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张茗出现

　　她首先从罗刚的手里拿过遥控器，把电视关掉。她想让他安静地躺一会儿，再叫醒他，或者等他自然醒来。她现在看着罗刚的脸，感觉很不一样，她看得出来，今天他一定很累，应该老早就想休息吧。而且，他把门开着，一定是在等人。在等谁，不言而喻。想到这里，她开始把他和以前的那个他区分开来。她心里不是很讨厌他的恶作剧，有时候还会甘心忍受他的一系列捉弄，现在看见他，她发现他今天完全不一样了，他对于她的在意和关心，与他的内心期许连接起来，这让她感动。
　　“我想你的眼睛一定，半刻也没有离开过我这张脸。”罗刚睁开眼睛道，“我这张脸会说话，上面全写满了疲惫。我最喜欢看老男人演出的电视剧，因为他们的脸上总是写满沧桑。看着他们的脸，就会觉得自己该和他们站在一起。怎么样，现在我这张脸是不是也显出沧桑呀？”
　　“什么呀？我只看见了装腔作势，其他的倒没看见。”
　　“是吗？我可不这么看。你的心思我都明白。就拿刚才来说，你一定在想：面前的这个人都在做些什么傻事儿啊？他打开门，这么累了也不睡觉。他在等人，他真是傻到了家，他没有去想想，那个人就一定会来吗？其实，我只不过是一种期许吧。就算你来啦，对我个人而言，也没有事实上的好处。我还得因为你的到来，履行端茶倒水的义务。”罗刚本想就说到这里就算完，可是他发现，陈瑞馨的表情让他有必要再做补充，“你肯来，也是好事，起码满足了我的期许。也许是这个屋子里太安静啦，一个人住着不习惯。以前没有期许，现在有你，总算有了期许。这叫……叫男女开始走到一起，简称恋爱。”
　　“算啦，就算我自己倒霉，碰上了你。你这个人很讨厌，但还可以相处。事情发展到现在，我有必要说明：我住的房间就是我的，我随时可以来住。你可不要让其他人进去住，你也不可以。至于是不是要搬过来，现在不好说。”
　　罗刚起身，活动了两下，说道：“看来就是坐到沙发里，也未必舒服。都是你害的，要不是等你，我不会这样。算啦，我原本要求补偿，现在撤销请求。你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太……太矜持。事情都这样啦，你还说些不明不白的话。也许你是对的，模糊才好，这样才会让我不要命地始终对你保持追求的状态。这招真是高，实在是高。”
　　“你……”陈瑞馨说不出什么话来。
　　“回来的时候，我就在想：今天那位张姓的大姐一定气坏啦。我猜想，张大爷在向他侄女说起我的时候，少不得实话实说。说我如何如何好。我也知道，好像那位张大姐对我不大上心。她会生气，倒不是因为没有见我而失望，更多的可能是她会觉得自己的威严受到了莫大的挑衅。”
　　“噢，你还有这番想象。你认为还会有什么？”陈瑞馨的问话真正具有挑衅的味道。她不愿意罗刚延续他那种无心的空泛的得意。
　　“也许今天，咱们就不该逃。这命都是注定的，逃不掉。”罗刚并没有就此打住，反而更有兴致地说开来，“张姐今天没有见着人，她应该不会甘心，她还会来。来的目的，仅仅也只是看看我到底是何许人。所以，今天是想多了，还逃呢。我真是太看得起自己啦。这年头儿，谁在乎谁？你走在马路上，那种淡漠的感觉最明显不过。谁都不会关心谁是谁，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家庭是否有困难，是否需要帮助。”
　　“你的想法还真不少，但愿其中的一些被你言中。这样你或者会心安，认为逻辑或者臆断总会是认识人与社会的一种方式。那时候你一定少不了肯定自己聪明，想总算还是有自己可以说准的事。”陈瑞馨轻松地说道。
　　“我真要是说准啦，恐怕也高兴不起来。因为一旦明确无误地发现现实真和感觉或者推断的一样，失望会更多。突然发现自己生活在一片淡漠的孤立的地域，出得更多的会是悲情满腹的诗人。”
　　“不和你说了。”陈瑞馨现在听了罗刚的话，没有了兴致。
　　因为时间并不算晚，打开窗户透透气，会发现小区家家都亮着灯，会让人自然而然对睡觉产生抗拒。罗刚突然想和陈瑞馨打牌，陈瑞馨不愿意。她现在的精力集中在正在播放的偶像剧上。他向来不喜欢偶像剧，于是，他又发表了一大堆的说辞。批判偶像剧的幼稚，批判偶像剧对于少男少女思想的腐蚀。让他们容易片面追求所谓的爱情，往往因此，而不能树立责任至上、理想至上的崇高观念。他原以为陈瑞馨会搭理他，至少会说他的观点或许正确，只是她不愿意相信。不过她连说这些话都不肯赏脸，时不时地，她还会因为电视剧里搞怪的故事情节，而自己旁若无人地在一边笑，甚至还会笑得前仰后合。
　　正当觉得无趣，张大爷来敲门，罗刚知道他一定是来兴师问罪的，赶紧开门赔不是。张大爷下来的时候，心里确实有气，他就是一路抱怨着走下来的。等到罗刚开了门，他很高兴罗刚在家，责备的话也忘了个干净。他说：“你终于回来啦，总算不枉我把张茗挽留到现在。”
　　罗刚心里明白张大爷口中的张茗，就是他的那位本家侄女，也是他要撮合的那个人。他实在没有想到张茗还在，就是刚才和陈瑞馨闲聊的时候，他也没有想过她还没有走，甚至没有想过，她今天居然会来。既然遇上这事儿了，总得想想办法，先搪塞过去。很显然，现在去张大爷家里见张茗，不合适。
　　“张大爷，您看现在我要是上您家里去见人，不合适。让您去叫您侄女，来回跑，也不合适。”罗刚罗列着今天晚上不方便会面的理由，他有点紧张。
　　“不用我跑，她马上就会下来。”张大爷很肯定，很满足，很放松，很自在。
　　罗刚一脸茫然。
　　张大爷好像就是在等着罗刚的这种表情，出门的时候，他就预想过罗刚会这样，现在他当然是更肯定，更满足，更放松，更自在：“临出门的时候我就说好啦，要是我没有马上上去，就说明你在家，她就可以直接下来。我想得周到吧。唉，既然这么周到，我就该进你家，好好地在客厅的沙发里躺着。”
　　罗刚只得让张大爷进屋，这时候，张大爷有机会见到陈瑞馨，他把脸转过来，对着罗刚，问道：“她就是你说的那位落难的同事吗？”
　　罗刚只好点头。
　　“这么说，她也一定是警察了？”
　　罗刚又只好点点头。
　　“是就好，要不是的话，大家见了面，还真没有多少话说。”张大爷很平静地说。
　　罗刚终于说话了：“她今天就是过来看看，马上还得回去呢。”
　　“是吗？为什么要走？”张大爷面露不悦，“留下来吧，反正张铭下来，让大家都看看。这个世界总是要比较才会有差别。国家与国家是如此，人与人也是这样。”
　　从看见张大爷起，陈瑞馨对他还是比较尊重的。不过上次见面的时机不对，多少让他有些误会，陈瑞馨见到他的时候，就一直很清楚。现在人家把因为误解而产生的不满，都摆到面前，要是不回应几句，她不甘心。这时候很少有人会去注意敬老，陈瑞馨也不例外。话说回来，要是懂得敬老，她也不会来到龙祥派出所。这当然是后话，她也不会有心思，注意到这么多。
　　“是该比，不然要是谁好谁差，有人都不知道，还不知道是在坑人呢？”陈瑞馨说道。
　　罗刚很想在旁边劝几句，但是又怕自己的劝解会演化成火上浇油的剧情，他知道，现在大家争执的由头正在指向他。
　　“这个女孩子很厉害。”张大爷将话递进罗刚的耳朵里去。
　　罗刚强装笑容，也递回来一句话：“所以说，对于厉害的人最好是敬而远之。”
　　“敬而远之，那当然。因为一会儿都不是咱的事儿啦。”张大爷继续递着话道，“我做事向来从大事着眼，你以为我真要和一个小女孩子计较？我也不问你和她是什么关系？女朋友或者兄妹之类的话在电视剧里都听烦了。张茗下来的时候，你自己随机应变，我只会配合。”
　　“配合哪里成啊？您得想个辙儿。”罗刚吸了两口气，说道，“今天这时机不对，弄不好，哪头都不讨好。”
　　“你真愿意听我的？”张大爷问罗刚。
　　“当然。”
　　他们的对话刚结束，张铭已经到了门口，她没有直接就进来，她看起来，也不对里面的人感兴趣。但是，她又不像是来喊张大爷回家，因为自从出现在门口，她都没有说一个字。最先注意到她的是陈瑞馨，罗刚和张大爷对她的忽略，让她的心神集中在了门口，那个凡是要到家里来的人，都必须首先出现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