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敷村的女孩十 反了
作品名称:罗敷村的女孩 作者:鲁芒 发布时间:2010-10-23 16:57:49 字数:5687
十反了
那天蒋卫东到确山市委找他的同学万饶,希望他帮助解决汤改革奸污女学生一案,然而无果而归,回家后一直闷闷不乐。他饱经磨难,然而本性难移,本来可以安度晚年,却像个官司母子,特别爱管闲事。妻子劝说也不中用。
这天晚饭后,蒋卫东在校园里散步。樱花的花瓣散落在校园的路上。文人的伤感情绪又来了,他忍不住想起晏殊“无可奈何花落去”的词句,由此联想到好多问题。
正在这时,齐珊松迎面走来。他一副怒冲冲的样子,好像要找谁打架。
“怎么回事,齐珊松?”蒋老师问。
“班主任又要钱了!”齐珊松愤愤不平地说。
“要什么钱?”蒋卫东问。
“纪律保证金。说是纪律保证金,我听他们说,汤改革一贯搞这一手,收了钱就不给了,上了自己的腰包。每人收贰佰,全班五十人,一万块呀。”齐珊松说。
“那你们交吗?”
“好多同学都不想交,可是怕汤改革报复。我去找校长反映!”齐珊松往办公楼上臧伟校长的窗口望了望。
蒋老师蹙了一下眉头说:“汤改革乱收费,恐怕就是校长允许的。你自己去找没用,最好先做好同学们的工作,叫大家不要交,都不交了汤改革也没有办法。一定要动动脑子。我去找校长问一问。”
齐珊松听了蒋卫东的话,便回到教室。这时候同学们大都从家里回来了,他们也在议论纪律保证金的问题。
齐珊松是个有血性的青年。他走上讲台,开始了他的鼓动工作。
“同学们,我们的班主任现在又缺钱花了,收什么纪律保证金。什么叫纪律保证金?还不是乱收费!国家什么时候规定要收学生的纪律保证金来?”他挥动着胳膊,用洪亮的嗓门说,“现在我们的学校太腐败了。我问一问大家,有几个愿意交的?”
有几个男生首先响应:“我们不交,家长的血汗钱不能白白地送给他!”
接着同学们七嘴八舌地嚷起来:“不交,坚决不交!”
“我爸爸下岗了,家里都吃不上饭了,哪有钱交?”一身躯瘦小,脸色黧黑的的男同学嚷道。
“我妈妈得了癌症,没钱治疗,借钱也借不到,正在等死。我没钱交。”一个其貌不扬的男生吆喝道。
“我家养的猪都叫人偷去了,没钱交。”
“我爸爸遭了车祸残废了,开车的逃跑了,到现在也没找到。家里没有一个挣钱的。我交不起。”
“班主任乱收费,我们要坚决抵制!”这时冯雪莲忽地站起来说,“同学们,我是个下岗工人的女儿。我的爸爸原来是机床厂的正式工人,是个劳动模范,外号叫冯铁人。可是后来工厂卖给个人了,他也被厂长赶出厂子。为了全家人的生活,他不得不到火车站干装卸,每天收入二十几块钱,维持全家的生活。今天,班主任毫无理由地收什么纪律保证金,这其实是一种掠夺。我不会交的!”
表示不缴费的占多数,但是也有一个穿得很洋气的白胖子提出相反的看法:“我不同意你们的意见。我们班现在已经乱套了。有的同学说没有钱,但是还经常出去上网,这是哪来的钱?有的同学搞恋爱,到街上小吃部去喝啤酒,哪来的钱?还有的到歌舞厅去跳舞,到歌厅去唱国歌,哪来的钱?好多人不遵守纪律,班里乱糟糟的,班主任不采取点措施行吗?收点纪律保证金是为了约束一些同学,让他们遵守纪律。”
少数人附和这位同学的意见,但多数人反对。
“我也承认,班里现在有些乱套,但是为什么乱套?我们的班主任干了些什么?他什么时候过问班级纪律来?这能怪同学们吗?”齐珊松说,“纪律乱套,也不能乱收费呀?据我了解,班主任不是一次这么办了。收了纪律保证金,抓住学生的一点缺点就不退了。你们想,我们都快毕业了,就算我们一点错没有,我们毕业后他还能把钱退还给咱们吗?我看这钱不能缴。”
受了这番鼓动,百分之九十五的同学都坚决地表示拒绝交款。
这时候,班主任汤改革闯了进来。他今天穿着更加时髦的浅色夹克,很像电视节目的主持人。也许他在窗外已经听了好久了。
“齐珊松,你在那里鼓动什么!”汤改革厉声诘问齐珊松。
“我在鼓动大家不要交纪律保证金。”齐珊松直言不讳。
“反了,你!”汤改革气得嘴唇乱哆嗦,恶狠狠威胁说:“你要鼓动造反吗?是谁叫你这样做的?你的后台是谁?不就是那个老反革命分子吗?他在文革期间蹲过两次监狱,对改革开放充满仇恨。他造反失败了,今天还不接受教训,又操纵你来造反。告诉你,造反是没有好下场的!我原谅你年幼无知,不做追究。要是你继续这样煽动下去,我可没那么客气。你们应该知道我的家庭和亲属的情况。我可不是窝囊废,不信就试试看。”
对这番恐吓,齐珊松并不害怕。他挺了挺腰杆儿说:“你不要拿你爸爸的官职吓唬我,我不害怕。你也不要动不动拿‘造反’的大帽子往我头上扣。造反怎么啦?不是叫你逼的吗?这叫官逼民反。你想一想你做的那些事情,哪一条像个班主任干的?我在这里不揭你的老底,暂时给你留个面子。但是你心中应该有数。自从你接手我们班的班主任以来,你光收班费就是四次,每次都是五十多元。这些班费有几块钱是用在同学们身上的?我们这些同学,大都是平民的孩子,来这里上学不容易,有的同学入校的时候,因为分数不够,已经交了七八千元的附加费。这都是他们家长的血汗呀。国家规定的学费我们应该交,可你收的这些钱是违反国家规定的。这还不说,你还三番五次提醒学生让家长到饭店请你的客。家里有钱的,三百五百算不得什么,可是大多数同学家里都很穷。你根据家庭的穷富和家长的地位给我们划分了等级,不一视同仁,在排座位上都看出你的偏向。对你的这些做法同学们不服气,所以班里的纪律乱套了。这是谁的责任?你另立名目,收什么纪律保证金,这能叫我们服气吗?”
这时候,齐珊松站在讲台上,汤改革只好站在讲台的边沿处。齐珊松大不敬的态度让汤改革恼羞成怒。“齐珊松,你在搞煽动,破坏安定团结。你把班级搞乱了,要负责任的!”汤改革找到了“安定团结”这一有力的武器。
谁知初生牛犊不怕虎,齐珊松说:“你不要拿这样的帽子往我身上扣,我不害怕。是谁把班级搞乱了,你自己很清楚,你还是好好找找你的原因吧!”
汤改革气得浑身颤抖,脸色煞白。按照他以往的习惯,如果遇到这样的学生,他会挥动拳头把他揍一顿的。但是此时,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五大三粗的青年,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要是打不过他,就会丢尽脸面。于是他转身出了教室,还丢下一句话:“你等着瞧吧,齐珊松!”
班里又开始议论起来。有的赞扬齐珊松的勇气,但也有好多胆小的不敢说话。齐珊松得胜回朝似地回到自己的座位。
当汤改革在教室里跟齐珊松辩论的时候,蒋卫东正在校长办公室跟臧伟交涉。
蒋卫东面红耳赤地说:“我们学校乱收费现象太严重了。什么纪律保证金,完全是另立名目,搜刮学生的钱财。你校长应该很明白,学校是培育人才的地方,不是商场,有人把它变成商场是完全错误的。”
“蒋老师,这么大年纪了,何必为这点小事发这么大火呢?你坐,有问题咱慢慢谈。”臧伟校长心平气和地说,一面将一把圈椅安放在蒋老师的屁股下面。
臧伟接着教训校长说。
像蒋老师这样的刚性脾气,面对臧伟这样的面团子,是毫无用处的。“我是说,学校里不能乱收费。汤改革本来道德败坏,现在他又胡作非为,违法收学生的钱。这样在学生心灵上会投下什么样的阴影,你应该很清楚。作为当校长的,这样的事你应当管一管,不能放任。”
“蒋老师,我承认你的心是好的,可你不知道班主任的难处。现在好多学生不遵守纪律,自由散漫,上网吧,抽烟打牌,还有的搞恋爱,很难管呀。汤改革也是被逼迫没有办法,想出这么个点子,起码还有点约束作用。他的心是好的,我也不好多加批评呀。”臧伟向蒋卫东摊开两手解释说,像个娘们一样,一副很为难的样子。
“纪律不好,这也是他汤改革造成的。同学搞恋爱,总比教师奸污女学生好一点吧?”蒋老师说,“这算什么班主任!你校长应该是非分明,保护学生。你是一校之长,你不能偏袒一个道德败坏的教师!”
这最后一句话还没还有落下,臧伟闯了进来。
“蒋卫东,你是在诽谤我。你凭什么说我道德败坏?有什么根据?你这么大年纪了,信口雌黄,合适吗?”臧伟怒冲冲地说,一面攥紧拳头向蒋卫东挥动着。
“怎么,还要动拳头吗?要是动拳头,我不比你差,别看我的年纪大。你应该知道我是谁!”蒋卫东也攥紧拳头准备迎战。
臧伟急忙一手推开汤改革,说:“你这是干什么,蒋老师这么大年纪了!”
“我当然知道你是什么人。可你应该知道,这不是文化大革命了!”汤改革还是气势汹汹。
“文化大革命怎么了?要是文化大革命期间,你这样的人早就被枪毙了。你以为你现在可以无法无天了?就算不搞文革,现在还有刑法,刑法是不允许你这样的败类干那禽兽不如的勾当的。你仗着谁?不就是你那当官的爸爸吗?当官也不是个好东西,不然不会培养出你这样的畜生的!”蒋卫东毫不示弱。
“蒋老师,这你就不对了。汤改革就是有问题,也是他自己的问题,不能搞株连呀,跟他父亲有什么关系?再说并没什么证据。”臧伟为汤改革辩护说。
“这个我明白,”蒋卫东意识到自己“株连”的失误,但也不肯认错,“家庭环境不能不考虑。人能离开自己的家庭环境成长吗?自从改革开放以来,多少人都是凭借老子的地位当了官发了财的。有的成为身价过亿的富豪。这些人怎么富的?是自己艰苦创业富起来的吗?还不是通过非法手段侵吞国有资产,把几十年来千千万万老百姓用血汗创造的财富占为己有?一些人口口声声美国好,他们不知道,美国一个公司的成功需要几代人的努力,他们是真正自己创业的。可我们呢?你汤改革,仅仅是一个小小班主任,就这么非法敛财,还有那些龌龊的行为……”他越说越激动。
“你胡说八道!你在这里不光诽谤我,你还把矛头指向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和他们的子女。你说话有根据吗?没有根据我就可以告你诽谤罪。我爷爷就是老革命,在解放战争中还负过伤。你这么攻击他们,你不怕作孽吗?我非告你个诽谤罪不可!”汤改革理直气壮。
“那好,我等着。我倒要看看当局怎么对待我。我还要看看当局怎么处理你这个败类!”蒋卫东用洪亮的大嗓门说,震得墙壁嗡嗡响。“我再说一遍,我不怕,我等着!”他挥动着胳膊。
看看两人越吵越凶,臧伟怕把事情闹大对汤改革不利,便极力劝解:“汤改革,你少说两句吧。你们都是在气头上说的话,难免过头。我看你们还是冷静下来吧,一老一少,闹什么呢?叫老师们听见,他们会笑话的。蒋老师,你这么大年纪了,不要气坏了身子,跟个孩子吵什么呢?”他又用严厉一点的态度对汤改革说:“汤改革,你也没数。人说尊老爱幼,你这是什么态度!抓住人家两句话上纲上线。什么文化大革命?什么攻击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什么诽谤罪?能上到那个纲上去吗?不就是因为收费的事吗?我看你得好好向蒋老师道歉。你年纪小,小的应该尊重老的。”一面向汤改革丢了个颜色。
汤改革岂能这么快就熄火?他说:“我不道歉!我没有错。我为了搞好班级纪律,采取了这么个措施,结果挨了这么一通!班级我没法管了,叫蒋老师管吧。现在他挑动着齐珊松在班里鼓动不交纪律保证金,班级我都进不去了,下一步我怎么工作?有这么做的吗?有问题可以向领导反映,为什么这么胡来?”
汤改革的话似乎很有道理,但蒋卫东不会承认自己的过错,他说:“汤改革,你知道什么叫官逼民反吗?你虽然只是一个班主任,但是你在班里就是一个官,你还是团委书记呢。你想一想你的所作所为你就明白了。我警告你,你不要以为别人都是愚氓,学生也都是些无知的孩子。我劝你赶快悬崖勒马,投案自首。不然你的后果不堪设想!”这后面的几句话本来不该在这里说的,但是蒋卫东想用这来震慑汤改革,并将两人的争吵画上句号。
这几句话也的确起到了震慑的作用。一切犯罪分子的共同特点就是,在他们理直气壮的背后隐藏着虚弱。只要你真的掌握了他的犯罪事实,他就会有所恐惧的。前几天蒋老师到市里去的事汤改革也知道了。这些日子只要蒋老师外出,他就有些害怕。
汤改革有点软了。但是他还是觉得吃了亏,嘴里嘟嘟囔囔。臧伟说:“就这样吧,蒋老师,你先回去休息休息,这么大年纪了,身体要紧呀。纪律保证金的事情,我再考虑一下怎么办,同学们实在不想缴也就算了。但是班级的纪律还得想想办法,不然高考成绩没有保证呀。好,你先回去,我来批评臧老师。”
蒋老师没说什么,心满意足地走了。
“汤改革,你怎么就看不透火水呢?这些日子,蒋卫东经常外出,我估计就是为了你的问题。你知道这可是要命的事呀。对付这种人,你不能用硬的。他已经这么大年纪了,要是倚老卖老,跟你不算完,把你的问题弄到公检法,你可就麻烦了。你知道我给你掩盖了多少?可你一次次干蠢事,叫我很被动。你听着,从今天开始,在男女问题上不要再打学生的主意。你要是实在有那个瘾,可以到外边找,到度假村,那里问题还不大。老师跟学生发生关系不是小事,过去是要判重刑的。你不要以为你爸爸会保护你,就怕到时候谁也保不了你。另外,你的钱还不够花吗?你最近擅自收什么纪律保证金,有意激化你跟学生的矛盾。你知道这些学生的家长有多少是下岗的?他们没有钱,能不反对吗?你真是低智商呀,做什么事为什么不动动动脑子?你的班里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齐珊松,他要是跟蒋卫东结合起来,会要你的命的。我看你的纪律保证金就算了。班里的纪律很混乱,我想出一个点子,宣布一下,就说你当团委的专职书记,没有那么大精力当班主任了,就让给蒋卫东算了,反正你们班今年高考也不会很好的,你也别争那个名次了。这样可以一箭双雕,一是对你是个解脱,避免跟学生的矛盾进一步激化,二是用班主任拴住蒋卫东,不让他随便外出。我宣布一条规定,高三毕业班的班主任在这段时间不能随便离开学生。等这一届送走了,学生离校了,你那个包袱也就放下了。你看怎样?”
汤改革是没有多少思想的,听了臧伟的话,觉得有道理,也就答应了。但他总觉得失了面子,在蒋卫东和齐珊松面前败了,很不甘心。
臧伟再一次用“吃小亏赚大便宜”的道理开导他。汤改革也就不说什么了。
“关于那个三好学生指标,你就别安排给别人了,我重新安排。今天我接到一个电话,县里一个重要人物要找我,我要把这个指标用在刀刃上。这可能对你的问题有很大帮助。”臧伟又说。
汤改革抬起头,疑惑地望着臧伟,然后皱着眉头考虑是怎么回事,好大一会儿他才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