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
　　阅读着爸的来信，我不由一阵苦笑。
　　爸来信言及我和云的婚事，说最好早点办了。
　　他那里知道，云已经明确拒绝了我。
　　而且，理由很充足，我根本就无话可说。
　　因为，我和云是姨表亲。她是我姨妈的女儿，在法律上我们的婚姻关系都不被允许。
　　我姨妈是个寡居的妇人。
　　云是她唯一的孩子。
　　但云便不是她亲生的。
　　妈告诉我的时候，再三叮嘱我不要讲出去，说姨妈很忌讳这个。
　　“那我该怎么办呢？”我懊恼地感觉到不平。
　　云和我两小无猜的情分，像一颗梅子，在我的心里面滋生出酸甜的汁水。
　　我抑制不住地提了云爱吃的葡萄，去厂门口等人。
　　云出来了，跟我到厂门外的一块荒地上席地而坐。
　　我把信交给她，并点燃了香烟。
　　“表哥，信的内容我已经知道了。我觉得，上次我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
　　“你再考虑一下。”
　　“没这个必要！”云明瞪着眼，坚定地把信还给我。
　　她连信都不看，就否定了一切。
　　我忿忿地大吸了一口烟，道：“假如事情不是这样的呢？”
　　“可能吗？表哥，你到底想说什么？”云直视着我。
　　我脑子里一片混乱。
　　姨母瘦弱的身影笑吟吟地出现在我眼前。
　　我使劲把烟蒂扔在地上，用脚踩灭它。
　　我对云说：“没什么，你好好照顾自己，有什么事情记得去找我。”
　　“知道，”云低下头，犹豫了一会，“表哥，你也要少抽一点烟。”
　　我笑笑，立起身。
　　“行了，你回去吧，我走了。”
　　搭上一私人小巴。
　　掏钱买票时，才发现钱不知何时不见了。
　　我便欲下车。
　　领头的几个青年挡住我，要我买票。
　　“我不坐车了。”
　　“那也得买票，爷们的车是随便你进出的么？”
　　“不坐车买什么票？况且，我也没钱了。”
　　“没钱？没钱你上来干什么？”领头那家伙在我脸上轻轻拍了拍。
　　我躲闪一下，腰却又挨了一下子。
　　我知道自己不小心上了“黑车”，打下去的结果是——我会死无葬身之地的。
　　我只有忍。
　　但那帮家伙却不肯就此放过我。
　　一人骂道：“他妈的！装什么斯文靓仔。”另一个家伙一把揪住了我的衣领。
　　气死我了，但我还是没敢动手。
　　“放开他，他的钱我付了。”一个女生的声音响起。
　　“你付？行，两百元！”那几个青年笑嘻嘻地使劲把我推了个跟呛，我差一点摔倒。
　　转头去看帮我解围的那位小姐，她一副时髦打扮，若无其事地掏出两张“四人头”。
　　我急了，我说：“小姐，只需两元钱。”
　　那女孩笑笑，说：“没事！”
　　我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就没做声。
　　到了下一站，那女孩下了，我也跟着跳下车。
　　女孩笑笑：“你跟着我做什么？”
　　“不是，小姐，你得留个名字和地址给我，我会把钱还你的。”
　　“不用，小意思，记住以后出门小心点。”她招手上了一辆的士，我只来得及看到一张微笑的脸，向我投来淘气的一眼。
　　
(二）
　　厂内货单如期完成。老板高兴之余，请我们全体职员去丰田酒楼聚餐。
　　我向来不胜酒力，几杯才下肚，脸已红得跟猴屁股似的。
　　吃了一会酒，我便先想走了。跟我同一室的助理会计小乐，便跟我一起告辞。
　　出了门，夜风阵阵吹来。
　　我几分薄醉，几分清醒地拉着小乐的胳膊不肯回厂子去。
　　我们两个大男人就在大街上转了转。
　　在一个烧烤摊前，我买了十几串羊肉串。我和小乐就在大街上一边走，一边吃起来。吃得满嘴油乎乎的。
　　迎面碰见两个穿短裙的女孩。
　　小乐就跟我嘻嘻哈哈的打趣：“怎么样？正点吧……
　　“行啊，是个漂亮妞！”
　　我们拿眼偷偷瞄那两女孩。
　　那长发女孩似乎有所察觉，只见她转过身，把目光迅速投向了我们。
　　“是你！”我和长发女孩同时叫起来。
　　她就是在车上替我解围的小姐。
　　我登时清醒了很多。
　　女孩姓“林”，叫“雪儿”，想起车上的一幕，她不禁掩口而笑。
　　“那是我第一次慷慨！”她正儿八经的告诉我。
　　“我也是第一次受宭！”我吸着椰奶，告诉她我满大街找过她，我得感谢救我于危难中的恩人。
　　她哈哈大笑：“行啊！……那你准备怎么报答我？”
　　“还没想好呢……这样吧，你自己说吧，我听恩人的。”“嗯……”她歪着脑袋，眨巴着眼睛想了想：“我看两百元不是小数目……
　　“那？我先还给你钱？”
　　“笨！那是当然的。难不成你还想赖账？”她又贼兮兮地笑起来。
　　真是个鬼机灵的女孩！
　　我把钱还给她。
　　我说：“现在能留个电话给我吗？”
　　“嗯……不行！”
　　“怎么，防我？我像坏人吗？”
　　“这可说不准，”她一边笑着一边说：“还是你留电话给我吧……有报答我的机会我一定给你留着。”
　　“好吧！”我挺直身子，故作大方的说：“有事请找我！”
　　雪儿带着一丝神秘，就这样走进了我的生活。
　　她一般在周末给我来电话，约我一起吃个饭。
　　
　　(三）
　　又是一个周末的晚上，我一边吹着口哨，一边冲凉洗头。小乐跑上来：“快点，佳人在等候。”
　　“什么？”我赶紧擦干净脸上的水。
　　心里不由奇怪：雪儿是怎么知道我宿舍的？
　　门打开了。
　　“表哥！”是云来了，她还带了个女孩来。
　　“我同事，王萍。”
　　“你好”我冲那女孩点点头，招呼她们坐下，随手拿了两双拖鞋递过去。
　　云说：“表哥，你好久没去我那儿了……所以，我来看看你。没耽误你事吧？”
　　“近来，我比较忙……”我含含糊糊地说道。
　　云便不再做声，歪过头看我桌上的照片。
　　我想了一会，便问云：“云，你写信回家了吗？”
　　“写了，大概回信都快来了。”
　　“喔。姨妈身体还好吗？”
　　“大概好吧。妈妈在吃斋。”
　　“怎么吃上斋了？那会营养不良的。”
　　“我也这么跟她说过，可妈妈说我不懂事。”
　　我们就这么闲聊着。
　　小乐回来了，提了一大包东西：花生米，火腿肠和切薄的牛肉片，外加几听啤酒和一大饭盒蒸饺。
　　云和萍忙拿碗洗筷。
　　我一边开啤酒，一边笑：“你小子还挺够意思的。”
　　“难得两位小姐大驾光临，我怎么能不尽点薄意。”小乐玩笑说道。
　　云也笑起来：“你这么客气，下次我都不好意思来玩了。”
　　四人围着书桌坐下，慢慢饮酒。
　　小乐问云：“你多大了？”
　　“二十二了，属虎的。”
　　“喔，比阿平小三岁，跟我同岁呢。”
　　云笑了笑，不做声。
　　小乐也笑了。这小子，今晚兴致特高。
　　酒还没喝完，楼下有人叫我：“迟度平，电话。”
　　“喔，来了。”我猜是雪儿打来的，就说：“你们慢慢吃，我去接个电话就来。”
　　电话还真是雪儿打来的。
　　“阿平，今晚有成龙的‘红番区’，一起去看吧。”
　　我有点犹豫：“雪儿，今晚有老乡来玩，我恐怕抽不出时间。”
　　“喔，这样啊。行，你忙吧。”
　　“对不起啊，改天我请你吃饭”。”
　　“这么客气啊！不用，下个周末留给我就行了。”雪儿在电话那头嘻嘻笑。
　　“一定的，雪儿。”我温柔地说道。
　　“玩得开心，拜拜。”
　　“拜拜。”
　　回到宿舍，又玩了一会儿，云就表示要走了。
　　我和小乐一起送她们出去，看着她们上了车，我们才慢慢走回来。
　　小乐说：“是雪儿打的电话吧，她找你干什么？”
　　“喔，没什么，就是看个电影。”
　　“行啊！又是佳人有约的。看你都快忙不过来了，得意时别忘了哥们啊。”
　　我也笑了：“你不是自称独身主义吗？怎么，立场不坚定了？”
　　“唉！近墨者黑，谁叫我的室友是个情场老手呢。”
　　我失笑：“你别乱讲，我清者自清。”
　　“是吗？那你跟你表妹……好像听你提起过，是订了娃娃亲的？”
　　我皱皱眉，含糊道：“我有说过吗？”
　　“应该是说过吧。也是，这自古以来，表哥爱表妹的多去了……不过，现在法律好像不允许，呵呵。”小乐傻傻地笑了两声，又接着道：“但像你表妹这么文静，秀气的女孩，是男人该都喜欢吧。”
　　我心里一动，看了小乐一眼。
　　
　　（四）
　　下个周末，我和雪儿如约见面。
　　为了弥补上次的失约，我主动提出去看电影。到电影院一看，运气不错，居然是刘德华的“天若有情”。雪儿乐得大叫，说：“万岁，早就想看了，华仔是我的偶像唉！”
　　我笑喷了：“感情你是冲着华仔来的，我还以为你是欣赏剧情呢。”
　　“哼！那有什么区别吗？”雪儿不服气道：“剧情再好，换个葛优你试试。”
　　我再次失笑：“那是！多智慧，多有真理！”
　　雪儿使劲捶我一拳，道：“怎么那么讨厌的！买票，快点！”
　　进去坐下，又等上好半天，听过了好几首歌，最后雪儿终于“哼”烦了，嘴里开始直嘟嚷：“放电影的死哪去了，怎么还没开始的？”
　　我安慰道：“耐心点，是我们早来了。”
　　雪儿头向后仰，故作唉声叹气状：“唉！我的华仔啊，见你一面咋就这么难啊！”
　　我开心的笑：“你的华仔还在后台化妆呢。”
　　雪儿转个身，定定的看着我：“华仔需要化妆吗？”
　　我看着她，故作正经道：“那要看见谁，见你这么大美女，大概是要化上半个小时的。”
　　“那见你呢？”
　　“见我干嘛？我又不见他，我是来看吴倩莲的。”
　　她白我一眼，头再次往后椅背上靠，嘴里哼道：“嗯……要死了。”
　　这时，电影终于开始了，我赶紧拉她，嘴里笑道：“快别要死了，你的华仔来了。”
　　她立马坐起，身子像弹簧似的绷直了。
　　看到三分之二时，刘德华开始流鼻血，吴倩莲赤着脚在马路上奔跑。这时，歌声响起：“……让青春吹动了我的长发，让它亲吻你的脸……
　　雪儿开始哭了，她开始是强忍着默默流泪，接着，似乎是没能忍住，“呜呜”地哭得开始接不上气。
　　我看看她，再看看影片，不明白何以刘德华流个鼻血，就让雪儿激动如此的。看她哭得实在伤心，而周围已经不住有人向我们这边投上两眼。
　　我迟疑着伸出手，试探着默默地搂过雪儿的肩膀，让她的头紧紧地靠在我胸前。
　　她没有丝毫意外举动。
　　过了一会儿，也许是我结实的胸膛让她觉得安慰，她闭着眼，慢慢地止住了哭声。
　　这是我第一次跟雪儿有了肌肤之亲，也是我第一次真正的接触到女性。
　　那感觉真的很特别。我能想象自己的温柔和慈爱，在这一刻，真诚的、毫无保留地给奉献了出来。
　　散场后，从影院出来，有夜风吹过，吹来阵阵初秋的凉。
　　雪儿紧了紧衣服，用手抱住双臂，在我身边默默地走，不说话。
　　气氛有点尴尬。
　　路过一个烧烤摊，我叫住雪儿，问她“要不要吃上几串？”
　　我知道雪儿最喜欢吃烧烤。
　　谁知她毫不犹豫的拒绝了我：“太晚了，我该回去了。”
　　我有些奇怪，可今天我不想多嘴。
　　雪儿伸手招了辆的士，她钻了进去，对我挥挥手，车很快就开走了。
　　光线有点暗，我没能看清雪儿的脸。
　　一时脑子乱沉沉地，手插在裤兜里，我一人默默地往回走。
　　总觉着，有那个地方不对劲。
　　回到宿舍，小乐不在。
　　这小子居然不在！
　　我有点泄气，鞋也没脱，就往床上躺。
　　我有点烦、有点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