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杀人 荆棘鸟 一碗混沌

　　江南，瀑布。
　　杨易眼睛有些湿润。
　　“什么时候动身？”
　　“我先去杀一个人。”是的，兰弄羽要去杀人。他收到一封信：三天后，血竹坡下，送死；或是为你的女人报仇。
　　血竹坡，因为那里杀的人太多，导致生长的竹子渗出一条条血丝。当然，这只是一个传说。
　　这会儿，坡下正站着一个人，一个男人，一个男的老头子，一个提着一把刀的男的老头子。发须皆白，满脸沧桑，却有几分仙风道骨的错觉。
　　“你懂一位高手的寂寞吗？”老头子在说话。
　　只要是正常人都不会无缘无故的说话，老头子是正常人。
　　“不懂。”老头子是对人说话的，这个人是兰弄羽。
　　“那是因为你还没有成为一名真正的高手。”
　　“真正的高手应该是怎么样的”
　　“江湖中，我只知道有两个高手。”
　　“哦？”
　　“少林寺的方丈竹智大师，虽然他曾败在我的手下，不过算得上是高手。”
　　“可是他不寂寞。”
　　“佛家之人，又有什么寂寞可言呢？”
　　“还有一个呢？”
　　“还有一个，春江花月夜，涉江念逍遥。念逍遥。”
　　“哦？”
　　“是的，他是一个高手，真正值得尊敬的高手，而我平生也只败过这一次。可是我发誓十七年后再战他，可惜啊......”
　　“他好像也不寂寞。”兰弄羽在笑，在喝酒。
　　“当然，死人又怎么会寂寞？”老头子在叹息，又好像很无奈。“不过，幸好，他有传人。”
　　“哦？”
　　“他的传人，兰弄羽。可是他却动情了，要知道，一旦动了情，那么也就不能领悟到‘无招’的最高境界了。”
　　无招，念逍遥穷其一生所独创的武功，无招有招，一招千招，招随意动，意动招动。
　　“归海乱刀，你是个疯子！”
　　“很多人都这么说，不过还是让我来看看这‘无招’在你的手上是否还和以前一样厉害！”
　　不错，这老头子正是归海乱刀，平生只败过一次，败给了念逍遥——武林中一个几乎神话般的人物，兰弄羽的师父。
　　兰弄羽已出手，武林中大众化的招式就这样简单地被他使了出来；归海乱刀也已出手，刀锋在月光下闪过一道锐光。乱刀，乱中有序，序中无隙，是谓“乱刀”。一股真气自刀身释放，兰弄羽展动身法，似乎已是人的身体所不能完成的动作，随着真气扭动、缠绕......
　　出招，无招；挥刀，乱刀。每一次致命之刀招，兰弄羽都能使出市井化的招式化开，甚至有些已经不能说是招式了。
　　刀锋又至，“锃！”三丈，兰弄羽未动；一丈，兰弄羽未动；两尺，兰弄羽还未动。突然，兰弄羽动了。左腿半蹲，右脚简单地轻轻地伸出，晃过一隙，手扣刀柄，双脚借归海乱刀的挡力跃起，绕着刀身翻转。
　　兰弄羽已落地，他在笑，拿起了酒......
　　归海乱刀还是持着刀，站着......
　　“毒是你下的？”
　　“不是。”
　　“谁？”
　　“风莫。”
　　兰弄羽没有杀他，他从来没有杀过人，他也找不到杀归海乱刀的理由。但是他却找到了杀另一个人的理由。
　　他走了，只留下一串玉坠在风中摇摆，那是他摘下的归海乱刀的刀饰。高手之间的过招，胜负只在一点，就像兰弄羽能摘下归海乱刀的刀饰，也就能杀了他。
　　而风莫呢？他只是为了当武林盟主，归海乱刀答应教他刀法，而他则答应帮归海乱刀毒死柳月笑。
　　可笑，可是江湖中人，哪个不是可笑之人，江湖中事，哪件不是可笑之事。因为，江湖，本身也是极为可笑的。
　　江南，夜。
　　“风清帮”三个字在黑夜中还是显得格外的耀眼。
　　“呼......”一个身影鬼魅般落进了风清帮的后院。院里有巡逻的帮众，四个人。
　　四人只觉一阵风，已有三个人晕过去，还有一个没晕，张嘴大喊。
　　“没用的，我点了你的穴，你喊不出来。走吧，去找你家少爷。”淡淡的声音如死一般的深沉，
　　夜，完完全全的黑；酒，是酒的味道，有人在喝酒。
　　“敢问阁下深夜造访，不知有何指教？”风莫在床上躺着，他不敢动，他怕一动就会死于非命。风莫不是傻子，相反，他很聪明。一个不知不觉在深夜里跑到自己的卧室里喝酒的人，肯定不简单。
　　“风莫，风仅云的独生子，江湖人称’玉笛风郎‘。可惜今夜过后，怕就要永远的消失了。”
　　“那还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风莫已起身，笛子已出。
　　“咔嚓！”笛子已裂开成几条；“碰！”微微的一声闷响。又是淡淡的如死一般深沉的声音。
　　“你也没有错，就是不该对她下手！”
　　“你......是你......”
　　不错，杀人者正是兰弄羽。风莫已死，他双目睁圆，脸憋的通红。在他挥起手中笛子的那一瞬间，兰弄羽用一道真气引出一股酒穿过笛子直接打到在了他的咽喉上，笛裂人亡。
　　“如此强大的内功，江湖中什么时候出现了这么一号人物？”此人是“八鹰”中的“贴地鹰”公输赢，武功平平，足智多谋。“八鹰”中的第二号人物。“十六爪叼食”阵就是他创造的。
　　“无论是谁，我定要他粉身碎骨。”风仅云大手一震，那张桌子连带着兰弄羽留下的半葫芦酒就都已粉碎。
　　风清帮对面的酒店，一位仙风道骨的老者在喝酒。
　　“小二，这风清帮发生了什么事儿啊？”
　　“呦，客官，您还不知道吧，这风清帮帮主的儿子，昨晚被人给杀了！”
　　“可不是吗？听说那凶手只用了一口酒就把他杀了。”
　　“是啊，而且那口酒还打碎了他的玉笛，真厉害！”
　　风仅云发出“风急令”，以整顿武林为名，要在六大派和九大帮之中选出武林盟主。令一发出，丐帮首先反对，一个月来，已闹的武林中人心惶惶。
　　归海乱刀站在海边，看着滚滚波涛。
　　“这江湖怕是要大乱了。”
　　杨家，冰玄棺，柳月笑。
　　兰弄羽在喝酒。
　　“我要走了，一年内一定要找到荆棘血回来，等我！”这简单的告别，这平凡的人。
　　“保重！”杨易为兰弄羽打了一葫芦酒，“有我在。”
　　这就是兄弟、朋友。不需要太多的言语，万千言语都已化为静默。就像杨易静静地站着送走兰弄羽。
　　城外的官道上，一个人，一匹马，一壶酒。已是秋天，夕阳西下，有些萧条，逐渐落山的太阳给兰弄羽留下一道影子，扯到了江湖......
　　兰弄羽只为了柳月笑。
　　夜，黑色的夜，长安的黑色的夜。
　　一碗馄炖铺，这是长安城里最有名的一家馄炖铺，皇上的一位宠妃最爱吃这家店铺的馄炖，馄炖铺生意很好，这样的馄炖铺如何生意会不好？就像今晚就有一大帮客人在这里坐着。
　　“这次召集各位到此一聚，只为一事，那便是半月后的武林大会。”说话的是个老头子，可是你如果把这个老头子当成是和其他老头子一样的老头子的话，那你就大错特错了。古都珍，江湖中一位举足轻重的人物，北方武林的领袖，当今的武林盟主之一。
　　古都珍话音刚落，在坐的人已经动容，江湖中人都知道，此次武林大会的在南方召开，由另一个武林盟主青玉案负责主持。你可不要小看了这帮吃馄炖的人。
　　采桑子，丐帮唯一一个十八袋长老，丐帮在北方的一切事务皆由他主持。他的兵器就是身上挂着的那十八个袋子，可不要小瞧了这十八个袋子，在采桑子的手中，它们会变成杀人不见血的兵器，在三年前那一场武林浩劫中，他的那十八个袋子不知道杀了多少人。
　　满江红，红楼里排行第二的杀手，使一柄长剑，据说已经达到百步断叶的境界，百步之内，剑气削断叶。
　　十二红，红楼里排行第三的杀手，十个手指能发十二把飞刀，每一刀都打人身上的一个大穴，一旦发刀，受刀之人身上会泛出十二个血色的红点，当场毙命。十几年来从没失手。
　　泪落砚，一支笔，杀人无形，江湖中但凡见过他挥笔的人都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西江月，他捧着柳永的《雨霖铃》苦读两年，悟出了一套枪法，据说冷落清秋节这一招已经达到了万叶不伤的地步，在万片落叶中舞枪，不会伤到一片叶子。
　　而这些高手今日聚集只为了今年的武林大会。
　　“古老，您就说吧，我们要怎么做？”西江月首先开口。
　　“很简单，简单到跟上天一样难。”古都珍的这句话让所有人一下子摸不着头脑。幸好他解释了一下，“大家只要将这件东西送到青玉案盟主的手中就好。”众人进来后就已经看到房间里有一口精致的箱子，但都没有多问。
　　“但不知古老让我们护送的是什么东西？”采桑子缓缓问到。
　　“这个，到了，大家自然会知晓！”
　　“那就请古老说说是怎么个难法？”满江红的语气永远都是那么冷。
　　“难就难在兰凌轩。”古都珍沉重地说道。
　　“什么？”众人脸色大变。
　　兰凌轩，一个神秘的江湖人，不正不邪，行踪不定。“江湖睡梦人，尘间兰凌轩。”这句话江湖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没有人知道该如何形容听到这句话的感觉，就像没有人知道兰凌轩到底是怎样一个人一样，其实，兰凌轩就是兰凌轩。江湖睡梦人，尘间兰凌轩的兰凌轩。
　　“古老的意思是兰凌轩有可能要动手？”采桑子惊道。
　　“不是有可能，而是一定。”古都珍叹道。
　　“何以见得？”
　　“诸位请看。”说着古都珍从袖中拿出了一份帛书，漂亮的帛书。只见帛书上写着“听说武林大会，古老将献上一份大礼，晚辈欲瞧瞧，望前辈赏脸！”下面落款赫然便是“兰凌轩”！古都珍接着说“所以望诸位此行千万小心。”
　　“好一个狂妄之徒，他要敢来，我就让他尝尝被刀点穴的滋味。”十二红怒道。
　　众人虽说愤怒，但也在想着这份礼物到底是如何贵重，更在想如何应对兰凌轩。众人各怀心事。
　　紫色槐树花下，有人在喝酒，汾酒。
　　紫色的槐树花，紫色的酒葫芦，紫色的衣服。清秀的人，男人。兰凌轩。“江湖睡梦人，尘间兰凌轩”，他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风清帮，本是九大帮中排名第二的帮派，在江湖中的地位和名气仅次于丐帮。可是二十年前，风清帮帮主风仅云的独生子风莫突然被杀，风仅云便借此事在武林中生出了许多事端，这样闹了几年，最后丐帮帮主冲鹤亭、少林寺竹智大师和江湖中新生的非正非邪的势力红楼一同出手才镇住了风清帮，那一次也选出了两位武林盟主，便是今日的北盟主古都珍和南盟主青玉案。而竹智大师也在那一次圆寂了。可谁知，三年前年前，风清帮帮主风仅云练成了血色落日的魔功，每天傍晚都要喝大量人血，江湖中人曾相约一起到牡丹亭灭魔，但是此次行动的二十二个门派三千余人与风仅云及其一千风清帮帮众对峙，竟然两败俱伤，而且，武林正道人士远远不敌风仅云的魔功，就在天下武林最要紧的时候，来了一个年轻人，一个很年轻的男人，一袭紫色锦衣，一葫芦汾酒，缓缓念道“江湖睡梦人，尘间兰凌轩。”他打败了风仅云，他是怎样打败风仅云的我不知道，但是我想那一战一定是旷世一战。
　　兰凌轩打败了风仅云，江湖中人兴奋不已，都要杀了这个魔头，可是兰凌轩却冒着天下骂名将他带走了，当然风清帮也从此灭亡。后来，兰凌轩也在江湖中露过几次面，可是江湖中人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他做的那些事也都不被江湖中人理解，比如，他是江湖中人，却从不杀人。只知道，兰凌轩，武功高强，行事高深莫测。
　　那么，这次，兰凌轩又出现了。除了十二红红之外，这些人都明白，这次南行很有可能会失败。因为那次围攻风清帮，十二红没有参加，他自然也不知道兰凌轩的武功到底是多厉害了。
　　众人带着这口箱子出发了，他们不知道这口箱子里面到底装着什么，但是他们却知道，如果他们带着的这口箱子被兰凌轩抢去的话，他们在江湖中可以说是名声扫地了。
　　一行人走出了长安城，然后扬鞭快行，他们要在半月之内赶到。
　　“嗖！”
　　“不好，大家小心！”古都珍不愧是武林盟主，听到箭声，连忙大喊道。
　　“砰！”一箭矢插在了箱子上，上面缠着帛书。
　　“兰凌轩拜上！”
　　看到帛书，众人脸色更加阴沉！唯有十二红不屑一顾，古都珍不免暗暗叫苦，行走江湖几十年，那里受过这种威胁。
　　叶子在落，车子在走，尘土在扬，马儿在跑。
　　突然，一行人前方出现了一个背影，一个紫衣背影，一个紫衣的年轻男人的背影，兰凌轩。
　　众人暗暗叹气：终于来了。
　　兰凌轩回过头来，微微颔首笑道“诸位来了。”
　　古都珍道“来了。”
　　话音未落，只见一人从马上飞起，飞刀已出，十根手指，十二把飞刀。分别瞄准兰凌轩十二个大穴。快、准、狠！兰凌轩微微一笑，后撤一步便已飞了起来，扇子出手，更快。
　　兰凌轩身形已定，他的扇子上已经盛着了那十二把飞刀。十二红不禁脸色大变，再次冲上前去，众人互相一看，也纷纷飞掠了过去。
　　古都珍身在空中翻转，出掌，掌风直逼兰凌轩的百汇穴而去。采桑子飞出的一瞬间，十八个袋子也跟着扫了出去，直击兰凌轩的乳肿、丹田两处大穴。满江红剑匣飞出，直直飞向兰凌轩的额头。西江月身未动，枪已出，人也随着飞出。泪落砚扫过满地的落叶，同时亮出判官笔，直击兰凌轩的下三路。这几人一出手都是必杀之招，瞬间便至兰凌轩眼前。说时迟，那时快，眼看着兰凌轩已经被重重包围，他却慢慢悠悠地从怀里掏出来一件东西，这一掏可不要紧，竟然让这让几个人硬生生地停下了攻势，原来兰凌轩掏出来的恰恰是他们箱子里的东西。
　　河边，河水，馄炖。
　　兰凌轩正在河边吃着一碗馄炖。而这碗馄炖正是他刚刚抢来的。
　　原来兰凌轩无意间听到古都珍为武林大会准备的礼物已经被盗，而现在众人护送的只不过是一口箱子的一碗馄饨而已。能够在这么多高手的眼皮子底下偷东西的人显然是个高手，而这个人装了一碗馄饨明摆着就是故意羞辱。试想一下下，如果一个武林盟主连一件东西被人换成馄饨都不知道的话，那他这个武林盟主可算是当到头了。经过一番查访，兰凌轩找到了被盗走的礼物，而兰凌轩初出江湖，不免心血来潮，便跟这几位开了个玩笑。
　　“这……这是怎么回事？”古都珍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了。
　　“暂时我也不清楚，不过我想这个偷东西的人可不是像我一样只是想更各位开个玩笑而已。”兰凌轩笑道。
　　“那这？”
　　“无妨，晚辈一定会将此事查清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