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二、柳暗花明

　　8月1日早晨，我叫上小谢一同去伟恒。
　　进了厂门就见机修和歪嘴指挥着狐狸眼在仓库搬东西，老丁也在一旁积极地帮忙。仓库里的杂物搬到大门左边的小房间里。
　　见我突然早早来到厂里，那两个家伙用敌视的目光看了我一下。没有与我招呼，好像连问候一声也显得是多余了——人走茶凉嘛，何况是一个尿不到一个壶里的同事。他们如此冷漠对我，我当然也当他们是空气，只是这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并不十分和谐的音符。
　　我走过去问狐狸眼：“金长，这里收来干什么？”
　　狐狸眼说：“具体我不清楚，是领导叫我收的，他们说好像是给一个什么新的经理办公室。”
　　“哦。”我知道这一定是老三叫他们腾出来给我做生产部经理室。
　　见我去问狐狸眼，机修忍不住了，他走到我面前，倒八字眉毛显得更加的囧，他囧着脸对我说：“你出了厂还来找杂工做什么？现在是我在领导他。”
　　我心里暗笑，然而装着如无其事地回答说：“我走了难道连与杂工说话的权利也没有吗？你不用担心，有你使唤的时候，我呢，只是来旁听旁观的。”
　　机修严肃道：“出了厂的工人不要随便进来拉拢工人。我知道一出厂的管理都没安好心，总想拆台。”
　　我对机修道：“你多心了，并不是每个人的心思像你一样的，我不当管理但是不等于出厂，三老板叫我仍然留在厂里，做上釉也行，做什么都可以。”我知道他现在就是拼命去拉他过去厂的工人。我这一招叫以牙还牙。
　　机修道：“现在是我在负责，上釉的人够了，其他部门也不缺人。”他的意思他是厂长，他要人就要人，不要就不要。但是在我面前他不敢自称是厂长，前天混血儿就对我说，机修说他是厂长了，是他叫混血儿来管理窑边的。我听了都想发笑。那天我明明听老板说：“我是叫你来管理成型的，协助刘厂。现在我刚刚说要离开就立即自称厂长了。为自己加封官位的人我还是第一次听过。我并不与之争论。姑且让他自我陶醉过把厂长瘾。”
　　我来到窑边，小谢和混血儿正帮师傅打扣板，这是用彩条布拉成一块屏风一样抵挡一下上面的灰尘和阳光。装窑的几个也都在窑边喝茶，见我来了都十分奇怪，但是也都见惯不怪了，因为他们知道我在这里的历史就是出出进进。
　　才经笑着说：“我就知道你刘厂不来就不会点火，说好今天九点点火又黄了。”
　　滚压车间的人都齐了，他们也以为要点火，现在又是息息无闻，大个子和胡子都在叫：“刘总，你说今天点火怎么又黄了，明天不点我们就走了。”
　　我笑着说：“我已经下课了，点火要问你们领导那姓候的。”
　　大个子答：“问他？不如问膝盖，他比我们还不清楚，问他还是白问。”
　　我说：“好像是明天吧。”
　　胡子：“你的明天明天是那个明天啊！是瞎子没有明天。是不是要等天上下红雨的时候，还是要等到天上掉钞票的时候？”
　　窑边的罗刚问：“老板不是说今天要订合同吗？怎么现在还没有动静？”
　　本地的老陈也说：“就是，不下来我们回家了，不点火叫我们来做什么？”
　　小谢说：“你们还是等一下，老板给我们刚刚打电话说要把窑里的空车都推出来，全部装上胚子。”
　　“那你们谁打电话催他一下，超过九点我们要走了，这几天太阳大的想火炉子，我坐着不动也被烤火一般。真受不了。”矮胖墩发牢骚道。
　　混血儿见大家人心涣散，这次如果散了就难叫齐了，于是他打了个电话给老三。
　　老三回话说过几分钟就下来，于是大家都在窑边等待，
　　不一会儿，老三带这阿苏一起下来了。
　　老三和阿苏手里都攥着一撂办公用纸。
　　原来老三手里拿的是我上次写的合同。是叫小妹刚刚打印出来的。阿苏手里拿的是一份刚刚起草的任命“通知”。
　　通知很简单，言简意赅。
　　全文如下：
　　经董事会决议，决定成立生产部，部门经理暂时由刘良林代替。望各部门的人听其调度。
　　
　　伟恒公司
　　阿苏一拿去张贴，全厂的员工都潮水般汇集过去看，机修和歪嘴还有老丁也站在人群中看。看得他们脸色变成了猪肝色。也许他们想不通，公司为什么要一个临阵脱逃的人来挂帅。机修耷拉着脑袋，他没有想到他早早叫杂工清理的地方原来是用来做经理室的。而他一直以为是用来做他的办公室，他早天早地美滋滋地来清理，当得知进驻的人是我时我知道他的心里是什么感觉，那就是——酸苦辣涩。唯独没有甜。
　　老三把合同摊开，开始口沫横飞地向工人解释订合同的好处。
　　工人把头聚集一起看后。
　　才经说：“老板，你这合同没有写清楚每天保证有24车，没有的话怎么补。”
　　老三想了想说：“这样，不要说24车，23车吧，低于23车我就不打算烧。”
　　矮胖墩插话道：“怕是到时连20车都没有。”
　　老三问我：“能不能保证？”
　　我说：“如果能保证有六对盖盘子就可以。没有就很玄。“
　　老三：“我马上去买两台机子回来，木板车子我都增加了40多部。”
　　我说：“光买车板和机器都不行还得有人盖。最主要的是要稳住人心。”
　　老三问：“你有什么办法稳住人心。”
　　我说：“人是最讲现实的，他们的目的是冲着钱来的，首要问题是要计数准确，然后适当提高工人的福利。比如现在那么热的天每个高温段作业的员工补300元高温费是应该的。也就这两个月的事情。还有做盘子在一千个以上补100元奖金也不为过。吃饭的伙食工人说也贵了，公司替员工每餐代出2元，工人都会感到温暖。”
　　老三听了我的话，第一次爽快地点头：“好吧！就按你说的去做。”
　　见我的要求三老板都答应了，窑边的人都乐乐意意地签订合同，只是在合同末尾加上保证23车，不到23车按23车计。
　　一切准备就绪，我重新写了几份招工——前门、后门、对面、路口等都贴招工。
　　为了吸引工人，老板还不惜血本花了4300元买回一架切土机试用。他说试用成功就每人一台。
　　看来这一次三老板是要下大赌注了！不多时，新工人就招齐了，听说盖一千个以上有补100，伙食费又少了两元，还有高温补贴，以前走的老工人都想回来做。
　　但是我怕“人满为患”，告诉他们“有消息再通知你们。”
　　一个烂厂只要稍稍改变一下招工制度，稍微提高一下员工福利，就招蜂引蝶吸引那么多人前来光顾，看来，真应了那句“天下熙熙皆为利往。天下攘攘皆为利来。“
　　果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
　　明天就要点火了，老三一再叮嘱我要稳住工人，决不让一个工人开小差，全力以赴做好点火，以保顺利开工！
　　暗中对于统计的问题大老板娘小燕也透露：“我培训的小妹马上可以上场。你到时要把握好时机准备随时接替他，不能再让他胡来了。”
　　伟恒公司前景如何我们拭目以待。
　　对于一个陶瓷厂而言，点火是非常重要的一日。
　　这天，老板的母亲早早备好三牲，她要代表老板家祭窑头公，也就是他们眼里的土地爷。
　　我也来的早一点，和小谢还有装窑的几个都到的齐齐整整。
　　见老板母亲在窑尾上好像在向我们招手呼喊。
　　小谢对我说是叫你过去呢？
　　我连忙跑过去。
　　其实也不是指定谁过去，而是拜土地神的地方堆满了垃圾，叫我们清理。
　　清理后老板母亲发现少了一只红色塑料茶杯。
　　我在四周找了找发现角落里有一只红色小茶杯，正是拜老爷用的，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被老鼠咬了一个缺口。估计是粘了油气被这饿肚子的尖嘴鬼当美味饱餐了一顿。
　　老板母亲一直用潮州话骂骂咧咧：“你也鸡，你也破，搞烂鳃的塑模……”我听不懂，只知道她生气。
　　我连忙招呼杂工：“金长，你过来一下。”我给了他五元说：“你快点出去外面有个卖纸钱的小店里有卖小茶杯的，你买几个回来。”
　　杂工狐狸眼说：“我没有单车怎么去？”
　　我说：“走路也不远，厂门口见没有上锁的自行车谁的都可以用一下。”
　　金长进厂久了也有点老油条有时还会偷懒，但是对我的话还是言听计从的。
　　小茶杯买回来了，老板母亲开始祭拜老爷。她点燃了油灯。
　　老板母亲拜老爷的神态很是虔诚，她用一个簸箕盛满了金银纸，一个一个折的元宝状，见她举过头顶跪下了，匍匐于地，点头叩拜——一遍又一遍。
　　茶过三巡，老板母亲开始烧纸钱，她嫌烧的太慢，示意我帮忙烧。烧纸钱的是一个特制的铁皮火炉。见火炉里熊熊燃烧的纸钱，我有点觉得可惜。他们可是每个月要烧两次：初一和十五，也有的是祭初二和十六的。总之，我认为这拜老爷是一种迷信，但是已经成了当地的民情风俗，就像潮南一带的鹦歌舞，花再多钱也求个心安理得。
　　纸钱烧完，老板母亲还不知道哪里拿来山茱萸水，她用一个小盆盛着半脸盆的水，先用山茱萸泡，泡了一手执山茱萸一手就开始洒水，窑前窑后，厂门和各个角角落落，最后把山茱萸插在窑头墙缝里。把盆里的水洒完为止。据说这样可以驱逐妖魔鬼怪，可以辟邪趋利。
　　老板母亲把祭奠过的水果饼干等放在窑头叫大伙吃了。
　　老三也早早下来了，他特地分了一袋香蕉用食品袋装好说：“这个你先送给志明，不要等下被他们抢光。”我把香蕉送过去后重新来到窑边。
　　老三问：“刘师傅来了没有？”
　　我说：“他说九点来，估摸快了。”
　　老三问：“阿贵和气化桶师傅呢？”
　　我正要回答，气化桶师傅就打来电话问我有没有点火，我说：“马上要点了，你过来一下好点。”
　　气化桶师傅说：“那我马上过来。”
　　老三说：“你再打个电话给阿贵，以防万一。还有，你们几个管理都必须在窑边，不能随意走开。注意查看点火运行情况。“
　　我嗯嗯连声。
　　老三去后，我召集上釉和窑边的工人重申了一遍：“一旦点火就视为正常生产，每一个人都要负起责任来。”
　　他们也都表示服从我的安排。
　　这时我突然接到一个电话。