汶水倒流（十七）

　　水文章想起了商水益，他辞职下海早，四处经商，肯定掌握了不少的市场信息。曾经动员他弃文从商的气派，俨然像一位掌控时局、洞悉经济发展之路、掌控时代脉搏的领袖人物。他翻箱倒柜找出了商水益在女儿满月那天留给他的名片，根据名片上的电话号码拨打过去。对方的回复：商经理已经不在这里上班了，我们是他的下属单位，他现在在汶水地区公司上班，电话号码是3369。
　　水文章坐在去汶水地区的长途汽车上，他要亲自上门拜见这位昔日的朋友同事，现在的公司经理。水文章随着汽车在高低不平公路上颠簸，他的心脏也随之共振。水文章的脑海里像打翻的五味瓶什么滋味都有。活到25岁了，还是第一次出远门，而且是到他不愿意提起的这座城市，因为这座城市里有曾经给他带来昙花一现甜蜜的初恋情人，水文章故意不去回想此事，但是越是回避，往日的一幕一幕越是浮现在眼前……她现在还好吗？水文章矛盾的思绪，一面想忘却，一面又渴望知道她目前的现状。
　　一路回味，路途反倒不觉得遥远了。汽车快要进城了，售票员不停大声喧哗：“马上进城了，如果沿途有下车的乘客，提前做好准备。”水文章通过车窗望去，汽车已驶离乡下渐渐驶向城区，一座崭新的城市出现在他的面前。宽广敞亮的马路，整齐漂亮的绿化，白墙红瓦的楼房，远处挺拔耸立的大厦，无不吸引着这位乡下来客。水文章直观感受到了城乡差别。一股哽咽的欲望被理智嗓子咽了回去，时间不允许他去过多考虑这些辛辣的现实。他想到马上就要见到商水益经理了，越是临近接见，水文章那种急于面见的欲望反而越降低，甚至有种想躲避的念头。
　　离上次与商水益见面又过去一年半了，这段时间他从乡下成立收购站发展到落脚城市成立公司，从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一跃变成公司经理，变化如此之大，无不让人惊叹羡慕。水文章起初对商水益的辞职经商不理解不支持，到可以接受经商但碍于面子不接受他的邀请一起创业，再到各种错综复杂的现实迫使他走上了带领大家集体创业的今天，深感下海经商绝不像教科书中讲述的故事那样浪漫温馨花好月圆，更不是纸上谈兵那般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不在波涛汹涌的大潮中呛咽几口咸水是不能成就一番事业的。水文章现在服气了，现实砂厂的进退两难，不得不让他放下身段，前来拜见曾经昔日的教学败将。想到这里，水文章心跳加速，脸面火辣辣的发烫。
　　
　　“你好，尊敬的水老师，不，应该喊你水校长了吧？不不，水主任，水主任。”
　　一位西装革履的年轻人，墨绿色“蛤蟆”镜遮挡住脸的一半，油光发亮的大分头在三月的春风里丝毫不动，胸前红蓝两色领带被金黄色的领带夹别在雪白的衬衫上，“火箭头”皮鞋像面镜子反射着太阳的光芒。如果不是主动和水文章打招呼，水文章绝对不会认出这位时髦的年轻人就是他要拜访的商水益经理。
　　“哎呀！商经理，”水文章尽管觉得别扭，但是他必须按照商场的规矩称呼：“认不出来了，还以为是个归国华侨呢？！”
　　“水主任亲自大驾光临，我这个小个体户诚惶诚恐，能不修饰一番吗？”商水益既是调侃又是对以往水文章的傲慢的“报复”。
　　“讽刺人！当上公司经理就讽刺当年同学朋友是不是？”水文章听出了话中带刺，此一时彼一时，只能硬着头皮应付。
　　“哈哈，开个玩笑，好了，上车，回公司聊。”商水益一边说，一边上前打开停在跟前的一辆小桥车的后门。
　　“佩服，佩服，坐上小轿车了。”这句户是水文章发自肺腑，他深感两人之间的差距之大。
　　小轿车一溜烟驶向了城区平整的街道。
　　商经理摘下墨镜，露出了本来面目，黑黝黝的脸面镶嵌着一双碎葡萄般的小眼睛。眼小聚光，看问题就像孙悟空的火眼金睛，入木三分。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商经理很是兴奋，寒暄几句后，像是位导游，沿途给水文章讲解起城市的风光。
　　“这是新建的政府大楼，前面是广场，等地区摘牌升格为地级市，这座大楼就正式启用。”
　　“广场地下是防空洞，当今和平年代，地下防空洞建成商场，方便市民购物。”
　　“这条街市民称为金融一条街，人民银行，农业银行、工商银行、建设银行、中国银行、城市信用社都在这条新建的街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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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文章只是像啄木鸟一般点头，嘴里“哦，哦”称道。
　　“这是商业一条街，纺织百货，家用电器，五金交化，铝合金、铁艺门窗、钢筋水泥等建筑材料批发零售等等，这是东方红大队先知先觉，嗅到了改革开放的商业气息，天时地利加上有一个年轻有为的村书记，建起了商业一条街，建好才两年的时间，所有门头都租赁出去，生意兴隆。超前的眼光，成就了辉煌的业绩……到了，我的公司就在这里。”
　　两个人下了车，眼前门头的右边悬挂着一个大牌子，上面赫然写着——汶水地区水益商贸有限公司。
　　商经理回头叮嘱了司机几句，让对面的酒楼给留个包间，给……打电话，说我来了重要客人，中午务必赏光陪客。
　　商经理领着水文章走进公司。
　　一楼两间房的空间，大约80平方，沿着北面墙壁竖立着一排铁制货架，上面零星摆放着各种标准零件、建筑器材、铁丝铜线、五金交电、日用百货等样品，应有尽有，无所不全，就像一个杂货铺子。一个漂亮的女服务员坐在右边墙壁一侧的办公桌前记录着什么。整个门面给人一种空旷萧条的印象。看着水文章眉头紧锁，开口欲说什么，商经理没有理会，领着他直接上了二楼。
　　二楼，一间办公室，一间接待室。
　　办公室里一台老板桌、一把旋转椅，办公桌上放着一部电话，和一个笔筒。四周墙壁和房顶用粉红色的装饰布包裹着，地面是天蓝色的地毯，一挂吊灯像一把倒立的太阳伞悬挂在房间的正中央。老板桌前面放着一把椅子，这是方便来拜访的客人临时坐坐。
　　接待室里，正面是一对双人沙发和茶几，沿左边墙壁是一排长长的沙发，前面放着两个长条茶几。右边墙壁中间放一个长条柜子，上面摆放着一台21寸日本索尼彩色电视机，电视机两边对称摆放两台双卡录音机，柜子下面的抽屉里盛满了磁带。装饰风格与办公室如出一辙，只是墙壁、地面颜色与办公室互换。红色的地毯方显庄重大气，蓝色墙壁、星星点点的白色像深蓝色的天空中点缀的星星，天花板正中央悬着一黑色圆球，圆球上布满了五颜六色的霓虹灯。即使在白天，房门一关，漆黑的客厅里忽然霓虹灯亮起，圆球转动，五彩缤纷的房间里，人在其中仿佛凌空在晚霞的彩虹里，刚刚苏醒的星星眨着眼睛和你暧昧传情，逍遥浪漫和富有诗情画意的天上人间，童话般的意境，合上眼睛，借着幻想的翅膀自由飞翔。双卡录音机里港台歌星的靡靡之音，像一块块颜色粉红晶莹透彻的西瓜，爽爽的、甜甜的浸透着五脏六腑，让人心旷神怡，尽情享受着超乎自然自然的天籁和惬意……
　　
　　商经理带着水文章参观完毕，让水文章大开眼界，啧啧赞叹他办公室、接待室豪华辉煌，温馨浪漫。但有一点他不明白，他的公司场地在哪？他来此的目的不是欣赏办公的炫酷，也不是观赏城市的欣欣向荣。当然，他也见识了大城市的风采，直到现在，他就像刘姥姥进了大花园，眼花缭乱，目不暇接。他和商经理直言不讳说出了来拜访的意图，要求还是先参观一下公司场地，学习一下企业先进的管理，成功的营销术。
　　商经理哈哈大笑起来：“我的水主任，这就是我的整个公司。”
　　水文章愕然：“这…这......”
　　“好了，好了，时间不早了，肚子咕咕叫了吧，咱们先去对过酒楼去吃饭，先进的管理经验和成功的营销术你自然会学到。”商经理一种不容争辩的口气。
　　水文章还真感觉饿了，迫切进城取经的激动，让水文章没吃早饭就踏上了进城的旅途。
　　
　　酒楼二楼的包间里，陪客已经都到齐了。他们议论纷纷，商经理到底来了什么高贵的客人，是不是一个南方大客户，又给他带来丰厚的回报。不是，听他的司机说好像是一个乡下人。哈哈，哪能，一个乡下人，商经理还让咱们给他陪吗？
　　大家正在猜测着这位尊贵的客人是何方人士？商经理和水文章走进了包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