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参加工作》第五章（五）

　　尽管，丽君和另外一位同事被委以重任，用了将近一年的时间到北京中科院土壤研究所学习土壤化验技术。尽管，为了工厂的前途，丽君婉言谢绝了中科院的王教授劝她下海的好意。尽管，她完全能够独立操作此项技术，厂里还在财力十分困难的情况下，筹办了一个设备齐全的化验室。最终，还是没能挽救复合肥厂日渐下滑的命运。
　　工厂里的形式每况愈下，工人们又好几个月没有领到工资了。这样下去可不行，丽君这样想的时候，一个为民讨薪的想法形成了，她要联合几个工人中的积极分子，带头去替工人们讨要工资。
　　她来到车间里，把这个想法与几位老师傅一说，大家都积极赞成，都要跟着去。
　　“兵不在多，能战斗就行。”丽君说的是实话。
　　车工车间主任自报奋勇：“我算一个。”
　　“咱们现在就去，大家等着好消息。”丽君带着几个人走了。讨薪是一件很难事情，厂长一脸无奈，一个劲的推说没钱。到后来，厂长竟不见他们了。这让讨薪工作陷入僵局。
　　终于厂长答应给大家补发工资了。据他说这几天他去借钱去了。不管怎么着，几天以后，大家拿到了属于自己的工资。为了表示感谢，大家给丽君送来了钢笔和笔记本。
　　
　　最终，工厂没有起死回生。
　　春末夏初的时候，前任厂长走了。随之来了一位新厂长。此人姓章，立早章。高个子，黑脸膛，河马嘴，蚂蚱眼，说话还有点结巴。听说，此人很有点魄力。
　　真是新官上任三把火。
　　当新厂长第一步跨进工厂大门口时，就结结巴巴的立下誓言，一定要大刀阔斧，彻底整顿。力求在很短的时间内叫这个烂摊子的工厂旧貌换新颜。工人们能及时领到薪水，工厂像个花园，而且保证每个工人都有岗位。
　　一番大门口的誓言，给了每个惶惶不可终日的工人们一颗看不见的定心丸。
　　要说这位新厂长还真有那么股子劲，从大门口感言开始，他就不断地深入车间，了解情况，掌握第一手材料。这让每个拭目以待的工人们似乎看到了光明。
　　为此，每位工人都对这位结巴的新厂长尊敬有加。大家都抱着万分的希望，希望新厂长能把工厂这匹还很年轻的马救活。
　　新厂长还真有精力，除了正常的工作以外，他几乎每天晚上都在工厂，甚至夜里也不回家，这样的工作态度着实叫每个人钦佩。
　　看到厂长这样务实的工作态度，老工人们跃跃欲试，他们要向新厂长提合理化建议，提好的方案，总之，他们要助新厂长一臂之力，帮助新厂长挽救工厂，保住自己的饭碗。
　　他们期待着新厂长请他们谈话。
　　可是，他们失望了。新厂长找来谈话的工人们，几乎都是年轻漂亮的女性。
　　接下来的一天，新厂长找丽君谈话，内容一个，就是厂里缺少一名女厂长。意思是要丽君担任这名女厂长。
　　就丽君的能力而言，她完全可以胜任。但她没有上任，而是以能力有限而谢绝了。因为，她听出了他的动机，看到了新厂长贪婪的目光。
　　于是，丽君被发配到了幼儿园，当了幼儿老师。
　　新厂长可谓大刀阔斧。他宣布：停止生产复合肥，关闭了化验室。理由结结巴巴说了一大堆。
　　之后又来个回马枪，取缔食堂。他说：“门口就有饭店，工人们可以到那里吃饭。（后来知道饭店是他叔伯弟弟开的）
　　最后是顺手牵羊，停办幼儿园。他强调孩子们都可以放到育红班去。（那个时期已经有了个人办的育红班）丽君辗转又回到了车间当起了统计。
　　当这些人浮于事的工作完成以后，他开始清理各个科室的老弱病残，歪瓜裂枣。
　　首先，他把财会人员进行了合理调整，把原来的老会计下放当了保管，换上一位大字不识的车工小杨。当然，这个小杨很性感。
　　接下来，是技术科人员调整，把原来的老技术人员下放到维修车间修理机器设备，换上了装配车间里漂亮妩媚的吴飞非。
　　工会主席被换下来看大门去了，换上了有些姿色的小金子。
　　政工科长下去跑业务，换上了名不见经传的宋美人，这个宋美人娇滴滴，能莺歌燕舞。
　　这下，全厂一片新气象。新上任的白领们，每天打扮的花枝招展，倚门顾盼，大有一种红灯区感觉。
　　再后来，厂子越来越不景气，再后来就是停产了。工人们每天上班来，签完到，就到处游荡。索性，就公开地找一个犄角旮旯打牌。
　　没几年的时间，一个本可以救活的工厂，彻底毁在了新厂长的手里。
　　
　　1990年春季的四月，荒芜的大地在温暖的春风中苏醒，裸露的原野将变成一个绿色的世界。
　　一天，一大早工人们赶来上班。
　　事情就在这时发生了。一切都那么令全厂工人毫无思想准备。厂长召开了全厂大会，他说：“是这样啊，经，经，过研，研究，厂领导班，班子决啊，决定，一，一部分工，工人先回，回家待业。什么，啊什么时候上，上班，听，听，招呼。大家都，都去，看，看告示，告，告，示上，上，有名字，字的工人，今天以后，就不用来，上，上班了。”新厂长结巴着说。
　　工人们你看我，我看你，没了主意。他们如临大敌一般，惊慌失措，胆战心惊，只好在不理解中接受了现实，
　　凡是告示上有名字的工人们都傻了眼，有的人竟嚎啕大哭起来。
　　丽君很冷静。当年在北京中科院学习的时候，她就听王教授说过优化组合是必然趋势，知道这一天早晚会来的。既然来了，就要面对。
　　
　　这些年过去了，丽君总结了一下自己走过的路，在婚姻和家庭中她是一个失败者。当某种打击接踵而来的时候，丽君内心受到的伤害，明显地刻画在了脸上。
　　被组合下来，真是难得的清闲。丽君不用一大早就忙忙碌地赶去上班。想当年从下乡到现在，虽说碌碌无为，但也充实。可一旦清闲下来，心中还是无限空虚。
　　丽君开始关心报纸和早上的新闻联播节目了。从这些字里行间她理解了，优化组合这种形式也是改革开放的一个必然趋势。
　　如果当年在北京中科院学习的时候，她能够理解王教授关于下海的理论，如果她有点胆识，有远见，对王教授借鸡下蛋的理论加以分析，如果在王教授的引领下做第一代的下海弄潮儿……。当时，她还没有勇气去做借船下海的智者。
　　现在的自己将何去何从？她不知道。如今，每每想起这些与这些失之交臂的机会，她就心酸，就遗憾。
　　俗话说得好，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过去的就过去吧，谁让自己死脑筋不开窍呢。不但失去了机会，还失去了财富，现在后悔早就晚了。都该吃不上饭了，还那么酸溜溜的吃后悔药，真没劲。还是回过头来看眼前的难关怎样度过吧。丽君这样批评自己。
　　丽君也是普通人，也要面子，也有想不开的时候。最初两天，她见了熟人抬不起头，害臊。她失望、徘徊，理不出头绪，像断了线的风筝，没了方向。
　　目前的形式下，丽君思前想后，她要为自己博出一片天地来。
　　可是，丽君这个悲催的女人似乎永远生活在不如意之中。
　　在丽君没有收入，没有方向的时候，真是祸不单行。朱明因为急性胃穿孔又一次住进了医院。这对刚刚下岗的丽君无疑又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不过，这次他父亲又来指手画脚，丽君没有被听他的话，主张为朱明做了胃切除手术。
　　为了凑足手术费和以后的治疗费，丽君果断卖掉了所有的家具和一切值钱的东西。
　　
　　一天，一家人来到了婆婆家，婆婆依然菊花般的微笑。朱明的父亲正在吞云吐雾，悠然自得。他一脸的鄙视，眯着一只眼，吐着烟圈，说：“你还好意思说，别人为什么没有被组合下来，唯独你被组合下来？这是一件多丢人的事情。你看看，市场上做生意的人有好人么？除了盲流，就是没单位要的人。真是天大的笑话，我们这样要脸面的人家居然也出现了一个没单位要的人。无论如何也是不能接受的。”说着，他又吸了一口烟吐出去。指点的着丽君说：“你别往下说了，你想干什么？”
　　“我想您应该兑现您自己说过承诺。”
　　“我承诺过的话多了，你还当真。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别指望我给你解决任何问题。”说完，他叼着烟屁股，嘟嘟囔囔的走了。
　　这样的结局，早在丽君的意料之中。而朱明却始料不及，他的微笑僵硬在迷惑的脸上。看着自己那位引以为豪的父亲从自己面前气愤地走过去，他也想起了几个月前父亲承诺过的话，心里想：“真让丽君说对了，这样的父亲指望不得。”丽君为自己有这样满口谎话的长辈感到了悲哀。
　　开始，她只是默默的流泪，而后就是痛痛快快的大哭一场。
　　嚎啕大哭让她发泄的淋漓尽致，发泄过后让她彻底地的明白了，靠谁不如靠自己。
　　很快，她擦干了眼泪，振作起来。
　　就丽君的能力而言，她要做点事情或者开个什么公司都是很容易的。只可惜她念念不忘党的培养，念念不忘回工厂上班。这样的观念彻底阻止了丽君的发展。把一个完全能够做大事情的人扼杀在了勇者的萌芽之中。
　　无疑，在处理自己何去何从的事情上，丽君不是一个智者，她犯了一个决策上的大错误。
　　在拮据的生活中，丽君曾为一只鸡蛋痛哭流泪。
　　家徒四壁的家里已经没有可以变卖的东西了。床上的病人还没有恢复。生活还是要过下去，朱明那点微博的工资难以维持他自己的需要。在结局的生活中，丽君曾为一只鸡蛋而痛哭。
　　痛定思定。丽君决定抛开面子，用仅有的29元钱做个小本生意。
　　那一天是1989年的7月8号。
　　丽君终止了回忆。
　　看着忙碌在病房里的朱明，一种由衷的感激之情跃然脸上。如果没有他无微不至的照顾，自己可能早不在人世了。夫妻还是老来伴呀。
　　
　　写的一塌糊涂。糊涂的事、糊涂的人，糊涂的词，糊涂的悬念。书中的悬念或者疑问，留着读者自己释然吧。
　　(本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