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八、双剑二厂
作品名称:工厂笔记 作者:平凡文刀 发布时间:2015-05-01 16:12:59 字数:6097
说干就干,这天下午,我就来到双剑瓷厂。
糊涂早早在厂门口等我,他挤眉弄眼地给我指了指前面贴招工的胖女人说:“呶,看见了吗?诨号波霸,雅号大白梨的,是我们行政部副主管。”
我听糊涂介绍就想发笑,我说:“我以为只有伟恒才会有人给厂里的人取绰号,没有想到你们这里还有一雅一俗两个号。”
糊涂:“是是是,对她印象好的人叫雅号,没有好印象的人叫诨号。”
我说:“假如以后他们要给我乱取绰号可要给我取好听点,俗也要俗得有面子啊!”
糊涂:“哈哈哈,怕什么?谁敢当面叫管理的诨号那不是笨狗进厕所——找死(屎)吗?你放心,俗号都是私下叫滴。”
“刚刚那大白梨旁边的脸黑黑的戴眼镜的男人是做什么的?”我问。
糊涂笑道:“怎么?一进来就想找情敌啊!嘻嘻,告诉你吧!他就是我老乡,叫龚明亮,是行政部主管,雅号眼镜,外号非洲鱼。”
我听糊涂一介绍不免有点“一山还比一山高”的感觉。
随着糊涂的介绍,我抬眼看时,见一个戴着眼镜的白白胖胖的女人正在贴招工,我走近一瞧,那胸脯上的肉果然可以压死人,我估计不压死也得压残。
我提醒自己不要想七想八,注意力集中一点,准备应聘。
我看了看招聘广告,果然是要招管理人员等。我问了一下这脸似满月的胖女人:“我来应聘可以吗?”
女人贴好招聘广告,站在我面前香水味儿直往我鼻孔里钻,白色的荷花领女式体型衫无法遮盖住她的巨型豪乳,一条乳沟被两个胖娃娃一样的大白梨奶挤成一条缝了。
她性感的唇好像是刚开的石榴涂抹的鲜红,说话的声音又甜又柔:“你去二楼办公室找龚明亮先生,他是管人事的,和他谈了才可以和老板谈。”
我说:“就是刚才在你身边坐的那位吗?”
大白梨:“是的,就是他,你上去找他,只有通过了他才可以见老板。”
糊涂插话说:“就你自己上去就行,我先和他说好的。”
“好的。”我兴冲冲地上了二楼。在楼梯口居然遇到了一对在枫一小厂找厂时认识的一对小夫妻。嘿!他居然一眼就认识了我,招呼我说:“你也在这里滚压吗?”
我说:“不是滚压,我想应聘管理。”
他问:“哪个部门的?”
我答:“我也不知道。嘻嘻,混混看。“
说完我就去二楼办公室应聘。
龚先生的办公桌在里面中间位置,我一眼看见他正在微机前浏览信息。
龚先生个头高,不胖不瘦,皮肤黄成古铜色,戴一副黑边眼镜,看上气知识分子气挺浓的。鹅蛋型的脸透露出一种严肃气。皮肤很像非洲移民来的,也许这就是叫他“非洲鱼的缘故吧”。
他见我来应聘,听说是他老乡介绍的,客气地走出他的微机室,坐在接待室的红木椅子上一边泡茶一边介绍他们这次签下的大单。
龚先生的谈吐很优雅和有条理性,说完顺便介绍了下这厂里的规章制度和老板的脾性,并且不失时机地提醒我见老板时的言行如何规范。看得出,他是在这严格高压“统治”下养成的习惯。
非洲鱼见我说了自己当管理的经历,当然我不失时机地吹嘘一番。吹牛只要没有破绽是我们应聘的一道金钥匙。
非洲鱼颔首微笑,他打了个电话给老板,然后说:“这样吧!今天老板正和客户谈生意,没有时间见你。明天早上你过来,我带你去见老板。”
次日,我估计老板是没有那么早起床的,所以九点多才去人事部报到。还是昨天的大白梨接待我的。
她说:“我带你去见老板吧!”
过新厂要先穿过一条马路,还要穿过一条狭长的通道,我跟在大白梨后面有点紧张,人们都说:“曹操诸葛亮——脾气不一样”。我想,没有接触过的人,鬼才知道老板脾气。
在厂门口,大白梨悄悄对我说:“看见没有,那两个在坪里站着说话的高高大大肚子有点凸的戴着眼镜的就是我们老板。”
我哦了一声。
大白梨带我上前,我们站在一旁待老板和另一个人说话告一段落时,大白梨才向老板介绍我。
老板低头看了我一眼,我怕他会觉得我个子矮了些,使劲把腰伸直,脚尖用力地把脚跟向上提了提。因为我知道一个人的外表仪态对老板的第一印象也很主要,但是我相信真正会用人的老板绝对不是以貌取人的。
我忐忑的心突突蹦跳着,直到老板开口说:“到里面办公室说话。”我心里才渐渐平静。毕竟,在伟岸身躯的老板面前我感到了自己的渺小。还有第一次踏入这厂里就感到一种异样的严肃和紧张感。我不经意偷偷瞄了一下,这里的瓷器和工人安排得整齐划一,通道畅通无阻。
到了办公室,我们分主次而坐。我偷偷瞄了眼老板,镜片下藏着一副不怒自威的萧杀之气,由子面,双下巴。眉心相距不过一个指节。
老板起首问我:“哪里人?”
我说:“福建。”
老板微微一笑,冲对面的人看了一下,然后对我说:“你和他一起,他是福建上杭才溪的。”
我说:“是的,我就在上杭隔壁武平。他是林丹的家乡呢?才溪还是出革命者的地方。”
那人也都带眼镜,面露微笑,我仔细看他发现他五官端正,轮廓有棱有角,中等身形。见我们谈到他,呵呵一笑:“这都是属于他们的光荣,和我没有半点关系,你家乡还不是出了个刘亚楼,要说骄傲,大家都值得骄傲。”
寒暄几句后老板开始问我:“你最近几年在哪里做过?”
我说:“在亚元、诚德、波波、伟恒、慎洋等”我一口气说了好几个。
老板听后摇了摇头:“呵呵,你说的大都是垃圾厂。我都看不上眼的,无论他们做再大,那些都是没有品质的厂。唯独波波瓷厂是比较有名的高品质,你为什么没有和波波去?”
我马上反应老板的意思:“老板,你说的很对,那些都是垃圾厂,所以我不想为他们服务,我就是想找一个质量严格些的,比较有挑战性,至于波波瓷厂,我是考虑我住在山边,他后来搬到胡洋了,很远,我才没有跟过去”
老板问:“你做陶瓷几年了。今年多少岁?”
我答:“我今年40了,做陶瓷用具20多年了。”
老板似乎有点奇怪:“嗯?这么说你十来岁就来做陶瓷?”
“是的,老板。”我说。
“刚刚出来时在哪里做过?”老板对我有点兴趣了。
我回答:“在上津瓷厂,当时还是烧草的龙窑。还有华侨瓷厂,原来叫东凤瓷厂,再后来到联兴瓷厂……”
老板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我就是要找有经历,但是更要有思想的人。”
我说:“老板,我是一个喜欢每天总结经验教训的人,我知道经验就是在生产发展中积累的,问题是我们要善于积累经验。尽心尽力把事情做好。”
老板开始考我陶瓷知识。
他问:“烧窑分几个阶段?”
我答:“按温度可以分三个阶段:低温——中温——高温。按气氛可以分为氧化和还原两个阶段。”
老板说:“你说的对,但是要知道氧化阶段主要氧化什么?还原又还原什么,各阶段会发生什么变化?”
我说:“氧化阶段主要是氧化铁汞,镉,铝等杂质。膨胀系数增大,发生物理变化。还原阶段主要还原化学物质,使之发生化学反应。增强陶瓷致密度,使之坚固耐用,成为一个好看又实用的器皿。”
老板说:“你只说了些皮毛。但是我对你说,你只要肯努力,我们是可以培养你。你已经被录取了。明天来二厂上班!”
我心呼“万岁!”因为我知道,来双剑应聘的人,很多大学生都被刷下来了的。他对员工要求是非常严格的,哪怕是普工也得反复筛选后择优汰劣。
但是在老板面前我不敢流露得意的神态,尽力克制自己。我知道刀子越是锋利越容易钝的道理。
我告别了老板,离开了双剑厂,答应老板准备明天准时来上班。
二厂是相对双剑的一厂而言的。
第一天上班,我怕去早了没有人引导我见老板,所以我八点多才去。没有想到这个老板是个天光雕(天不亮就啼鸣的鸟)。
一进厂门老板就早早站在厂里洗水的地方了。
洗水也许有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其实这是陶瓷类型的一种。就是说这种瓷器是必须上白釉和兰釉两种颜色,外面兰色里面白色,中间必须打蜡隔离。隔离打不好或者上釉有问题必须重新洗掉重新上釉,还有一道工序是之前必须素烧。素烧后必须先上釉。
老板叫我过去他面前安排工作,老板跟前同时站着另一个黑瘦的人,老板指着这个黑瘦的人对我说:“他叫钟力新,是本地人,也是来当管理的。你们要好好合作。”
老板边说边指给我们看:“你们今天的任务是逛车间,楼上楼下,前前后后各个环节,各个车间都先去熟悉。看看那个地方不顺眼,那个地方得改进。有一个前提要求就是必须合理利用现有的空间,还有必须把工人的能力调动发挥到极致。”
我和力新分头转车间。这转车间的本领我已经在伟恒厂训练的蛟龙出水般出神入化的了。
我从一楼上到三楼,三楼有两三个女人在做小件或者样品。
四楼和五楼都是高压注浆的。
到了四楼,那些工人都齐刷刷把目光朝向我,好像把我当外星人一样看待。这也难怪!他们也许在想:人员都满了,这个人来看什么呢?
我的出现好比是大街上出现了怪兽,我很怕什么角落会扑出一只奥特曼来一口把我吞了。
天气很闷热,我不住地擦汗。过道上有个穿烂色T型衫的胖男人在检查质量。看他对一板瓷一个瓷反反复复上下左右都瞧个遍,然后指着几乎是微米的弯型对上水女工说:“你看,这个瓷器有点弯,必须注意。”
那人边说边用两手托着两边瓷器的唇口摸平。一遍又一遍,总是觉得不满意。他反反复复不厌其烦地做同样的动作纠正这些盘子,这种严格和敬业我猜测只有德国和日本的军事化管理工厂才看得见。
看到如此严格的工厂,我是头一次感到压力巨大!
我再上5楼,做同样的产品,我来到一压力台前,觉得眼前的人非常熟悉,好像是那里见过。尤其是他眉弓骨上那条一直延伸到脑颅的刀疤痕非常醒目,还有这个人的脸型左右不是那么对称的,是人们常见的甩字型,整个人就像一个刚刚出胎的花瓶,很是粗糙。
这时刀疤脸也认出了是我,开口说:“你是在周扒皮厂里烧窑的吧?我在他那边做过一个月。”
“就是,我一看就知道是熟悉的人。”我说。
刀疤脸问:“你来这里干什么?”
我说:“来打杂。”
刀疤脸说:“鬼相信,你会打杂。”
我呵呵笑道:“拐你的,不是打杂,是给老板当管理。”
刀疤脸道:“这么好!管什么部门?”
我说:“我刚刚来,还不知道。随便老板安排吧!”
我在刀疤脸压浆台停留了一会儿,顺便和其他的工人聊了聊,了解这厂的一些规矩。
我返回楼下时,力新也在那边转悠。老板特地把两三个杂工叫来,他对我们说:“这厂有几个杂工,你要安排他们做事,这老肖呢?是负责楼上楼下拉胚的,这老毕呢?是负责窑炉边和前前后后的打扫清理。你们两个要督促他们干活。不要让他们没有事情做。”
我们挨一起小声说着话。都是希望以后工作互相配合和帮助的意思。
见我们转了一圈后。老板走过来老开始教我们:“你们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转车间。有什么问题该解决的就解决。”
看上釉的车架板仅仅是木板没有放齐整,超出通道红线一点点,他忙上前制止员工说:“你看这出来了,不行!得放进去一点!”
上釉的显然不高兴,但是老板依然得理不饶人说:“你来我厂里就得按我厂的规章制度,我说不行就不行,你要违反就去别厂做。”
工人不得不把车架往里面移进去。看到这些我觉得这里的制度的确是严格的,没有两下子功夫是呆不住的。
老板领着我边走边谈:“我不知道以前你跟过几个老板,也不知道你以前的老板有没有和你这样交流。做企业必须有一套行之有效的规章制度,正如人们常说的不成规矩难以成方圆。客户要品质好,工人要工资高,老板也要单子大,这些都是相辅相成的,假如我们没有质量就没有市场。没有市场就没有竞争力,没有竞争力就会失去客户,那就会倒闭。做企业要把眼光看长远些,不要斤斤计较眼前的利益。把品质做好了,客户就来了,钱就来了。“
我随着老板的步子边走边谈,不断点头。
老板说,“你现在来我这里刚刚开始,我想这里就由你来负责,你要给我各个部门协调起来,统领全局。但是你和力新又各有分工。他负责成型,你负责窑部,两者各有区别但是又互相沟通。”
我说:“好的。”
老板转了一圈后来到上釉区。
他指着一个穿兰衣服的大概30来岁左右的男人说:“他是承包上釉的,上釉的主管叫苏玲,是个女的。以后要什么产品就对她说,等会儿她过来这里我把她介绍给你认识。”
我问:“她现在在哪里?”
老板说:“估计在一厂,一厂也是她在管。”
我哦了一声。
说曹操曹操就到,正在这时,老板指着门外走进来的一男一女说:“那女的就是苏玲,男的叫曹兵。
我认真看厂门外果然来了两个人,男的瘦长和竹竿一样,长方型的脸让人想起李咏,女人长的很丰满,脸上没有笑容,看上去是个很厉害的女强人。
等他们都走过来后,老板带着我们上前,老板指着我对苏玲和曹兵说:“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新来的管理,他叫刘良林,主要管窑边,兼管全厂的协调。然后又指着力新说,他也是新来的管理,主要负责成型的管理和疏导。”
那曹兵和苏玲都应着嗯嗯。但是脸上露出的是关公张飞陪刘备三请诸葛亮的神情——不屑一顾。
老板介绍完我和力新,又指着曹兵对我们说:“他呢,叫曹兵,负责打隔离,以后有什么事你们都要互相沟通。
老板顿了顿指着女人说:“她就是我刚刚对你们说的苏玲,是上釉的主管。上釉范围内的问题找她就好。”
我和力新都点点头。
走完了厂里的各个角落,最后老板才把我带到窑头,老板对我说:“要学会经常和师傅沟通。”
说完老板接了个电话说:“我有事先走了。”
我们进控制室坐下,这里面有空调。烧窑的师傅就坐在里面。
我进去一看,咦?怎么这么熟悉呢?我使劲想了想。好像在伟恒见过。这时他也想起了我。他先对我说:“你是伟恒当过厂长的吧?”
我也突然把他想仔细了。
我回答他说:“是啊!哦!我想起你来了。你是那天一溜黑带来顶我老乡的班的吧?”
那老师傅有50来岁了,花白头发。
他说:“是啊!那天我来让你和一溜黑吵架了。”
我问:“那你怎么会来这里呢?”
他苦笑了一下:“甭提了!我原来是胡洋厂烧窑,那天是因为胡洋倒车,连续倒了两次,那何胖子怪我没有看好。后来胡洋不是也像这里一样装了空调嘛!那么热的天不可能随时在窑边转吧?我在空调控制室坐了一下,老三刚刚碰见,找来何胖子,说我老呆在空调里不出来。就把我炒了。炒就炒了,东门不开西门开,我们做工的人只要有工做,到哪里不是做了才有钱?对吧?”
我哦了一声说:“是的,原来是如此哈,这世界真是又大又小,不是冤家不聚头,真是缘分呐!”
老师傅呵呵一笑:“真是不打不相识!现在你又成了我的领导。”
我问:“还有一个班的是谁?”
老师傅说:“是我老乡。”
我说:“老乡更好!省得交接班时叽叽咕咕。”
老师傅说:“那是!那是!”
我们刚刚出控制室,老板又领着一个背微驼的中年男人走过来。
老板对我说:“刘良林,这是黄元宝,窑边主管,现在这两天你们熟悉一下,你熟悉了阿宝就不用过来了,尽心做好那边的事情。”
“好的。”我说。
老板把阿宝介绍给我后,他自己又急匆匆去了。
阿宝招呼我进空调室,然后教我怎么做数子报表。其实也没有怎么教我,只是把一大叠流水单给我说:“每天多少窑,一车多少个,报废多少,累计多少要做好登记和上交总部办公室。”
最后还说了句:“要什么用的东西每个星期二上午去仓库领料。我下次过来要给你一些领料单。”
我没有用心听清楚,只是一个劲儿说:“好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