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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作品名称:青山作证      作者:山水耕夫      发布时间:2015-06-10 16:01:30      字数:5566

  孟春的早晨,天刚蒙蒙亮。东方清远缥缈的天际,显现一线灰白色的晨曦,将远方苍莽的群山,映衬得格外的深邃静穆。随着奇幻的光霭逐渐扩散,天穹下闪烁瑰丽的朝晖,云缝间透射迷离的光影,将清幽宁静的山水恣意地渲染,摇曳一片云霓的色彩。
  在虚幻飘逸的晨光之中,在挺拔俊秀的峰峦之下,随着氤氲的山岚慢慢地浮升,可以看到一个清幽宁静的村落,安然地蛰伏在绵亘起伏的群山之间,被蓊郁葱茏的森林所环绕。这个静谧安详的乡野村落,如同襁褓中正在酣睡的婴儿,似乎还在回忆昨夜温馨的梦境,沉浸在无比舒畅的意念之中。
  这是一个山明水秀、清丽雅静的小山村,名字叫做金霞村。据说古代的时候,有一个闲情逸志、才情高适的文人在此经过,看到这里林壑幽美,旷野清明,溪涧迤逦,碧水潺湲,山岚飘拂,彩霞环绕,确实是一个非常清雅幽美的所在。他被面前的奇山秀水所吸引,被这里原始自然的风光所陶醉,为这里看不够的山水形胜,听不厌的流泉鸟韵,赏不完的田园风光,品不尽的山野情趣所深深地迷恋。
  因而,他久久地驻足于村子中间,徘徊于阡陌之上,惊叹这里风光旖旎,充满诗情画意,恰如梦中所追寻的世外桃源,超乎世俗的人间仙境。因此,兴之所至,诗兴大发,吟诵出“青山临虹岚烟起,碧水流金霞彩绕。终是神仙亦恣意,借此长居更无愁”的佳句,被民间广为流传吟诵。金霞村也由此偶得美名,改变了以往“茅寮坪”这样土里土气的名字,很快声名远播,让人称羡不已。
  金霞村地处武夷山脉南端的梁野山支脉,与当地人称作“灵洞仙山”的西山山脉接壤,坐落于崇山峻岭之中,周围重峦叠嶂、山环水绕,被繁茂密集的天然森林所簇拥,是福建闽西地区平川县清源乡下辖的一个行政村。这个村子不是很大,总共有三百多户人家,一千五百多人口,分散地居住在路隘林深的青山河谷之间,顺应着周围地形地貌的局势,依山而建,择地而居,参差错落,零散分布,是一个典型的闽西客家村落,飘逸着恬淡悠闲的山野乡村风韵。
  在这春风荡漾的早晨,浓重的岚雾缭绕在大山的深处,可以听到远方的山头上,布谷鸟发出空灵悠远的叫声,带着流畅悦耳的韵律,透过轻盈飘摇的雾幔,响彻逶迤连绵的大山,在深山空谷之中悠然回响。山野间自然清新的风韵,伴随着春日早晨清凉润泽的气息,让人如痴如醉,神清气爽,心旷神怡。
  这时候,天空中透射出淡薄的晨光,悬浮在雾气溟蒙的村子周围,笼罩着村子中间的小桥流水,在一排老旧颓废的土屋边上留驻,仿佛有意窥探这幢黑暗的屋子里面的秘密。王得春全身疲乏,意识朦胧,蜷缩在简陋的木板床上,正兀自沉醉于甜蜜的梦境。一阵清爽柔和的山风,从对面的山箐里吹过来,透过低矮陈旧的窗棂,挤进了充满霉腐气息的卧室。他在意念飘忽之间,被清越婉转的鸟鸣声所惊醒。
  他的头脑激灵一下,急忙掀开身上的被子,迅疾地爬将起来,赤着双脚站在的楼板上,探索着套上一双塑料拖鞋,趿拉着往前走了两步。他的意识尚未完全清醒,摆动了几下僵硬的胳膊,用力伸展有些酸楚的身体,揉了揉惺忪模糊的双眼,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俯身拾起旧藤椅上的衣服,站在透风的窗子后面,面对着窗外熟悉的山景,略微怔忡了一会,立即三下两下地穿起来。然后,打开紧闭的房门,走到外面木头搭起的廊檐上,从楼梯上匆匆地走了下去。
  他走到土坪旁边的厨房里,从菜橱子里拿出一副牙刷,挤上几绺牙膏,又用自制的葫芦瓢,从水缸里舀了一勺水,蹲在门前急匆匆地刷牙,开始简单地梳洗起来。等到他洗完脸,仰起头朝天空中一看,这时天色逐渐转为青白,天空已经开始大亮了。
  这时候,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自己左边的眼皮,突然不自觉地连续跳了几下,让他的心猛地活络起来。当地有一种说法,叫做“左目跳食、右目跳疾”。意思就是如果逢到左眼皮跳,意味着有意想不到的口福,有人请你去吃饭喝酒,品尝到上好的东西,或者有意外的收获,反正是好兆头。相反,如果逢到右眼皮跳,一般预兆会碰到倒霉的事情,比如身体受伤、意外破财之类的灾厄。他对这个说法,倒是有些相信,确实应验过几回。当然,也有一些时候根本没有准头,连他自己也搞不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现在,他揉了一下左眼皮,内心里面闪过一阵窃喜,在其冥冥的意念之中,真是希望能够碰到什么好事情。
  他连忙返身走进堂屋,从略显黑暗的屋子里面,拿出一副毛竹扁担,一头挑着大水桶,一头挑着竹篾箩,走出湿滑的门坪,拐过长长的篱笆,走过弯曲的田埂,跨过溪涧上的木桥,前往村头的竹棚里去。他要去那边的竹棚里,给春节前才接种的黑木耳的菇筒浇水,保证菌丝顺利生长。同时,也顺便去采摘一些去年就栽种下去的,现在还零星生长的黑木耳。
  自古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说起来这句话确实是至理名言,没有半点的差池。像王得春这样长年在山区生活的人们,由于受到自然条件的制约,再加上世代传承下来的生活习惯,过惯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农耕生活,只能到大山之中去找生活,依靠利用当地的自然资源,搞多种经营来增加收入。
  这几年,政府对松杉木之类的商品用材林管控得十分严格,严厉禁止乱砍滥伐。而对于被当地人称作“杂树”的天然阔叶林之类的树种,因为其商品价值比较差,广东那边过来的老板基本上不收购,因而显得不是太过重视,甚至鼓励农户进行砍伐利用,发展食用菌生产,增加地方政府的特产税收入。
  当地人大家都知道,利用天然阔叶树种植黑木耳,其中需要掌握的技术环节少,里面没有太多的奥秘,接上菌种后容易成活,所以花工较少。而且,这几年木耳的销售价格也还不错,干货可以卖到十几元钱一斤,算起来相对比较划算。只要上山将枫香、乌桕、油桐、楮树之类的杂树砍伐下来,裁成一截一截的段木,然后接上木耳的菌种,经常浇上一些水,让菌丝发酵生长,过一段时间就可以采收了。一般头年种下去,在当年收获以后,第二年还连续可以生长好几茬。等到每年开春气候回暖,木耳便开始零星地生长起来,在大棚里摆放好的段木上,又会长出油光泛亮的木耳,像是人或者动物的耳朵一般,丑陋的样子十分可爱。这些长出来的木耳,需要赶趟及时采收。否则,极容易腐烂掉,造成不应该的浪费,白白花费人工和成本,减少种植的收益,显然十分可惜。
  王得春今年四十三岁,是土改那年夏天出生的。他看上去个头不高,身形瘦小,面容黝黑,眼神清澈、外表显得有些瘦小单薄。咋看上去,可能有人认为他身体不好。其实不然,古话说人不可以貌相,他的身体经过风吹日晒,长年从事耕种,其实锻炼得非常结实,平时就连寒烧感冒也很少发生。他的外表,只是典型的山区农民的样貌,显得比较贪老而已。
  现在,他顶着早晨的薄雾,来到村子的东头,走到自家的大棚边上,打开侧边的柴门,走进黑咕隆冬的大棚。周围是一片低矮的山岗,四下里静悄悄的,只有满塅的秧田里青蛙的鼓噪声,一阵接着一阵,盖过杜鹃鸟悠长的音调,在不厌其烦地唱着同样的歌谣,吵得人心烦意乱,让人感到有些讨厌。
  这时候,王得春走进竹子搭成的大棚里,感到里面异常的燠热和沉闷。这是菌种发酵散发出来的热气,是木耳生长最需要的温度,预示着大棚里面的温度和湿度,正好十分适宜菌丝的正常生长。他走到田埂的那头,用竹笕将外面大水圳里面的水,接进来放进棚寮中的水池,等到水池快要装满的时候,便开始俯下身子,往旁边的黑木耳菇筒上戽水。
  他顺着一排排摆成“入”字型的段木,身子一屈一伸,一起一落,用葫芦水瓢一遍遍地往上面浇水。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已经累得气喘吁吁,汗流浃背,鬓角上渗出了大粒的汗珠。他连忙直起身子,站在一边的田埂上,双手叉在腰上,用力地喘匀一口气来。突然,他听到一阵低沉的声音,从远边的山坳里传了过来,声音越走越近,似乎是汽车引擎的声音。一瞬间的功夫,声音已经来到了外面的沙石公路上。
  “是那里开过来的车,竟然会这么早呢?”他嘟哝了一句,心里感到有些诧异。金霞村这里比较偏僻,平时几乎没有车辆进来,所以他才会感到奇怪。他走到竹棚边上,探头从竹棚的缝隙里望出去,想看一个究竟。不料,这一看不要紧,让他着实吓了一跳!
  原来外面的公路上,扬起了一片烟尘,顺着颠簸起伏的路面,一前一后驶过来两辆绿色的吉普车。这两辆车子一路风尘,来到离他的大棚二十多米的公路上,恰好在一个山坳的拐角处,忽然“吱嘎”一声停了下来,可以看到车门的两边,赫然现出公安局的警徽标志,原来是两辆警车!他的心猝然紧缩起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这两辆警车,看见从车里跳下来七八名警察,有的身穿制服,全副武装;有的身着便衣,打扮得十分随便。他们凑在公路边短暂地商量了一会儿,然后迅速地前后散开,悄悄往村子里走进去。
  看起来,这些警察实在鬼得很,为了不会被人事先发觉,以免打草惊蛇,便将车子停在村子外头,拐到一个不显眼的地方。然后,他们乘着早晨弥漫的薄雾,悄悄地潜进村子,趁着大家早晨即将起床、精神最为懈怠和放松的当口,突然出现在人们的面前,来一个猝不及防,一举将要抓的对象擒获。这实在是一着出其不意的招术,让人防不胜防,插翅难逃。
  王得春看到公路上出现的情形,他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心里头在“咚、咚、咚”地跳个不停,整个心脏好像要从胸膛里蹦出来似的,感到有些隐隐作痛。当他一看到眼前所发现的情况,瞬间便意识到接下来究竟要出什么事情。他心里敏锐地感觉到,这些警察是到金霞村松树凹自然村抓人的!而且,这些要抓的人当中,毋庸置疑,首当其冲,而且难辞其咎的,就有他王得春的名字!
  说起来,这真是他自造的冤孽!去年冬天的时候,因为上石窝他的责任山上,还有二十多棵直径三十几公分的松树,长势非常不错,被王平胜、王庆明几个人看上了。他们计划乘着年关即将临近、乡村两级的有关部门林政管理比较松懈的当口,偷偷上山去将松树砍伐下来。等到木头稍微晾干以后,乘着来年开春雨水充沛、河水剧涨的契机,将这些木头弄出山来,从水路运到下游的广东蕉岭,在那里的水上木材交易市场进行非法的走私交易,轻松地赚上一笔钱。因此,这几个人基于眼前利益的诱惑,受到功利心的驱使,连续好几天到他的家里来,反反复复地央求,请求他一定要把这些松树卖给他们。
  当时他王得春也就是因为耳根太软,虽然也有些担心会触犯政策和法律,怕万一兜不住会出大事情。但是,经不住被他们的再三央求,看着全部是自家兄弟叔侄的面子上,心里感到有些过意不去。加上自己过年又急需用钱,春节过后还要筹备三个孩子的学费,对眼前的收益确实也多少有些动心,随即心里头一软,也就随口答应了他们几个人的请求。
  接下来,双方当即谈妥了条件,以三百元钱的价格,在责任山上进行现场交割,将这些松树卖给他们砍伐和销售。说好了如果出了事情,由他们自己负责,无关王得春的事情。不料,这些松树刚刚被砍伐下去,还没有来得及运出山,就被王得春的大伯王田光知道了,说是这片山林有他家的一半,没有经过他的允许擅自乱砍滥伐,侵犯了他家的合法权益,他要到林业公安去告状,追究他们的法律责任。经过王平胜他们反复求情,请求他看在兄弟梓叔的份上,进行内部消化和私了,不要到县里去告状。然而,他就是软硬不吃,最终还是去县里林业公安分局告了一状。
  当然,王得春的心里知道,王田光之所以如此不依不饶,做出毫无人道的恶作剧,企图置人于死地,主要就是冲着他来的。本来这块两家相邻的责任山,经过伯侄之间的口头协议,已经互相调换,完全没有权属纠纷的。后来因为两家建房的地基争议,导致两个同公子孙的叔伯亲属,最终反目成仇,老死不相往来。而且,王田光竟然罔顾事实,不讲情面,否认相互置换责任山的事实,最终导致矛盾激化,惹上这一场天大的官司,连累其他本宗族的兄弟叔侄。眼看几个人都因为盗砍滥伐林木,触犯了森林法规,要受到法律的追究。如此一来,搞得整个村子人心惶惶,鸡犬不宁,真不知道这是谁前世造的孽,带来如此天大的罪过。当然,里面还存在许多的过节,包含着无数的恩恩怨怨,一下子也难以说得清楚。现在,当王得春面对即将发生的悲剧,知道自己在劫难逃,一种强烈的负罪感和恐惧心理,顿时袭上他的心头。让他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险些滑倒在淤腐的泥地里。
  王得春一看大事不好!心里感到非常害怕。他心里非常担心,这些警察等一会儿到了村子里,如果发现自己不在家里,一旦知道自己在村边的棚寮里摘木耳,极有可能迅速返转身来,到这里的棚寮中来抓捕他。他急忙回到棚寮中间,顾不得把弄脏的双脚洗干净,迅速穿上那双破烂的解放鞋,也没有功夫将散落在地上的工具收拾一下,连忙从棚寮的后面扒开一个洞,侧着身子偷偷地溜了出去。他借着寮棚的掩护,挡住公路上头的视线,匍匐着走过一段田埂,钻进了茂密的树丛,一下子便往山梁顶上冲上去。
  他从小就在山旮旯里长大,对周围的山势自然十分熟悉,可以说是烂熟于胸,了如指掌,知道自己只要跑到山梁上,谁也不要想能够抓到他。他沿着崎岖的山道,迈开矫健的双脚,借助灵活的双手,用力地攀援山崖两边的树枝,从山脚下一口气跑到山顶上。然后,他歪斜着疲乏的身子,倚靠在一棵高大的杜英树下,气喘吁吁,满身汗湿,心跳加剧,目光昏花,按着胸口喘息了好长时间,才稍微喘匀了一口气。
  他在大树底下停留片刻,方才跨上一尊奇崛的山石旁边,透过浓密的树叶的间隙,往山下自己住房的方向看下去。现在已经天色大白,笼罩在村子上头的雾气,慢慢地向四周扩散开去,村子里头的一切物象,都完全清楚地显露在他的面前。他满脸惶恐地瞪着山下的村子,心里头怦怦直跳,抑制不住内心的焦灼。
  这时候,只见山下的村子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响起一片喧闹的嘈杂声。他紧张地侧耳细听,依稀可辨这些极其混乱的声响当中,夹杂着老人小孩的嚎哭声、警察抓人的吆喝声、妇女的尖叫声和男人的叱骂声,充满着悲恨愤懑的气息,透露出伤心绝望的情绪,显得极端的纷乱和狂躁。一种充斥着悲惨凄怆的气氛,在这偏僻山村的上空,漫无边际地扩展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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