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我的珍贵 第十五章

　　日子一天一天忙忙碌碌而又真实平凡地过着，我们也跟随着日子的脚步逐渐成熟起来，一如孩子的身高也在不知不觉间超过了他的奶奶。是啊！我们眼看着都要奔四，儿子也会在秋天迈入初二的门槛。哈哈！初二，初二的儿子又会是个什么样子呢？还会如今天这般和我一起唱着庞麦郎的《滑板鞋》自编曲——摩擦摩擦，在这光滑的地面上摩擦……这是脸，这不是腚……
　　想起了二十多年前的自己。哦！那时候我的身高远不及如今的儿子，身上的衣服也没有他身上这般鲜亮，更不会天天有人接送过马路上学放学。不过这也怨不得别人，因为那时候流行住校。是的！我从初一开始就在十里之外的镇中心中学住校了。
　　那是九零年，那时候要是听说村里谁家成了万元户那可了不得了，那比现在的马云都要出名。所谓万元户，顾名思义就是家底超过最小的五位数的人家。这类人和我们这些祖辈是贫农成分的区别就是：要有一对石狮子镶刻在威武壮观的大门两侧的石头上；一堵冲着大门口的影背墙（上面一般是松树或者牡丹图）；五间大红瓦屋崭新铮亮；家里还要有那种红色的嘉陵摩托车和一台大约17英寸的彩电。但是，我家却与之无缘。可我也不馋得慌，我从不羡慕人家吃得好穿得好用得好，虽然自己身上的颜色并不鲜活，但每一件都是干净的利索的，这都出自母亲的一双巧手和父亲那执拗的秉性！
　　那年暑假，我被小学老师叫到家里，她说我被镇中心中学的尖子班录取了。闻听此言，我的心底兴奋极了，嘴角习惯性地开始轻微上扬。女老师见状，及时告诫我中心中学可不比村里的小学，那可是全镇的中心所在，只有吃得苦中苦，才能成为人上人。她一再叮嘱我要好好学习，一定不要给她往脸上抹灰，不能给她丢脸。我暗自记下了老师的嘱托，就这样带着师长和家人的期盼迈入了我的初中之旅。
　　父亲的金象自行车充当了我三年的脚力，成为了我最忠实的白龙马；母亲从集市上买的长方体黑提包盛下了我三年的口粮；还有那个白颜色的搪瓷茶缸，也愣是陪伴了我三年，直到最后被摔得千疮百孔才正式退出了我的舞台回到了母亲跟前另作他用。开学之日，母亲竟然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掏出来一张五元大钞，她说让我没饭吃的时候应急用，我的眼角慢慢湿润，心里感动极了。可是，一想到父母那弯曲的腰板和黝黑的脸庞，这张大钞总是一次次地陪着我念完书再跟随着我回到母亲的手心。其实，这也怨不得我小气，因为我真不舍得穿开它花掉一个子儿。我想自己既然不能赚钱那就别再给家里增加开支好了。学费和书费总是要交的，而那些杂七杂八的玩意对我而言就是奢侈品。我没有那个条件，又何必打肿脸充胖子呢！饭菜只要能填饱肚子就行，母亲做的馒头和煎饼就是天底下最好的美味，我不敢再奢望什么别的东西！
　　记得后来有一次上语文课，语文老师提问大家看到地上的硬币该不该捡起来？当时的课堂一下子就被激活了，说捡和不捡的总能找到属于自己的理由。我是这样回答老师的提问的——“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没成想，我的答案却害惨了那些持相反意见的同学们——他们被罚去厕所打扫卫生——那画面太美我不敢看。而我们则端坐在宽敞明亮的教室里做讲义，自由复习，那种幸福的感觉不言而喻……
　　那个时候的条件真不行。我们的整座中学就是一座孤零零的三层楼，四面八方全是荒场。它既要做教室，还要做学生和老师们的宿舍。可就算这样它还是我们镇屈指可数的第三座建筑物（第一是镇政府大楼四层，第二是四职业高中四层）。我们一间宿舍几十个人挤在用自家麦秸编制的草苫子上面睡觉。即使这样，我们也是痛并快乐着。我们深感幸福，因为我们是当时镇上第一次享受这等光荣待遇的孩子，都是第一次坐进楼房里上课，第一次住在楼房里吃饭睡觉，一直到半年后睡上了上下铺的钢丝床。现在说来条件好像是苦了一点，可当时我们的感觉却是超级赞，不知道镇上有多少人在羡慕嫉妒恨着我们呢！
　　老师还和我们吃住在一块。只不过他们的条件稍微优越点——他们可以凭着饭票去食堂领那种长方形中间还有一道压痕的热乎乎的大馒头，可以用饭盒打菜吃。学生当中家境好的也可以去买，但真正做到日日顿顿去买的也是凤毛麟角。毕竟那时候的万元户也是刚刚起步，真没什么家底，钱都是从牙缝里省下的，比不得如今这般小康生活滋润。其实，对于爱学习的孩子而言，最最幸福的就是晚自习时候的老师抢课。晚饭后一般都会有两节课，多半会安排学生上自习自由补弱。但就这么两节自习课也常常被住校的任课老师抢的头破血流。语文——数学——英语，轮番轰炸。高明的老师还会在晚饭后提前将自己的备课本安放在教桌上预先占下，这后到的老师起初没撤，但后来就从里面插住门栓心无旁骛任性上课，任凭你在外面瞪眼叫喊可又能奈我何！反正这自习课谁都可以占，都是为了孩子们的学习。没想到，正是这伙刚刚参加工作你争我夺而又朝气蓬勃的年轻老师参与了我们的青涩年华，并深深地影响着我们，他们的确是最负责任最会教育孩子的好老师，我将永远铭记在心！
　　数学老师经常说：“看你们二班这些人吧，比一班的学生聪明多了，可是一考试就赶不上人家一班。你们拉就拉吧，反正越拉越多，我才不管你们呢！”每次听到这里，我们全班同学就像是被打了鸡血一样抖擞精神，都暗自憋着一股子劲使劲学习。不是说我们弱吗？我们非要把一班的学生比下去！这股比拼的劲头还一直陪伴着我走到今天。直到毕业后一次跟数学老师吃饭时，她才笑曰：“其实，老师都是骗子——在这个班里说另一个班里的孩子学习好。因为只有这样才会把学生那股不认输的劲头给逼出来。说到底，你们二班的学生的确是最棒的！你们五十名学生个个都是老师的骄傲！”真相终于大白于天下了！这是多么睿智的老师，多么聪明的教育呀！我们又是多么幸福的学生啊！这善意的谎言看来也会收获意想不到的结果！
　　初二下学期，我们换了校长。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他上任后开始了一系列的整顿和改革。他首先把一二班的一百名尖子生和三四班的学生彻底混合在一起重新分班。或许，校长大人初衷是好的，他想整体提高学生成绩，想让同学们互帮互助你追我赶。可是，就当时大部分同学的情况而言，此举万不可行。究竟为什么呢？道理很简单，学习好的没问题，可学习差的看到了更大的差距，无奈之下只能选择最终放弃。记得那次回老家无意中搭乘了一位老同学的出租车，他的感触最具代表性：原来吧，我在四班还能挂住前二十名，可一分班，直接就让别人给甩到九霄云外去了！你说我还学啥呢？差距这么大再学也赶不上了！我只好辍学考了个驾照自己干出租，在这镇附近干点杂活养家糊口。可是，每次经过中学校门，总会有说不清的思绪在缠绕着我。或许，这就叫做命吧？
　　命？难道这真如我的这位同学所言这就是命吗？我想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理解和体会。我始终认为命运就掌握在自己手里，就看你能不能在关键时刻把握住它。
　　那个时候，农村出来的孩子特别流行考取初中专，原因就是可以提前三年上班赚钱贴补家用。可父亲却一直想让我多读几年书，继续上高中考大学，我也一直按着父亲铺垫的道路前进继续做着乖乖虎。起初，我还真没有动心过，可终究还是没能抵挡住那个诱惑。那天下午，我躺在自己的铁床上，睡在我上铺一起背历史的吕强童鞋忽然瞪着眼睛问我：“我就纳闷——凭你，为什么不去报考中专呢？”我一时语塞，对呀！我为什么不去报考中专呢？我的条件蛮可以的呀？念完高中再上大学还要多吃三年饭，反正都是要参加工作报效祖国。就这样，我将手中的历史课本随手扔了出去，轻轻松松地朝着同学抛出了我的最终选择——好吧！本少爷正式决定放弃高考，参加中考！
　　如今想来，我的这个决定还是蛮好的。目前的日子虽然说不上富裕，但也还算殷实。父母大人虽然两鬓斑白，但身板还算硬朗；妻子和我更是两情相悦同心协力；儿子此时正在初中的校园里肆意奔跑，一如当年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自己一样年少轻狂。可是，正所谓知足者长乐嘛！我们的物质生活或许比不上大多数人，但我们的精神生活却是充实的、幸福的。有父母妻儿伴我左右，夫复何求？
　　就在昨晚，我和妻儿在楼下跳绳时我还说过，儿子的童年我不但参与了，而且我还赚了个盆满钵满——竟然意外地收获了一本九万字的《红小牛丘波》。接下来，我还要全程参与进儿子的中学时光里——我和儿子将一起共同书写这段既青涩又难忘的青春岁月。我想等儿子也到了我这个年龄的时候，他能够如数家珍般地搬出这些历史资料，幸福满满地陪着他的孩子一起回味、一起咀嚼那些年，我们曾经一起而过的青葱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