩的故事。
　　落叶归根，化成来年更美丽的风景，叶影相信，总有一天浩文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