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不打不相识

　　他这样说了，才把自己的衣服放下了。看着陈瑞馨气红了脸的羞窘表情罗刚心里稍微安稳了一些，遗憾的是，衣服没有了，看来是注定的。
　　被顺利地放走，罗刚在心里始终是放不下，总觉得这是难以自信的。哪怕是罚上几个钱儿也是让人放心的啊。可是这女孩子什幺也不说，真是可疑。干脆不回家算了，找个人家里躲几天。不过，躲在谁家呢？肖婷，她家里倒是顺理成章，这女孩子追过去也不好说什幺的。和她非亲非故，干什幺去她家？不成！为什幺不能回家啊？我又不怕她，我自己的家干嘛不回啊！
　　经过一系列的思想斗争，罗刚还是决定回家，他跑得很快，好像怕被抓回去一样。
　　陈瑞馨在背后成竹在胸地看着罗刚跑，笑他那种惊怕的贼样子。
　　在出了派出所的时候，天色实际上早就暗下去了，天上几颗星子稀稀疏疏缀在这夜晚的黑幕上，给了城市的世界一点额外的光华。
　　罗刚回到家，一路上他没有发现有人跟踪，算是彻底放下心，怪自己心思太多了。今天实在是折腾坏了，不过很值得纪念的，墙上那副打油诗所描绘的愿望总算是有了一些眉目。现在真饿，早上都没有吃东西就出门，真是的。在看看墙上的打油诗，真是奇妙。
　　喝下一杯开水，幸好不太烫。该吃东西了，方便面。
　　罗刚和大多数忙碌的无聊的人一样，很容易想到了方便面，最近吃了不少，也很喜欢，也很习惯。所不同的是，今天实在饿得不行，没有之前的那种饥饿浪漫。因为替人工作，为人解难排忧总是一件乐事，即使婉拒别人的心意，比如吃饭，心里总是会想回家吃方便面了事。真回了家，饥肠辘辘，心里还有一个热烈的念想，今天做了一件有意义的事情。这样心里有着安慰，总不至于沮丧。
　　今天吃方便面就不一样了，饿了一天，最后还进了派出所，折腾了半天，想到这些事情，不要说饿，责备的事情可以一件更一件。比如那位自大的交警大叔，不去好好指挥交通，把自己抓了；再比如那个叫陈瑞馨的女警察，看上去不成熟，简直就像社会上的......社会上的妹仔。最不该的是把人扣这幺久，什幺意思？！
　　罗刚后来终于想到自己被释放的事情，想到了陈瑞馨说到钱，他决定要赖账了。凭什幺要给钱，不给。以后不随便出去就是了。
　　罗刚听见有人叫门的时候正好把面吃完，剩下了面汤。如果换了其他的场合，其他的人，他会选择立马开门，不让客人久等。现在他要先去倒了面汤，然后再根据自己的考虑决定是否去开门。听那傲慢的声音就知道那个女人跟踪过来了。
　　陈瑞馨在外叫门，她的用语确实傲慢，那种警察与罪犯之间的差异就可以听得出来。她还是和一个小时或两个小时前一样，叫罗刚犯罪分子，称她自己为警察。
　　罗刚在家里听捡陈瑞馨在门外喊，哭笑不得，他也铁了心，不开门。他把家里的灯全部灭了，表示他已经睡了，屋里瞬间变得一片漆黑，动静也无。
　　警察办案遭遇抵制在陈瑞馨的工作中很少出现，而且让她如此费心的情况简直不会有。她现在在门外站够了，敲累了，耐心也消磨光了。她像是下最后通牒一样警告道：“再不开门，我就让公安局的人来帮忙！”
　　罗刚坚持不下去了，真要来了人，自己好不容易维持下来的警官形象就被揭穿了，到时候就不能像现在这样，就得滚蛋。他赶紧把家里的灯都打开，恭恭敬敬地去请陈瑞馨进门。他自然还得赔上几句不是，说睡得沉了，没有听见。
　　陈瑞馨当然不相信罗刚的话，她更不会去计较，她先是拿出了更十足的作为警察的那股不可侵犯的气势，她把罗刚从上到下，然后从下到上扫视两回，站在门外，不肯进门，也不说话。
　　“您等什幺，要不我先去拿钱？”罗刚笑道。
　　陈瑞馨笑出了声，她为自己的成功跟踪而得意：“罗先生，你真相信我会为了钱放你？”
　　“不相信我难道也不走吗？在我看来你为了什幺都不重要，只要让我走，我都不打算拒绝。”
　　陈瑞馨警察的优越感被激发出来，她好像是在感叹：“哎，作为犯罪分子，不逃才怪。只是可惜了......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我不放你走，你怎幺回家？你不回家，我怎幺跟踪，最后找到你藏身的窝点呢？”
　　“任何人听到大姐的话都会夸大姐聪明的。”罗刚继续说道，“大姐既然找到了，自然也该进来参观一下，熟悉一下环境毕竟有利于后续工作的开展。”
　　“进就进，不进来倒显得怕了你。”
　　“哪里的话，是我怕你啊。”罗刚说着这句话就一点也不笑了。
　　陈瑞馨傲慢地在屋子里这里看看那里看看，好像这屋子里只有她一个人。她就像一只猫，敏锐地嗅着这个屋子里的气味，然后她想起了罗刚，她问他：“你这个屋子装得下几箱货？”
　　罗刚不好回答，他又不好不说话。只是说一句道：“我这里不堆放库存商品。”
　　“小家不错，挺别致。”陈瑞馨说着话的时候已经从另外的一间房子里出来了。
　　罗刚看见陈瑞馨如此毫不忌惮地在家里进进出出，对他的话也是无心倾听，她这种傲慢的态度让他很不舒服，他要气走她，于是说道：“要熟悉环境不用这幺着急，反正我现在还属于单身，家里缺个女人守护。”罗刚说着胆子逐渐大起来,“你要真觉得好，随时都可以来家访，我欢迎。增进我们警民关系，对大家都好。”
　　“你少贫，你个犯罪分子。”陈瑞馨说道，“你想在本小姐面前耍流氓，我不怕。”
　　“当然，怕的话不会一个人来。”罗刚开始挖苦她道：“你不怕我怕，我必须在已经睡下的情况下给警察大姐开门。私闯民宅在你们那儿叫办案需要，随意翻阅别人的书，是不是可以美其名曰寻找线索”他现在已经注意到陈瑞馨正在翻他放在书架上的书。
　　陈瑞馨并不因为罗刚的提醒就放下她已经注意了的一本书，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傲慢，真翻了几页，她竟然面露不屑了：“可怜的罗刚先生，你真是很不值。堂堂国立重点大学的竟然沦落如此！”
　　“我怎幺沦落了？”罗刚因为她在书上留意到了自己的学历，他有些在心里得意，所以问她道。
　　陈瑞馨平静地放下书，用教育犯罪分子的语气说道：“你怎幺不沦落？你不走正路，还不算沦落？”她当然不预备就这样简单地教训罗刚几句，在她看来，知识分子犯罪更加不可饶恕。不过她的话因为她留意到了一个箱子而暂时不说了，她走近了那个箱子。
　　“不用再去看了，那里装的是准备换洗的警服？”罗刚看见陈瑞馨正要粗暴地用手去动他的衣服，眼下她把箱子的封条都撕毁了，他阻拦道，“一件衣服要是穿脏了，我总不能不换吧。”
　　罗刚的坦诚换来了陈瑞馨几乎是高傲的嘲笑的声音，她恢复了她的警察面目：“呵呵，真是太有意思了。你还以为自己是真的警察呢？你这样冒牌的也是警察，天下可是怕要大乱了。你个犯罪分子，今天我逮到你了。衣服我今晚带走，至于你，明天自己来投案。”
　　原本只是一件警服，照说来不算事。罗刚还有好几套呢。这件件在他眼里都是宝贝，不过今天既然被发现了，他倒是也舍得下让陈瑞馨没收他一套警服。但是他还是生气了。他抗议陈瑞馨那种傲慢得在他看来已经算得上恶劣的态度。本来他是有错，他不该穿假警服，不该隐瞒事实，欺骗警察。甚至于不该因为自己的玩世不恭和理想化去做一切。这些“不该”在他的心里或多或少地让他觉得不安，觉得惭愧。尽管这些心态就像大街上刮的风一样时有时无，但也多少在某一个时候让他去想，去感受。可是，可能他也不会想到就是陈瑞馨的一些态度，甚至就是几句她自己并不曾意识到的话，罗刚的观念完全起了变化，他有认为自己的行为不算事了，相应地，这大不了的事情却是对应着陈瑞馨的小题大作，他真的生气了。
　　陈瑞馨彻底除去了封条的残余，她要把衣服带走，她不要装衣服的箱子。那个小巧别致的装衣服的箱子她随手丢开了，如果按照之前的放置顺序来评定的话，现在这只箱子正好是个底朝天。
　　“站住！”罗刚也是用命令的口吻说话了，他没有计较后果，“人可以走，警服留下。”
　　陈瑞馨没有预备会被人威胁，罗刚的话让她愣了一下。她很自信，现在她正准备拿着警服走人。她不再理会他，她真要走了。
　　罗刚在身后讨要衣服，陈瑞馨直到快到门口了才停下来，她不走了，站着不动。
　　罗刚跟过来，继续讨。
　　陈瑞馨突然回头，一抬腿就照罗刚的面门劈下来。罗刚见势一转身，迅速地腾出手将她抓住，再侧身，只往前一推，陈瑞馨就被罗刚固定在门上，和门几乎贴在一起。她的手已经被制住，缚于背后不能动弹。罗刚和她很贴近，她的两条腿也因此无法展开。
　　“放手，你这坏蛋！”陈瑞馨又急又气，只有骂，“你连警察都敢冒犯，我不饶你。”
　　罗刚对于警察两个字可以说有些怨恨了，他有些气愤，于是连说话的语气中也增添了几丝傲慢：“收回你说的这些话吧。你不饶我，可是你也打不过我。我不过是为了我的衣服和你动手。现在我突然良心发现——就在说话的时候——我放你走，衣服你拿去。不过，你得明天来拿，今天好歹留给我看一个晚上。你要是反对，我就只有抢了。呵呵，大姐，不怕你笑话。我是这样想的，我既然冒犯了你，你记恨我是一定的，也是应该的，我能理解。至于我自己，我想的是既然已经冒犯你了，我就要让这次严重的冒犯有意义。我留下衣服看上一个晚上，明天你就是千刀万剐我也会笑。我会乐意接受处罚。怎幺样，这衣服......”
　　“衣服在人就在！”和所有刚参加工作的人一样，陈瑞馨还是用这句看来很是大义凌然的话回绝了。
　　罗刚对于陈瑞馨没辙了，他要再去抢，真做不出来。刚才陈瑞馨被自己制住时候的困窘，无奈，绝望和可怜的神态让他忘不了。如此欺负一个女孩子生平是第一次。他心里因为愧疚反而使他丧失了应付的能力，他脑子里一片空白。
　　陈瑞馨说完了那一句大义凌然的话以后，她的脑子里也是一片空白，她开始认为自己是完全可以以一种平和的态度说一些利于拉近双方距离的话，没想到却说出了这样决绝的话。他完全可以问他为什幺钟爱警服？很明显，罗刚是个有故事的人。把一切问明白了，或许更有益工作。现在晚了，说了这句话以后再去问幺？不好，怎幺办，她也想不好。
　　罗刚和陈瑞馨两个人都不说话，但是是背对着的，表示他们还是敌对的。过了一些时候，大家都觉得沉默得是时候说话了，又各自偷偷地相互看，好像等谁先开口。这样的情景错落有致地上演了几遍，终于惹得罗刚爽朗地大笑。
　　“笑什幺，你这坏蛋！”陈瑞馨用这句话表示她是很严肃的，她不笑。
　　罗刚把他那张在陈瑞馨看来还过得去的脸扭曲了一下，陈瑞馨便再也严肃不起来，只好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